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其实很讨厌有人说他长得好看,出乎意料,这个陌生的女人他并不讨厌。
用膳时,杜芊芊克制不住的眼睛珠子老往陈瑾身上望去,炙热的目光吸引了桌上其他两个人的注意,饶是沉静如陈瑾也被她看的害臊了,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伸出手擦了擦。
容宣看不过眼,皱起眉头,修长的手指头在桌面上敲打,“好好吃饭,不许乱看。”
杜芊芊笑着回话,“他长得好看嘛。”
容宣联想到她在扬州的做派,竟是气的发笑,当着陈瑾的面,他在暗地里掐住她的手腕,狠狠道“我没想到你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杜芊芊觉得好笑极了,容宣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您误会了,是我没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男孩子,一时失神了。”
“你也想要”
想要什么孩子吗陈瑾本来就是她儿子好不好
面对容宣不大好看的脸色,杜芊芊只得小心翼翼的回答,“自然是想替您开枝散叶的。”
容宣问的是客套话,她回答的自然也是客套话。
从第一次欢爱后,每回都有人送避子汤来,容宣什么意思一目了然,摆明了是不想要她怀上,至于原因,杜芊芊也懒得去想,因为她也不想生。
将来会不会留在容家还未知,有了孩子便多了个羁绊。
早膳过后,陈家还没人来接陈瑾,毕竟只是个九岁大的孩子,心思再怎么深,还不能完全遮掩,陈瑾对父亲的迟到仍是不开心的。
杜芊芊主动靠近他,想和他套近乎,“瑾哥儿今年几岁了”
陈瑾很有礼貌,“九岁。”
杜芊芊忍着不去碰他,脱口而出问“你父亲对你好吗”
说来奇怪,若是其他人问他这些,他定会不耐烦更不会搭理,他点头,乖巧的不像自己,“好。”
气氛一时沉顿,陈瑾不由自主就想靠近她,悄悄的挪过去一点,一双皎洁明亮的双眸望着她问“您是容哥哥的妻子吗”
杜芊芊嘴快,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我是你娘。”
“”
她懊恼,赶忙改口,“不不不,我是容大人的丫鬟,对,就是丫鬟。”
哪怕是儿子认不出自己,她也不想让陈瑾知道她只是容宣的一个小妾而已。
可杜芊芊低估了这孩子的聪明程度,一个丫鬟怎么能上桌吃饭呢再者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丫鬟。
不过陈瑾不打算戳穿她错漏百出的谎言,他还在想刚刚听见的那句,她说她是他娘。
陈瑾忽然有些难过,他的亲生母亲早就死了,家中也没有人敢提母亲的名字,父亲不许,只要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些都一律被打死了。
他记不太清楚小时候的事了,只记得母亲的怀抱非常的温暖,可是住在母亲的院子里他总是做噩梦,后来父亲就把他接回前院了。
打那之后,他就很少能见到母亲,直到她死。
杜芊芊想破脑袋的找话同他说,“你功课好吗”
“尚可。”
“睡觉还做噩梦吗”
陈瑾摇头。
实在无话可说,杜芊芊干脆拿了套围棋,摆在他面前,“我陪你下棋好不好”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不要难过,你父亲应该很快就会来接你了。”
容宣处理完急事回头一看,便见那两人很和谐的盘腿坐在一起下围棋,这画面看着还怪和谐。
他记得瑾哥儿向来不怎么与生人亲近,今日倒有例外,看那两人玩的不亦乐乎,看远远瞥了眼棋局,瑾哥儿竟然还在让着她。
下了两局围棋,都是杜芊芊赢。
陈瑾有些困了,靠着她便睡了过去,她身上好温暖好温暖。杜芊芊试探性的抱着他,见他没醒才敢搂的紧一些。
这难得的惬意时光没有多久就被打破,书影递话,说陈大人的马车已经到府门口了,陈阙余正往含竹院过来。
容宣当即吩咐杜芊芊,“你去内室。”
看,杜芊芊说过什么来着,容宣是个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掌控欲相当强烈的男人,看起来无欲无求风度翩翩,全都是假的。
见过文官提刀杀人的吗容宣就是一个。
杜芊芊依依不舍的把瑾哥儿放在软塌上,自己躲进了内室。
她前脚刚走,陈阙余后脚便踏进了这间屋子,一袭深色官袍,袖边绣着精巧的花纹,脚蹬黑色厚底靴,眉目冷漠,眼神锐利。
他笑了笑,笑意冷然,“是我来晚了,瑾哥儿可还听话”
容宣也笑,“他很乖。”
“多谢容大人这两日的教导。”
“不客气,应该的。”
“那我也不多打扰了。”陈阙余抱起睡的沉沉的陈瑾,怀里的人揪着他的衣襟,软绵绵的唤了一声,“娘”
陈阙余当下就沉下脸,眼神阴森。
多少年过去了,哪怕是亲生的儿子,但凡是有人提起那个女人,他都不能平静。
不过,瑾哥儿怎么好端端的要起了娘
第14章
陈阙余同容宣寒暄了两句,抱着瑾哥儿便回了国公府。
内室里藏着的杜芊芊也没有乖乖的待着一动不动,她躲在屏风后透过缝隙偷偷的看了两眼陈阙余,指甲都快抠出血来,想上去冲他吐口水再骂上一句无情无义。
不过,如今互无交集的生活也挺好,他做手握权势的大官,她过她的小日子。
容宣迈开步子,朝屏风走去,抬手把她给揪了出来,面色不善的问“有什么好看的”
“没看,真没看。”
容宣懒得同她追究,把人捞到书桌前,“来,我教你认字。”
杜芊芊顿时苦下脸,她哪里是真的不认字啊她担心自己会露馅,毕竟演戏不是她的强项。
杜芊芊装作十分受宠若惊,“您真的好。”
容宣从笔筒里挑了一直细毛笔头的毛笔递给她,站在她身后,把人搂在怀中,手把手的教她如何拿笔,说话间的气息洒在她的脖子上,有点痒。
他先在白纸上写了容字,然后问她,“你猜猜我写了个什么字”
这还用猜
她摇头,“猜不到。”
“是我的姓。”
“啊,真的吗”
真是一点都不惊喜呢。
容宣把笔递到她手中,“你试着写写看。”
杜芊芊有些后悔用认字的借口了,万一以后的每一天容宣都有这种兴致可怎么办她喜形于色,时间长了,保准会露馅。
她刚捏上笔,手背就被打了一下,“拿笔的姿势不对。”
你才不对她握笔的手法可是翰林院的老师教的呢再说,她上学的年纪比他还早。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一笔一划的教她写容字。
一个字写完,杜芊芊听他忽然来了一句,“你身上怎么香香的擦的什么粉”
杜芊芊没好气道“没擦粉。”
“没擦便没擦,对我摆什么脸子。”她偶尔的骄纵尚且在容宣的容忍范围之内,他又说“瑾哥儿平日里对谁都不亲近,你是用了什么法子哄的他愿意陪着你玩”
这话说的可就颠倒了,分明是她陪着瑾哥儿玩。
“可能瑾哥儿喜欢我,你对他好,他自然就肯亲近你了。”
容宣不大信,这话放其他孩子身上或许有用,但瑾哥儿不同,国公府里的独苗,打小又没了母亲,谁见了他都恭恭敬敬,性子很冷。
“你为什么对他好”容宣不好糊弄,几乎是把杜芊芊问倒了。
她心里一紧,随即道“他那么乖,谁见了都会对他好的。”
容宣冷哼,凉凉的瞥了她一眼,“除了你,可没外人敢抱他。”
杜芊芊喉咙一噎,好半晌说不出话,缓过来之后轻声服软,“是妾鲁莽了。”
“继续练字。”
“哦。”
“把我的名字写上一百遍。”
“哦。”
这男人真的是,这么凶干什么难怪多年没有娶妻,姑娘知道他的真面目,不都得哭爹喊娘的要和离啊。
杜芊芊垂着脑袋,窗缝里透进来的金光打在她白皙的侧脸上,分外好看。
她不自觉的就在纸张上写了“容宣”两个字。
殊不知在旁看着的容宣变了脸色,桃花眼微微眯起,他记得他是没教她写“宣”字的。
没人教,杜芊芊自己就写了出来,所以她是骗了他,对吗
杜芊芊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反应极快的纸上画了好几笔遮住了那两个字,然后转过头来看容宣,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暗暗松了口气。
国公府里,一片肃穆。
马车停在大门口,陈阙余抱着瑾哥儿下马车,尽管动作很小心,陈瑾还是醒了。
小孩子刚刚睡醒眼眶有些红,白嫩的小脸满满的懵懂,他的小手还揪着陈阙余的衣襟没有松开,轻轻喊了一声,“父亲。”
“醒了。”
“嗯。”陈瑾抱着陈阙余的脖子,乌溜溜的眸子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干净,他的声音有点闷,“我想我娘了。”
身边伺候的人倒吸了口凉气,少爷真敢说啊。
陈阙余抱着他的手更用力,大步流星朝府内走,装作没听见他的话。
陈瑾的眼眶里直掉水珠,一颗接着一颗,看着都让人心疼,“我梦见娘亲了,她问我乖不乖,还给我做了好吃的糕点,她还陪我一起玩了。”
陈阙余低低出声,听得出一丝丝的愤怒,“陈瑾。”
瑾哥儿低下头,把脸埋进他的胸膛,眼泪蹭在他的官服上,“父亲,我不提了,我今天只是忍不住。”
陈阙余把他的小脸抬起来,叹了口气,温柔的替他拭去了脸上的泪水,问“怎么忽然想起你娘了”
他总觉得是容宣对瑾哥儿说了什么。
当年她、死、之、后
容宣就常常来国公府里陪瑾哥儿玩,陈阙余虽然不大喜欢容宣亲近自己的儿子,但瑾哥儿喜欢他 ,故此他便没有多做阻拦。
陈瑾很依赖他父亲,不会瞒着他,“我看见容哥哥的妻子了。”
陈阙余明白他说的是容宣才纳了不久的小妾,“然后呢”
陈瑾回忆着躺在杜芊芊怀里的味道,他一开始其实没有睡着,只是想靠着她,后来闻着她身上温暖的香味才渐渐睡过去。
“她身上好香,我很喜欢。”
陈瑾很少会说自己喜欢什么,这倒让陈阙余有些对那小妾刮目相看了。
听了这番话,陈阙余也知道容宣并没有从中作祟,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他抱着瑾哥儿,“还困不困”
陈瑾摇头,“不困了。”
“嗯,那就用午膳吧。”
陈瑾气鼓鼓的,他就知道,无论他提多少次,父亲都不会回应他关于娘亲的事。
其实他问父亲要娘亲也要不到。
因为他娘早就死了。
陈瑾本来还想告诉陈阙余,容哥哥的妻子还问我做不做噩梦了可他见父亲脸色很白的样子,就不想继续说下去了。
也是,父亲刚从宫里回来,连着两天没歇,一定很劳累。
他不该闹的。
他也不该要娘的。
杜芊芊被容宣逼着连学了好几天的字,不仅的学,还得抄写,几日下来,手腕酸的都快抬不起来,她隐约觉得容宣在刻意折磨她。
这日容宣上朝还未回来,杜芊芊被按在他的书房里抄他的名字,东院有个丫鬟过来递话,“沈姨娘,我们夫人想见见您。”
沈姨娘放下笔,边揉手腕边问“大夫人”
丫鬟点点头,“嗯,我们夫人前些日子去寺庙烧香祈福,便没见过沈姨娘,昨日刚回来,今儿就迫不及待想见见姨娘了呢。”
这话说的相当客气,若杜芊芊没记错,容家的中馈是掌握在大夫人手里头的,大爷也是容家里官职最高的人。
“你且等等,我换套衣衫便去。”
“是。”
杜芊芊记忆中的大夫人是个比较严厉的女人,容敏便是她的女儿,当年她来找容敏玩都会特意避开大夫人在家的日子。
杜芊芊换了件浅绿色的齐腰襦裙便去了大夫人的院子里。
大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上头,好半天也没叫她起身,害的她腰疼的不行。
抿了口茶水,大夫人悠悠道“起身吧,我就是想看看宣儿相中的姑娘长得什么模样,果然漂亮。”
话音一转,她又说“不过,我听说你从前在春香楼那种地方待过,身上没带不干不净的病吧”
反正她们都当她是个妓子出身,那她索性也不要什么脸面,直接回“我跟爷时,还是清白身子。”
“你也别气,宣儿父母早亡,我这个做伯母哪能不关心他呢我这心里就想他能娶个贤妻纳几个良妾。”她顿了顿,接着说“这样吧,你今日留在我这院子里做女红,我看看你是个什么水平,我也好放心。”
杜芊芊从来没做过针线活,让她做女红就等于要她的命。
可她还不能拒绝大夫人,她是长辈还是正经的夫人,哪是她这个妾说拒绝就拒绝的
杜芊芊认命的坐在一旁做针线活,一个下午过去,手指头上被戳了好几个孔,疼是真疼啊
好好地大夫人做什么非要来为难她杜芊芊想起来,大夫人原是想让她的侄女嫁给容宣的,可人不要,打了大夫人的脸面,她这是要从她身上找回来。
“夫人,要不让人回去吧小少爷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动怒。”
“动怒”大夫人笑笑,“你见我那个侄子生过气吗对这个家里的人就没红过脸,他脾气好,没什么怕的。”
杜芊芊听了只想笑,容宣脾气好好个屁
杀人的时候你们是没看见
日薄西山,杜芊芊手指已经被扎的不成样子了,她气呼呼的想,容宣还真无情,也不晓得来救救她。
气还没生完,有人传话。
“夫人,小少爷过来了。”
杜芊芊眼睛一亮,救星啊救星
第15章
容宣才回到府中,书影便把大夫人让人将杜芊芊请过去的事情告诉他。
容宣不慌不乱的喝了杯茶,慢悠悠的说“正好,让她吃些苦头。”
他那个大伯母多半不敢对杜芊芊真的做什么,不过容宣对她把手伸进含竹院的事极为不满。
他唇角的笑意逐渐的冷下去,这些人还真把他当成无用的书呆子吗
容宣在书房里坐了半个时辰,手里捧着本五经,好半天都没有翻页,嘴上虽然说着无妨,可是这颗心一时却没法安定。
他按捺不住,站起身迈开步子朝外走,书影跟在他身后,心想爷出来的时辰比他想象中要早上不久,这才半个时辰便坐不住了,看来沈姨娘在爷心中的地位确实不低。
在容家,容宣对谁都笑眯眯的,和善客气,他去往东院的途中,被不少的丫鬟小厮撞见了,谁也都没见过小少爷有脸色难看的时候,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不晓得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
大夫人得了通报之后,挥挥手便让容宣进了屋子。
这个侄子,她从来不曾放在眼里过,若不是侄女喜欢上他,非要自己做媒,她一眼都不会多看容宣,顶天也就这样了。
也无父兄舅舅的帮衬,且看着就懦弱无力,哪里像是会有大成就的样子
容宣前脚踏进屋子,就听大夫人说道“宣儿来了啊,急匆匆的走来,都冒汗了,福清,快去给小少爷擦擦汗。”
容宣眼里闪过一丝嫌恶,面上不动神色,他摆手,“不必了,大伯母,侄儿是来接芊芊回去的。”
大夫人装恍然大悟状,“瞧伯母这记性,我和沈姨娘投缘,下午说了不少的话,又留她下来做女红,一时都忘了时辰。”
容宣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转,最终落在坐在木窗前拿着针线的杜芊芊身上,他抬脚,朝她待的方向走去。
眼前的女人见了他,眼睛亮的好似在发光,乌黑的眼珠子泛着湿漉漉的水光,看着还怪可怜的,杜芊芊从未如此迫不及待的渴望容宣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