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什么?”
沈宴嚼口凉菜,将“爱答不理”的态度发挥到了极致。
“是不是我貌若天仙,你顿生爱慕?”
“……咳、咳咳!”沈宴口中的饭喷出,白皙的肤色瞬间染红,眸子湿润,连忙找水喝。
刘泠哼笑,“别呛着。”语气带她独有的矜傲。
沈宴缓过气,转身直面她,“看你是觉得你丑。”
“……”刘泠被他几个字堵回去,气得胸疼。
她知道他是故意招她生气,但就算拿他自己的长相当衡量标准,她也是美人!
在郡主阴测测的目光中,沈宴无动于衷地吃着饭,且觉出了饭菜的可口。
刘泠调整自己的状态,把火气压回去。她再要挑战沈宴的极限,眼前人影闪来,一人抱着碗蹲到了旁边,“哟!沈大人,你在和郡主聊天?”
沈宴呵呵,头埋在米饭中不抬起。
旁边少女直剌剌的目光扫来,罗凡脸刷的红了,小心看了沈大人旁边坐着的少女一眼,“郡、郡主安好。”
刘泠点头。
罗凡见郡主不说话,却也没有挑刺,胆子大了一点,“郡主,我叫罗凡!我和沈大人是好兄弟,沈大人有跟您提起我吗?”
“没有。”
罗凡立刻用一种震惊又受伤的眼神看向沈宴:沈大人,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在你眼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吗?
沈宴眼皮微跳,“吃你的饭。”
罗凡回头跟几位兄弟使眼色,笑着露出“我们懂”的经典表情,一张圆脸,显得猥、琐:沈大人是害羞了吧?一定是害羞了!
沈宴筷子扔过去:……害羞你妹!
刘泠等他们误会够了,才解释,“我和沈大人不熟。”
“……啊。”罗凡发觉郡主总让自己窘迫。
刘泠又接着说,“但我很有兴趣了解沈大人。”
罗凡一下子惊住,笑出虎牙。
“他今年多大?”
“大哥今年二十有五了……好像比郡主大不少哈,郡主别嫌弃。”
“他哪里人?”
“大哥他是平州人士,但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常留邺京。锦衣卫嘛,皇命在身,我们都这样。”
“他对所有女人都这么不假辞色?还是仅针对我?”
“郡主别误会,大哥他不是对您有意见,他是惯性脸黑……”
……
沈宴额角抽痛:他本人在旁边坐着,刘泠居然和罗凡你来我往、一言一句,聊他聊得唾沫横飞,甚有引为知己的倾向。
“小罗,你该去巡逻了。”沈宴打断那两人热火朝天的讨论。
罗凡愕然,“不是我啊。”
“你的巡逻时间变了,就是现在,快去。”
“是么?我不知道啊,”罗凡一下子紧张了,他的任务变更,他自己居然不知道,还被上峰指出,“什么时候变的?”
“就是你说这句话的上一刻。”沈宴平静道。
“……”罗凡终于明白他是被沈宴迁怒了,他脸上的笑重新回去,望长乐郡主一眼,一副“沈大人一定是吃醋了”的表情。
刘泠“嗯”:我懂。
“罗凡!”
“我这就去!”在沈宴发怒前,罗凡连忙跳着跑开。
剩下沈宴和刘泠二人,沈宴望向刘泠,等着她的嘲笑。刘泠抱膝,目若溶溶冷月,并不开口。之前和罗凡聊得投入的长乐郡主,好像不是她一样。
沈宴拿捏不住分寸:刘泠这个女人,不属于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类型,捉摸不定,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沉默下,重新端碗吃饭。刘泠就坐在一边欣赏他的美色。
她一直看,如影随形。沈宴的脸上渐有异色。
篝火刺光中,沈宴霍然起身,作添饭动作。刘泠根本没有喊他,等走了很远的距离,被手下拉住询问,沈宴不经意地回头,碰上刘泠直而冷的目光。见他回头,她有些诧异,目光却更加灼热。
沈宴抹去眼下绯红,难堪地别过头。
当晚,浓云密布,雾沉青山。大雨如一把墨色的剪刀,劈裂天地,哗哗作响。庭中草叶零落,疾风吹斜,山中微弱的花气和泥藻的清香,在雨中弥漫。
审问刚结束,沈宴从临时搭建的小型牢房出来,带出了一身寒冷。他提着一盏幽暗的灯,行在漆黑和潮湿中。周身被雨水淋刷,他并不在意。他走得缓然,整个世界暗淡,唯灯罩下,那点随风摇曳的火光,留脚下这一片光亮。
临近住宅,檐下铁马叮当作响,一个持伞的姑娘站在黑暗中。雨水倾斜,她自颜如舜华。旁有侍女提灯,见到沈宴归来,侍女们欠身行礼,乖觉地走开。
沈宴脚步微顿,半晌后,才走过去。
刘泠眉目在夜雨中清晰明澈,“夜里睡不着,突然很想你,就过来看看……啊别生气,其实我是有事相谈。”
她声音在哗哗雨水里,叮咚好听。
“谈什么?”他开口。
“可以谈一谈你对我始乱终弃的事吗?”刘泠摆弄着自己手中的罗伞,淡定问。
“……”
☆、第7章 摸摸沈大人
刘泠接二连三地挑、逗沈宴,沈宴不可能无察觉。他并非迟钝的人,只是近年来,对女色已经没那么在意。尤在执行公务时,沈宴不喜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沈宴现在对长乐郡主处于虚假客气的临界点,“也许之前郡主对我有些误会,实际我对郡主并无他意。郡主芳龄蒹葭……”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俯眼而望,长乐郡主手中伞倾斜,如珠雨水淅沥沥地洒下。她一手扶伞骨,一手握伞柄,几次开合一半后又重复。刘泠一心放在手中伞上,根本没听沈宴说话。
刘泠抬了眼,认真蹙眉,“我的伞坏了。”
“……”沈宴沈宴被震得无话可说,他满腔严肃瓦解,几乎是立刻被她的无辜语气逗乐。他将手中灯放地上,伸手接她的伞,为她做示范,“你用力方向不对。”
刘泠站旁边,看沈大人教她收伞的正确方式,“我有侍女服侍,不用自己收伞。”
“有些事,郡主还是需要亲为一二。若一朝独身,郡主何以自处?”沈宴帮她收好伞,顺口接了一句。
刘泠偏头,顿一顿,“我听你的。”
她那理所当然的听话形态,让沈宴扶伞的手收紧,过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松开。他看向她,飘飘落雨中,少女与他同站一片屋檐下,方寸天地间,就他们两个,颇有相依到老的感觉。
沈宴不动声色地错开了步子,声音极低,“进屋吧。”
他们需要谈一谈。
完整的房屋被广平王府所占,锦衣卫这边的房舍大多破旧。沈宴是这行锦衣卫的最高长官,他这屋子,却小的一览无余。一室潮湿中,中央地上放着一个木桶,雨点从房顶的漏瓦缝间浇下。
刘泠走去床边,沈宴转身为她倒水,她盯着床脚的一只新长出的蘑菇发呆。沈宴将水递给她,并不主动说话。
“我不知道你住的条件这么差,”刘泠开口,“你一路辛劳,若连睡的地方都解决不好,如何能坚持到邺京?我的救命恩人条件这么苦,我看了很沉痛……”
沈宴斜靠着方桌,双手捧盏热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作为锦衣卫,被圣上当全能人才用,沈宴无非是擅长引导话题的。但面对长乐郡主,沈宴觉得她东拉西扯得很有趣,并不想引导她。
热水滚下咽喉,周身温暖了些,沈宴漫声,“郡主这么不安,是要借房给我?”
“……不,”刘泠看他,“我邀请你睡我的房舍。”
沈宴漫散的目光一下子凝聚,有一种七尺宝剑破冰的寒冷,冰攒在剑锋上,望之悚然。刘泠没有后退,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他有意让她害怕,但她并不怕。
沈宴慢慢道,“多谢郡主好意,但不必了。”
沈宴的“不”字句,在刘泠认识他后,已经听得很习惯。当自己再一次被拒绝后,刘泠麻木得毫无感触。她遗憾地撇嘴,上下扫视青年的身材。
琅琅琨玉,素素风松。
他越拒绝,她对他兴趣越大。她看上他,他迟早也会看上她的。
刘泠换了话题,“你还记得我们要谈的最开始的话题吗?”
“唔,始乱终弃,我记得。”沈宴语气冷淡,偏有几分嘲意,将她横看一眼。
刘泠听不懂他的讥嘲般,点了头,“那时候,你亲的我。”
“你亲的我。”沈宴一字不改。
“你摸了我的胸。”
“我救了你。”
“在你之前,我从未被男人这么占便宜过。我的清白毁在你手中。”刘泠固执地将自己的话说完。
沈宴又喝一口水,牙有些疼:长乐郡主小事化大、倒打一耙的功底,确实不凡。
“作为补偿,你想让我护送你回京?”他点明主旨。
若她坚持,他可以……
“我改变主意了。”刘泠欠嗖嗖道。
沈宴看向她的目光霎时冷下,刘泠是个难缠的人物,他给她一分脸,她会进一尺。且她心脏强大,正常女人有的娇羞害臊,在刘泠身上几乎看不到。
对付普通女人的招术,在刘泠身上,恐怕全不管用。
沈宴淡声,“想我娶你?”
“不。”
沈宴颇为意外,又道,“想我睡你?”
多么糙的话。
若旁的男人敢对刘泠这么不客气,刘泠肯定一巴掌呼去。只是沈宴在故意引导她对他的坏印象,刘泠偏对他印象越来越好。
她竖起食指摇了摇,“不。”
沈宴真正意外了。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刘泠,毕竟那是位郡主,举止优雅的贵女。也许是他龌龊,以为她眼神勾人,总在撩拨他,实际上人家可能只是眼神不好,得眯着眼看人?
刘泠打断了沈宴的幻想,“你亲了我,我要亲回去。”
“你摸了我,我要摸回去。”
刘泠闲闲的样子太欠,“发生这样的事,其实我不能拿来威胁你,太掉价,你也看不起我。所以我追求等价交换,你不吃亏,我也不吃亏。”
“……我没有亲你。”
“哦,是我亲你,你可以亲回来。”
她言罢,手中杯子放回原处,径直走向沈宴。沈宴依然靠着桌子而立,他当然不会被一个小女子吓到。于是几步路,刘泠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他垂眼看着她,眸子幽静。
刘泠很美,站在他眼下,腰肢细纤,胸口隆起。她垂着头,乌发如坠,露出的肤色如清白月光。她紧挨着他,一室黑暗中,少女的馨香在潮冷的空气中,向沈宴的鼻端飘去。她低垂的脖颈弧线优美,伸出手臂,秀出月白皓腕,摸向他的腰线。
男子衣衫贴身,仍带着潮气。刘泠摸到他的腰带,便摸到了他滚烫的身体。他的腰原来这样细,在她碰触的时候,放松的肌肉一下子绷实。
她眸子莹亮湿润,手轻轻颤了一下。
下一瞬,刘泠的手便被青年擒住了。
青年的力道强劲,非她所能敌。她被往后推一把,抵在墙头,双手皆被抓住,仰头,对上沈宴俯视的、逆着光的眼睛……下方的那道疤痕。
青年俯下的呼吸炽烈阳刚。
他有那种让她抵抗不了的魔力。
“我不和你玩。”沈宴警告她。
玩?
或许吧。
刘泠只知道自己口干舌燥,她还知道,他和自己的情况差不多——不然,他抓着自己的手,为什么这样烫?
刘泠腿屈起,向上一顶,他腿间的灼热物体起了反应。
沈宴表情微滞,刘泠一再刷新他对女人的认知,让他措手不及。
刘泠闲适地仰着头,月光照在沈宴修长的脖颈上,他喉结滚动,她的心跳为之飞跃。她说,“我没有和你玩。你摸了我,我摸回来,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个屁!
沈宴眯眼,突然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在刘泠猝不及防中,沈宴沉静道,“我摸了你的胸,你也摸了我的;我隔着衣裳碰的,你也一样。平了。”
“……”
刘泠反应很快,“你摸的是我身为女人最迷人的部位,你的胸肯定不是你身为男人最迷人的地方。我要换……”她的目光直接往他小腹扫去。
“不。”
在沈宴开口拒绝的一瞬,外间天地忽有浩大雷声,电光乍亮,将他们的脸映得宛若冰雪。
刘泠欠欠道,“这是老天给你的暗示,指责你不该说‘不’,该让我摸一下。”
轰声划过静谧,沈宴没有再驳她的话。他松开她的手,快步走向窗口,向外看去。刘泠不明所以,她走到他身后时,沈宴已经作出了折身的动作。
“喂……”刘泠叫。
沈宴的身形在门口稍顿,并不回头,“回去你的地方,今晚不要再出门。”
门打开,他走入了风雨中,很快融入深夜中。
刘泠站在窗前,看到外面烧起的冲天火焰,才清楚沈宴的意思——方才的雷电,居然劈到了寺中一角,引起了大火。
刘泠判断出着火的地方,不是她和手下居住的东面。沈宴匆匆而去,定是去看他的同伴是否安好。
出了沈宴的屋子,刘泠又被丢在门外的那把罗伞为难住。她半天开不了伞,光棍主义地把伞一扔,潇洒地进了雨幕中。好在等在外头的侍女远远看到郡主的身影,一边疑惑着郡主怎么不打伞,一边帮郡主撑开了伞。
“那边着了火,郡主,我们去看看吗?”灵璧伸长脖子。
刘泠翘唇,“沈宴叫我不要再出门,我要回去睡觉了。”
两女诧异地对视:郡主心情很好?
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回去的一小段路上,刘泠被身后冒出来的人擒住,拉入了墙根底下,一把掐住了脖子,“敢叫的话,我杀了你!”
☆、第8章 死亡
挟持长乐郡主的,有两个人。两人从暴雨中闯出,躲在矮棚下,一人钳制住刘泠往后退,一人持剑在前,剑锋直指跟着郡主的侍女们,血腥冲鼻。
刘泠看到身前的那人着夜行衣,整个人被捂在一团黑中,什么也看不清。他声音刻意压低压粗,“不许喊人!”
郡主被人擒住,二人被剑指着,灵犀和灵璧焦灼万分,目光不时往一墙之隔的方向看:杨侍卫他们就在那边,只要大喊一声,立刻会冲过来解救郡主!
可恨雨声太大,远方又有火势滔天,杨晔等人根本没意识到有人敢害郡主。
“你、你们要什么?放过我家郡主!”灵璧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比起侍女们的惶恐,刘泠显得□□静。若不是确信自己没有对身前少女动杀机,云奕简直怀疑自己是拉着一团空气。不过眼下情况紧急,人质这么配合,云奕也不想节外生枝。
他叫道,“老三,有郡主在我手里,你快点走!”
“二哥不走,我也不走!”
“我是朝廷要犯……”
“我本来就是救二哥的!”
他们正在争执,箭响声破空,天上突有火光飞起,流火飞聚,发出的光芒照亮雨夜。
这是锦衣卫的信号箭!
锦衣卫发现犯人不见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再耽误下去,锦衣卫的人就要赶来了。云奕一咬牙,再不磨蹭,便要跟着自己的兄弟一起逃走。他余光看到两名侍女一直紧张地盯着自己擒住的少女,心里一动,走之前,把这少女包袱般往肩上一扫,便如鹰隼般,和程淮跃上墙头,没入黑暗中。
长乐郡主一定会是个好人质!
“救郡主!”果然,两个敌人才跳到墙上,侍女们便大声呼救。
活该锦衣卫今夜运势不好,不过是山间一场暴雨,谁料到房子会被雷电劈中?众人赶去扑火、救弟兄,秩序便有些松弛,让一路远远吊着、时刻准备救自家兄弟的程淮看到了机会,劈倒了守门者,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