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哥哥家花了五两银子领回个孩子的事他也早有耳闻,如今看到卫成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不赞成。大哥家的情况他是了解的,自己家的几个人都顾不过来,怎么还有闲心管别人家的事!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西明武的脸上可没表现出来。
他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就看出来了,家里下一辈的老大——他侄子西远很看重卫成。西远这孩子以前跟大哥一样是个闷葫芦,今天一看,可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跟谁都笑呵呵的,说话也干脆利落,看着就是个有心眼儿,主意正的孩子。
西明武这才信了别人告诉他的话——拎着小斧把卫老二撵的满院子跑,还真是这孩子能干出来的事!西远可比他大哥西明文看着强多了,以后说不上会有出息,既然是他做主留下的卫成,自己也没必要再说啥叫人堵心的话了。
而且听老太太私下里同自己叨咕,给卫老二的五两银子和现在给卫成看病的钱,都是人家西远自己想办法赚的,借着给卫成看病的机会西远还和李大夫学识字呢。李大夫那人多怪啊,一般人都不入他的法眼,他这个大侄子竟然能和李大夫搞好关系!况且西远要是识字,可就和普通的农家孩儿不一样了。想到这些,西明武不知不觉对这个大侄子更加高看一眼了。
晚饭,西远帮着母亲做了一个鸡肉炖蘑菇,蘑菇是夏天爷爷踩的松蘑,家里一直没舍得吃,如今二叔回来,爷爷奶奶心里欢喜也舍得拿出来了。另外炒了一个酸辣土豆丝,这是西远的保留菜;接着用干辣椒爆炒了猪心。西远娘用白菜丝、粉丝、豆腐丝、豆芽拌了一个家常凉菜(豆芽是西远用绿豆发出来的,弄了一盆,准备过年的时候做菜),西远又用豆芽和前天剩下的鸡血做了一个豆芽菜鸡血汤。饭是早就蒸好的菜包,放到笼屉上热了一下,又用小锅熬了一锅玉米粥。
饭菜摆上桌,爷爷心里高兴,难得家里孩子聚的这么全,看西明全也不碍眼了,就想喝两口,奶奶也不拦着,爷四个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聊天。
西远领着卫成还有西韦没上桌,在西屋和母亲一起吃的。中间被老叔吵着,过去给几位长辈敬了一次酒。老叔觉得西远不怎么待见自己,这是找茬呢。西远不想破坏家里气氛,没和他计较,乐呵呵地把酒满了,又和爷爷奶奶凑了会趣儿,把两位老人哄得乐呵呵地,就又回了西屋。
西明全看爹娘和西远的亲近样儿心里就不舒服:他终于知道二老为什么舍得把体己钱拿出来给这孩子败家了,这是西远给老人灌了*汤,被哄的找不着北了。因此话里话外的就开始说西远不懂事,不尊敬长辈,两个叔叔来家吃饭也不说在跟前儿伺候着。西远在西屋听的真真的,装没听着。
西明全看他说了半天也没人搭茬,就恼火了,“大哥,不是兄弟说你,小孩子可不能惯着,不然长大了不得祸害家啊。”他眯着醉眼看着西明文。
“我家小远怎么了?我家小远不用惯着,比谁家孩子都懂事。”西明文可是真不乐意了:同村子住着,平时家里有事,连搭把手都不肯;现在在他家又吃又喝,还说他儿子的不好;他家小远都多懂事了,同村的孩子哪个有他家小远能干。
“你说小远懂事?懂事还干那傻事,卫家那孩子……”
“你还让不让人吃顿消停饭了,快点吃,你二哥吃完还得赶回去哪。”老爷子发火了。他心里明白,他们在东屋说话,西远在西屋听得清清楚楚,刚才说西远不好小远不见得生气,但是说卫成不好,西远百分之百的得急眼。
“爹,我这不也没说啥吗?”
“啥也不用说,这都是西远帮他娘做的菜,你大侄子也是尽了心的,你知情就行了。”老太太也在旁边帮腔。
“老三明年的地打算都种点啥啊?”西明武问西明全,他家的地可是老三楞从大哥家抢过去的,这一提起,老三一定气短。
“没想好哪,二哥今年做豆腐又剩了不少钱吧?”西明全一听赶紧把话岔了过去,为了地的事他大哥可是一直看他不顺眼,他心里明镜似的。
“也没赚多少,都是个辛苦钱,也没别的出入,只能靠出苦力挣钱了。”西明武看老三不再提卫成,终于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回家待一天还掺合到是非里去。而且他也不想得罪西远,以后这孩子有出息了,他还想着自己家两个小子借借西远的光呢。
“爹,这鸡肉吃着香,是野鸡肉吧?”西明武问老爷子。
“对,你大哥和小远去大野地逮的,把我们小远累得。”奶奶一提起大孙子就一脸的骄傲。
“小远都能逮野鸡啦?我这大侄子有出息。”西明武毫不吝啬他的夸奖。
“就是小远张罗着去逮的,不然你大哥哪会啊。还是你爹年轻的时候逮过,你们三个都没这本事。”奶奶接着道。
“可不呗,那年我和大哥走了一小天也没找到野鸡,还把鞋子穿烂了,回来让您给我俩一人一顿笤帚疙瘩。”西明武想起来以前的事也觉得好笑。
“嗯,小远还留着半只哪,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拿着。”西明文也笑了,他二弟还是跟他贴心。
“别,咱小远好容易逮的,留着给孩儿吃吧。”
“给你就拿着吧,小远让给的,说是给他两个弟弟解解馋。等天暖和了,你把两孩子领回来住两天,让我和老头子亲香亲香。”奶奶想另外两个孙子了。
“大哥,有没有我一份啊?”西明全一看也没人提自己,不能干等着了。
“你这不吃着了吗,家里也没了,就剩下半只给你二哥拿着,他离得远,回趟家不易。”老太太赶紧道。看小远不待见他老叔的样,可是不能答应给他拿。
“您这也太偏心了!”西明全心里不舒服了。
“是,我可不偏心咋的,你二哥大老远的回来还想着给你大哥拿几块豆腐,给我和老头子买点点心,你这儿一年到头我可是连根头发丝都没见着。”老太太也不乐意了。
“行,行,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这不离着近嘛,您想吃什么就去我家呗。”大家懒得搭理老三,谁也没吭声。
吃完饭,天色也不早了,明天要过年,西明武也没多留,趁着天大亮往回赶,爷爷奶奶一直送到大门外。西远看到奶奶又用袖子抹着眼角,她舍不得老二不在身边,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家里这边没有别的生计,不能拦着孩子去过好日子。这儿子好容易拉扯大了,给成了家,却去了别人跟前,两个小孙子一年也见不着几回,想想就揪心,要是家里这边有挣钱的活路就好了,就能让二儿子再搬回来……
☆、第12章 过年
过年的这天,家里人早早起来,简单吃过早饭,奶奶和西远娘就开始为中午那顿丰富的过年饭做准备。
西远带着卫车、西韦往窗户上贴奶奶剪的窗花,西韦他俩根本不会弄,贴的窗花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歪歪斜斜的,但是两人干劲十足,不让贴还不高兴。西远没办法,手把手,和他们一起贴。
贴完窗花,西远三个又把爷爷和父亲砍回来的小松树装饰了一下,其实就是用奶奶剪窗花的剩余彩纸往树枝上粘。这个只要粘上就可以,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所以西远就让西韦和卫成放手大干。两个孩子都忙碌的很兴奋,西韦是觉得稀奇,以前没做过;卫成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能够实实在在的参与到过年气氛当中,以前他都是在旁边看别人忙碌,家里没人把他当个成员看,过年的一切与他毫不相干。
“成子哥,这儿贴一张,这儿贴一张。”西韦边往小彩旗(西远给起的名字)上刷浆糊,边大嗓门跟卫成讲话。
“好啊。”卫成的脸蛋兴奋地红扑扑的,拿着彩旗贴在西韦指定的位置,然后又拿一个彩旗往上刷浆糊。
“小韦,贴这儿。”卫成也不忘一心二用。
“看我家成子和小韦,都能帮家里干活了。”爷爷在旁边整理晚上要挂在树上的灯笼,西远帮爷爷打下手。
“那是啊,也不看是谁家的孩儿!”西远也不吝啬夸奖。
两个傻娃一听,干得更起劲儿了,胸脯挺的高高的,骄傲的像院子里奶奶养的那只大公鸡。
爷爷和西远憋不住地乐。
装饰完,爷爷和父亲一起把小松树绑在院门旁边的门桩上,晚上把灯笼点着挂上去,爷爷说,姜子牙封神之后发现没给自己留一个位置,没地儿去了,只好蹲在灯笼杆下,所以过年得树灯笼杆,还得点灯笼。西远听得好笑,西韦和卫成却听得津津有味,追着爷爷一个劲的追问后来呢,“后来呀,后来姜子牙就在灯笼底下蹲着呗,不然咱们能弄灯笼杆晚上还点灯笼嘛。”爷爷回答。“爷爷一定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回事。”西远心里想,而且他能预见,晚上西韦和卫成一定会没事儿就过来看看有没有姜子牙。
弄完这些,已经接近中午了,西远把两个熊孩子收拾干净,换上过年的新衣服,人靠衣裳马靠鞍,两个孩子一穿上新衣,立马就精神起来,真是一对漂亮娃娃。
今年的过年饭破天荒地炒了六个菜:野鸡肉炖土豆、酸辣豆芽、醋溜大白菜、酸菜汆白肉、家常凉拌菜和粉丝冻豆腐煲。当然这里边的酸辣豆芽、醋溜大白菜、粉丝豆腐煲都是西远的创意,西远娘和奶奶把东西准备好,西远直接上勺开炒,所以一点儿也不麻烦。
开饭前照例放鞭炮,不过这里家家很少有像现代放整挂鞭的,只是放几个取一下寓意就好。连吃饱饭都勉强的时候,其他的都要靠后了。西韦和卫成逞能,今年家里的鞭炮一定要他俩放,西远就拿着火,轮换着把着他俩的手一个一个点燃,再抱着他俩往回跑。
“这小远多能惯弟弟。”奶奶一边往桌子上端菜一边唠叨。
“娘,你说小远对小韦和成子咋那么有耐心烦儿。”西远娘乐呵呵地笑。
“满村子也找不着咱家小远这样对弟弟好的。”奶奶摸摸脑后的发髻。发髻上的木簪子还是小远上集的时候给买的,同村的老人家都羡慕他大孙子孝顺,他大孙子可不光对弟弟好。
一家人团团坐在桌旁,过年了,爷爷和父亲可以放松一下,两个人面前的酒盅都满上酒。爷爷喝一口酒、吃一口菜,满足无比。别看今年家里多了一个人,可这年就是过得舒心!其他人没有酒,也没有饮料,直接开动,吃菜。照例两个鸡腿西韦卫成一人一个,西远在鸡肉中挑肉多没有骨头的给爷爷奶奶一个人夹了一块,父母那里也一人孝敬了一块——没办法,四个长辈加两个小孩,少照顾到谁,谁心里都会不是滋味,西远想想,觉得自己好悲催啊。
吃过饭,西韦在家就待不住了,把哥哥炒的五香瓜子揣在兜里拉着卫成就往出跑——今天过年,西远也不拘着卫成在屋里了,小孩都爱凑热闹。
爷爷和父亲喝了酒,饭后一人一个屋,倒下睡午觉,西远没事也陪着来了一觉。奶奶和母亲在厨房,准备晚上的饺子。在偶尔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西远酣然入梦。
北方的冬天,天黑的早,按现代的时间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天就开始暗了下来,还没等天完全黑呢,西韦和卫成就跑了回来,兜里的瓜子少了,多了些花生之类的,过年了,小孩去谁家大人都会往兜里给放点小零嘴。
“哥,哥,”西韦看西远在睡觉,急的在地上转了两圈儿,趴在西远边上,用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西远的鼻子。西远其实早就醒了,故意装睡不理西韦。
“哥哥,哥哥,”得!卫成也趴在西远脑袋那拿手指戳西远的脸。
“呼噜、呼噜,”西远佯装睡的很熟。
“你哥咋还不醒啊!”跟西韦和卫成一起回来的柱子问。
“别吵,我哥睡觉呢。”好嘛,他俩戳了半天,才知道他哥睡觉呢。
西远也不逗这两淘气包了,起来找出两段蜡烛,给他俩把小灯笼点上。小灯笼的框架是在西远的指点下,西明文用木条给做的,西远用奶奶剪窗花的彩纸把四面糊好,其实是很简陋的,但对村子里的小孩儿来讲就是比较“奢华”了。
这里的小孩都是散着养,大人只求能让他们吃饱饭,饿不着,冻不着,哪里有闲心给弄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家里的蜡烛也就过年的时候买几根,亮堂亮堂,平时都是点煤油灯,或者连煤油灯都舍不得点,一到天黑马上睡觉。所以谁家肯给小孩子拿蜡烛玩儿啊?。
村里的小孩对于西韦和卫成“吹嘘”他哥哥一人给做了一个灯笼感觉很好奇。跟西韦他俩进家门的是柱子几个经常和西韦一起玩儿的,关系比较好的(当然,这是按照西韦的标准评判的),外面院门外还有几个小孩因为很少来西家,没敢进门,在大门外等着,也要看看西远做的神奇的、能拎着的灯笼。
灯笼一点上,两个小萝卜头就迫不及待地要出去显摆,西远也不管,过年了,家家大人都要守夜,大人忙碌完了都坐在家里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聊天,小孩子就各家乱窜,尽管是晚上,村里还是安全的。
西远给自己和爷爷一人倒了一碗白开水,爷爷也睡了一觉刚醒,奶奶忙碌了一小天,累了,在炕头那歪着小憩。爷孙两个喝着白开水磕着瓜子聊着天。
“咯吱”一声,西远听到院门响,家里今天过年,院门也没栓,可是过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进屋里来,大过年的不会有贼吧!西远下了炕,在灶边拿了烧火棍,悄悄地打开了屋门。院门边一个小小的黑影站在爷爷树起的灯笼杆下,不用看西远就知道是卫成。
“成子,怎么不进屋哪?”西远走进卫成问。
“哥哥,”卫成叫了一声哥哥嘟着嘴,站在那不说话了,西远怎么看这孩子怎么不对劲。
“怎么了,来,告诉哥哥,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卫成抿着嘴不肯吭声。
“没事儿,跟哥哥说,哥哥不怪我们成子。”西远在卫成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灯笼破了。”卫成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西远一瞧,可不是,灯笼上四面的纸都坏了。
“怎么弄的?是不是天太黑摔倒了?有没有摔着哪?”西远一边说一边就着小松树上挂的大灯笼仔细瞧卫成的身上,用手去摸。
“丑丫头,丑丫头抢我灯笼,还推我……”丑丫头是西远给卫成同母异父的那个姐姐取的外号,那个小丫头比卫成大一岁。
“她有没有打你?”西远一听就急了。
“我摔倒了,哥哥做的灯笼破了!我打她,把她打哭了。”卫成是心疼哥哥做的灯笼。哥哥说了,再碰到丑丫头不用怕,只管打,有哥哥呢。
“她没打着你?”西远问,他还是担心卫成受欺负。
“没有,我一打她,她就哭了,说回去找她娘。”卫成也怕给西远惹祸。
“没事儿,宝贝儿,只要咱没受欺负就行,有哥哥呢,那个死女人不敢怎样。”西远给卫成壮胆。妈的,要是那个女人或者卫老二敢大过年的找晦气,他可不是吃素的。
“灯笼破了!”一提起灯笼卫成又眼泪汪汪了,这可是哥哥给做的,也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了。
“没事儿,走,咱进屋,哥哥给你修一下,比原来还漂亮。”西远牵着卫成的手进了屋。
“来,成子,坐爷爷旁边,喝点水,是不是光顾着玩儿了,渴了吧?”爷爷伸手把卫成抱到自己身边坐下。
卫成还是真渴了,他一边喝着水一边看哥哥给修灯笼。家里的彩纸没有大块的了,西远只好把各种颜色的拼到一起,凑成一整面,然后糊到灯笼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