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裴子洋的尿布常洗常换的勤快了,再者就是房内的角角落落都变得规矩利落了。而最大的变化则体现在餐桌上,因为段氏煮饭后,大家就不由再日日都啃蒸红薯了。
第一顿的变化是从拍饼子开始的。
这种饼子是段氏自创的。是用红薯干面和玉米面掺到一起和成面团,然后一小团一小团的托在手里拍成面饼,翻手贴在锅上烙,烙一会儿就翻一翻,一直到翻熟为止。
再烧上一锅清水,清水烧开之后,淋上一个鸡蛋花,再洒上一把山白菜丝,这一大锅汤,加上一盆拍饼子,把一家人吃得美美的。
红薯面吃没之后,段氏开始用玉米面贴饼子或蒸粗面馍,再煮上一锅萝卜汤。
再过一些天之后,田里的大豆都成熟了,村里的人开始收割大豆回家。但是在收割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豆秧过干而榨开,所以豆粒就落了地,或是收割之时,人们落下的豆秧。
此时,裴家几个孩子就开始漫山遍野地去捡人家落下的豆粒或豆秧。每次捡回豆粒之后,裴子慧就将大豆泡在水里,发成豆芽,然后让段氏将豆芽拌了,大家夹着吃。
由此,段氏又学会了一个菜式,原来大豆是可以泡成豆芽的。
再者就是将大豆做成黄豆酱,蘸上几根山葱;再或是换上二斤豆腐,加上山白菜一块炖了,再泼上一些辣椒,一人盛上一大碗,就是焦黄的窝头,把大家都吃得汗淋淋的。
大家开始收割大豆了,就代表所有的农作物都将成熟了。
所以裴二家的几个孩子,就开始在田间地头一遍一遍的溜人家收剩下的粮食。
捡完了大豆捡土豆,捡完了土豆捡玉米,捡完了玉米又开始捡花生。
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除了在家带孩子做家务的段氏,其它人每天的分工均不相同。有的采山货,有的捡粮食,有的编东西,哪一个都没有耽搁。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月,虽然在别人家收粮食的时候,裴二家一粒也没有,但是一家人仍旧过得热热闹闹,没有一顿是吃不饱的。
只是既便这样,裴二夫妻也不免担心,现在他们的吃食一些是卖编织品赚的,一些是山上采的,还有一些是田间捡来的,可是大雪封山之际,又该怎么过活?
虽然楚牧会打猎,裴子唐和楚牧也多少学了那么一点儿皮毛。但是他们毕竟还是孩子。近处的山上连只兔子都找不到,若是走到远处去,难免令人不放心。而裴逸之失了一条手臂,是万万没办法去打猎的。
思虑至此,难免令人心焦。
这一日裴逸之带着裴子唐和楚牧从集市上回来,刚刚吃了饭,就准备去村里打听打听,看看谁家有闲房子。本来和裴玉说好等段氏满月就搬出去的,现在也到了日子。
所以找房子搬出裴家院子这件事,已经成了眼下刻不容缓之事。
裴逸之刚刚走出大门口,就见凌正坤手中提着两个包裹,正在裴家大门口张望着什么。
“凌大叔,你这是找人?”虽然凌正坤刚搬来兰家沟几个月,但是裴逸之也是认得他的。
凌正坤闻声赶紧转身,顿时笑容满面的“哎哟”了一声,就跑到裴逸之面前笑道:“你是子慧的父亲裴二吧?瞧我这老眼昏花的有点记不得人。”
裴逸之笑了笑,说道:“凌大叔正是我,我就是裴二。”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我就是找裴二。”凌正坤呵呵笑着,拉着裴逸之的手就将手中提着的两个包裹塞到了他手里,笑着说道:“前几日从京城回来的时候,就想亲自登门道谢的。可是一打听,才知道子慧她娘还在月子当中,为防不便,这才一直拖到今日才来,裴二你可莫要怪大叔才好啊!”
听他一番话,裴逸之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凌正坤口口声声说来道谢,又将两个包裹塞进了自己的手里,可是自己却从来不记得什么时候帮过他。
于是赶紧解释道:“凌大叔,您估计是认错人了,我是裴二没错,但我可没帮过您什么,你再好好想想,你找的人是谁。”说着就将手里的两个包裹往凌正坤的手里推。
“没错,没错!”凌正坤不接包裹,反又推了回来,笑道:“只要你是子慧的爹就不会错。倒不是你帮了我什么,而是你的闺女子慧帮了我。这两个包裹里面装的是一些棉花和麻布,你们家孩子多,眼瞅着就到冬天了,给孩子做几件棉衣穿吧。”
“不行,不行!”裴逸之赶紧摆手,“凌大叔,裴二我虽然穷,但也是无功不受禄。再说慧儿只是一个孩子,她能帮上你什么忙,何来这么客气?”
“哎哟!”凌正坤一拍大腿,眼角眉梢都是喜色,笑着说道:“我说裴二啊,你是不知道你那聪明的闺女帮了我多大的忙啊,我们家那可是六七年的大难题了,被你闺女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你说这忙帮得还小吗?”
“她就一孩子,就算真帮了您什么,也不用这般客气。”裴逸之依旧推托不接包裹。
那凌正坤却坚持要给。
两人在村街上就这么你推我往,谦让来谦让去的。
但是说到最后,裴逸之依旧不肯接受他赠送的两个包裹。
凌正坤没有办法,只好停了手。
他想了想盯着裴逸之道:“得!大叔我也不和你客套了,子慧帮我们凌家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这么着吧,今天晚上让我家婆子和媳妇炒几个下酒菜,请您们一家到我家一聚如何?”凌正坤见他依旧犹豫不决,又道:“裴二呀,大叔听说你也是个读书人。大叔就喜和读书人打交道,不但通理达情,且还知理善言。你闺女子慧有帮我之心,你却不圆我答谢之意,这叫大叔怎生是好?”
“凌大叔,这……”裴逸之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窘得直抓脑袋。
凌正坤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要是再推辞,那可就是不给大叔我的面子了。就这么着了,日落之前,我亲自登门来请你们一家人到我家去做客。”接着,他又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记得,除了你的闺女,你们家那个爱读书的小子也要一起带来。”
“哟哎,大叔,大叔……”裴逸之见盛情难却,只好拉住他的衣袖,笑道:“大叔诚心相邀,我裴二若是再推托,那就是我不识抬举了,日落之前不用大叔来请了,我一定准时赴约。”
凌正坤哈哈大笑,高声道:“爽快!大叔我备着好酒候着你们一家了。”
“谢凌大叔。”
裴逸之略一弓身,送走了凌正坤后,也顾不得思虑太多,赶紧去村中看谁家有闲房子出租。
但是整整一个下午,但凡有闲房子的人家他都问到了,可是均没有合适的。
一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七口人,房子太小自是住不下。再者房子大一点的,租费都较贵,想了想根本负担不起,最后只好垂着脑袋,讪讪地回到了家中。
到家之后,段氏赶紧打听房子的事,“他爹,房子怎么样了?”
裴逸之摇了摇头,“暂且还没遇到合适的。”
“不急,不急!”段氏赶紧安慰着,“咱暂且先住着,咱爹咱娘总不能在咱们没找到房子之前就赶咱们走吧,所以慢慢找,还是等遇到合适的再搬家。”
“嗯。”裴逸之答应着,忽地又想起今天遇到凌正坤一事,就赶紧问裴子慧到底帮了凌正坤什么忙。
裴子慧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将自己给凌正坤出的计策说了。
她一说完,倒是把本来有些心情抑郁的裴逸之逗得哈哈大笑,他抱起宝贝女儿就转起了圈圈,还扬声大笑道:“我的慧儿真是聪明,真是聪明,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办法就让她们婆媳合睦了?”
裴子慧也笑,“不然那凌爷爷怎么会来道谢。”说着她一吐舌头,对裴子墨笑了笑,“最重要的是大哥想看的那五箱笼书。”
裴子墨已经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我想想慧儿的这个计策叫什么?”裴逸之不停地转着步子,想了一会儿,不由眉头微舒,笑道:“对,对,对!应该叫‘诓妻计’。”
一家人听着都笑了起来。
第037节:诓妻
其实所谓的“诓妻计”,就是在凌正坤去京城寻儿之前,裴子慧给他想的让凌家婆媳妇合睦的办法。而裴子慧唯一的条件就是,若是此法管用,请他借那五箱笼的书籍给大哥裴子墨看。
凌正坤倒也爽快,当时就应承,若是此计管用,那几大箱子的书不用借了,直接送。
不过若是说到这个办法实施起来的详细经过,还得从凌正坤和凌一策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开始说起。
当天晚上,凌婆子和儿媳妇曲红英,又吵了个四邻不安,鸡鸣狗叫。吵到最后依旧是谁也不服气,两败俱伤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生闷气。
凌正坤看着凌婆子肺子都要气炸的模样,又气又恼,又是心疼,叹了口气说道:“他娘,等我和一策从京城寻一鹏回来,就让一策把红英这个不孝的儿媳妇休了。”
“休,休!”凌婆子气得直跺脚,“谁家娶了这样的儿媳妇都要休的,晚休不如早休,我已经忍了她好多年了。”
而凌一策和曲红英那屋的两个人却也没闲着,正在密谋着如何加害自己的亲娘。
凌一策对曲红英道:“等我和爹去京城寻兄长回来后,就直接从京城带回一瓶毒药,然后直接给那个老不死的喝下去,到时候就没人和你吵架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由于曲红英也是一时气急,所以故没有考虑太多,也就答应了。
但是答应的同时,凌一策却是要她先对婆婆好。特别是在他和凌正坤去京城的这段时间,曲红英要加倍的对婆婆好,要让左邻右舍都看到她是一个孝顺的儿媳妇。
这样就算他从京城回来时,突然把凌婆子毒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是他们加害的。
气昏了头的曲红英自然是也无异议,一一答应,并且照办。
第二天一早,天刚门g门g发亮之时,凌正坤就带着儿子凌一策收拾行装上了路。二人刚走一会儿,曲红英就去敲凌婆子的门,并在门外甜甜地唤了一声:“娘!”
这一声“娘”倒是把凌婆子喊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自从二人开始针尖对麦芒的争吵之后,几年来曲红英已经没有唤过她一次“娘”了,见面几乎就是喊一句:“老不死的。”这突然
之间又唤起了“娘”来,倒是让凌婆子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开始怀疑起曲红英的目地来。
由于凌正坤和凌一策刚走,念及失散多年,寻及未果的大儿子凌一鹏,这凌婆子正躺在炕上抹眼泪,忽闻曲红英来敲门,还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娘”,怎么想都让她觉得别扭。
索性她就直接翻了身,背对着门口冷冷地喊了一声:“什么事?进来说吧。”
曲红英却是满脸带笑地走了进来,柔声道:“娘,昨儿晚上我回屋后,一策就训了我一顿,说我这样对待婆婆是不孝。然后我昨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就也琢磨了,的确是媳妇我做得不好,以后我改。娘,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和我一般见识了!”她软语说了几句,见凌婆子躺在那里依旧不言语,又细声细气地说道:“娘,我给您蒸了一碗鸡蛋羹,您趁热吃了吧,若是身子不舒坦,媳妇我去给您请郎中。院子里那喂猪喂鸡的活,也不用您管了,都我来做。”
说完,曲红英就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了,走到门口甚至还对在外面玩耍的小宝说:“小声点,奶奶在睡觉……”
凌婆子又躺了一会儿,随即起身瞪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羹,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想那曲红英已经好几年不叫自己娘了,今天早晨不但叫了,还甜腻腻地叫了好几声。然又突然给她送鸡蛋羹来吃,平时母鸡下几个鸡蛋,她可是东藏西藏的,生怕被自己偷偷吃了。
又叫娘,又蒸鸡蛋羹,又不让干活,又要帮她请郎中,居心何在?
难不成是想趁老头子和儿子都不在家的时候毒死自己?
想到这,凌婆子不由气上心头,摸起那碗鸡蛋羹就想砸了。
手起未落之间,却又想着砸了干嘛,若是能一碗鸡蛋羹下肚,就痛痛快快地去见了阎王,这也不错。想着自己活了五十多岁了,福没享着,罪是没少受,可是人老了老了,却是失散了儿子,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寻到,二儿子虽然在身边吧,儿媳妇还是个不孝的,想到这些还真是没有了什么贪生的念想了。
于是,心下一狠,端起鸡蛋羹就大口地吃了起来。
几乎是没尝到什么味道,三口并作两口就吐了下去。
然后她就开始下炕翻衣倒柜,将自己平时那套最好的,没有一个补丁的青布衣服找了出来,并穿在身上,又拢了拢头发,洗了洗脸,这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坐在炕上等死。
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了中午,她不但没有丝毫不好的反应,反而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不一会儿,曲红英又敲了门,不但又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娘”,还如早晨一般端来了冒着热气的饭菜,这次不再是鸡蛋羹,而是两个馍,外加一碗腊肉炒山菜。
早晨的鸡蛋,还有中午的腊肉,这可都是平时曲红英从来不舍得给她吃的东西。
这下凌婆子还真是糊涂了,若是曲红英想毒死她,可她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呢,难不成她服下的是慢性毒药?或者干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凌婆子摇了摇头,反正既然送来了,她就吃。
于是,中午的两个馍和一碗腊肉炒山菜,又香喷喷地进了她的肚子。
如此这般一直持续了两天,凌婆子在炕上躺了两天,不但每顿有好吃的,曲红英每次进来,还总是亲亲热热地叫着“娘。”
凌婆子见自己也不死,如此这样躺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于是又开始换上了那身带补丁的衣服,开始帮着曲红英料理家务,喂鸡喂猪。
自那以后,曲红英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都是亲亲热热地唤“娘”。
而凌婆子的心自然也不是铁打的,见儿媳妇对自己好了,也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越发的帮曲红英干活,照顾孩子。也不觉得她像以前那么讨人厌了。
有一天,曲红英突然病了,半夜里烧得烫手。
凌婆子就那么摸着黑,跑到邻村去给她请大夫,又日以继夜的照顾她三天,曲红英这才算渐渐好了起来。
在她病中的时候,凌婆子也给她蒸了鸡蛋羹,做了腊肉炒山菜,那曲红英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再后来两人相处总是亲亲热热的,邻居们再也听不到凌家的婆媳吵架了。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凌正坤和凌一鹏的归来。
当天晚上,寻到大儿子而返回家中的凌正坤很是高兴,拉着凌婆子的手就说:“大儿子已经找到了,还在京城做了官,咱现在啥也不怕了。走,咱这就找一策去,让他休了红英。”
“啥?真要休红英?”凌婆子一惊赶紧拦着,“老头子,其实红英那孩子也没那么坏,之前也是我不好,是我……”
凌正坤哪听她说那些,推门出去,就直奔凌一策那屋而去。
凌婆子见事不好,赶紧从后追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后,却听凌一策那屋传来了动静……
此时凌一策正坐在炕沿上,很是严肃地从包裹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对曲红英说道:“你在屋里等着,我去把药给那老不死的喝了,这药性快,喝完了她两腿一蹬,就去了阴曹地府了。”
“啥?你真的要毒死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