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摇了摇头。一脸困惑,道:“县令大人利用尸体猜出是这两家人所为,听起来倒也不难明白。可是他怎么知道半夜里这两个劫匪会回家?”
“不回家他们还能去哪?”段新民笑了笑说道:“在我们凤阳县以往的案子中。从没见过这两个人,所以大致可以断定他们是初犯。普通百姓突然做了劫匪的大多是走上了穷途末路。身上毫无分。而且那嫁妆车上一无金条,二无银两,虽说也都是些值钱的玩意,但是在这个当口,他们可不敢冒险拿去当铺就是。带着东西又不方便远走,所以只好在近处徘徊。白天他们躲在什么地方也好说,到了夜里寒风侵骨。他们不回家还能去哪?”
这一通细细说来,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从而先前对这位知县大人的一点点小成见,也就烟消云散了。徐氏还拍着大腿说道:“原来这位年仅十七岁的知县大人这么聪敏机智,我还以为他就是一个靠祖荫当个知县的浪荡公子呢!”
段新民搓着手。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位知县大人看似外表浪荡不羁,实则肚子里还挺有货,没想到他居然想出来这么一个坐等劫匪上钩的高妙办法,既不劳民伤财,又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好啊,好啊!”
大家听完皆闭不上嘴巴,一愣一愣地瞪着眼睛。
徐氏看了自己男人一眼,长舒一口气,道:“要说这案子破得也忒简单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这么妥了?”那脸上飘着一副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妥了。”段新民很是干脆地摊了摊手,又得意道:“现在刘宰相大人从京里差来的人,已经和我们的人交接好,清点了嫁妆的物件和数量,一件不少,一件不错。现在已由他们的人车护送着嫁妆回京去了,若是路上再有什么事,可与我们凤阳县衙毫无关系了。”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想必这一路也不会出什么事儿了,所过之处不是乡镇,就是村屯,再没有荒山野岭之地了。满打满算,用不了天黑也就到了京城了。”
“哎哟!”徐氏拍着胸口,轻松笑道:“放心了,放心了!我还以为得是一件多么费周张的大事呢,竟然被县令大人这么简单的解决了,看来咱这县令大人的肚子里的确有货呀,我们这凤阳的百姓要有福喽。”
“有货。”段新民重重点头,“确实有货。”
一旁的裴子墨按捺不住问道:“大舅,您说这县令大人是个好人吗?”
段新民想了想,“除了有些贪玩,还没发现什么大的过失。不过从这件事情来看,县令大人倒是一个头脑灵活的。”
“那做人可否方正?”裴子墨又问道。
段新民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子墨是担心日后参加科考会遇到一个不公正的县官吗?”
裴子墨一听,当即红了脸,结巴道:“我不能和雨辰表哥比,他书读得好,字也练得好,日后肯定要去参加科考的。而我所读的书,学的章,都是我爹教我的,还没有入过学堂,所以还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参考,就是打听打听。”
“会有机会的,”段新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爹的学问就是顶好的,不比书馆的教书先生差,和你爹好好学就是。而且想在仕途上巴结,只有科考这条路好走,别无选择。”
“是,大舅。”裴子墨答应着,继而又抬头问道:“大舅,咱凤阳县的县令叫啥?”
“姓顾,”段新民压低声音,“可不好在背后非议县令大人的名字。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姓顾,叫顾青城。”
裴子墨笑了笑,“知道了,大舅。”
大家都安静下来认真吃饭,但是裴子慧的心里却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自己的爹爹虽说是个秀才,又颇具才情,但是为了生计却不得不每日与那些苇席打交道,弄得他本是看书舞墨的手,尽是一道道血口子。自己的大哥裴子墨。虽然在家与爹爹也学了不少的章,但是没有去过书馆的孩子,终是在气势上就弱了几分。让人看着很是揪心。
所以家中的情况,一定不能保持现状吃饱穿暖就好。
勤劳致富不是目地。目地是不能让家里人觉得人穷了志就短。
吃过了早饭,段新民也不休息,先是带着段香瑶去墓地祭拜了爹娘。而后已经出嫁的段婉秀特意回来看段香瑶,娘几个在家中聊天,段新民就带着裴子墨三兄妹,以及自家的段雨辰和段婉琴两兄妹,一起去了外面逛街。买了很多裴子慧以前在这个世界从没见过、从没吃过的东西。
比如糖葫芦、红枣蜜糕、羊皮面等等。
别的暂且不说,就说段新民知道了裴子慧不舍得用纸墨练字的事之后,虽然去裴家的时候已经带了一些纸张,但今儿又买了几刀毛边纸。以及一叠上好的宣纸用来给裴子慧画画用,还买了几支大小不同的毛笔和砚台还有墨锭,虽然没有段雨辰送她的房四宝好,但是她已经非常高兴了。
吃过了午饭,虽然段新民和徐氏还有段婉秀一再挽留。包括段雨辰和段婉琴也有恋恋不舍的样子。但是段香瑶终是坚决要回去,称放不下家里的事,还有几个鸡和几只羊,总怕裴逸之在家照顾不好。
于是,段新民只好又借了马车。将裴子慧一家送了回去,并且又在天黑之前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凤阳县。
到家的第二天,裴二家的所有人都又进入了以前的生活状态。
与过年之前不一样的是,虽然到目前为止,这个在乡下耕种的人家还一亩田都没有,但总算不用为填饱肚皮而发愁了,一家人编苇席,画花样子,绣花,都可以赚钱了。
白天大家各自忙着,到了晚上,裴逸之就给几个孩子讲章,布置功课什么的。裴子墨自然是日日听得津津有味,完成功课的时候也很是认真刻苦,丝毫不敢怠乎。然而,虽然裴逸之讲的内容对裴子慧来说非常浅易,但她还是坐在一侧认真听着,也积极完成父亲布置的功课。楚牧倒也还好,坐在那里还算规矩,唯有裴子唐完全一副坐不住凳子的样子,这边瞅一瞅,那边望一望,对于裴逸之讲了些什么,完全都没有放在心上。
裴逸之见他实在不想读书,也就不再勉强了。
他见父亲点了头,就赶紧拉着楚牧一起出去玩了。
当然裴子慧也只是个陪衬,女孩子又不能参加科考,不过有她和裴子墨一起读,倒是起到了比学赶帮超的作用,有了这个鲜明的标榜,裴子墨无论是读书,还是习字,甚至包括写章,都有着让人吃惊的飞速进步。
不过对于古代这种咬嚼字的写章手法,裴子慧还是无法适应。所以每当裴逸之让他们作章的时候,她总是很无赖地拿出一些脑海里可以背诵的古人诗词来给自己充数。
不过为了便于更真实一些,她也会将其中的字词进行私下篡改,目地就是让裴逸之和裴子墨不会拿着她笔下写出的诗词有一种叹为观止的感觉。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羞愧感,一来觉得骗了父亲和哥哥,二来觉得糟蹋了那些人墨客的传世佳作。
不过这样几次之后,她对诗词的改动越来越大,到最后竟能加进去自己的想法,甚至最近一次她竟也能模仿着古人的手法写出一首七字诗来。
所以她不得不感叹,“唉!不动笔的人永远当不了作家,这句话怎么这么有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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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节 做小
然,还有一件事,倒是让裴二家在这个小小的兰家沟里的地位有了些小小的变化。
因为段氏的哥哥是县衙典狱长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传了出去。所以乡邻们对裴二一家的态度,就和以往有了些不同,目光中似乎隐隐有了些敬畏。
最奇怪的是,就连那叶氏和肖氏,对裴二一家的态度,也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拜高踩低”这四个字倒是在她们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当年,段氏是被裴逸之从路边捡回来的。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大家都以为段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甚至有的乡邻和叶氏一样,怀疑看起来那般白嫩娇弱的段氏是从青楼里跑出来的,所以刚刚来到兰家沟与裴逸之成亲的那几年,段氏确实受尽了那些流言蜚语的苦楚。包括自己的婆婆,也时不时地说些难听的话来旁敲侧击的敲打她。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段氏的父亲居然是多年前在凤阳县衙内显赫一时的段师爷。可是这十多年来,段氏对此事却闭口不提,甚至连自己的公公婆婆也不知道,就凭着这股子沉稳和低调,便迎来了许多村邻们的夸赞。
不过即便是有了这件事,裴子慧一家还是对乡邻们一如往常的客气和尊重,从没有显出半分傲气来。师爷本就无功无名,没有什么好傲气的,何况大家同住一个村中,何需分个谁高谁低,而且裴逸之在家也常常教导几个孩子,自古都以尊老爱幼为美,不以拜高踩底为荣。
但是。也正是因为裴二家的这种态度,反而更让大家对他们一家敬重起来。
这日一早,刚刚用过早饭。裴逸安便青着一张脸,打开了裴二家的大门。高声嚷道:“老二在家吗?”
“大伯,您怎么来了?”裴子慧刚刚去帮瞎婆婆喂鹅回来,正好与裴逸安碰了个正着。
裴逸安也不停脚,直接问道:“子慧,你爹你娘可在屋里?”
“在,在。”裴子慧见裴逸安脸色不对,也不敢过多言语。只得答应着。
全村的人谁不知道裴逸安是个草包性子,在家里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乎没有反对意见,更没有什么脾气。在外面更是一副好性子。老实巴交没什么话语,别人说什么他都点头,难得一见他不高兴的样子。
可是今儿这是怎么了,一张脸绷得死紧,似乎用一把刀砍上去。都砍不动的样子。裴子慧思及于此,也不敢多问,赶紧拔高声音喊道:“爹,娘,我大伯来了!”
话音刚落。裴逸之和段氏自屋内迎了出来,但是也都看出了他神情不对,裴逸之顿了顿,张口道:“大哥,你来了!”
紧接着段氏也热情地说:“大哥,您快屋里坐,外面冷。”
裴逸安一声不吭,只沉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就迈步进了屋。
段氏赶紧给他让座,并将刚刚装好木炭火的泥火盆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笑道:“一大早晨的,外面冷,大哥烤烤火,暖暖手。”
裴逸之见他有话要说,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并找出过年时瞎婆婆拿过来的葵花籽给他吃。
“老二,二弟妹,我有个事儿得和你们说说。”裴大也没客气,坐在炕上,将两手搭在火盆边上烤了烤。
“好,大哥,有事你就说。”裴二爽快地说道。
裴大转身瘪了瘪嘴,思虑片刻后,才就道:“老二,你们两口子去年就已经分家出来单过了,这事本不该来扰你们,可是我左思右想,觉得咱娘做得都不对,若是不及时制止咱娘,恐怕就来不及了。”
裴大这样一说,裴二顿时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若不是什么大事,以裴大的性子,他是万万不会开言参与的。可是当初裴子芙私嫁金柱的事儿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没管,裴家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事儿呢?
裴二百思不得其解,慎重地问道:“大哥,究竟是啥事?”
裴大气得腮帮子直鼓,低声喝道:“咱娘,咱娘要把小妹许给一个县里的布庄老板做妾。”
“啥?”裴二一听脸上就变了色,“好好的姑娘,为何要给人做小?还非要攀那高枝吗?好模好样的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便是了。”
“谁说不是呢?”裴大眼皮跳了跳,自鼻子里“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不但是做小的,而且那布庄老板整整大了小妹二十岁,也不知道咱娘倒是图个啥?年前有媒婆给咱小妹介绍了一个镇上的张秀才,我看那人就挺好,可咱娘偏偏嫌人家穷酸,硬是把这事给推了。依我看再穷酸,也比做小的强。”
一向不多言不多语,保持一副事不关己态度的裴大,在此刻能站出来为裴逸静说话,这是裴二一家人都没想到的事情。既然裴大都站了出来,那裴二也就不能袖手旁观了。虽然在裴逸静成亲这件事情上,两个哥哥都没有太多的发言权,成与不成终归是要裴玉和叶氏做主,但是能为小妹谋一门好亲事,毕竟也是全家所愿。
于是裴二夫妻决定同裴大一起去劝一劝叶氏,看一看还能不能有挽回的余地。
临出门前,裴大又说:“老二,你们是不知道,这两年咱娘因为小妹的亲事没少折腾。”
“折腾啥?”裴二没好气的说,“咱小妹人长得俊俏,又会女红,高门大户的少奶奶咱高攀不上,找个苦读的秀才也是不错,咱娘有啥不知足的?何况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布庄就能一辈子红火吗?又焉知苦读的秀才就一辈子穷酸?”
“这不是咱娘不认可吗?非要给小妹嫁到城里去。”裴大说着四下望了望,用极底的声音说道:“我今儿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许往外说,年前咱娘托一个媒婆给咱小妹在城里寻人家。结果那媒婆拿了钱财不办事,现在连人都找不到了。城里的亲事一个也没说成,都不知道咱娘往里面搭了多少钱财了。”
“糊涂!”裴逸之气得肩膀直抖,“走,咱们回去,说啥也不能让小妹去给人家做小。”
于是,裴家哥俩再加上段氏一起回了裴家。
走到裴家。几人直接进了正房,恰巧裴家的几个人都在。
裴玉歪在炕头上,手里正缓缓地磨着两个山核桃,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叶氏正在抽着烟丝。见他们几人同时进来,抬了抬眼皮却也没说话。
裴三和媳妇宋玉梅,以及大嫂肖氏都在下面,裴逸清和裴逸静则在自己房间。
后进来的几人上前齐齐唤了一声:“爹,娘!”
裴玉点了点头。叶氏则收了烟袋,半眯着眼睛说道:“老二一家怎么得空来了?二媳妇回娘家哥哥那里住得可好?哎哟!我这几年前就开始张罗着给你们小妹嫁到城里去,二媳妇却也没说你在城里还有个做典狱长的娘家哥哥,要不然……”她冷冷一笑,又道:“不过也不怪你。谁愿意管这样的闲事儿呢?保媒这事儿,做好了没什么好处,可做坏了是要着人骂的,所以若不是实亲故交,自然人人都不愿意参与的。”
裴二夫妻本来是劝叶氏不要将裴逸静给人做小的,可这话还没开口,却被叶氏给数落了一顿。段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变得越来越不好看了。
裴二给段氏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先忍一忍,咱先说小妹的事。
段氏这才忍了又忍,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道:“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自从嫁到裴家后,就没有再和娘家人联系过。虽然知道哥哥就在县里,但并不知道他做了典狱长,更不知道他现居何处,若不是哥哥寻到我处,可能我们兄妹这辈子都见不上了。”
“哼!”叶氏冷冷一笑,很是不信的样子,“是吗?”
“哎哟娘!”一旁的肖氏接了话,“这俗话说得好,穷在大街无人问,富住高山有远亲。像咱们这样的穷人家,人家谁爱搭理啊,特别是像他二婶的娘家哥这样的,这不大不小也算个县衙里的官,人家躲咱们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实情相告,万一咱们去求人家什么,或借人家什么那可怎么办?”
此刻,段氏终于明白自她从县里回来,叶氏和肖氏见到自己那种阴阳怪气的表情了。
“好了!”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