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回来啦?”开门的是个头发银白的老太太,当初柳老太找的收留李永红的那个相熟的姐妹。
李永红低着头腼腆地笑笑问道,“小花还好吗?”小花是老太太的孙女,她家留下的唯一一根苗苗了。
老太太说好,正睡着呢,李永红手脚利索地开始挑水去做饭。
当初李永红怀孕,柳老太将她秘密送到相熟的老太太这里养胎,打算孩子生下来再把人送走,李永红于是安心住下,谁知之前无论怎样折腾都打不掉的胎儿在松懈之后却保不住流产了。
当时出事是半夜,又不能去请医生,她在床上生生疼了一夜,流了满床的血,第二天老太太紧急给她抓了一副草药,熬了灌下去,命是保住了,孩子却再也不会有了。
等出完小月,李永红抱着老太太的独苗苗孙女哭着喊孩儿,把人当成自个的孩子照顾着,老太太心软,最后留下她照顾孙女,当半个闺女对待。
李永红在县里呆久了,出门买菜什么的接触的人一多,心就变了。不知怎么搭上了知青办的人,对老太太说是在知青办找到份工作,其实是巴着人想把落在临河村的户口迁到兰县来,转成非农户口,以后再慢慢想法子回城。
却不想她在知青办被新上任的秃头看上,诱着她给所谓的领导们牵线搭桥,越陷越深,被人把控在手掌心里玩弄。
这一切老太太不知道,看她工作回来又干家务活又哄孩子,直说上天终于开眼,临老给她送来一个好闺女。
李永红被夸的脸红羞涩,躲进小花屋里说去照顾她睡觉。
门外的老太太高兴的坐院里纳凉,门内的人看了一眼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女孩,嫌弃地撇开了眼,脱下衣裳开始清理身上的伤。
而另一边,青山大队的知青一行顺利在天黑前回到临河村,尚且不知他们中已经有人被盯上。
江秋月在村口跟知青院的几个道别,拐弯回养殖处,却在门口见到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
柳二媳妇正站在门外,看见她回来遥遥招了招手,笑的暧昧不明,转身回她家去了。
车门这时打开,彭敬业一身军服、身姿笔挺地踏步下车,站在那里凝视着江秋月缓缓走进。
江秋月隔了那么久见到人,灿烂一笑打招呼道,“彭敬业,你被放出来啦?听政委说你被关了禁闭。”能出来说明伤好了吧。
彭敬业面无表情的俊脸上额头可疑地抽了抽,眼眸沉沉地点了点头,声音冷肃的说明来意。
“我来拿上次落下的衣服。“
“哦好的,可是……你怎么变成面瘫了,受伤后遗症?“江秋月杏眼望着那张表情僵硬的脸庞,疑惑地问道。
彭面敬瘫业:“……“
第61章
江秋月回屋拿衣服,彭敬业在小院里巡视,查看了干净的猪圈一圈,拔了两棵瓦盆里的草,又看了会儿角落里种的野花。
江秋月出来的时候,他正想扯下一朵野花头,悄悄收回了手。
“诺,军服洗干净了,还有一身汗衫长裤,轻薄的料子,夏天在山里穿上不会热。”江秋月将打好的包袱递过去。
彭敬业大手拎起包袱瞧了瞧,唇角勾起一抹轻笑,说作为感谢,他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接送她去知青办。
江秋月猜测他可能是通过政委知道他们最近去知青办学习的事,赶紧摆手拒绝,大家都是乘驴车来回,单她一个人坐军车的话显得多另类啊,而且主要担心会因此耽误他的正事。
然而彭敬业对接送她的事十分执着,没有可拒绝的余地,江秋月跟他商量了一会儿后各退一步,送就不用了,下午去接一下。
商定好后,江秋月看天色将晚,而那人还老神在在地坐在院中观望,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就忙着去做晚饭,问他要不要留下吃一顿。
彭敬业果断点头,回头从车上提溜出一只肥大的野鸭子,说是路过河边芦苇丛顺手逮到的。
江秋月笑着看他连食材都准备好了,索性不再赶他回营,准备动作快点做好饭,让人吃饱再回去。
不过,这次貌似是他自己来的,没带卫龙。
“你会开车?”江秋月一边给野鸭烫水拔毛一边好奇地问他,之前见他都是带着卫龙当司机,还以为他不会开车。
彭敬业大马金刀的端坐在石凳上,喝着江秋月泡的花茶,听此点点头,说他啥车都会开,又不是多难的事。
江秋月笑笑低头,三两下将野鸭子开膛破肚洗干净,然后问他有什么忌讳不吃的,比如姜啊葱的,彭敬业面色平静地说啥都吃。
江秋月感觉他这次出来有点奇怪,定定地观察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只是人变得从容自若敦默寡言了。
一顿鲜香的高粱米饭搭配老鸭汤几个小菜,江秋月简单用了一小碗,高粱米实话说相比于米饭糙的很,吃多了嚼的腮帮子疼,剩下的全被彭敬业风卷残云般全吞下肚。
江秋月去洗一盘小野果当饭后水果的时候,彭敬业吃完端着碗盘进灶房把碗洗了锅刷了,灶台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出来后见江秋月稀罕果子,他回车上拎出一兜东西放到石桌上,从里面掏出十来颗桃子,说是让江秋月吃着玩玩。
江秋月哪敢真收啊,水果现在是特供品,比粮食都精贵,她吃了让彭敬业吃什么。
彭敬业见她不愿意收下,就指着她水井边洗干净的那篮子青红的小野果说他们俩换换。
最终拗不过他,江秋月把柳二媳妇送她的一篮子野果子全洗干净了给他装进布兜里。
待他走后,江秋月把桃子收起来,拿出一颗洗了洗咬一口,水嫩多汁,很甜。
想着彭敬业一本正经却总能用法子达成他的目的,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真是个可爱的人啊。
彭敬业拎着兜子回车上,看了看兜子里的野果,扒拉出大半分到另一个纸箱里,布兜里留下一点点,然后他才满意地开车转向政委小院的方向。
“所以,这就是我这月的特供水果?”政委拨拉着一小兜兜的青红色小果子,再次向跑腿送过来的彭敬业确认。
彭敬业不慌不忙地点头应是,十分镇定。
政委摇头好笑,捻起一颗透红的小果子尝尝,与大队长家送来的味道一模一样,别以为他不不知道臭小子刚才干嘛去了,这样子糊弄他以为他不认识山间的野果吗?他不拆穿罢了。
彭敬业跟他说了用车接人的事,政委挥挥手将他赶回营,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天,江秋月照常跟知青院的人一起搭乘驴车去知青办上课,本以为又是寻常而诡异的语录朗诵,没想到陈老师突然要抽查背诵。
点到名的女知青需要站起来把陈老师提到的第几条语录完整背出来,不然就会被领导叫上楼谈话做思想教育。
江秋月委顿的身子猛然直起,和惊愕的刘爱英对视一眼,直觉他的目的不简单。
果然,接下来几乎每个有几分姿色的女知青都被叫起来过一次,有的嘴皮子利索,比如那次在火车上遇到戴红袖章随口就喊主席说的女知青,背语录背的十分顺溜,气势更不弱,陈老师拿人没办法,叫过两三次就不让她回答了。
但大多数人只是记得其中几句而已,频繁被叫起背诵的话难免会遇到不会而磕巴的,结果就是上楼找领导检讨。
江秋月和刘爱英缩在角落里,没被点过一次名,王晓红兴致勃勃,被叫起来回答一次正确后就没再叫。
“赵美丽同志,你来回答。”陈老师点出赵美丽的名字,温笑着看向她的方向,目光中暗含鼓励。
赵美丽脸上一红,盈盈站起身,回答陈老师的提问。
刘爱英大致已经猜到那些人千方百计叫女知青上楼干什么去了,见赵美丽被盯上,不由抓紧江秋月的手,心急如焚。
她们平时不对付是不对付,但那都是知青院里的小磕绊,在外面就都是一个队的知青,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被拖下坑。
别的陌生女知青,刘爱英无能无力,赵美丽她不能不管。
眼看赵美丽接连被抽查提问,很快背诵不出来了,陈老师扶了下眼镜框,让她上楼找主任做检讨。
江秋月心慌地着急想办法应付这一关,不想刘爱英是个急性子,赵美丽刚一出去,她就举手说她也想回答,老师不能厚此薄彼,光叫好看的女知青有表现机会啊。
陈老师疑似被噎了一噎,抽搐着笑容让刘爱英站起来回答,本是个很简单的语录,被刘爱英故意背错了,一溜烟就被她跑出教室说去找领导反省错误。
刘爱英一路跑上三楼,过道里空无一人,她着急万分,先推开了正对着她的那扇门,正好看到惊骇的一幕。
赵美丽被一头肥猪扑倒在地毯上,衣衫凌乱,泪流满面,她手中死死抓着一个台灯底座不停地捶打着对方的后脑勺,那股狠劲儿加上无声痛哭的恨意,看上去很是凄厉。
趴在她身上的那只肥猪已经没了动静,头倒在一侧,任她拼命捶打。
刘爱英被这种场面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回过神后立马进去关门,跑上去踹开肥猪,将人拉出来。
她看了一眼地上毫无动静的人,制止住赵美丽的疯狂动作,“冷静,赵同志,你冷静下来!”在对方回神捂脸大哭的时候,她上去翻了翻那个肥猪男人,是知青办的秃头主任,人已经死了,后脑勺被敲破陷进去一大块。
“我杀人了……”赵美丽怔怔站在那儿,一边哽咽一边惊慌失措地喃喃着这句话。
与此同时,二楼教室中,江秋月见两人迟迟不回,应是出事了,赵美丽遮掩不住的姿色以那些人的龌龊,一旦看上了不会轻易放过,刘爱英上去帮忙又是个烈性子……
“老师,我想去厕所。”江秋月忽然举手说道。
陈老师挥手让她自去,叮嘱不要乱走动,下楼上了厕所就回来,江秋月答应的很好,出了门没下楼,转而向楼上走去。
过道里没有人,但七十年代的房子不会多隔音,其他几个房间的动静站门口隐约能听到,都是一些龌龊羞耻的声音。
只有正对楼梯的那扇门后传出的像是赵美丽的哭声,江秋月轻轻敲了三下,按照她一贯敲门的习惯,相信另外两人如果真的在里面就会知道门外是她,如果不在,那她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房间内的刘爱英正惶恐不安地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咋办,毕竟死了人啊,虽然死的是个畜牲,但是要是被人发现,她们女知青都完了。
这时候敲门声一响,屋里的两人纷纷僵直在原地,心惊肉跳。
接连规律的三声敲响,刘爱英心里下意识松了口气,小跑过去打开一条门缝,见果然是江秋月,立马将人扯进来关紧门。
“怎么回……”事,江秋月小声询问的话顿住,她已经看到了房间的情形,地上头破血流毫无声息的秃头主任,还有旁边狼狈不堪六神无主的赵美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秋月看了眼地上的人一眼,无声询问旁边焦急彷徨的刘爱英,得到她脸色发白的点头确认。
人确实死的不能再死了。
江秋月同样胆颤心惊,双手都是哆嗦的,但她不能张皇失措,其他两人都快吓懵了,她好歹在前世新闻上看多了这种命案现场,心理素质多少强一点,能撑一时半刻。
确认人真的死了,江秋月首先关心的是赵美丽有没有受到伤害,“赵美丽,你人还好吗?”她问的隐晦。
刘爱英本想说赵美丽吓得魂儿都丢了,哪里有什么好,却听到赵美丽哆哆嗦嗦地小声回,“我,我没让他碰我,他硬要来,臭的要命,呜呜…我就…就捞住一个东西往他头上打,打成这样子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啥变成……”说着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哭的不能自已。
江秋月过去把她衣裳整理好,检查后发现她除了衣裳被撕扯乱了,没真让畜牲占去便宜才放下心,搂住她轻拍着安抚,脸色沉重。
必须想办法把事情掩盖过去,不然她们都别想好过,赵美丽甚至会被打成杀人犯,大好年华自此终结。
“咱们这么办……”
上课期间,昏昏欲睡的知青们被楼下一声惊惶的尖叫惊醒,课堂上突然骚动起来。
知青办的秃头主任不小心从三楼窗户上摔下来,后脑勺着地,当场身亡!
据说刚好摔在一个去厕所解手回来的女知青眼前,把人都吓得晕死过去了。
第62章
彭敬业下午开车到知青办接人的时候,发现知青办被派出所的公安民警封锁了,不让进出。
有所长的关系在,彭敬业片刻后得知知青办出事了,新上任的主任从楼上摔下来当场毙命,疑似意外事故。
发生了命案,有人往派出所报信,公安民警接手了知青办,封锁出口,开始按照流程办事。
彭敬业一身军装进去的时候,知道他身份的公安民警没有拦他。
知青办院里很安静,没有了这几天背书讲课的声音,楼下空地上盖着一张白布,布下面就是摔死的新主任,周围几个民警在查探情况。
彭敬业走过去打了招呼,都是认识的人,彭敬业想了解情况,他们没什么可瞒的,反正早晚会知道,因为已经闹大了,兰县的县长和书记都在赶来的路上。
原来当时秃头主任从三楼窗户直挺挺落在地上,后脑勺着地,摔了个稀巴烂,脑浆横流,当即就咽气儿了,吓晕了路过的女知青,还惊到了一楼二楼上课的知青们,毕竟噗通那声落地声可不小。
出了这么大的事,知青老师们纷纷出来,聚集到人死的地方,先把女知青带走叫醒,眼看新主任脑浆迸裂没活头了,有人跑出去通知了派出所。
然而当公安民警接到消息赶到,准备查探死因处理死者后续的时候,三楼上又噗通落下两个女知青,均是光裸没穿衣裳,身上青紫遍布,摔到地上像是感觉不到疼,看到穿军服的民警就大声哭喊呼救。
众人下意识朝楼上望去,三楼的一个窗户开着,淡黄色的窗帘从里面飘出来一角,有人在上面探头探脑,看到众人的目光后倏地缩回去,但是眼尖的已经看到那是个没穿衣服的男人。
这下子不仅仅是意外事故或者命案了,还有女知青被糟蹋的事,突兀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摆在人们面前,揭开了那层遮羞的黑布。
落下的女知青是不堪忍受屈辱,看到下面来了公安,自己撞开窗户跳下的,两个一起绝望地从三楼跃下,想着最多不过一死,不死也要让那些人不好过。
或许楼上那人没有想到,这次找来双飞的两个女知青性子烈,瞅着机会连命都不要了。
三楼的高度,她们摔在石板地上腿断了,鲜血涓涓地从身下流出,外加身上不着寸缕,满身狼狈,痛哭呼救,看起来极为凄惨。
女知青都被这一幕吓懵了,跟那两个认识一个大队的赶紧上去用外套盖住两人,让她们先别乱动,惊慌地叫人去卫生站喊医生。
男知青们从一连串的突发事件中回过头,只感觉怒火中烧,气的面红耳赤,那群畜牲!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跟那两位跳楼的女知青同队的男知青大骂一声,冲上楼去,男知青们瞬间骚乱了。一部分跑去找医生,大多数冲上了三楼,一时间乱糟糟的,公安民警无论如何维持秩序都毫无作用。
男知青被惹怒了,谁都拦不住,派出所来的几个人根本控制不了局面,紧急让人出去找人支援,顺便通知兰县领导班子。
知青办以往在县城里被大家捧的地位崇高,毕竟哪个干部家里没有几个子女要上山下乡的,总有用到知青办的时候,一个个供着供出了天王老子,谁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