子云泪指苍天的姿势僵了僵,起来端坐道:“有事?”
奈何倚着门框,一身花衣尤其扎眼。她才发现他手中拿着油袋,他看见子云盯着看,就小心把油纸剥开。
油纸露出的是她在永安镇第一次吃到的,上面满满都是糖粒的,奈何曾经说过的,那个叫花糕。
子云定睛,就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想起奈何带他去订制桌椅的事,想起滚滚沙尘中,那个拉她躲开马匹的人,他不知的是,他曾经在她心头,划过浅浅一道痕迹。
然而,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子云笑道:“你怎么过来还带着这个。”
奈何摇摇头:“我不是告诉你,这种东西,哪里都有的。我是刚刚从山下小镇买来的。”
子云愣住:“你刚刚下山了?”
奈何道:“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缠身,这几日过得很是轻松,闲暇时就想起你爱吃这个。”
子云根本没有话来答她。
最终还是接过来,她半天都在沉默,花糕含在嘴里盖了刚才的苦味,她的心如今却不知在为何事而跳动。
半响,她默默把花糕吃完,终于开了口:“今天晚上,我们办一个篝火晚会,好不好?”
沐瑾听见,皱了眉。
奈何却是直接问出:“篝火晚会?什么?”
子云笑道:“就是在院中放一把火……诶,不是要烧房子啦。”
她看沐瑾要说话,连忙抢着道:“是在院中堆一个火堆,我们可以围着它唱歌啊跳舞啊,喝酒啊,吟诗啊……哎呀,就是干什么都可以的。好不好?”
沐瑾道:“这是人家的地盘。”
子云眼中一亮,贼贼道:“我把陆梓舟找来,家主参加,谁有异议?”
奈何感兴趣的哦一声。
子云笑道:“实在不行,我们在陆家外面办一个就好了。他们这回管不到我们,怎么样?”
结果就是都同意了。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
这样,当夜晚来临时,沐瑾,奈何,映连,栗如,,青默,陆梓舟应邀而来,看见火直直仿佛冲天的气势,栗如讶的把子云叫到一边,道:“你怎么弄的?”
子云哼一声,道:“见色忘友的家伙,一边去。”
栗如忙捂住子云的嘴:“小声点,别让映连听见。”
子云被她捂得呼吸不畅,挣脱下来,就道:“我还是病号啊,你就这样对待病号?”
栗如斜了她一眼,道:“你还算是病号?快说,怎么弄的?”
子云确实理亏些,懒在屋中三日不曾出来,又不是什么绝症,只得嘟嘟嘴,道:“陆梓舟给我的药粉。”
栗如这才把目光转到这帮男人身上,看了半响就担心道:“陆梓舟和沐瑾在一起,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子云道:“放心吧,有我在,顶多两看生厌互不相扰而已。”
栗如抹一把汗,道:“姐姐,你是真的不怕冷场啊。”
子云:“……”
栗如看子云旁边有一个小炉,上面有几个木制的签子,想了半天,惊讶道:“烧烤?”
子云点点头,道:“野餐必备啊。”
栗如摇摇头,道:“那肉怎么弄的?”
子云指指地上,几只带了血的兔子:“沐瑾帮忙打的。”
栗如扶额道:“一代大侠,在你的教唆下,竟然成猎人了。”
子云:“……”
火光温暖,酒水却烈极,栗如喝了一口,叫了声好。
陆梓舟道:“从陆家拿来的,哪有不好的道理。”
栗如转头看向子云,佩服道:“我终于知道,你要在这里办的原因了。人力物力充足,实属上选啊!”
子云没有理她,只是道:“这里有烤兔肉。”
陆梓舟斜头笑沐瑾道:“我说沐大侠,你就弄了点兔肉啊。”
子云嗤道:“要是你弄谁敢吃啊,满满都是毒。”
陆梓舟看了她一眼,明明有话要说,却只是笑了笑。
子云当然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她也是刚刚对例如说过的。
就是所谓见色忘友啊。
她瞪他一眼,伸出油腻腻的手在他袖子上抹了抹,而后得意一笑。
她走到青默近前,他是坐的最远的一个,所以很方便就坐他的旁边,她笑:“好兄弟啊,好久不见。”
青默嘴角依旧是柔和的笑意,道:“是啊,好久不见。”
子云随意道:“当时我走的时候也没有跟你说一声,真是对不住。当时是忙啊,忘了跟你说了。你不会怪我吧?”
青默笑道:“不会。”
他指了指仿佛能冲上天的火焰,道:“这个倒是新奇。”
子云得意道:“是吧。”
青默道:“你想出来的?”
子云摇摇头,小声道:“不是,是我们那头的一种庆祝方式。栗如也知道的。”
青默道:“栗如,你们是同乡人?”
子云点头,突然就感叹道:“真是不容易,我还以为不会遇到的。”
她看他,道:“我们家乡人过来是很难的。”
青默哦了一声,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她笑笑:“不知道,就这么不明不白的。”
青默递给她一碗酒,她接过来,突然听青默问:“你会回去么?”
烈酒入喉,她被辣的直眨眼睛,听见了,就实话说道:“我应该是回不去的。”
她把头埋在膝盖之间,并没有去看青默,道:“我有时候想,是不是像她们一样,死了,就能回去了。”
她的眼睛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使得青默一阵恍惚,只是道:“和她们一样?”
子云低声道:“恩,她们。”
却再也没有说什么。
青默见她如此,就又倒了一碗酒给她,道:“喝吧。”
她笑:“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你是想让我这样么?”
他看她的眼,显然是醉了,两颊泛红,可刚刚两碗而已,也就无所顾忌道:“抽刀也可断一时之水,举杯也可解一时之愁,既可解于一时,那也去解才好。”
子云摇摇头,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点篝火什么的,憋死我了。。。。。。
☆、第十九章 比试
这时看见栗如竟在篝火旁舞起鞭来,红衣动人,笑容明艳,鞭声一下下抽打在泥土上,有种闷闷的响声。子云撇下青默,跟上栗如的节奏,跑过去唱起歌,醉时的歌声竟然也动人,带着被酒辣过的沙哑嗓音。
她在夜空下忘情的旋转,忘记了她要开这样宴会的目的,也许所有毫无目的的事情,做起来是最快乐无忧的,她笑得灿烂,鹅黄衣衫随风飘起,又落下去。
突然远处传来几下掌声。
循声望去,可以看见那里站了两个人,女子身着鹅黄色衫,显然是陆灵,而男子一身黑色袍子,没有一点花纹样式,唇红齿白,眉眼中却有一种不可一世的阴霾神色。
陆梓舟抿了笑意,盯着那边的两个人:“五弟。陆灵。你们怎么来了?”
陆灵看见沐瑾,眼睛在浓黑的夜中的冲天篝火照的更加明亮:“你们在这里,火光冲天的,我们来凑凑热闹。沐哥哥,可以么?”
沐瑾并没有理他,只是看到子云趔趄一下,赶过去扶一把,皱眉:“怎么了?”
子云摇摇头:“没事,好像是刚才转的,头有些晕。”
她看见前面的那两个人,就问:“那是谁?”
陆梓舟嘴角笑容不羁:“陆灵和我五弟。”
子云略略抱了拳,就突然有陌生男音入耳:“这里真是群英荟萃,公子沐瑾,公子奈何,还有大哥你,只是不知,这两位女子是……”
栗如笑容道不明:“都是些称不上名号的,姓名并不重要。”
男人笑着道:“怎么不重要,这是对人的尊重。”
他看沐瑾一直扶着子云,心中明了:“这位小姐想必就是露子云吧?”
子云轻轻嗯一声。
他一抱拳:“幸会幸会,在下陆梓月。”
子云睁大眼睛看了一眼,醉酒之时口无遮拦:“傲娇正太一枚啊。”
栗如扑哧一声笑出声。
其他人显然没有听懂,陆梓月没有再继续客套,只是道:“各位不介意,我和陆灵也参加进来吧?”
谁能有异议。
他们坐下来,显然并没有人欢迎,子云趁旁人不注意时又喝了一碗酒,闹的沐瑾再也不理在旁边叽叽喳喳的陆灵,一门心思盯着她。
奈何这时过来,拿着刚烤好的兔肉,递到子云眼前:“吃不吃?”
子云笑嘻嘻的:“给我。”
奈何笑,眼睛都眯起来:“你刚才唱的歌,再唱一遍,好不好?”
子云正是高兴的时候,爽快的说:“行。”
栗如凑过来:“奈何,你怎么跟逗小孩子似的,我们家子云已经长大了。是新世纪的四好青年,可以带领我们向前进。”
子云笑骂:“你这么说,还不是只有我听得懂。”
两人都是醉了。
最后是两个人一起唱的,明明是怪异的曲子,她们两个好像已经熟悉了千万遍。
奈何看向映连,映连摇摇头:“没听过。”
青默这时道:“我也是。”
奈何眼睛眯起来,没有再说话。
四日后,正是陆家自家比试的时候。
在雾气最薄的地方摆了一个台子,即使只是自家人,人却还是很多,这只能说陆家人口,实在兴旺的很。
子云栗如早早就占了台前的日子,发现沐瑾奈何他们竟也来了,就把他们拽过去。
也趁亏是江湖,没有那么多规矩,要不在人家比试时组团看热闹,实在是十分欠扁。
陆梓舟坐在太子的后面,翘着二郎腿,嘴中叼了一棵草叶,就道:“开始了。”
子云差点拍手叫好,不过看其他人都沉重了一张脸,就没有说话。
她看周围的人海,突然很是惊恐:“这么多人,不会都要比试吧?那得什么时候?”
栗如好笑看她:“十三岁以下不行,四十岁以上不行。”
而后就看见台上走上来两个人,左边那个一身灰衣,右边一身蓝衣。
两人互一抱拳,陆梓舟一招手,又上来两个人。
这回的两人不比他人有神采,两个人都是女孩子,眼神有些无神。
正在子云疑惑时,看见灰衣男子和蓝衣男子互相换了手中药丸,分别喂到两个女孩口中。
子云浑身一震,看那两女孩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不可置信。
试毒!
果然,蓝衣男子旁边的那个女孩子开始浑身颤抖,从左手尖端漫出黑色丝线,渐渐向上,隐没在她白色衣袖里。
蓝衣男子急忙扯开女子衣衫,追看丝线走势,而后翻出两颗药丸,糅合于一起。
女孩衣不蔽体,却显然是早已习惯,她满头冒汗,还在挣扎着咽下那颗药丸。
子云心都揪在一起,脑中却早已被惊涛覆盖。
这哪里是比试,这就是靠了一抹抹鲜血搭起的活祭场!
万幸的是,女孩手上黑线不再蔓延,那药丸显然是发挥了效用,渐渐有缩回之势。
子云松口气,这才来得及看另一边。
谁想到只看到灰衣男子颓败的脸,和地上一滩血痕。
灰衣男子脸色难看,还是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他冲陆梓舟拜了一拜,便走下去。
子云慌忙看栗如,道:“那个女孩呢?”
栗如转过头,也是白了一张脸,声音颤抖:“吐血,死了。”
她接着道:“怎么会是这样比试。”
奈何看两个女孩子都有些受了惊吓,摇摇头:“陆家向来如此,他们的试毒之人都是从外面带回的外族人,甚至还有陆家自己休了的妻子小妾。”
他伸手捂住子云的眼:“不要看了,回去吧。”
子云摇摇头,咬唇坚定:“这就是江湖么?”
奈何轻轻嗯一声。
子云看着栗如:“我才发现,咱们可真是天真烂漫的很啊。”
栗如不说话,眼睛只是一直盯着台上,赢了的蓝衣男子也退到台后,又上来一双人,这回是一男一女,女子长的十分精致漂亮。
试毒之人到是换了两个,却还是身着白衣,女子看到眼前坐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冲陆梓舟喊着:“哥哥,我要个女的给我试毒。”
陆梓舟无奈:“怎么每年你都这规矩。”
女子嘟嘴道:“男人我不好意思脱他衣服嘛,哥哥,快换一个。”
陆梓舟实在无奈,不过还是个她换了一个女孩子。
女子笑起来十分漂亮,冲那边的男人说:“你的毒呢?”
两人交换了毒,女子给他的是一棵草,解说着:“划伤皮肤便可。”
陆梓舟僵了一僵,吐了嘴里的草。
女子看到,得意:“就是为治你特意研制的。”
那边男人划伤试毒之人皮肤,鲜血没有流出来。
只是,用肉眼就可以看见,伤口正在以惊人速度溃烂,那人却毫无痛楚,仿佛没有中毒般。
男人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在伤口处撒上粉末,有烟从那里冒出,甚至咝咝响声清晰。
那人现在方开始感到疼痛,手想捂住却又不敢动,大滴汗水冒出来,只得满地打滚。
男人因他来回动而观察不了伤口,气的连踢他好几脚,那边女子看见了,大声道:“快把解药给他。”
男人转头,看见女子旁边的女孩子已经完好的坐在台上,身上衣服正被女子仔细披上,显然是已解了毒。女子手中是一个瓷瓶,他拿过来,倒在试毒之人的皮肤上。
果然,那人溃烂的皮肤开始不再扩散,甚至还有缩小趋势。
这时就听见女子的声音:“自己能力不行,研制的毒可真是阴毒的很啊。让这样的女孩子胃中爬虫,趁亏我手快,她没有受什么痛苦。”
男人看她一眼,愤愤下了台。
女子退到台后。
子云对她好感大增,问:“这是谁?”
奈何笑道:“陆蜓,陆家陆澜回和丫鬟生的女儿。”
子云疑惑:“陆澜回?”
沐瑾这时插上一句:“陆梓舟的三叔。就在那里。”
子云顺了他的手看过去,一个灰衣书生模样,手中折扇雪白,上面星星点点落了几道红痕
子云道:“他也参加这个?
奈何摇摇头:“这种比赛,他直接就弃权了。
他接着说:“他从不害无辜之人性命,所以他这个女儿,也是这样。”
接着便是几十场比试,子云越看越心惊,到最后紧紧抱着栗如的胳膊,她已无心顾及输赢,只看着试毒之人如何悲惨死去,那些间接害人性命之人,却毫发无伤,表情是恼怒,没有抱歉。
栗如看着一个女子输后竟拿出刀来,在人家奄奄一息之时,一刀一刀砍下去。
她气愤的抽出鞭子,却被奈何止住,她红了双眼看奈何:“你阻我?
奈何只得摇摇头:“他们从小就是这样,没有人告诉他们,要把这些试毒之人当做是人。”
栗如气愤,扬声道:“那我便去告诉他们。”
奈何看她这样,第一次有了认真神色:“没有这些牺牲者,你让陆家如何撑下去?陆家本就以医和毒扬名于天下,没了试毒之人,你让他们如何存活?保住了那些人,却保不住陆家这样的大家。你这样,看似怜悯,实则更是害人于无形。”
栗如拿鞭的手终于不再挣扎,鞭子啪的一声落下来。
她笑:“利用价值高的人,便有资格活的长久一点。对不对?”
沉默半响,她终于还是低下头去,一个人慢慢从地上拿起鞭子,鞭子别在腰间,再抬头,只有眼眶是红的。
她对子云说:“子云,你还看么?这不是战场,这是地狱。一开始我说的都是错的,咱们的世界,确实比它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