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凝真的误会了。
秦凝有些呆,又有些失望。
她垂头丧气,小声嘀咕,“还以为能帮他一个忙……”
刘泠勾勾嘴角。
翌日,秦凝又去北镇抚司寻了沈宴。沈大人在批改卷宗,秦凝手支下巴,皱着眉,把神态弄得凄楚无比,“听说你几年都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找未婚妻……是因为我的原因吗?是因为我当年欺骗你,抛弃你,让你留下了心理阴影吗?”
沈宴没理她。
秦凝更加愁苦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会带给你这么大的打击。早知道,我就跟你提前商量,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我去见了刘泠,感觉她跟我完全不一样。也对,你怕极了我这样的,肯定再不敢娶类似我的了,只好找一个相差太远的。沈宴啊,我对不起你,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吗?如果我能帮点什么,我心里会好受些。”
沈宴终于抬了头,神色淡淡,“抱歉,刚才在批重要的东西,没及时回复你,给你造成我默认的印象,让你不安。”
“……”
沈宴继续,“你想多了,当年我就不喜欢你,只有把你想象成我妹妹,我才能稍微接受一点你。所以这么多年我没有喜欢的人,不成亲,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不用自作多情。”
“……”秦凝嘴角颤抖,“你和刘泠,真不愧是一对儿……”
气死她的本领,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转而,秦凝就一扭头,“哼,我不管。是你写信让我回来的,你得对我好点儿,否则我……”她没话可说,又只好低声下气地求,“沈宴,你不是想娶刘泠吗?我可以帮忙啊,有我在,你肯定能娶她啊!但你得对我好点儿!”
“那就算了。”沈宴推开她,去摆放书籍。
“别算啊……”秦凝追在他身后,“沈宴,亲亲沈大哥,宴哥哥,长明哥哥,你一定得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沈宴站在书架前,回头默然看她。
秦凝惊喜,“你愿意帮我了?”
沈宴拿书敲敲木架,冷漠道,“我要开启密道门放书,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转过身去?”
“……”秦凝再一次在心里咒骂,沈宴真是太讨厌了!她当年抛弃他的决策,简直太对了。
每次跟沈宴相处一会儿,秦凝都厌恶他一分。秦凝是以我为尊的人物,她恨不得世界围着她转。她从小到大的梦想,都是有人真心爱她疼她宠她,她第一,永远第一。
沈宴永远做不到这点。
他对她好一点儿,都像是恩赐一样。
所以,在婚事越来越近后,秦凝毫不犹豫地选择跟沈宴退亲。沈宴对她再好,也达不到她想要的程度。既然如此,她不如去找自己喜欢的。
沈宴在锦衣卫中地位举足若轻,秦凝之所以回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那边出了点儿事,需要借助朝廷的势力。她爹娘是不会管她的,她能依靠的,就是旧日未婚夫沈宴。但显然,沈宴也极不好说话。
怎么能让沈宴答应帮她忙呢?
秦凝决定先斩后奏。
沈宴不是想娶刘泠吗?
据她所知,沈伯父沈伯母,喜欢的儿媳妇是她秦凝。如果有她在一旁做糟糕的对比,那沈伯父沈伯母肯定会喜欢上刘泠。只要伯父伯母接受刘泠,沈宴的婚事没问题后,那他肯定要报答自己,帮自己一个忙……
于是在莫名其妙中,秦凝拉上刘泠,亲热地称两人是朋友。
“……”这种我行我素的风格,该说不愧是长公主的亲闺女吗?
“帮我?”刘泠提问,“当沈夫人说话的时候,你怎样做,能让她兴致大减,觉得莫名其妙?”
“冷笑一声。”秦凝笑答。
“当沈夫人只跟你说话,把我晾在一边时,你怎样……”
“打个哈欠。”
“……”如此,刘泠对秦凝很是惊叹。
但不得不说,秦凝真心地为刘泠解决了大麻烦。
刘泠自己攻略沈氏夫妻的时候,那对夫妻怎么都不满意。但当秦凝出现,旧日的乖巧“未来儿媳”变得蛮不讲理,任性妄为,左不对右不妥时,一直默默充当背景的刘泠,终于凸显出了她的可贵之处。
比如,当沈夫人谈论一个话题的时候,刘泠不会走神;
当沈夫人夸奖时,刘泠不会说“你总说我好,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当……
沈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她小时候很疼爱的秦家小丫头,长大后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当沈宴偶尔回家时,吃饭的时候,沈夫人忧心忡忡地跟儿子讨论这个问题。
沈宴沉思一会儿,巧妙答,“听说长公主年轻时,就是这个样子。”
“……宴儿,你是暗示我凝儿脑子不正常吗?”沈夫人小声问。
“……”沈宴扯嘴角,决定委屈一下秦凝。
当第二天,秦凝表现得跟之前不一样,哭着喊着要嫁沈宴时,沈夫人终于确定了这姑娘脑子不正常。她猛地一拍桌子,“还是长乐郡主好!长乐郡主最好!”
沈老爷心有余悸,“你说得对。”显然,他也被秦凝烦怕了。
秦凝洋洋得意:她多聪明啊。
她去找沈宴,“我请你对我好一点儿……”
“……你可真执着,”沈宴叹,“要我帮什么忙?”
“沈大哥,你真是个好人!”秦凝笑。
当此时,各方愿望逐渐达成,西域有异国来客,到达邺京,恳请公主下嫁,愿以婚姻为媒介,与□□上国达成秦晋之好。
倒霉的是,刘泠被秦凝拖着上街一趟,第二天,西方来客的求亲*更强烈了。□□有如此美人,怎么都得求娶啊。而之前数十年,两国却是半敌对关系。
☆、第63章 郡主对婚事的反悔
夷古国与大魏国相邻,世代以畜牧为生。疆土虽小,民风却悍勇,大魏国与临边小国的相交,都要通过夷古国,难免不便。但先皇时,两国交战数次,输赢乃五五之数。到今皇时期,陛下以国内民生经济为主,不欲打仗,数年来以婚假为媒介,两国相安无事。
此次夷古国皇子随特使来朝,便以迎娶新一任的皇妃为主。夷古国皇子小国出身,未曾见识大魏国的上国之风,一半鄙夷一半羡慕,在礼部与鸿胪寺的安排下,入住驿馆,并每日在礼部的安排下,感受上国的氛围。
同时,夷古国也炫耀着自己的文化和武力,好让大魏国忌惮一二。
因夷古国特使的访问,邺京最近防卫甚严,民间却热闹很好,经常有穿着奇异的人在街上出行,用生硬的语言和百姓交谈。虽偶尔有争执打架事件,但在双方的克制下,并没有闹出什么大的问题来。
繁闹的民间街市,一辆马车经过时,遇到两国人打架。马车未通行,便被前来的禁卫军拦住。车夫一言不发,就将马车掉头,却是离热闹源稍远,马车停在巷口,一只手挑起帘子,往争吵的双方看去。
女子秀雅含笑的眼,轻轻瞥了几眼,对同车人轻声笑,“殿下,你看,这里多么热闹。”
马车中只有两人,弯身向外看的女子旁,卧榻的方枕上,靠着一仪容雍华的男子,腰间系着九龙佩,飞龙在野。他本是垂着目养神,闻姑娘所言,淡声,“所谓热闹背后,必是荒芜。在我大魏的地盘上,也胆敢生事,可见对方并未将我大魏放在眼中。而这样狼子野心的邻国,我们却要与他们联姻,真是可笑。小锦,你说是么?”
此二人,正是太子殿下刘望,与他的情人徐时锦。
听了太子的话,徐时锦脸上的笑影淡了些。她和刘望的相见不容易,大部分时候,两人即使见面,也得作互不熟悉之貌。现在是难得的机会,朝廷去忙夷古国访魏之事,刘望有了忙里偷闲的机会,才能来陪她玩一会儿。
他们只敢坐在马车中,悄悄往外看。
可就是这样短暂珍贵的时光,刘望也能转到政事上去。
但徐时锦只是出神了片刻,就重新找回了自我,温柔地依过去,靠在男子膝上,柔声,“殿下莫生气,我会一直帮着你。总有一日,等你飞龙在天的那一日,你会实现你所有的抱负……”
“可是那一天,实在太远,孤等得很是不耐,”刘望低笑,伸手抚摸姑娘娇嫩的面孔,声音低柔,“孤祖父登基时,将近四十;孤父皇登基时,同样年近四十;如今父皇康健,百废俱兴,万民同欢。可孤离四十岁还那么早,等孤……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徐时锦没说话。
太子今年不过二十出头,按照大魏国皇帝平均为帝的时间来算,他确实还差得太远。
空有一身抱负,却偏无法施展。
徐时锦脸稍微白了一分,却仍低声,“不管殿下做如何打算,我都是跟随殿下的。”
刘望垂眸,深深看着他膝头靠着的那个雅致无双的姑娘,一时有些出神。他还记得初见徐时锦时,她身为御前女官,居然敢光明正大的,用欣赏的眼光看他。那时,他是如何想她的呢?
他过眼即忘。宫中美人那么多,他身为太子,偷偷向他传达好意的,也不是没有。徐姑娘又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她说不定还会成为父皇的妃子,刘望凭什么对她过目不忘?
真正让他对她过目不忘的,是他之后出了一件大事,引起陛下的猜忌。焦头烂额之际,徐时锦不动声色地牵头引线,左一点,右一刀,丝丝缕缕,绕成一片密不透风又无处捕捉的网,帮他转危为安。
再在皇宫遇见她时,刘望便多注意了她几分。
她还是用欣赏的眼光看他——这一次,却不是欣赏他的好,而是欣赏自己的杰作。好像他是一件工艺品,由她随意打磨而成,好坏皆随她的心情。
刘望觉得有趣了些:宫中会耍心眼的女人很多,会玩政治、会横插一脚、还莫名其妙的没有因果联系的姑娘,他从小到大,就见了徐时锦这么一个。
徐时锦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会在宫宴时,他正襟危坐与人谈话时,借陛下传话的机会,悄悄在席下握他的手;
她会在旁的姑娘忙着想办法爬他的床时,如男儿一般,跟他讨论家国大事;
她会在收到他的礼物时,眉眼弯弯,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她会一直在原地等着,等他回头去找她,前方看不到尽头,回头,她却总站在那里……
这么些年,无意中,原来他和徐时锦已经如此要好。
像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她就能领会其中意思——他是多想排除所有障碍,登基为帝。
刘望道,“小锦,莫觉得孤太野心勃勃。父皇虽好,毕竟年老了,有些决策很是胆怯。像与夷古国通婚一事,他不可能让真正的公主下嫁,就从宗亲中的那些郡主里面选……那些姑娘同为我刘氏子女,虽因联姻被选为公主,但这样远嫁异国的公主,又有几人真心喜欢?但为国而嫁,区区婚姻,又算得了什么!”
“但那是陛下的联姻政策,殿下不能从中作梗啊,”徐时锦温柔看着他,“我们顶多能为将来,提前做些准备。”
“还是小锦懂孤的心,”刘望微微笑,赞许地摸着姑娘的长发,眯眼,“我们需要一场战争……一场能重新制定规则的战争。”
徐时锦心中琢磨着殿下的话。
殿下纵有天大抱负,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己之前与殿下做了那么多算计,间离刘泠和陆家,不让这两家真正联姻合作;顺意与锦衣卫牵上线,投资沈宴,又借沈宴的手,打压陆家。陛下最重要的武器,就是锦衣卫了。刘望想争取锦衣卫,与沈宴合作了那么久,却还围着陆家的事转,没有深入一层。
如果沈宴愿意和殿下合作,那再好不过。若他继续态度模棱两可……徐时锦眯眼,她总有办法让他点头的。
徐时锦眼睛一闪:她还是还手握着阿泠这个武器吗?而沈大人,他看似光风霁月油盐不进,确实心冷如铁,不会为阿泠动摇吗?
徐时锦不信。
沈宴能为阿泠动摇一次,就能为她动摇第二次,第三次……
被多年好友反复利用的刘泠,对此一无所知。她和平日一般,没什么更多的故事。当晚入睡中,忽感觉到异常。她黑暗中,她睁开眼,被无征兆地站在面前的黑衣青年,吓得往后缩了缩。
“嘘!别怕,是我。”她被青年拉回原处,靠坐在他冰冷的怀里,听着他平缓的心跳声。
刘泠抬头看他,说着与他之前一样无情的话,“找我干什么?有什么事?”
沈宴没有笑,手抬起,干燥温热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平声,“有个任务,我要出京一段时间,前来跟你告别。”
刘泠神情冷静地看他,“嗯”一声,“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沈宴的风格,不向来是公事从不跟她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我不该说吗?那你就当我没来过好了,”他声音平淡,起身欲走时,又顿一顿,“白天接到任务时,我第一个想告诉的,就是你了。我想着,如果不跟你说一声就走,我该多难过。”
如果不跟她说一声就走,她难不难过另说,他却是难过的。
沈宴回头,对上刘泠微动的目光。
“去多久?”刘泠问。
“短则一月,多则一季。”沈宴眸子暗了些。
“危险吗?如果危险有十分,这次是几分的程度?”
“七分。”
“什么时候走?”
“天亮就走。”
刘泠不吭气了,冷漠至极地看着他。
沈宴无话可说,在这样的气氛下,他心情低沉。
公职在身,他常年奔波在外。这么多年,当别人阖家欢乐,当别人成亲生子,他更多的时间,却是在执行见不得人的任务。锦衣卫的势力渗透到方方面面,表面看着风光,可他们也是正常人。
为了不耽误别人,只能远离人群。
沈宴越来越习惯不和任何人深交,不与任何姑娘多接触了。
直到碰到刘泠。
他不走家族的关系,他和家族的理念合而不同,他走的是一条艰难万分的路。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爱人,不需要亲人,他和父母的关系都不如何亲密。
直到碰到刘泠。
刘泠说,她配不上他,他心里是觉得多么可笑。
他再好,不能和爱人长相守一条,就判了他的死刑。
沈宴最近常在想,他是否该为了刘泠,离开锦衣卫所呢?
一面是从小到大坚持的理想和目标,一面是难得相遇的爱人……沈宴挺身长立,步履艰难地走下去。纵是千难万难,他也不想放开任何一个方面。
他想,等他这次回来,就请个长假陪刘泠,就娶她,就好好地待她……
沈宴思绪万千,想得心里难过。他性格刚毅,此时却几乎不敢抬眼,对上刘泠的眼睛。他既怕她伤心,又怕她理解。一颗心分成两半,饱受煎熬。
坐在床上的少女,慢慢张开手臂,“沈大人,你站着干什么?”
沈宴一愣,抬头向她看去。
“你马上就要走了,还不趁机抱抱我,亲亲我?毕竟之后的很长时间,你可能都要一个人睡了。”刘泠话才落,人就被抱入了青年的怀抱。
他走来得太急,力道太大,抱她时,差点把她鼻子压歪。刘泠却没说什么,她感受着他的怀抱,像在感受他那颗不舍的心一样。
“刘泠啊,你乖乖的,等我回来,”沈宴低声说话,又温柔地捏捏她的小脸,“我已经安排好了,回来后,我就会娶你。有什么困难,你不要怕,等我回来,我帮你解决。有想不通的,有高兴的,有伤怀的,都等我回来。我对你别无要求,只要你等我。”
——只要你等我,我回来后就娶你。之后你所有的苦难,都有我帮你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