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你也别奶,奶的拉,吓唬我们小儿半天了,去给我们做点好吃的去,可得给补补,都叫你给吓破胆儿了。”奶奶瞪了西远一眼。
西远真是无语了,话说,奶奶,我也是你亲孙子好不好,这咋待遇差别这么大呢!
西远在灶房,一边搅着碗里的鸡蛋一边想着一会趁奶奶不注意咋收拾这俩玩意儿,一分神,把鸡蛋撒碗外边了。
“奶,你说我哥他还不服气,把鸡蛋都撒出来啦。”西韦和卫成正趴门缝往里瞅呢,一下子就看见了,马上跟奶奶告状。
“小远啊,可不能糟践东西啊,奶奶说你是为了你好,那鸡蛋多金贵呀,大冬天的!”奶奶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西远:“……”,他干脆拿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哥,哥?你倒是去不去啊?你要是不领我俩去,我俩就找奶奶去。”西韦一看好好说哥哥没反应,马上开始来硬的,他有奶奶这个大靠山。
“行,行,去还不行嘛,现在你俩是老大。说,去集上想买啥?”西远想反正也没啥事,所以就答应了。
“买点苏子,好喂苏雀儿,苏雀儿最爱吃苏子了,明年咱家得多种点。”西韦先数了一样。
“我买一小块磨石,我那个箭头都不亮了。”卫成数一个。
“我想买一个烟花放,要二十个球的。”西韦又数了一个。
“我还想买一条熟皮子,把我那把弓的弓背儿缠一下。”卫成又数了一个。
西远看两个弟弟兴致勃勃的样儿,好吧,看来真得去一次集市。
☆、第76章 玉珍
正月初十,万德镇开年以来第一个大集市,西远领西韦和卫成去转了一小天,一直快到晚饭十分才回来。
西明文不放心,怕他们买太多东西拿不过来,背了个背篓去迎,一直接到快到万德镇了,才碰到提着东西嘻嘻哈哈往回赶的小哥仨。
还真没猜错,他们的确买了好多东西,回到家里哗啦啦往出一倒,铺了一炕。
“奶,给,这是我给你挑的,这是二哥给买的。”西韦把一盒山楂糕递给奶奶,奶奶爱吃山楂糕,这东西酸酸甜甜的,助消化。
奶奶岁数大了,吃东西不容易克化,吃一两块山楂糕就舒服了。卫成给奶奶买的是一个头网,奶奶的发髻盘在脑后,上面要套个头网,然后再插上发簪,这样头发不容易乱。
“哎,好,还是我俩乖孙好,知道奶奶稀罕啥。”奶奶笑眯眯地接过去。
“爷,爷,这个小羊皮烟口袋是二哥给买的,这盒秋梨膏是我给买的。”西韦和卫成把烟口袋和秋梨膏扒拉出来,拿给爷爷。
“还是我们成子和小韦懂事,啥事儿都想着爷爷。”老爷子也乐呵呵地把东西接过来。
“娘,这是我俩买给你的……”
“爹,这是我和二哥给你挑的……”
总之,家里人人有份,连小狗蛋都没拉下。
“我和二哥挑了半天,都冻手了!”西韦正和家里人邀功那,一转眼看见哥哥又抄起了鞋底子,连忙嗖嗖嗖爬到奶奶怀里坐着,“奶,你瞧我哥,又要拿鞋底子打我!”还不忘跟奶奶告状。
“快给我消停地,我们小儿给咱挑了一天东西,瞅这手冻的,你还招我们。”奶奶瞪了西远一眼。
旁边爷爷也拿着卫成的手给捂着,卫成看着西韦智斗哥哥,哈哈哈笑得正欢。
西远把鞋底子举了两举,看奶奶跟爷爷瞪他,又放下了。
特么的,说是让他陪着去赶集,两个小活作,一人兜里只装了五文钱,就这还舍不得花,咋装去的又咋装回来了。
西韦和卫成在集上相中啥东西了,站人家摊前就不挪步,“哥,哥”的叫,西远要是装没听见往前走,人家就又跳脚,又抻脖子的大声喊,满集市的人都瞅他,也不难为情,还冲别人呵呵乐。
西远嫌丢人,只好回去给买,卖东西的人还夸那:“你家这俩孩子可真好,相中东西自己不敢买,说得哥哥同意,答应了才能买,真是懂事。”
懂事个屁!特么的就是想让哥哥给掏钱,一趟集赶下来,西远兜里的钱花得溜溜空,人俩还埋怨哥哥没带够,用西远能听到的声音说悄悄话,说哥哥抠门,舍不得花钱。把西远气的,要不是集上人多,当时就想给俩小活作一人一脖拐。
特么的,满炕东西,人俩一文钱没花,还这是你给买的,那是他给买的,这都特么我给买的!
西远真想大声喊出来,不过一想,自己一个大人跟俩小屁孩一样的也够跌份的,于是冲西韦扬了扬巴掌,冲卫成挥挥拳头,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累死他了,整整转了一小天,就万德镇那么个破集市,三人来回走了三四圈,转的人家卖东西的都认识他们了,一个劲儿地问又忘买啥了,这要是兜里钱没花完,俩熊孩子估计都得住那儿。
“奶,你看我买的这个烟花,有二十五个球,二十五个!”西韦一看哥哥走了,马上又生龙活虎起来,卫成也不用爷爷给捂手了,拿着自己稀罕的玩意儿跟家里人显摆。
狗蛋满足地依偎在奶奶旁边,手里拿着哥哥们给买的灯笼,是个西瓜灯,上边粘着一个七彩纸风车,“噗,”用嘴一吹,风车就转了起来,狗蛋看着风车咧嘴笑。
狗蛋另一只手里抱着一包小蜡烛,什么颜色的都有,狗蛋刚才数了数,有十二只!够他玩到出正月啦。
“来,乖小儿,奶帮你把小蜡放起来,炕上热,再烙化喽。”奶奶从狗蛋的蜡烛里面抽出一根,留给狗蛋晚上玩,剩下的给他放到柜子里。
奶奶把她屋子里的柜子单独腾出一个,专门给狗蛋放他的那些宝贝,吃的,玩的,还有以前西韦穿过的,现在狗蛋正好能穿的小衣服。
过年的时候,老太太看狗蛋身上还穿着补丁衣服很心疼,想给孩子买新的又犹豫,老三家有仨孩子,要是光给狗蛋买,不给那俩买,让外人看着不大好,而且狗蛋回家又得招爹娘骂。
西远娘看出老太太的心思,把西韦穿过的旧衣服找了出来,都是以前西远买给弟弟的,西韦长得快,刚穿过一季就小了,还有八成新,狗蛋穿着刚刚好,因为不是新衣服,谁也说不出来啥。
狗蛋穿着四哥西韦的旧衣服,高兴地咧嘴乐,奶奶看着又高兴又心酸,晚上翻来覆去折腾半天也睡不着,还是老爷子安慰了半天。
“奶,你把我灯笼也先放起来吧,我一会儿回家吃完饭来拿。”
狗蛋把灯笼也递给奶奶,他有啥好东西不敢拿回家,拿回去了,准保得没影儿。
他现在早饭,晚饭准时回家报道,其余时间或者待在奶奶家,或者去跟村里孩子玩。跟大哥识字的时候也是,大哥教完了,他就来奶奶屋,趴在奶奶的炕桌上写功课,写完了,背会了,自己再检查一遍,然后让奶奶把东西放起来,明儿他学识字时再来拿。因此,狗蛋都跟西远识字好几个月了,西明全两口子愣是不知道,没事儿就骂狗蛋心野,成天不着家,狗蛋也不吭声。
狗蛋有时候很羡慕二哥卫成,虽然不是大伯家的孩子,却可以生活在大伯家,有大哥疼,还可以和四哥玩儿,四哥有啥二哥就有啥,只多不少。狗蛋年纪小,不知道卫成早年间的事。
要是能生活在大伯家,就是天天让大哥用鞋底子抽他都乐意,狗蛋暗暗想,大哥打人一点都不疼,大哥打他们,二哥四哥嘴里嗷嗷叫,转过身来就偷着乐,还做鬼脸儿呢,狗蛋都看见啦!
晚上炕上,西韦和卫成一边一个,一个给哥哥捶背,一个给捶腿,别看他俩没事儿跟哥哥小叛逆,真有事情了,比谁都向着西远。
所谓的小叛逆,也不过是跟哥哥用另一种形式撒娇罢了。孩子自己觉得长大了,不好意思再像小时候那样跟哥哥腻歪,所以就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引起哥哥的注意。
他俩这点小伎俩在西远眼里根本不够看,有意无意的也纵容着,他不想弟弟们受太多拘束,希望两个孩子能够顺应天性自然成长,只要大方向没问题就行,这方面西远倒是时刻掌控着,只要出现一点苗头就扼杀在摇篮中,至今两个小家伙还没有什么问题,反而越来越懂事了。
西远被伺候舒服了,才放过两个熊孩子,哥仨逛一天都累了,早早熄灯睡觉。
这天夜里,西远哥几个睡的很熟,西韦和卫成还打起小呼噜,西远也睡的很沉,虽然模模糊糊中似乎听到毛豆角、虎头的叫声,还有家里人说话的声音,可是楞没醒过来。
直到第二天早晨起来,吃早饭的时候,看到饭桌前坐着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西远才反应过来,昨天夜里真的有事情发生了。
来的女人叫玉珍,娘家姓陈,和奶奶娘家一个村,是奶奶的干闺女。
奶奶三个儿子,没有闺女,稀罕人家有闺女,跟娘贴心。玉珍没爹娘,在哥哥嫂子跟前长大,奶奶回娘家时候常能看见玉珍,娘俩很投缘,后来,一来二去的认了干亲。
玉珍比西明全还小呢,前几年找了婆家,因为离得远,日子过得不顺心,才一直没来看奶奶。
不过,西远冷眼旁观,觉得这娘俩可不像正月来串亲戚那么简单,吃过饭后,奶奶就领着玉珍娘俩去了自己屋,还嘱咐家里几个小的,不许跟别人说家里来客人的事儿,其他孩子小,没想那么多就跑出去玩了,西远却满腹狐疑。
东屋里玉珍正跟奶奶边哭边学家里的事,“我看天不早了,就背着丫蛋儿在灶台做饭,我们老爷子可屋里转圈圈,后来坐门槛上吧哒吧哒抽烟,我还寻思呢,这老爷子没事儿瞎折腾啥啊!”奶奶听着握了握玉珍的手,这闺女可真是命不好。
“后来,估计老爷子实在心里不落忍了,跟我说‘闺女啊,你咋还做饭呢,他耍钱耍输了,把你卖给胡子了,今儿黑夜人家就来要人了。’我一听,当时就傻了,站在灶台那腿直抖,说啥也挪不动步!”玉珍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用手往脸上抹了两把,奶奶把自己的布巾递过去,让她擦眼泪。
“还是我们老爷子,推着我进屋,把他的羊皮袄给丫蛋裹上,给我穿上大棉袄,裹上头巾,把孩子用背带给我绑背后了,推着我往出跑,嘱咐我别往娘家去,怕他后脚领着胡子追过去。”
玉珍哭的身子直颤,怀里的丫蛋吃饱了正在睡觉,估计感觉到不舒服,哼哼了两声,玉珍连忙用手轻轻拍着。
“我一开始腿软走不动,后来还是丫蛋喊娘,我才醒过腔,可不能让我闺女入了狼窝,这才猛跑,除了娘家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一边走一边寻思,只能上您这来了。”玉珍贴了贴丫蛋的小脸。
“你们娘俩,命多大,大冬天的,大雪地,三十多里路,大晚上的没出事,这多万幸。”奶奶拍拍玉珍的手。
“可不是嘛,这要半路碰着个狼,或者碰着坏人,我们娘俩就交待了!我跑啊跑,也不知道方向对不对,腿都跑不动了,后来看到咱们村头的老榆树,眼泪就下来了,可算到家了!娘,你说他心咋那么狠啊!”玉珍抱着丫蛋又哭了起来。
“哎,这都是命啊。”奶奶也为玉珍叹息。
“都怨我哥嫂,当初贪图人家给的聘礼,把我给了这么一个人!家里只要有点儿钱,咋踅摸都给你偷出去赌了,输了回来咋骂都不吭声,我还寻思,这人虽然好赌,可是心还不坏,又有了丫蛋,咋将就都得把日子过下去,没想到……”丫蛋估计也感受到她娘的伤心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玉珍忙抱起来哄着。
“得回你们老爷子说了,要不然啊,你这闺女进了狼窝可咋活呦。”奶奶也抹起了眼泪,跟着后怕。
“我们老爷子能不说嘛,他不寻思我还能不寻思丫蛋,我要是没了,下一个他儿子卖的就得是丫蛋,能卖媳妇的人,啥事干不出来!”一提丫蛋,玉珍倒是冷静下来了。
“可也是,这可是他们家的根儿。”奶奶摸了摸丫蛋的额头,丫蛋也不哭了,还冲奶奶咧了咧嘴。
“娘,我在您这待着没事儿吧?我大哥也一家子人呢,可别再给我大哥家招灾。我也是实在没地儿去了,不然不会跑来给您添麻烦,要不我缓缓就走?”玉珍冷静下来开始考虑自己有可能给西家带来的麻烦。
“没事儿,闺女你别瞎寻思,老大他们哥仨呢,谁想找麻烦也得思量思量。”老太太安慰玉珍。
“娘,胡子不会找这儿来吧?”玉珍还是担心,胡子可不是好惹的。
“太平时节,胡子还敢来抢人?还有没有王法了!”老太太说的挺大声,其实,身子早软了,那年胡子进家门的事她可是一点都没忘,她心里其实也很担心,可是有啥办法呢,人都来家了,也不能给推出去啊!
老太太安抚完玉珍,趁着玉珍娘俩睡觉的功夫出去找家里的男人们商量,玉珍再好,也没有自己儿孙亲,老太太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家里人招来灾祸。
☆、第77章 等待
西明武家,老爷子和哥俩正在商量办法;老太太能想到的,他们也早想到了。
“玉珍婆家离东山里近;估计有人能跟胡子通气,要不然,也没路子把人卖给胡子。”老爷子分析道。
玉珍娘家,也就是老太太的娘家,离莲花村往东二十里,玉珍婆家离她娘家还要往东十几里路;已经离东山里也就是野马山很近了。
前年冬天曾经闯进西家的那几个胡子就是野马山的;山里地形复杂;做响马的;都会选择野马山,所以那里聚集的不仅一绺土匪;他们各有各自的地盘,平时严格遵守道上的规矩。
“爹;这事儿咋办啊?胡子不会摸到咱家吧?”西明文有些着急,他们家可是刚刚过上好日子;他还没过够;可不想给家里添来事端。
“唉,玉珍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这事咋就让她摊上了!”老爷子叹了口气,其实他更想说,这事咋叫他家摊上了!又不能把这娘俩撵走,那样良心上过不去。
昨晚玉珍跑到莲花村已经后半夜了,她不知道西家已经盖了新房,但是记得西家老房子的位置,所以就跑到西明武家叫门。
她一叫,院子这边的毛豆角和虎子比较警醒,就汪汪起来,家里人都形成习惯思维了,只要毛豆角出声,一定有事儿!
老爷子和西明文马上起来,听了一会动静才出屋子。东院里,西明武已经把玉珍迎进了屋子,他本来不想大半夜的惊动爹娘,老人年纪大了,禁不住惊吓,但是看到老爷子和大哥过来了,也没瞒着。
玉珍手脚都冻僵了,丫蛋因为用老羊皮袄裹着,没咋地,在里面还睡得呼呼地。
西明武两口子没让玉珍直接上炕,冻坏的人不能直接沾热,不然手脚就缓不过来了。
二婶干啥利落,出去院子里,用簸箕撮了满下子雪,回来把玉珍鞋袜脱了,用雪给她搓手脚。
西明武又去仓房,把冻得冰凉的黄豆背回来大半袋子,等玉珍手脚搓得差不多,又让她把脚和手插到黄豆粒里,等真缓过来了,才让她到炕头捂着,饶是如此,玉珍手脚还是有些冻伤了,估计得缓几年才能好。
身上有冻伤,一到冬天就会发作,有的时候痒的厉害,人就忍不住用手去抓,常常抓破流血,很遭罪。
不过好歹玉珍的手脚都保住了,没有冻掉手指脚趾,这已经很幸运,要知道,虽然已经过完春节,天气没有数九寒天冷,可是,晚上的气温也很低,毕竟冬天还没有过去呢。
老爷子和西明文看玉珍没事了,现在夜深也不方便说话,就把玉珍安顿在西明武家,然后和大儿子回了西院。
老太太和西远娘也醒了,问爷俩啥事,爷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