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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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之梦-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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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行车她已经推进房内了,她把它放倒在自己的身边,平躺着,金根姬用双手紧紧地搂住它。应当说,金根姬的一生中从来没有搂过小孩睡入,但此时她找到了搂着自己亲生小孩的感觉。她只睡了三个时辰,听到公鸡叫明,她便起身上路。

    天仍是黑夜,路又是新路,可以感觉到路的两边没有栽植的小树。她小心翼翼地推着自行车走了七、八里地,才遇上平坦的好路,她才小心翼翼地骑上一段;如果遇到坑坑洼洼的泥水路,她不骑,便卷起裤角,把自行车扛在肩上,一步一滑地向前走。

    金根姬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不能招摇过市,但可以走村穿乡,她感到自己身上越来越有劲,但不是狂骑,很小心,很慢。一路上,她小心的唱着一道情歌,那是家乡的朝鲜语哼唱,她只是断断续续地哼唱着:

    ……

    清清的蓝水河,你轻轻地流哟!

    带走了金达莱的氛芳

    带出了山里的姑娘……

    山里的情郎

    你的心不要四处流浪

    等我、幸福会回到你的身旁。

    唱到这几句时,她突然停下了,满脸通红。似乎站在人生暮年和四角,即衰老、凋残、败落和凄凉……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下午将尽六点时,金根姬已经骑车来到了郭刚集,把那辆自行车推到小河旁从新洗涮一次,又推到小路上用干布擦好后,又晒干,自行车仍是明光瓦亮。

    金根姬推着自行车,走在郭刚集街上……在她的后面跟着十几位好奇的小孩子进行围观和打扰,而金根姬不时地停下来劝这些孩子们离远一点,并告诉他们说,这是郭刚集人民公社的荣誉和财物。

    刘秃子在街头上出现了。

    他手中牵着一个小女孩,有两三岁。他的腿在这个季节里也不瘸了,象正常人一样,但走起路还是很谨慎。他大白天从不出门,多数情况是在傍晚才出来,带着自己的小侄女在街上走一走,或者到集头站一站。他走的很慢,拉着小女孩子的手,边走边想自己的心事。

    突然他大吃一惊,止住脚步,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出现在街道上,比他的秃头还要亮。没有想到的是,推着一辆自行车过来的正是金根姬,真是没有想到的事情。

    “金寡妇推着自行车……我的乖乖来,这车头上还戴着一朵大红花,俺都想不通,咋有这么一回事情呢?”刘秃子心想。

    这时刻,金根姬推着自行车拐进了郭刚集公社的大门。刘秃子更急了,他知道,推自行车进公社大门的都是县里的领导,每年只能见到三四回,金根姬是什么身份——太厉害了。

    金根姬快走进公社大门的时候,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但没有注意到刘秃子。可是刘秃子已经吓坏了,他一甩手扔下小女孩,仓皇地逃进街边的小巷里窥视。

    小女孩站在街道中,一动不动,无助地伸展胳膊,痛哭流泣,同时喊道:

    “呜……抱抱、抱抱我,秃叔是个坏蛋,啊……秃叔、秃叔,秃叔是个大坏蛋,秃叔坏,秃叔打屁屁!”

    金根姬终于到家了。

    来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发现房门前放着一包东西正在等待着她。那从河工上捎过来的被褥,它在门前已经等待一天一夜了——那是陶文彬用太平车给捎来的。

    宋学友书记交给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再也不去安灌河了。由于太累了,几乎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只想静静地倒在床上休息一会儿。

    可是,当推门进入房间时,才发现屋内的东西已经被人抄过,翻箱倒柜,乱七八糟。她明白了,自己所担心的事,眼前已经变成了无情的现实。可是她在郭刚集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这世上也并未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人们却要伤害她呢?

    她轻轻地把门关上,点亮那一盏多年陪伴她的煤油灯。她一点一点的整理房间,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但她把它强咽下肚里,心儿差点要胸膛炸裂,但她自语道:“心儿呀,咱们已经到家了,请你慢些跳……”

    其实、金根姬并不是骑了一天的车了,也不是扛了一天的车子,她是连骑带扛带推,从安灌河到了郭刚集。实在是太累了,没有心思烧火做饭,只吃了几口送河工上带来的干粮,从隔壁邻居家的水缸里,舀一瓢凉水,端到屋里。她吃一口干粮,喝一口凉水,一直到她两眼通红,玫瑰色的脸已变成青紫色,两嘴角喷吐出白粉状的东西。

    她深知,一个寡妇的生活就是这样简单,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

    ……她闭上眼睛睡觉了,突然又把眼睛睁开,翻身下床看一看门闩好了没有。然后、找到那把砍柴用的斧头,放到自己床前。这种准备主要上防备坏人,象刘秃子和陆三客之类。可一想到这儿,就又回到原来的思绪上来。

    但无论怎么挣扎,总是焦虑不安,无法入睡,感到自己就象掉进一个无底的思绪魔圈,这魔圈就象一个死去的幽灵,从安灌河工地上,一直追到郭刚集街上。然而,她并不知道,还有一个恐怖的魔圈在等待着她,她多想摆脱掉这圈子,但却不能。
第二百零七章、豺狼当道(一)
    金根姬要到郭刚集供销合作社去,找马主任报到。

    她去安灌河之前,是马主任相中的大红人,是供销社的正式职工,是骨干分子。可是时过境迁。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光景早已轮换,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可她还是相信马主任,他是正派人,是一位军人出身,跟县调查团的三号首长一样有眼力。

    在去供销合作社的路上。她一面时时告诫自己,不要失去做人本性,要坚强的面对生活,争取给马主任一个好的印象。

    金根姬走到供销社大门前时,见好多供销社同事正在从仓库中工作,一件一件的往外搬运商品,他们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金根姬——而他们并不是她象想的那种热情,好象是不忍心目睹即将上演的一场悲剧。人们的一切表情,金根姬全看在眼里,她不知道人们的心思。更不知道,有一个恐怖的魔圈在等待着自已。

    她进入供销社主任的办公室门前,要向马主任报到,这时身边有一位岁数大一点的看到她的意思,悄悄向她挥挥手……

    然后,轻轻地告诉她说:

    “马主任已经在一个月前调到县供销合作社去了,供销社提拔一位新主任是陈朦升同志,你一定认识,他就在主任的办公室里……你是一位治淮劳模,大家都了解你的。”

    “噢!认识、认识,在1950年郭刚集成立供销合作社之初我们就认识,我们是郭刚集街上的社员代表,我们是同事,你看一晃快十来年了,好!你忙着,我去报个到。”

    陈朦升当主任,尽管她感到很意外,但人总是在变化之中生存着,由好人变成一个坏人,由坏人变成一个好人,不是一味的为了惯性的活着而活着。

    她还是满面春风的走进了陈朦升的办公室。

    她走进房间,陈朦升摘下帽子把它放在椅子上。陈朦升前不久开始戴帽子的,她不但戴上帽子,胸前口袋中还播两杆钢笔,这样在职工中就显得堂堂正正;陈朦升当上主任后就养成这种堂皇的派头,因为他明白,有这种派头,下面的职工才会听他的话,才会敬而远之,无论自己做什么小动作,他们也不会乱说乱动。

    陈朦升向来是善于计算的。善于积零为整,化整为零。昨天刘秃子向他汇报说,金寡妇已经来到郭刚集了。所以他计算到今天金寡妇肯定来找他,因为他坐的位置,就是马主任坐的位置。

    现在想起来,自己当上供销社主任确实不易。

    怀远县调查团从安灌河撤走,金寡妇仍是劳模,她没有受到任何处分。他曾恨过刘秃子和陆三客两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时,他能估计到金根姬会供销合作社来的,会很快来接替马主任的位置……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来情况骤然发生逆转。县调查团把金根姬的材料转交给郭刚集人民公社——刚时公社接到这份被打回来的材料十分认真。立刻组织干部重新调查……

    陈蒙升认为机会到了。他必须亲自上马,连夜写出一份污告信,骗取供销合作社对他的信任,并加盖是供销合作社公章;陈朦升手捧着污告信,亲自交到郭刚集人民公社主要领导,在那里他又口述了大半天,并作了笔录,签了名,按上了手印。

    后来,当公社作出下发到供销社后,陈朦升看到了,治淮劳模也被打成不良分子了,他欣喜若狂,回到家中午喝了三两小酒;当马主任由郭刚集供销合作社调县供销合作社,自己由会计提升为郭刚集供销合作社主任,他欢欣雀跃,回到家中午自己喝了半斤小酒,他又喝高了,酩酊大醉。

    此时,当陈朦升第一次看到金根姬时,他的眼睛里闪出一种怀疑不安的表示,他开始害怕金根姬,尽管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毫不感到后悔,但毕竟不能彻底压制良心责难。它仿佛一直在对他说:金根姬是治淮劳模她当之无愧,你就是陷害金根姬的凶手。但这种不安只在一瞬间,很快邪恶战胜了良知。

    金根姬站在他的对面,由于激动和欢笑,脸上露出了皱纹,这是很少有人见到的一位治淮劳模,从河工上回到家里的本来面目;见到陈朦升后她本想问声好,再叙叙旧,然后找机会就自己的生活作风问题向陈主任道个歉,并表个态,以后努力工作,好好表现。

    可是一见到陈朦升,她的心情一下子跌入底谷。

    陈朦升保持着一种坐的姿势,发了一阵呆。整个房子都在沉睡中,独有他醒着,坐在黑暗里,有人若是看见,肯定会毛骨悚然。无论怎么看,此时的陈朦升就象他以前见到过的一个人,而且这个念头忽然一下不由自主的浮现在她眼前。

    他想到了一个人……解放前河南省孟建县国民党县长葛常山——那是在回朝鲜的途中认识的。记得葛常山第一见到她时,就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坏笑,现在想起还有些后怕。可以两个人比较起来,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坏,而所不同的是,陈朦升确显得十分严萧的样子,看着她久久不作声。

    “陈主任,您好!俺来报到呢。”她微笑着说道。

    陈朦升先是撇一撇嘴巴,然后从桌子上拿份文件,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好久一段时间才开口说话。随后,他把那份文件朝桌子“叭”地一摔,说:

    “金寡妇,你知道你犯的什么罪吗?”

    金根姬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说:“你现在是不良分子,在我前面你要规矩点,好好工作。”当一句刻薄话刚刚溜到她的嘴边,但又咽了下去。

    “陈主任,俺知道的,公社给俺定的罪名是不良分子,咱们单位已经知道了”

    “咱们单位……金寡妇,你现在是什么单位?”陈朦升抬起严肃的目光,对金根姬说。

    “郭刚集供销合作社,职工,炊事员,在饭店里蒸大馍的。”

    金根姬神态怔怔的,机械地接着说道,她身体一阵酸痛……想坐在椅子上歇一歇。

    “站好了,不要乱动!”陈朦升大啸一声。

    她突然一下子被震住了,站在那儿没有动,抬头看了一眼陈朦升那凶恶的眼神,有一些不知所措。
第二百零八章、豺狼当道(二)
    金根姬用眼睛一直望着他的眼神,可他摆出一副凶恶可怕的样子,并不怎么逊于孟建县国民党县长葛常山;有时见到恶狗,几乎跟遇见狼一样,叫人心惊胆战。

    金根姬沉默了片刻,接下来,很和气的说道:

    “,陈朦升同志,安灌河工程结束了,我是供销合作社的正式职工,来供销社报到的呀,我没犯什么错误,你怎么这样对待我……我没有乱动,我不是四类分子,你为什么对我这那么凶呢?”

    陈朦升一听金根姬喊他的名字,忽视他的身份,就有一点生气。

    “没有礼貌,不尊重领导,我现在已经是郭刚集供销合作社主任,你得喊我陈主任!我们的关系是上级领导与底下群众的关系,你懂吗?”他说。“噢!陈朦升主任。”

    “嗯。”

    陈朦升一直是绷住脸,其实我心里挺乱,但必须装腔作势。他把所有的抽屉都拉开了,他要去找一份文件……找到了。那是一张纸,他啪一声拍在桌子上,说道:

    “这就是县供销合作社下达的文件,你的肮脏历史,给我们郭刚集供销合作社职工丢尽了脸面,你已经被供销社开除了。”

    两人都沉默了,陈朦升更显得心事重重。不知多少次,他把桌上的墨水瓶打开又盖上,盖上又打开,既像是完全有心,又像是完全无心这样做的,是后才说了一句。“不要在吹毛求屁(疵)了,离婚了,轻伤不下火线……是吧?”他提出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谢谢!俺解放前就离了。……俺没有犯什么错误,你们为什么要开除我呢。”金根姬不解的问道。

    “告诉你,是我依郭刚集供销社主任的名义,根据你的犯罪事实,向县供销合作社写出一份开除你的建议书,就这样,县里也很快就批下来了。”

    “噢!俺明白了。”

    但这只是见到陈朦升的外表,而他的内心一直是慌乱的。金根姬便有意的瞅了他好一阵,逼得他更加慌乱,便连忙改口说道:

    “不是、不是,是我们供销合作社领导班子成员开会研究,根据你的犯罪事实,向县供销合作社递交一份开除你的建议书,县里很快就下文了。”

    这次陈朦升没敢抬头看她,其实内心里非常得意,如果说象他这种人还有什么弱点,那就在于干这种亏心事,不该在这方面得意——他确实办不到。但又怕金根姬再次识破他的阴谋。

    “陈朦升,你不用再说了,俺知道错,自己是不良分子,但俺也是团结对象,你们这样把俺给开除,是不是有点过……可俺并不是阶级敌人,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俺的,不公平!”

    金根姬很激动,泪水夺眶而出,她擦一擦眼泪还想继续说什么,陈朦升连忙打断她的话,说道:

    “金寡妇注意,你不要喊我陈朦升,我是陈主任,记住了。”

    “陈朦升没关系的,不当正式职工也可以,俺本身就是种地的,没有什么大不了得。”

    东朦升知道了,自己的话对金根姬来说已经没有约束力,她自由了,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围。

    “你看看,你看看,这张纸……就是上级下达文件,就是这张——你比四类分子还要四类分子,你已经没有资格作供销社职工了。”

    “我不看了,对你们的决定,俺没有意见,你一定很高兴?”

    是的,开除根姬的工职,就等于搬掉他前进路上的拌脚石,可以为所欲为。

    “要不要我念给你听听呢?”陈朦升说。

    “谢谢!不用了。”

    “好吧,我要工作了,你赶紧回去吧!”

    金根姬原地没动,似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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