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她舔了舔嘴,唇上润泽得似诱人深入。
这个小动作差一点把他逼疯,他紧紧盯住她,像一头饥渴已久的野狼盯着自己的猎物,“我是……”停顿一下,他凑近她的面孔,逼视道:“我是谁,墨九真的认不出来?”
“六郎……”
“我说我不是!”
墨九心突地一窒,有些惊醒,“不是六郎……”
她想知道他是谁,可被他摇来摇去,她脑袋都快要爆炸了,“我头好痛,你放开我……我不识得你。”
一句“不识得你”,让宋熹目光幽暗,似乎被激怒,忽地勾住她的脖子便把她拉扯过来,紧紧圈在怀里,盯着她红粉的唇瓣。
“墨九,是你逼我的……”
墨九一怔,似乎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惊骇地推他。
“……走开!六郎!六郎……快救我……”
她越喊萧乾,宋熹越是生气。
猛地他束紧她的身子,他郁郁的声音似在发狠,“说你认得我,我就放开你……若不然,我就如你所愿……你不是想要吗?我给你!”
说到底,他并不想伤害她。甚至也没有想过真的要逼她,若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心思地唤醒她,结果吃力不讨好了……他只是心里有些失衡,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墨九被毒性烧去了理智的脑子,自从认知里接收到他不是萧六郎的讯息,就整个儿混乱了,她也不管面前的男人是谁,双手拼死般推搡着,抓挠着,抵御着药物的作用,大声喊。
“六郎……六郎!萧六郎……”
她慌乱下的抓挠,又狠,又重,宋熹始料不及,左脸颊被她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他吃痛的闷哼一声,却没有放开她。
“好尖的爪子,墨九,你可真狠!”
宋熹被她气得笑了起来,脸上的疼痛也让他生气而走失的理智游了回来。他紧紧拥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好了好了,我和你玩笑的。我是……东寂。我是东寂啊!我不会伤害你的。九儿,你清醒点。”
“你走开!”墨九死死扯住衣裳,拼命挣扎,“我不认识你!”
短距离的混战中,宋熹为免她抓伤自己,右边脸颊又挨了一下,脖子上也成了一片重灾区。头痛地低头看着癫狂一般发疯的女人,宋熹短暂有停顿——她的神智至始自终是不清醒的,可这样疯狂的她,却让他的怒气慢慢散去。
有一种伤,是痛到极致的麻木。
他重重喘气一下,背靠着石壁,由着她抓挠,一动也不动。
她爪子其实不尖,却极有办法抓人。
一下一下,小野猫儿似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这般发泄着,似乎让她清醒了许多,发疯般的手终于停下,目光讷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有种不知所措的可怜迷茫。
宋熹没管身上的疼痛,看着她问:“好些了?”
墨九没有回答,似乎仍在思考……
这个时候,昏暗的空间突然传来一片火光。
接着头顶上方便传来人声、喊声和涌动而入的脚步声。
“太子殿下!你在哪里?”
“钜子,你们在哪儿啊?”
“小王爷……小王爷……”
“墨九!”
最后这一声低喊,落入墨九的耳朵,让她迷茫的目光一亮,微微顿了顿,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使劲晃动一下疼痛的头,启开干涩的嘴唇,轻轻低唤,“六郎……?”
可惜这声音太低、太哑,只有宋熹一个人听见。
而赶在她下一声呐喊出口之前,宋熹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不要出声!”他低喝。
墨九双眸瞪大,一瞬不瞬地盯他片刻,目光满是疑惑。
火把都在石洞的上方,那些寻找他们的人,似乎还在寻找他们的具体位置,声音忽远忽近。墨九生怕他们离开,急得心胆俱裂。
“唔!”她死死瞪着宋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目光里的疑惑,也已然变成了满满的憎恨。
她没有办法说出口,宋熹却感觉得出她的意思——她恨他不让她喊萧乾,恨他阻止她与萧乾的见面。
可她无力动弹,也没有办法抗拒他的紧束,只拿那失望与痛恨的眼神看他。
小石坑里光线太暗了。
上方炽烈的火光,照不见这里。
墨九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她疯狂地想见萧乾。
于是宋熹的居心,被她猜测得极端的恶毒……
片刻,他与她对视,苦笑一声,“你愿意人家进来看见我们衣冠不整的样子?”
他们都走不动,如果人家第一时间闯进来,那画面确实很容易被人想得“不堪”,再加上她身上的“阴阳杀”,不知道会被人传成什么版本了……墨九脑子并不清醒,可隐隐觉得宋熹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是。”她嘴唇蠕动着,“是的……”
她不能让萧六郎看见她这狼狈的模样儿,哪怕她与宋熹什么也没有做……她更不想自己像玉嘉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看荡妇似的围观。
原来是她误解了……东寂只是为了维护她的名声。
她冲他眨了眨眼睛,示意知道了。
宋熹似被她的乖巧刺痛,目光微微一沉,“我放开你的嘴,你不要喊,我们先整理好衣裳……”
墨九再次点头。
“快着些。”他放开了她的手,也动手整理自己。
衣料的窣窣声里,他忽地转头,似是随意地问:“墨九,若有一天,你爱上了一个男人,可他却不爱你……你想放手,却做不到,会怎么办?”
“嗯?”墨九双手不停颤抖,昏昏的脑子“嗡嗡”作响,像被人塞进了十公斤乱麻,整理凌乱的衣裳都有些吃力,哪还有思考的能力?
他紧紧盯着她,微微失神。
这时,石洞上方的嘈杂未止,一盏风灯却从上而下。
那个地方像是被机括震出的斜坡,光晕里的人缓缓下来,停在石洞口,顿了顿,又慢慢走近。
“不要过来!”宋熹看墨九没有整理好,低喝一声。
那个人又停顿一下,然后似乎没有受到太子爷的威慑,拎着风灯的脚步越来越近,走得很稳,很慢,衣袍袂袂间,带出一阵窸窣的声音,停在墨九与宋熹面前。
“好了吗?”
墨九迷茫的视线,有刹那的犹豫,“六郎……?”
至今为止,她都像在做梦一样。有些分辨不清眼前这个是真的,还是像先前一样,都是幻觉。荒芜感与梦幻感,让她无法确定任何人与事,可她的质疑与困惑,脸上的潮红,还有凌乱的衣裳……却让萧乾幽暗所眸子,更加阴沉了几分。
他慢慢转眸看向宋熹,没有说话。宋熹也不动声色地回视着他,两个男人的视线交接处,便是火光碰撞,电流涌动……
墨九的不理睬,让墨九被毒性挑逗得本就脆弱的神经,几乎崩溃。她耷拉下以手,昂着脖子看着萧乾,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个异时空里,她唯一想要依靠的男人。
凝滞的时间,过得很慢。
三个人的心,每一秒,都似受着吞食。
终于,萧乾慢慢蹲身,把墨九从宋熹怀里扶过来。
“阿九……”
沉沉唤出她的名字,他喉咙像被人扼紧,再无声息。
墨九瘪了瘪嘴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眸底似有泪雾浮起。
“六郎?这次真的是你……”
“是我。”他将身上的风氅脱下,紧紧裹在墨九的身上,然后把她拦腰抱起,声音似沉在一汪深潭里,含糊不清,却有自责,“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从头到尾他没有与宋熹打招呼,却在出去的时候,踩熄了洞内那一盏唯一的风灯,然后大声斥责道:“太子殿下受了重伤,你们还不下来?愣着干什么?”
黑暗有时候是一种极好的保护,禁军们听见他的声音,又惊又喜地涌了进来,萧乾却趁着这混乱的时刻,抱着怀里的墨九径直离去。火光闪烁,人影憧憧,几乎没有人发现墨九脸上布满了春情的颜色,更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一个个齐齐高呼着“太子殿下”,前往救助宋熹了。
火光都被丢在了脑后,像星火一般在移动。
墨九看着,看着,昏昏沉沉的头,越发不得劲儿。
她紧靠在萧乾的肩膀上,圈住他的脖子。
“六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低头睨她,声音有着怪异的沉闷,“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来。”
“哦……”墨九半阖着眼,总觉得他脸色不好,可理智未回笼,她又梳理不清,“可是,你……不高兴?”
“阿九。”萧乾爱怜地顺了顺她的发,又拢紧风氅,把她裹在怀里,“什么事都没有了。一切都过去了……你闭上眼,休息一下。”说罢,他低头吻在她的额头,专注的吻,有眷恋,有怜惜,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伤感。
“六郎……”墨九哽咽。
这样的他,让从九生一死般的煎熬中活过来的墨九,突然很想痛哭一场……她相信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男人,会像萧乾这样对她好。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她也想要加倍的对他好。
……幸而一切危机都过去了。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候,可以好好爱彼此。
微微一笑,她躲在他肩窝里的唇,愉快地上扬着,声音雾样的轻悠、迷茫,却比想象的镇定,“是不是可以出墓了?”
“是。”萧乾赞许道:“阿九不愧为矩子。”
“仕女玉雕……拿到了吗?”她声音浅浅的,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呼吸里有着迷醉似的混沌。
“拿到了。”
“哦。”额头在他肩膀上擦了擦,墨九慢悠悠抬眸,黑灵灵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盯住他的脸,“那阿郎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之前那什么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的意思了吗?”
没想到她把这事记得这么清楚。
萧乾怔了怔,轻声失笑,眸底有一抹促狭的光芒。
“意思是,你胖了,腮像荔枝那样圆,鼻子如同鹅嘴,又扁又平……”
“萧六郎!”墨九有气无力地哼哼着,生气掐他。
“……小心眼的妇人。”萧乾沉声轻笑,却任由她使坏,并不阻止,这样骄纵着自己的萧六郎,让大劫般归来的墨九,心里涌出一种感恩般的温暖。她再次揽紧萧乾的脖子,将头腻在她怀里。
“可是我还……中毒了。阴阳杀,是不是解不了?”
“当然……”他低头,目光里似在闪烁,“可以解。”
“怎么解?”墨九满目希冀。
“嗯,等回去再告诉你。”
“又这样……”她呻吟。
“……睡一觉,乖乖的。”
他低低的声音,在冷凉的风中,薄而哑、清而透,像带着某种催眠的魔力,原本被“阴阳杀”撩得欲死欲仙,又被东寂吓得满身冷汗,一会惊醒一会混乱的墨九,只觉眼皮越来越沉,尽管还有很多话想和萧六郎说,却渐渐抵抗不住周公的召唤,缩入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
从无穷无尽的梦境中醒过来,墨九一身冷汗,喉咙却干得像要冒烟,身子也难受得像有火在炙烧。
她慢悠悠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除了她自己灼热的呼吸,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这是在哪里?难道还未出艮墓?
她微微一惊,昏昏沉沉的想着,就想撑身而起。
可四肢像被人抽走了力气,滚烫的身子也似乎被放在烤架上,热得甚至有一丝丝干燥的疼痛,嗓子眼也涩痛无比,不过,身下柔软的被褥,还有空间里熟悉的香气,却让她渐渐意识到……她真的出艮墓了,如今就在枢密使府里,而且还在萧乾的房间里。
“萧……六郎……”
她试图唤他,可声音太哑,嗓子太痛,近似喃喃,根本就无人听见。
难道她身上“阴阳杀”的毒还没有解?
闭了闭眼,她感受着滚烫的呼吸,觉得大有可能。
“来人呐……”
又一声呼唤,依旧没有人回应。
可这一回,紧紧闭合的帐子,却慢慢掀开了。
不见人影,窸窣的声音里,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她的手。
“旺……财……”墨九看着黑暗里隐隐约约的狗脑袋,满是惊喜。
艮墓这一次的惊险,比坎墓与巽墓更甚,大难不死得见旺财,墨九有一种久别重逢见到亲人的感觉。
若是可以,她很想紧紧抱住旺财,可这样简单的事儿,她也无力完成。
旺财似是感觉出来她的不舒服,双只爪子搭在床沿刨了刨她,又乖乖地伸出大脑袋,细细地舔她的手。
温热的舌头,在手背游弋,墨九嘴上都是笑,慢慢去抚它的狗头。
“财哥……他们人呢?”
旺财当然不会回答,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了墨九片刻,又低下脑袋,像是安抚一般舔了舔她,身子便灵活地奔了出去。
不过片刻,就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墨九感觉到有人急切地到了床前,先是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松口气,又把掌心放在她的额头上。
冰凉凉的手,很是熟悉,熟悉得墨九几近感动……
可这人是以为她死了吗?
墨九刚想笑,那人就骂了起来,“你个小不省心的,可吓死姑姑了。”
带着哭腔的指责,亲切,熟稔。墨九唇角缓缓拉开一个笑。
“姑姑……我又没死,用不着你办葬事,还得随礼……伤心什么?”
“呜,你个鬼丫头,还说,还说!”
墨九低笑一声,转着眼珠子,看着黑黝黝的房间,“几时了?你怎么不点灯?”
蓝姑姑泣声里,又带出一抹笑,“三更天了!我被旺财拉进来,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太过着急就……等着,我去掌灯。”
这么傻的人,也只有蓝姑姑了。墨九在黑暗里,又微微一笑。
灯火的光线暖融融地照亮了室内,墨九不太适应地眯了眯眼,看蓝姑姑又哭又笑的样子,她无力地皱了皱眉头。
“萧六郎哩?我在他的房间,他又去了哪里?”
“唉!”蓝姑姑重重一叹,目光有些游弋。
看她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墨九就着急,“怎么了?”
蓝姑姑摇头道:“姑娘,你昏迷这两日,出了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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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亲亲妹子们,到底出啥事儿了?有没有人能猜出来?
今天的故事结束了,明日再来~
坑深124米 总是饥饿的墨九
墨九打量着蓝姑姑的神色。
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就在床上躺着,她对艮墓的后续事情一无所知,自是有好奇得紧,“出了什么事?”
“太,太多了!”
见蓝姑姑一副不知从何开始的样子,她唇一弯,唤她过来把自己扶起,靠坐床头,然后聚精会神地看着她,抬了抬下巴,“现在好了,你一件一件说吧,离天亮还早,你拿个凳子过来坐着,别急,慢慢来。”
瞥着她意态闲闲的样子,毫无病人的自觉性,蓝姑姑哭笑不得的撇了撇嘴巴,又略略垂头,“姑娘身子骨不好,还生着病哩,这些事早晚会知道的,不急于这一时……”
“说!”墨九慢悠悠的。
“萧使君吩咐了,不让你理会杂事,安生养病就好……”
“噫”一声,墨九乐了,微微抬头瞅她,“姑姑到底吃的哪家的饭?什么时候成了枢密使府的奴才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的话就不算数了啊?”墨九醒来没见着萧乾,这会子心里多少有些担心,蓝姑姑闪烁其词的样子,太令她生疑,自然不肯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
“姑娘……”蓝姑姑呻吟无语。
“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