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说得极是,在下五体投地。”裴二本就很敬重周大川的为人,今日一见他对尤五龙的态度与用人之术,佩服中又增添了几分敬畏。心中便想着:慧儿一直说子唐不爱读书,但将来应该是个能赚钱的,可是子唐就算有闯劲,出生牛犊不怕虎,但终究也是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若是能有周老爷这么一位高人从中指教,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可是这话又怎么开口呢?想了想还是无从说起,又怕周老爷拒绝。其实拒绝也罢,自多是自己闹个大长脸,就怕是人家不好意思拒绝,而使人家为难。裴二左思右想还是算了,且先放着,等待日后时机成熟了再说。
于是几个人谈起了正事,周大川先是交待了尤五龙如何布置这木材行的门面,整条三河街都有哪些家可以和咱们做上生意,用上咱们的木材,哪些规格的木材比较常用等事宜,让他把开业之前的种种事情都料理清楚,待裴二那边动手伐木,这边木材行就开始营业。
尤五龙将一桩桩一件件都记了个清楚,随后就先行回去准备了。
待尤五龙走了之后,周大川才对裴二说起了他给尤五龙每年三十两银子的用意。他的意思自然是怕裴二给得少了留不住这样的人才,若是裴二有什么异议,这钱他愿意出。
裴二当然不会表示有想法,而且还坚持这掌柜的工钱由自己出。
如此一来,今日之事也就算办妥了。
再说尤五龙回到苏和镇之后,和布庄掌柜的辞行,紧接着就回到了凤阳县,找到凤阳县内钱记布庄的一位姓裘的总掌柜说了想离职一事,但是这位姓裘的总掌柜说这事他说了不算,因为尤五龙和布庄的钱老板混得久了,需自己亲自向老板提。于是他又亲自去找了钱老板。
“五龙,你这是干啥?”钱老板看着他买来的糕点大惑不解。
尤五龙说得很是客气,笑着说:“我有件事,还请钱老板栽培。”
“我晓得,我晓得!”钱老板抢着说道:“我知道你家里困难,父亲的病常年也不见好,一个家就你自己撑着。这样吧,过了端午给你加工钱,不过你也不必破费,给我买什么礼嘛?”
这位钱老板就是裴逸静的男人,凤阳县钱记布庄的大老板,家里有好几房姨太太,大名为钱丰言。此人自面相看倒还墩厚,三十几岁,身材发福的现出了双下巴,不过似乎是脾气不大好,说话时语气与眉宇间总挂着那么几分烦躁。
尤五龙一见他弄错了,反倒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笑一笑说道:“看来我要和钱老板赔不是了,我负了钱老板的栽培之恩。”
“怎么?”钱丰言眉头一竖,“你惹了什么祸事吗?”
“没有,没有。”尤五龙连连摇手,“说出来钱老板一定替我高兴,我家有个亲戚在三河街弄了个木材行,让我去做掌柜的,所以我想过去看看……”
“恭喜,恭喜!”钱丰言换了副深表怀疑的面孔又说,“不过,你倒说说看,是怎么样一个亲戚?何以事先一点风声都不露?而且那三河街的门面可不是人人都去得的。”
“我也是昨天才撞着这么个难得的机会。”尤五龙说:“有个人,钱老板总晓得:周大川!就是康庄酒行的周老板,这个木材行的生意,是他和一个亲戚一块做的。”
“康庄酒行的周大川?那个酒行、醋行、还捎带各种杂货南销的周大川,他是你的新东家?”
听到“新东家”三字,可知钱老板已经答应了,尤五龙宽心大放,笑嘻嘻地答道:“是的。”
钱丰言眉毛动了动,说道:“靠得住吗?”
“靠得住。”尤五龙说,“真的靠不住,我再回来,钱先生象我的长辈一样,也不会笑我。”
这两句话很动听,钱丰言听得很受用,于是点点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你能出去做掌柜的,我钱记也有面子。但愿不出笑话。如果真的靠不住,你千万要当心,早早滑脚,还是回钱记来。”
“是,钱老板。”尤五龙放下礼品,笑呵呵地离开了钱记,他知道,终于到他发光发热的这一天了。RS!。
第104节:圈地
然而这一天激动不已的不止是尤五龙一个人,当然还有裴二那一家子。
这一天对于裴二,对于裴子慧,乃至于整个裴家来说都是极不平凡的一天,因为他们终于把西山的地契拿到了手里,木材行的掌柜的也已经到位,手里也有了周转用的资金,唯独还缺一个门面招牌。
晚上,裴二坐在饭桌前,万分感慨地放下了酒杯,很是高兴地说道:“现在已是万事具备,就差择日破土动工了。不过这荒山能不能开成,我们家的日子能不能一日比一日的好起来,就看这一回了。”紧接着,他看了看裴子墨,说道:“子墨,木材行还没有招牌,你且再想一个吧!”
“是,爹。我且回屋去书中找一找。”裴子墨说道。
“嗯,去吧。”裴二扬了扬手,将杯中剩了一口的白酒仰头而尽,然后歪头默默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已经吃完了饭,坐在油灯下给裴子洋缝褂子的裴子慧,抬头深深地看了裴二一眼,心情也不由复杂起来。她知道此时此刻的父亲,做为一家之主,他是有压力的。不仅仅只是因为借了这么多的银子,更因为身上的担子与重托,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将这件事情做好。
所以看着心事重重的父亲,她的心情也越发的不平静起来。本想上前和他聊几句,至少给他吃一颗定心丸也好,但是这个时候裴子墨已经从自己房间走了过来。
“爹!”裴子墨叫了一声,眼脸间很是兴奋地说道:“我想到了!咱们的木材行就叫‘富平’如何?富贵的富,平常的平。”
“富平,富平?”裴二念叨了两遍后,歪头想了想问道:“这两个字又是何解?”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说到书中的知识,裴子墨的脸上总是充满了自信。他站在那里几乎是用一种侃侃而谈、从容不迫的气度,对裴二说道:“富平,富木平天也!所谓富者心富而物富,咱们开的木材行故是富木,也可以说成是因木而富,对于买家而言寓意自然是木质好而且种类多;再者人若想心富且物富,就要有一颗平常心,无论何时都要平常心静,此所谓平者平天,而且平又为凭,凭人凭命凭天,一切顺利的意思。”
“嗯!”裴二嘴里拉着长音,并且含着一抹很是欣慰的笑意重重地点头:“看来我们子墨的学问又见长了,真是没负了爹这般教你,这样下去,再有个一年半载的,爹肚子里的墨水教你是不够了!”他想了想,轻轻拍了拍桌板,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好吧,咱这木材行就叫‘富平’,希望我们一家人物富又心富的同时,还能有一颗平常心!无论如何,我们心中所想的就是一家人守在一起过平安喜乐的日子。”
“好,好!就听你的。”段氏抱着裴子洋喜不自禁地说道。
接下来裴二又说了一下后面的打算,他招了招手,把裴子唐叫到身边说道:“子唐,招牌的事就这么定了,一会儿让你大哥把‘富平木材行’这几个字写出来,明儿你拿着这几个字就去县里找五龙,让五龙在那边拿着这几个字去找工匠,赶紧把匾额做出来并且挂上去。另外门面和店铺里面也要赶紧收拾妥当,再者等木材行开业了,你就跟着五龙在那边学着当伙计可好?”
裴子唐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楚牧,问道:“爹,那牧子哥去吗?”
“牧子不去,他负责在家里跑跑腿,再给你们送送货。”裴二说:“这西山一旦开始干活,有多少人手也是不够啊!你和牧子就暂且分开吧,不过幸好路不是很远,你想回来的时候,坐着送货车就回来了。”裴二说了一会儿,见裴子唐的表情还是不大愿意,就又说道:“子唐,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爹之所以让你去县里和五龙学当伙计,首先是因为你比较机灵,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毕竟那尤五龙也是外人,你得多长个心眼才行。再者你大哥晚上还要读书,是一定要留在家中的,至于牧子,他比你的年龄大一点,也不像你那么毛手毛脚的,所以让他来回跑个腿,送个货我还比较放心些。”
裴二说得这样有条有理,又语重心肠,裴子唐终于点了头,说道:“爹,好吧!我一定和五龙师傅好好学!”
“好孩子!”裴二摸了摸他的脑袋,又说道:“这样看来,咱们家那编苇席的活也做不了了,退回给周老板又甚是可惜,我瞧着前院子芙的公爹为人憨厚,干活也勤恳踏实,不如就把活让给他吧,多点额外收入,子芙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对!这编苇席的活就给兰老瘪。”段氏连连点头,“上回咱们慧儿落水还不是多亏了人家搭救,这么大的恩情,咱们是怎么报答也不够的。何况肥水不流外人田,子芙的娘虽不好,但咱们不看她娘,咱得可怜子芙那孩子,她娘不疼她,咱们就待她像闺女一样。”
“香瑶说得对!”裴二也深深点头,随即对一旁的瞎婆婆笑着说道:“干娘,您说我的命怎么这么好呢?娶了这么一个既贤且惠的内人。”
段氏一听,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瞪着裴二嗔道:“他爹,当着干娘和孩子们的面说什么呢?”
瞎婆婆拍掌大笑,一甩手说道:“香瑶啊,你也不用抹不开面子,要我说啊老二还真是哪辈子积德行善烧高香了,娶了你这么一个好媳妇,就咱们村里,连老带少的媳妇都算上,若说贤惠能干,香瑶你是头一个!”
这样一来,段氏就更是不好意思,整张脸就跟红纸一般。
裴子慧一看,褂子也不缝了,身子一歪就蹭到段氏的身边,撒着交说道:“奶奶,我娘不止是咱们村最贤惠能干的媳妇,还是对孩子最好的娘!”
“对,对,对!慧儿说得对哟!”瞎婆婆搓得手,笑得乐不可支。
段氏倒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红着脸虚捏了裴子慧一把,笑嗔道:“这孩子,平时都老老实实的,这个时候反倒来凑上热闹了,不怪你奶奶说你安个尾巴就是个猴儿!”
这里说的你奶奶,自然是指瞎婆婆。
“猴儿就猴儿吧!就算是猴儿,也是个有娘疼的猴儿!”裴子慧顺势又向段氏的怀里靠了靠,段氏伸出一只手臂就将她搂进了怀里,满脸幸福洋溢之色。
大家笑了一阵之后,瞎婆婆正了正神色,对裴二嘱咐道:“二啊,你们这开荒种地的事儿,我也不懂,帮不上忙,也插不上话,不过有个事儿,我必须得和你说一说。”
“干娘,您说,我听着。”
“嗯!”瞎婆婆点了点头,说道:“木材行开业是个大事儿,不能随随便便就开,要寻个懂规矩的人,择个日子才行,免得有什么冲撞影响了日后的财路。”
“干娘说得是,吉日自是要选看一下的。”裴二说道。
“再者,”瞎婆婆又说道:“这开垦荒山更是个大事儿,要妥妥的选个吉利的日子才能破土,而且当天还要摆好祭品拜了山神和土地才行,否则惊动了山神爷和土地公公,那可是大不忌之事啊!”
“对!”段氏也瞪了眼睛,很是慎重地说道:“干娘说得极是,这山神和土地是一定要拜一拜的,否则乱行砍伐惹了仙家,那可是不得了的。”
偎在一侧的裴子慧忍不住想笑,觉得他们迷信。不过细细一想,自己的灵魂从现代都穿到这来了,还什么迷信不迷信的,虽然好多事情不是用迷信可以解释的,但似乎好多事情也不是用科学可以解释的。既然如此,那也就入乡随俗吧,有句话不是说“礼多人不怪”吗?这对于山神和土地之事,那自然也是拜一拜,比较安心。
虽然裴二是读书人,但对于瞎婆婆这样的说法也是比较支持的。他想了想问道:“干娘,我先不破土,要将西山那几侧眼睛照顾不到的地方用木板做成栅栏圈起来,这应该不算破土吧?”
瞎婆婆欠了欠身子,摇头:“那不算,这个事儿你尽管做,只是没拜过仙家之前,不要正式开荒就行。”
“咦!”裴子慧奇道:“爹,圈地为何要用木板?”
“木板不是满山都是吗?随处都可以找到就用。”裴二笑着说道。
裴子慧摇头:“爹,依我看根本用不到木板,用木板还要砍伐和切割浪费时间不说,而且木头砍下来就死了,栽到地里也不会再发芽,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淋也就腐烂了,到时候您还要重新圈地?”
裴二见她一脸胸有成竹之状,就知道她已经有了主意,赶紧问道:“那用啥?”
“用柳条啊!”裴子慧眨了眨眼睛,说道:“咱家院内的栅栏不就是用的柳条吗?我看那些柳条栽到地里都活了,上面发出nèn芽后,为了工整美观,爹还要用刀子削下去。咱们就用柳条做圈地的栅栏,用附近的大树做支架,将柳条依着大树紧紧地编到一起,而且是越高越壮的柳条越好,上面的柳梢咱也不削掉,就那么任由它疯长,这样一来越长越高,越长越壮,这不就是天然的屏障了吗?”
“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裴二大感意外的同时,也不得不赞叹,自己的闺女真是聪慧。RS!。
第105节:动工
第二天一早,裴家的开荒大业也就算风风火火地展开了。
首先,裴子唐带着裴子墨写了半宿,才写了一副认为最满意的“富平木材行”几个大楷字,去了县里找尤五龙,交待他按照这几个字来做匾额和收拾店铺的事。
裴子墨和楚牧带着镰刀去了村东的柳条地,挑一些粗壮而且直顺的柳条割下来并且一捆捆地扛回家。裴二则去了镇上购买一些伐木用的工具。段氏也没闲着,她将裴子洋交给瞎婆婆和裴子慧看着,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就去了邻村的刘半仙家。
刘半仙人如其名,会折腾一些半人半仙的事儿,比如谁家的孩子受了惊吓,谁家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儿,当然这种开荒种地拜大仙的事也要去找他请教才行。
再者就是兰老瘪接了裴二这个编苇席的活,很是激动。他今天正带着几个柱子将裴二院内那一垛还没用完的苇子倒腾到自己的院子里去。裴二和兰老瘪已经商量好,从下个月开始,银柱、铜柱、铁柱就常年在裴家干零活,银柱和铜柱按大人的工钱付,铁柱还小付半个工的工钱,若是金柱农闲了也可以过来,干一天算一天的工。
这可把兰老瘪乐坏了,自己的三个小儿子不但可以挣工钱了,还有地方吃饭了。而且还便宜自己得了这么一个编苇席的活,一张苇席两个铜板,这对他来说,可是非常大的好处。
晌午时分,除了去县里找尤五龙的裴子唐,其它人都回到了家中。
大家到家之时,裴子慧已经将饭菜做好。她到地里拔了一些马齿苋和荠荠菜,洗干净切碎,拌上作料,用细面一层一层裹了,然后像犁好的耕地一样,一垄一垄地盘在屉上,再上火一蒸,这就做成了传说中的“菜蟒”。
大家看着这比较稀罕的吃法,都很好奇,但吃到嘴里又都说好吃。裴二和裴子墨还有楚牧竟然一人吃了一垄,连瞎婆婆和段氏也一人吃了半垄,再就上一碗鲜鲜的蛋花汤,大家都吃得香喷喷的。
段氏吃完了饭,发现裴子洋还在睡着,就奇怪地说道:“咦!这孩子怎么还在睡,都一上午没有吃奶了,也不饿?”
瞎婆婆就“噗哧”一声笑了,她说道:“怎么会饿?子慧已经喂过他了。看你半天也不回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