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保卫成以后衣食无忧。
在西远心里,他的弟弟,卫成也好,西韦也好,就应该能够活得自由自在、意气飞扬一些,不必为五斗米而折腰,不必因为钱的原因儿委屈自己,大富大贵可能不会,但是小康之家,西远自信还是能给他们提供的。
至于西远自己,他是家里老大,以后一定要和父母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西远有时觉得自己现在外表是个少年,内心像个老人,既要考虑长辈养老问题,还要考虑弟弟们未来的事情,还有家里生计问题。
也许是西韦和卫成自然的依赖,还有家里人的信任,激发了西远心中的责任感,才使得他不得不考虑这么多。
想远了!西远之所以感觉到姥爷家日子过得不好,一个是大舅现在已经三十多了,还没有成亲,小舅也已经有二十一岁,仍然没有定下亲事;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娘和他爹手里的私房钱总是攒不下,实际上又没看到他们怎么花,西远猜测都是给姥家拿去了。他娘每次从娘家回来,他爹都不怎么高兴,谁家有钱也架不住这么搭帮啊,西明文脾气再好也有怨言。
“奶,我姥爷家日子为啥过得这么紧巴啊?”西远问奶奶,按理说大舅和小舅都是壮劳力,家里还有六亩田,不应该把日子过成这样。
“为啥?”奶奶眯缝着眼睛往出挑黄豆粒,西明武家做豆腐,做之前要把坏豆子挑出来,奶奶就拿了一个高粱杆做的盖帘儿,盖帘儿放到腿上,底下用一个盆子接着,抓一把豆粒往盖帘上一放,用手一扑拉,好豆粒就顺着秸秆往下滚到盆子里,剩下的再把坏豆粒挑出来,奶奶没事儿的时候就帮着挑一些,有时候几个小的也帮着上手挑。
“还不是不会算计着过日子呗,你姥爷以前是给大户人家做管事的,后来人家搬走了,他没跟去,不会过咱这小老百姓的日子。”奶奶挑完了一把,又抓了一把豆粒放盖帘儿上,西远也伸手跟着挑。
“你姥娘啊,以前也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后来家里败了,前边的那个没了,嫁的你姥爷,两个人对付了,都不会过咱这穷日子。”原来姥爷和姥娘还有这样的历史。
“过日子啊,不能有好吃的一下子都吃喽;有粮食,就天天吃干米饭。得算计着来,秋天时候打多少粮食,剩下多少?这是一年的吃食,算计算计,看看一个月能摊到多少,一天能摊到多少,哪顿吃干米饭,哪顿吃稀粥,都得合计好喽,这才能年头到年尾都不挨饿。不能寅年吃了卯年的粮,那到卯年还不得扎脖儿嘛。”这就是所谓的量入为出吧,西远想。
“可不能有粮食,天天吃干米饭,没多少了,天天喝粥,一点儿没有了就扎脖。过日子哪有那样过得?你姥娘家不就是这样么,不然他们家咋年年粮食不够吃,吃不到老秋啊!”原来姥娘家过得是“三天小地主,七天小富农,二十天小乞丐”的日子,这句话是上一世西远身边那些月光族用于自嘲时说的。
“你姥娘啊,以前是好日子过得,不会算计着过日子,她娘家以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财主,人家都说他们家拿着珍珠当弹球,拿着鸡蛋当耍羊拐的口袋儿扔。所以啊,也不会教闺女和儿子,你娘和你两个舅舅都不会过日子。”
听了奶奶的话西远在心里点了点头,穷人也有穷人的逻辑,也有穷人的活法,这其中未尝没有生活的哲学在里面。
“你姥家人啊,都不坏,心肠好着呐,干活也能干,你们去了,他们家有一斤肉,不会给你吃八两,你小时候咱家有时忙,照顾不过来,你还上姥家待过呐,回来一个劲儿的说想姥家,是不是都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小呢。”奶奶可能觉得自己说的那些会让西远不待见姥家人,赶紧又补充到。
“哎,就是不会过日子,像你娘,干活有个利索劲,就是不会自己找活干,得你把活计一样一样的摆在她眼么前儿,她才知道干啥。”黄豆要挑完了,奶奶拍拍衣裳,拿起盖帘儿放到一旁,将盆里挑好的豆子倒袋子里,西远给撑着袋子。
“哥,明天去姥爷家我让小舅带我去捉蝈蝈,让大舅给我扎个蝈蝈笼,不对,是两个,还有二哥的。”西韦跑过来跟西远说他明天的计划。
“你自己不会捉了吗,蝈蝈笼你二哥自己就会扎,怎么非得让大舅小舅给弄啊?好嘛,还没去呢,你就给俩舅都派好了活。”西远问西韦道。
“可是小舅捉的蝈蝈全须全尾、是豆绿色的,叫声也响啊!”西韦瞪着一对大眼睛跟哥哥讲他自己的理由,“大舅编的蝈蝈笼是用麦秆做的,我们的是用高粱杆。麦秆做的结实又好看!”
“行,到时候你去跟大舅小舅说,他们要是同意哥没意见,哥也看看,能得到你西韦大人夸奖的蝈蝈和蝈蝈笼是啥样,我就不信,一个蝈蝈笼还能编出花样来?”西远看西韦傲娇的小模样,和他开玩笑道。
“哼,你别不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让大舅和小舅就弄俩,我和二哥一人一个,没你的份!”西韦看哥哥不相信的样子,感觉伤自尊了,所以反击回来的办法就是不给哥哥玩蝈蝈和蝈蝈笼。
“行,行,你是老大,你说的算。”西远敷衍道。
“哥,你都没看到,就不相信,你一点儿也不实事求是!”西韦都有些急了。
“嗨哟,还知道实事求是呢?不错!”西远都被他给逗笑了,这是以前他讲故事时候给几个孩子说过的词。
“我还知道啥是风流倜傥呢!”西韦扬了扬脖子。
“哎?你别说,你还知道这个词呢,那你说,风流倜傥是啥意思?”西远问道。
“就是刮风流鼻涕,鼻涕都淌下来了呗。”西韦傲娇地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哎呦,咳,咳,哈,哈哈……”西远实在忍不住,也不照顾西韦小自尊心了,笑得直咳嗽,因为听奶奶讲姥姥家的事而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哥,你太坏了,我不跟你好了!再也不跟你好了!”西韦气得跑里屋不出来了,西远笑了一会儿,连忙跑过去哄弟弟,顺便告诉他什么是风流倜傥。
☆、第64章 纠结
“远啊,你说娘穿这个衣服好看不?”是女人都有爱美之心,何况这是回娘家,不但是给娘家人看;也给曾经生活过的村里其他人看,看她嫁出去了生活的多好。
“问我爹去呗。”西远觉得他娘反复拿出来的那几件衣服就没啥不同。
“你爹哪知道啊;问他啥他都说好。”西远娘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回身又拿了一件出来,“要不娘穿这件?不行,这件去年回你姥家好像穿过了。”
西远这才意识到对他娘的忽略;张冬至虽然大儿子已经十三岁了,可是这时候的人结婚早,她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岁,还是虚岁。
家里就是过年时候统一给每个人买一两件衣服;这还是这两年家里情况好转以后;平时很少往这方面花钱,因为他娘每天在家里都是穿着那两身很朴素的花布衣裳,西远根本没想到他娘也是一个年轻人,也喜欢好看衣服;也爱打扮。
“娘;你就穿身上这件吧,姥姥家不是离万德镇不远嘛,到时候让爹把车拐一下,咱们去万德镇,给你和我姥娘姥爷一人买一身衣裳。”西远直接给做了决定,听西韦说,姥爷家离万德镇也就四五里的路程,不过跟莲花村不在一个方向上,莲花村在万德镇东北,姥爷家在万德镇偏西北。本来不到九里路,要是绕到万德镇,就得多走三四里。
“那得多少钱啊?你给娘买啊!”西远娘有些迟疑,他和西明文手里现在只有不到二百文的私房钱,回去老爹过生日,娘家那头虽然不会大办,可是邻里亲戚的知道了也得去,总得开两三桌酒席,她和西明文都商量好了,这钱他们给出,要是花了,拿啥给置办啊,老爹老娘手里也一定没钱。
“行,你儿子给你买,养儿子干啥,不就是给老娘长脸的嘛。”西远跟他娘开玩笑道。
“真的?你真给娘买啊?”,西远娘有些高兴又有些纠结,哪有当娘的抠搜孩子钱的!“要不别买了,娘就穿这个也不错,娘刚才就想着你二姨他们一家也得回去,穿好点,省得让他们笑话。”
毕竟不是一个娘的姊妹俩,二姐比西远娘大了十岁,日子过得还不错,以前回娘家的时候遇上,人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西远娘都有阴影了,所以每年过年回家她都有意识的和那边错开,现在给老爷子过生日,躲不掉了。
“哎呀,娘,你儿子兜里的铜钱只进不出,都快发霉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花花,你就放心吧,有你儿子呢。”西远这才明白他娘为啥翻来覆去地捯饬一晚上。
“还是我大儿子好!”西远娘也不纠结了,儿子有本事她知道,答应她的事一定不会黄牛,想伸手摸摸儿子的脸又停下了,这两年,西远虽然跟他总和和气气的,有时候还开个玩笑,但是却总让她有种距离感,不像西韦,是儿子大了的原因?
“哎呀,娘,你快把你明儿要穿的戴的准备好,省得明儿早晨临时忙不开耽误时间。”西远看出他娘的迟疑,跑过来抱着他娘的胳膊说。没办法,这种距离感要慢慢地才能消除。
“啊,好,你说娘是戴那个木头簪子还是那个银簪子啊?”西远娘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
“啊!银簪子吧。”西远都想去撞墙了,女人真的好麻烦啊!
“那人家不得说娘瞎显摆啊。”
“瞎显摆也得有才能显摆出来吧,咱有为啥不显摆啊。”西远都无奈了。
“娘,银簪子好看,上边有花儿。”西韦这时候跑到屋里来了,听到他娘和他哥说的,接话道。
“还是我们小儿有眼光,那娘就戴这个银的。”西远娘把簪子在发髻上比划了一下子。
“嗯,好看。”西韦又认真地趴到他娘头发边瞧了瞧,再次肯定到。
西远这时候无比的稀罕西韦小天使,终于把自己从娘这里解救出来了。
西韦昨天被哥哥伤了自尊,西远哄了半天也没哄好,一个劲儿地嚷嚷“不跟你好了”,西远憋着笑,小孩子闹矛盾经常用不跟你好了来威胁,觉得是对对方最大的惩罚。
后来还是投其所好,给西韦做了一份双皮奶,又放到井里弄得冰冰凉,才哄得西韦回心转意,西远又陪着玩了一会儿,人家西韦才傲娇地原谅了哥哥的“过失”。
第二天,西远一家早早收拾好,坐上毛驴车,得得得的驶往万德镇。天气暖的时候,西明文就把车厢卸下去了,所以现在毛驴车还是四周用挡板挡起来,西远小哥仨或坐或躺地在车板上,旁边放着几篮子蔬菜和一篮子鸡蛋、两只老母鸡。
西远家今年又养了三百只小鸡仔,加上原来剩下的老母鸡,有四百多只。鸡的数量年年增加,反正家里有地方养,西远合计以后可以办个养鸡场,加大烧鸡的数量,冬天的鸡蛋也是一大笔进项。
现在园子里应季的茄子豆角都没下来,老太太考虑的周全,头一天晚上就嘱咐西远娘明儿早早起来,一样摘一篮子,这样摆生日宴席的时候就可以少花些钱,而且这些东西现在能吃着可是稀奇物,到时候只要再买些肉就可以了。
路两边的田里,庄稼长得绿油油,看着特别舒服,路旁树木随着车子移动一点点向后退着,豌豆荚脖子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撒下一路的欢快。
西韦和卫成躺不住,坐在西远旁边,手把在车挡板上向四周的原野上望着,有时候还探身子去够两旁的树枝,西远怕他们被带到车下去,连忙喝止了。
“二哥,你看那是大树林。”西韦和卫成虽然老实地在车上坐好了,不过还是能给自己找到乐子。
“嗯,那个露房顶的是李家屯。”卫成也把知道的指给西韦看。
驴车很快到了万德镇,在一个布庄停了下来。西明文把驴车拴好,他在外面看着,西远领着两个弟弟和他娘进去。
这个布庄很大,里面既卖布,也有做好的衣服卖,不过样子不多,家家女人都会做衣服,谁也舍不得多花钱买现成的。不过既然是成衣,卖的是手艺,就一定有其独到之处,手工或者刺绣,常常不是一般人能够学得来。
西远家过年时候在这个店里买过布,店里的伙计知道他们就是附近村庄的村民,所以很热情。
西远娘转了一圈,看好了一套衣服,一问价格,嫌贵,又看别的,最后买下来一套颜色朴素,在衣襟和袖口绣着莲花图案的衣服,正好和她头上的簪子搭配起来,西远不得不承认他娘选东西还是有眼光的。
接着西远又领他娘给姥爷和姥娘挑衣服,挑了几件他娘都犹犹豫豫的。
“远啊,这儿的衣裳太贵了,要不咱别给你姥爷姥娘买做好的了,咱买两块布,娘到你姥家和你姥一起做,一天差不多就能做好一套,反正你姥爷后天才过生日。”西远娘想了下,做了决定。庄户人家以实用为主,她这么多年也就今天奢侈了一回,但还是舍不得钱,况且这钱还不是她和西明文自己的。
“行,你说咋样就咋样。用不用给大舅和小舅也买一套?”西远想起还有两个舅舅呢。
“不用了,我把你爹穿旧的衣服给拿了两件,还有你二叔的,够他们穿的了。”不能花起儿子的钱没够。
他爹穿旧的衣服,那得多旧啊,还能穿吗?西远没吭声,给姥爷买布的时候,顺便问伙计有没有价格便宜又耐磨的布料卖。
“这您还真问着了,前两天我们刚进的布,里面有两匹染色没染匀,不过不仔细看不明显,我们掌柜也懒得跟染坊那边计较,就让我们看看能不能便宜点给卖出去。”伙计边说边把布料搬了出来。
西远和他娘仔细看了看,还真是,只是有一些地方没上好色有些白芥子,庄户人没那么多讲究,穿几天磨磨,洗两水基本上就瞧不出来了。
“都拿着吧。”西远问了下价钱,真不贵,就拍板都买下来了。
“远啊,都买啊,这要好好裁剪,把边角用上,都够你俩舅一人做两身的了。”西远娘总觉得花儿子钱过意不去。
“那要不要一半?”西远逗他娘道。
“哎,别着啊,您要都买了我再给便宜几文钱。”西远娘还没反应呢,伙计那边着急了。西远娘一听人家又给便宜,也不纠结了,高高兴兴地把布拿在手里。
西远姥家离万德镇不远,驴车不一会儿就到了福和庄。庄子名字取得很好,但是村里人生活状态和幸福还有很大距离。因为离万德镇近,村里土地不像西远家那边多,姥爷家有六亩田都算是多的了。
姥爷家住在村里靠南的位置,驴车还没到门前呢,一位个子高高的男人就迈着大步向车子走了过来。
“大舅!”西韦大声喊了一声。
“啊,来了。”大舅回应了西韦一声,就跟在驴车后面走,也不再吭声,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西远细看大舅,个子很高,有二叔西明武高了,脸膛黑黑的,长得和母亲有点像,估计是像姥娘。
到了院门口,车刚一停下,屋里人听到动静就都出来了,前面是小舅,个子没有大舅高,中等个头,比西明文稍微高些,也是黑脸膛,但是长得和大舅不一样,大眼睛,面庞有棱有角,竟然是个帅小伙,西韦的面庞和小舅有些相似之处,原来是随了姥家人。
“咋才到啊?”小舅跑到车前,一把就抱起西韦,还抱着转了两圈,惹得西韦嘎嘎直乐,嘴里喊着“小舅”。
“来了?”小舅后面是姥娘,个子不高,瘦瘦的,穿着青布衣裳,上边打着补丁,但是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