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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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之梦-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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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几个黄色的大写,晃晃悠悠地向沙坡庄走来。

    他姓高,是名复员兵,干治保主任不到一年,今天是第一次进入沙坡生产队,当然,他与沙坡生产队的队长全大玉见过面,而且不止一次。

    要知道这一个清晨,特别是秋后的清晨,沙坡庄是寂静的,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动静;有人发现一个戴红袖标的年青人进村,就知道搞政治的来了,便纷纷躲了起来。

    高主任刚刚进村,二话没说,卷卷袖子,开始战斗,他的嘴冲着那个铁皮卷的喇叭向村里喊话,声音显得特别激耳:

    “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广大的社员同志请注意:凡是暗藏在群众中的四类分子立刻到大队治保处投案,若有窝藏者依现行反革命论处。凡有历史不明问题的也在向大队处交待清楚,拒不交代妄想蒙混过关者,也要按反革命论处。”

    马主任从村子东头喊到村子西头,又走个来回,他一口气喊了十多遍,累的满脸是汗。虽说没有人出来与他交谈,但总算出来只条狗也围着他狂叫,给予热情接待;他已经预感到干种事情,是十分尴尬的,而自己曾是一名军人,必须坚决完成上级交给他的战斗任务,现在“革命战斗队总部”已经夺权了,那么革命战斗队总部,暂时也就是他的上级单位。

    高主任在沙坡庄喊有二十多分钟,没有得到回应,他低下头,惶恐不安地叹息一声,双臂垂下,独自一个就回去了;庄上没有人出来送他,只要村上的几条狗汪汪地乱叫着,把他送出了村外——沙坡庄又开始恢复了往日地寂静,好象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

    可个时候金根姬坐不住了,不紧不慢地从家里出来,她心里发慌,可表面上看不出来。俗话说心中无邪事不怕鬼叩门,她自知自己的历史不太干净,有必须先向生产队全大玉回报一下,然后再决定怎么办。

    金根姬一步步来到了全大玉的家,全大玉不在,向她丈夫马驹打后听方知道,全队长又到安灌公社开会,有好多天了。

    “治保主住喊四类分子到大队部投案,我不是四类分子,我不是的,可我是不良分子,是有历史问题的人,要不要去呢?”金根姬在回有路上一再考虑着。

    回到家中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又再考虑着,不一会儿,她又出来了。

    “还是去吧,跟治保主任说清楚”她已经拿定了主意。“治保主任已经通知了,如果明明知道确不去,那就是自己的过错了,再者也会连累大家的,这样不好。”

    “噢!我知道了,你要不要去,我也说不清楚。”她仿佛听到了全大玉这样说,可说话的时候,全大玉一点底气也没有。“你到大队部去吧,问一问治保主任。”

    金根姬去了,并没有马上去高陆大队部。

    知道自己在高陆大队,并不是头号大坏蛋,所以当天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她才不紧不慢地走出沙坡庄。那这时候,高陆大队部没有办室的地方,只好借用高陆小学的一间教室办公室;如果大队里有什么政治活动,需要开会,只好占用陆小学的教室——这样一来,被占用教室的学生就得放假回家。

    此时,高主任坐在讲台上,教室里有二十多个四类分子,每人手中拿有一本,低着头一字一句的念,有的人声音大,有的人声音小。其中也有几位不老实的家伙,半闭着双眼,象调皮的小学生一样,用严重的鼻音摇头晃脑的念——念的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

    金根姬不知不觉走到教室里,正要坐下来,第一位发现她的是老地主,吃惊地望她一眼,她连忙转身退到门口,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向治保主任报告。

    “报告,高主任,我来晚了。”

    金根姬的话音刚落,读书声嘎然而止,所有地目光投向她,那几位不老实的家伙从坐位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这几个家伙不用介绍,她搭眼一看,就能看出来,站起来的全部是解放前横行乡里的流氓、无赖,还有过去的土匪和国民党的兵痞。这些害人精,如今又看到了,就在眼前,在眼前晃动;他们确实存在,不再是她回忆出来的景象,也不是她脑海中的幻影——她也开始有点紧张了。

    这些人见到金根姬过来,那种表情难以形容,有几分狰狞和抗争,象是黄世仁见到了喜儿那样。

    “啊!太漂亮了,看看人家那身材,看看人家那长相,我过去怎么没有碰到呢?——亏死了。”

    “凭我的经验,这个女人不是本地人……哎呀!她是一个大美人呀!”

    学习班里出现一阵骚乱。有几位在解放前当过土匪或者是做过国民党的乡丁之类的坏分子,正在不怀好意地交头接耳。治保主任向前跨一步,下意识地反手带上门,观察眼前的场面,突然也站起来,只见他把一拍桌子,大声吼道:

    “你们几个坏分子,给我坐下来,不准乱说乱动——继续学习。”

    高陆大队的四类分子都在这里,他们也是下午才过来的,到大队部集中学习,随后,还要带到各个生产队去批斗——这也是眼下政治运动的需要。

    其实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很听话,有罪行的四类分子早已交待清楚,已经受到了惩罚。然而,每次政治运动只要以来,还是要拿他们开刀,这次运动也不离外,看来安灌公社革命战斗队又一次想到了他们,可以想象这场运动会把他们整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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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简单冷静(二)
    高主任从教室里出来了,然后顺手把门带上,教室里的四类分子全部关在房内。高主任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金根姬,他笑了,笑的很真诚而热情,与刚才气那种势汹汹的形象完全是叛若两人——金根姬顿时感到有一种春天般的温暖。

    “你是找我,是什么事情?”高主任问。

    “我是沙坡生产队的人,叫金根姬。”

    “噢,这个我是知道的。”

    金根姬有点吃惊,一声不响地望着他,她根本没有想到治保主任能认出她来。突然,她抬起头,不动声色地,轻声说道:

    “俺有点历史问题……向你交待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的……主要是怕沙坡庄的人受牵连。”

    她是来交待历史问题,她脸上的神情完全表达这唯一的想法:何苦来呢?眼睛没神,脸上也失去光彩了。就连泪水也枯竭了,不再聚积在眼角上:这沉思的目光,应当是诚实的,光明磊落的。

    高主任听到后,扭过头来,又开始笑了,笑的很自然,在关健的时候出现微笑,时而令她头晕目眩,时而也让她心明眼亮。

    “怎会呢,你也会有历史问题?”高主任怀疑的问道。

    “俺老家不是本地人,是怀远县那边过来的,现在是沙坡生产队的社员。过去有一点历史问题,在治淮工地上受到处分,被打成不良分子。不知道四类分子开会,要不要俺这种人参加。所以、俺就过来向高主任请示一下。”

    她讲这番话的声调所包含宽厚忧伤,凄凉的意味,是绝难描写出来的。不到关健的时候,不遇到关健的人物,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你是有那些历史问题,就是说,你犯那些问题错误呢?”

    高主任的脸上又出现了那副笑容,心平气和,而且恭恭敬敬,好象是对尊敬的说话。这种语气让金根姬有双脚离地的感觉,但她还是站在地上,丝毫不敢麻痹大意。

    “过去,也就是59年的春天,怀远县郭刚集公社还给俺一份,意思是俺主要的历史问题有两点。”

    “处理决定书带来了吗?”

    “没有,当时俺没有要,大概就两点错误,第一点是有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第二点是编造个人历史,其它的就没有什么啥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社员,一直参加劳动,听队长的,队长叫干啥俺就干啥。我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对以前的处理决定也不是实事求是,那是有人陷害俺——因为俺是一个寡妇。……如果没有这次运动,俺就想再提了……问题事情已经过去了。”

    是的,这些事情不有很多……可那早已过去了。

    是治保主任让她来大队部交待历史问题的,如果大队里不让她过来,她决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的——那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治保主任脸上出现了古怪的表情,接下来他回到屋里,从讲台上拿了一本厚厚的学习资料出来了,他抬头看了金根姬一眼,她疑惑地愣了一下。高主任为了说明自己的做法并不是多此一举,嘴里开始背一段**的语录:

    “世界是怕就怕认真二字,共党就是最讲认真”

    背完文字段**,他好象低头在笑。金根姬当时就明白了,他拿那本学习资料的用意。高主任捧着书本,认真地翻页,直了直腰,继续喃喃自语:

    “我滴鬼哟,什么不良分子,俺当治保主任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说,上级也没有提到过这一类。真是,你们怀远县的领导正经事不做,就会出一些妖鹅子。”

    桌子上的资料全找遍了,没有找到政策规定,他继续追问:

    “你是什么出身,以前四类分子开会你有没有参加过?或者是被拉出去批斗过呢”

    “俺是贫农出身,以前四类分子开会,俺也没有参加过,俺在什么地方也没有被批斗过。这不,划归沙坡庄蒙城后,才开始这场政治运动,所以俺过来看看,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新的规定。”

    “你总不会杀过人吧!”高主任作了一次大胆推测。

    “杀过人,”

    “杀过人?”高主任一时愣住了,但这种惊疑仅仅持续了几秒,随后他咳嗽一声,便恢复了平静。

    “我在解放前,大概杀过三名日本人,两名国民党士兵,那是战争年代的事情,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起初他不相信,与她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而她仍是神态自若的表情,此时他的怀疑便转瞬即逝了。

    “你也是复员军人吗?”

    “我没有复员,是半道上退下来了。”其实她不想说过去的事情。“我是想留在中国,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民最好,因为俺本身就是农民出身,”

    “噢……没有,资料上没有写……找不到。”他把那本资料合上了。“这样吧!你可以开路了,你应当属于团结对象,实际上四类分子开什么会……没有你的什么事情。”

    “噢,是的,请问一下高主任,那俺以后还是不良分子吗?”她说这话时,声音非常谨慎,但并不紧张。

    “不是不是,你不在他们之列,我们只是批判四类分子,但是,这种批判,不是乱批,不是用武力解决问题,应该是充分说理的,有分析的,有说服力的。这就是说,要有脑筋,要用文斗。而是为了真正从政治上、思想上把人民的敌人彻底斗倒,斗垮,斗臭,使他们威风扫地,永世不得翻身——你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吧!”

    “嗯!”

    “我们要向雷锋同志说的那样: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金根姬摆出一副应付裕如的样子,脸上出现春天般的笑颜,就好像她完全明白了,要怎么回答也胸有成竹似的。金根姬一把拉住高主任的双手,激动地说:

    “你说的太对了,说的对,说的对!”

    可能是她握着地的双手有点疼,高主任脸上露出疼痛的表情,金根姬赶紧把双手松开,连声说: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高主任又笑了。“真的,我早就认识你了……就是我参军之前,我也在安灌河工地干过的,你不是治淮劳模吗?听过你的劳模报告会呢……没有想到我们还是一个大队的,真是山不转水转呀……不过你们的全队长经常提起你……不错,好!当农民好!”

    金根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内心激动,但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用手掌心习惯性的擦一擦眼睛,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俺什么也不是,早就不当劳模……现在不当不良分子就成了。俺心里松宽多了。谢谢你,谢谢高主任。”

    说完这话,她深深地向高主任鞠一个躬。高主任一下清醒了,自我感到说话没有水平,不象是领导干部,急忙用政治语言和当时十分流行的**语录对他进行宣传教育:

    “我们的原则是党指挥枪,而决不容许枪指挥党。我们都革命的同志,要积极的投入这场政治斗争中去,我们干革命首先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划清敌我界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稳、准、狠打击一小撮阶级敌人。”

    并不能说高主任是在胡说八道,可他确有拉纲上线的味道,那些话毫不连惯,杂乱无章又相互撞击,拥挤着要同时从嘴里冲出来。应当说,这是上级的习气,也是农村领导者比较流行的风气。

    “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担高自己的政治觉悟。”

    应当说,这句话不是金根姬心里话——那是一种贺蛋腔;但在治保主任前面,不谈点政治,否则无法脱身。

    哪知道,高主任更来劲了,他背起手来,神情严肃拼命地背起了**语录: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啊!这个、这个……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不了解这一点,就不能得到起码的知识……”

    不过,平心而论,决不应责怪高主任。

    她也知道他用词不太恰当,但能证明一点,高主任是治保主任,是搞政治的是领导。在他的头脑中也是掌握着真理,他把这些真理告诉她,让她握在手中看着,在劳动中不会迷失方向,也不会眼花缭乱。

    金根姬比来时清醒多了。有一些空洞的东西,也得学点,觉得没用,实际上是有用的。

    她终于走出了学校,事情非常简单,令她难以想象。她认为高主任的本质并不坏,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但是他善于翻脸,她似乎想跑出校门。因为没有书面文字的决定,最怕出现反复——但她不能跑的,要克制着自己,以跑就会漏馅了。

    自己为什么要想跑呢?堂堂正正做人,没有干过坏事的。俺应当抬头挺胸地走着出去,一步一步的回去,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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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简单冷静(三)
    沙坡村的社员们来了,都要到北大塘去,挖池塘里的糟泥,准备积蓄来年春耕时,那是种地用的肥料。金根姬已经走到了社员们的前面。

    她牵着一头灰色的毛驴,驮十多顶抬筐,头也抬地向前走着。后前的人跟上没跟上,她不打听,她走得很快,这样以来,后面的社员就得跟她一样快。全大玉差一点让她甩出老远。这时,她开始说话了。

    “劳模嫂子,你干么跑得这么快呀,工地上社员还没有到齐呢。”

    全大玉甚至伸出一只手,仿佛是要抓住她的袖子。不过,她并没碰着袖子。不过金根姬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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