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夸她聪慧,马上就原形毕露了。
看她护食的眼神儿,他又有些哭笑不得。
“小女娃娃,等会儿吃完了,我老人家有事与你说。”
“哦。”墨九瞥温静姝一眼,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于是想也不想就拒绝:“那也得看我有没有空闲了。”
陆机老人:“……”
墨九懒洋洋咬一口包子,咀嚼着,腮帮子鼓了起来,“等会儿我的事情还多呢。六郎的事儿可都是头等大事,你一个糟老头子,有静姝伺候着你,逛逛园子,喝喝茶,提提笼子,溜溜鸟就得了呗。大战当前,就不要占用大家太多宝贵的时间了嘛。”
陆机老人心头气血再次翻滚。
那种熟悉的,上一次在金州被墨九气着的晕眩感又上了头。重重咳嗽一下,他道:“你这个小娃娃好没礼数,我老人家是这样的废物吗?你怎就不想想讨好我捏,或许我能为你找到失颜之症的治疗法子?”
“我谢谢你了!”墨九头也不抬,咬着包子喝着粥,把那把精致的小勺子在碗里反复翻搅一番,懒洋洋地道:“青,出于蓝,而胜出蓝。冰,水为之,而寒于冰。有萧六郎在,我估计是用不上你老人家了。”
她毫不客气的嫌弃,让陆机老人很受伤。
原本因为喝了温静姝的茶,与她论及茶道而生出的好心情,不过片刻工夫,就被墨九给破坏完了。他好心好意尊重她的意思,想先与她先说道说道静姝的事再去找萧六郎,没有想到她却不领情,完全无法交谈。
他哼一声,脸色难看地拂袖而起。
“我老人家不与晚辈理论,找我徒弟去。”
说罢他转头看向温静姝,“我们走!”
温静姝人如其名,是一个温婉淑静的女子,嘴里轻道一声“嗳”,回头瞄一眼墨九,却笑道:“师父先走,我与嫂嫂久未见面,说几句就过来。”
陆机老人与墨九不对付,回头瞪她一眼,哼一声,“快点,一会儿六郎等着你泡茶呢。他可是最喜欢你泡的雨前龙井。”
“咳咳咳!”
墨九一口稀粥差点儿喷出来。
幼稚!
这老头儿也太幼稚了。
居然想用这样的法子来打击她?
如果用温静姝就能对她造成伤害,那她还要不要活了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巴,她对着陆机老人的背影,拔高嗓子大喊一声,“喂,老头子,外头风大,小心闪了舌头啊!还有你那个宝贝徒弟,要是有人要的话,赶紧差人领走,不必谢我!”
陆机老人当宝似的徒弟,在她那里却像个废旧货物,好像她分分钟想要把萧六郎送人似的。陆机老人气得肝儿一颤,脊背僵硬半晌儿,大抵晓得论嘴上工夫,他不是这小女娃的对手,索性装聋作哑,径直离去了。
膳厅里只剩墨九与温静姝二人。
墨九安静地吃着早饭,并不理会款款过来的温静姝。
静默片刻,还是温静姝率先开口。
“又见面了,嫂嫂。”
“是啊,幸会幸会!”
“每次见到嫂嫂,似乎都有不太好的事儿发生?”
这是说她惹祸么?墨九笑道:“静姝说得是,也是怪得很,我每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也都能遇见你……”说罢她抬起头,凝视温静姝的脸,笑吟吟道:“你说你到底是阴魂不散,还是我这些不太好的事儿,都与你有关?”
这是两个女人自天隐山那一次长谈之后,第一次单独谈天。可彼此间的交流气氛,很明显比那一次更加不友好。
温静姝对墨九的态度是早就习惯的,她并不生气,那脾气也养得格外的温和,明明被墨九冷言冷语地挤兑了,却不委屈,更不与她争执,只笑笑就过去,换了话题。
“嫂嫂害得我好惨。”
“我是好人,从不害人。”墨九很老实。
“嫂嫂上次说……”温静姝目光带了一抹复杂的笑意,视线慢慢从她白皙的面孔挪到她平平的小腹,“你说你怀上了六郎的孩子,害得静姝伤心了好久呢。”
噫,这女人胆儿大了?
居然敢直接说出对萧六郎的心思了?
“疑似怀孕懂不懂?”墨九剜她一眼,“再说我与六郎怀不怀孩子,你伤的是什么心?你是萧六郎的二嫂,莫要忘了身份。”
“嫂嫂说的是自己吧?”温静姝苍白的唇有些凉。
“我啊!?”墨九不以为意,盯着碗里的粥,“我与你不同。静姝未必不晓得,萧乾在金州亲口对着无数珒兵将领和完颜修说,我是他的女人……这个身份,是他亲口确认的,想来与静姝你,却有几分不同的。”
温静姝一怔,眸底有阴霾拂过。
只一瞬她又恢复过来,轻轻挽出个笑容。
“嫂嫂恐怕也不晓得,师父做主,我与二郎和离了。”
墨九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为了这句话,而是她话里的潜台词。
她与萧二郎和离了,说明什么?说话她已经有了正大光明觊觎萧六郎的权利了?还有,陆机那个老糊涂是准备要为他的宝贝徒弟和宝贝侍女拉红线?
心里冷哼一声,墨九挑眉,不温不火地撩温静姝一眼。
“那又如何?”
温静姝笑笑起身,“不如何。我只是想说,静姝如今已是自由之身,而嫂嫂,还是萧家长媳呢。你如此不顾身份,不顾妇德,与小叔子眉来眼去……”
“静姝大错特错!”墨九当即打断她,严肃地皱着眉头,一本正经道:“我与萧六郎那不叫眉来眼去,那叫奸夫淫妇……”
温静姝被她怔住,她却莞尔一笑。
“毕竟昨天晚上我就睡在萧六郎的床上……”
“……”
墨九在言词上是从来不肯吃亏的,也很少有吃亏的时候,加上她根本就不在意温静姝特别在乎的那些教条与封建思想,故而,她打击起温静姝来,简直就是一个巴掌拍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最后,温静姝与陆机老人一样,是吃了她一肚子气走的。反倒是墨九,吃光了营养早膳,哼着小曲,负着双手,在两个一直拿怪异目光审视她的丫头带领下,在书房外面逮到了薛昉。
据他交代,萧六郎去了城外的驻军大营。
而薛昉是回宅子里来拿一份卷宗的,马上就得过去。
墨九二话不说,嚷嚷着就要跟他去。
薛昉起先是不肯应的,军营重地,都是老爷们儿,像墨姐儿这样水灵的姑娘去了,岂不是扰乱军心。可他落入了墨九的手里,又哪里挣扎得起来?
于是几番抗拒不过,他为墨九准备了一匹枣红马,二人一路到了均州城外的驻军大营。
让墨九不爽的是,陆机老人和温静姝居然也在。
不是女眷不能来吗?她恶狠狠瞪了薛昉一眼。
薛昉生怕惹火烧身,缩了缩脖子就下去了,连禀报都忘了。
墨九也不介意,一个人站在门口。
大帐里就三个人。一个萧乾、一个陆机,一个温静姝,可气氛却有一点古怪,也不晓得陆机老人说了些什么,萧乾脸色不太好看,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紧紧抿唇不吱声,而温静姝这一回表现得却像一个小媳妇儿了,颔首垂目,默默伺候茶水。
真是贤惠啊!
墨九有点不明白,这些妇人为什么就不能在男人面对有点自我呢?非得表现得一副讨好的样子,不晓得男性本来就属“贱”的吗?
摇了摇头,她先在心底为温静姝的感情点了一根蜡,而尔才慢腾腾走进去,似乎并没有看见陆机和温静姝也在,嫌弃地四周左右,打了个喷嚏。
“萧六郎,你这里该喷些杀虫药了!没看见有两只苍蝇在飞吗?”
这样挑衅味儿十足的话,让陆机老人被她气得还没有平复的神经,再一次狂跳如雷,那一颗受伤的小心脏也在不停的呐喊——此女到底何方妖孽投生,为何老天不收了她啊!
萧乾看到墨九进来,面色稍稍添了一丝暖色。
无视于她话里的不敬,他轻声问:“阿九来了?”
墨九冲他莞尔一笑,走到他的面前,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脸,“六郎是不是又有什么为难的事?”
萧乾叹息,“并无。”
墨九眨眨眼睛,意有所指地道:“你可千万甭跟我客气。你晓得的,做这种修枝剪叶的事儿,我最拿手。保证来一个掐死一个,来两个掐死一双。”
“又胡闹!”萧乾嗔怪的一瞥,并不太顾及陆机老人与温静姝在旁,牵着她的手,把她拉坐在自己的右侧位上,目光里的询问有着浓浓宠溺,“阿九可有吃饱?”
墨九喜欢她关心自己的肚腹。
“嗯”一声,她点头,“好饱。就是那个水晶包子,要是多几个就更好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帮你打苍蝇,你再让人给我做水晶包子,我要一连吃三天,天天吃,直到吃腻为止!”
萧乾:“……”
这个妇人好吃的性子不是一日两日,她不仅可以把一切的事情转化为吃,还把他的恩师比喻成“苍蝇”,也属实大胆了些。
“阿九莫要胡说!”他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又望着陆机老人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恩师,陆机老人。”
墨九“哦”一声,仿若刚刚发现那老头儿一般,瞪大双眼道:“幸会幸会,原来是六郎的师父啊!怪不得这么英俊……师父你好,我是墨九啊!”
陆机老人再一次气得心脏抽痛。
这小女娃分明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却能够装得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脸上那严肃的样子,若不是因为她嘴里那只“苍蝇”就是自己,他也一定会被她骗了去。
“哼”一声,他不看墨九,只对萧乾道:“如今你是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为师也管不住你了。但是,静姝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为了你,她吃那般多的苦,你若不管她,为师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萧乾面色微微沉下。
他不喜欢墨九听见这些糟心的事儿。
可墨九自己却不以为然,“不对啊,师父老当益壮,身强体壮,依我观看,便是静姝死了,你都死不了!”
“噗”一声,陆机老人嘴里的茶水喷了。
“你……你……”他指着墨九,气得一句话说几次都说不明白,反倒是温静姝,安抚地顺着他的后背,微微责怪的眼波掠过萧六郎,又用一种无奈的表情对墨九道:“嫂嫂,师父年纪大了,经不住你的玩笑,你怎么说静姝都没所谓,对老人家还是得客气一点,管管你的嘴。”
这货惯会含沙射影,这意思是说她暗地里欺负了她呗?
墨九服气了。
古时候的深宅妇人,总有那么一种柔情似水的淡淡忧伤,从来不肯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意思,永远把自己放在一个由着男人来安排命运的可怜境地……旁人如此,温静姝也如此。
其实目前为止,她并不恨温静姝。
因为她还没有做过什么让她十足讨厌的事。
相反的,墨九有一点可怜她。
可怜她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中,还能生出的那么一点点攻击力,一点对她与萧六郎的感情造不成任何威胁的攻击力。
她深深看了温静姝一眼,笑了。
“六郎,这么点小事儿,你就允了吧。师父说得对,静姝也不容易,吃了那么多的苦……”
萧六郎的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来。
这个妇人,昨天晚上还在他的怀里,与他百般缠绵,温柔小意,今儿就变了一张脸,想把他推给旁人了?难道她会看不出来,陆机老人其实是想他把温静姝收房?
黑眸微微一深,他盯住墨九。
“阿九又欠收拾了?”
一个“又”字,让墨九不免想到昨天晚上的“收拾”。她无辜地眨眨眼,手从案几上伸过去,越过一个青花的茶盏,慢慢搭上萧乾的胳膊,语气娇嗔。
“六郎也真是,收了静姝而已,那有什么?不就是多一个使唤丫头嘛。反正我身边也缺个可意的人伺候,静姝伺候你师父也是有经验的,更懂得你的生活习性,左右都找人伺候,何不找一个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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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爱你们!
坑深142米 治情敌
墨九一言九鼎,当真就替萧六郎把温静姝给收成了丫头,留在了均州。
一个与丈夫和离的妇人,萧六郎当初都没有恋上,墨九不相信现在他会对她有什么想法。温静姝那一*有趣的情感波涛,大多来自于她自己的幻想,想来想去,终成心魔……这种有心魔的女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全些。若给她机会出去蹦哒,反而不妙。
入得萧乾的宅子,温静姝并没有主动找事儿,大多数时候,她除了料理一些日常杂事,便是一个人独自坐着发呆,那一副怨妇般忧伤凄楚的样子,像被人抛弃的可怜女子。
然而,往往有些情感,都是来自于她自己的自编自演,在头脑里演绎的次数多了,就说服了她自己,硬生生把那个男人与自己的情感挂上了钩……实际上,男人一点不知情,也不感兴趣。
温静姝发呆的时间长了,话却愈发的少。这样的改变,旁人倒不觉得有什么,但落入陆机老人的眼底,他便心痛了。在他心底,这个乖巧柔弱的女子,几乎与他女儿一般,他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私底下,他也骂温静姝,何苦由着墨九作践,答应她做什么侍女?
可温静姝只是笑笑,“只要留在六郎身边,做什么都可以。”
一般情况下,男人很难对柔弱无依的美丽女子产生抗拒心里。可萧乾毕竟有了墨九,换以前,他或许会因为陆机老人的关系,对温静姝另眼相看,照顾一二,但现在他很难当着墨九的面儿去管另外一个女人的死活。
墨九为人性妒,尤其温静姝对他有感情,他哪怕稍稍表现一点点关心,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说萧六郎情商低,其实有时候他很聪明。自打温静姝住进宅子,他一律交给墨九,不管她做什么,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墨九“勉为其难”添了一个侍女非侍女,姐妹非姐妹的丫头。
换了旁人遇到温静姝这样的对手,恐怕很难落得好下场。但墨九这个人吧,没事儿都能惹出一点事来让人不舒服,更何况她动了心思收拾温静姝?因此,温静姝确实如愿以偿地呆在了萧乾的身边,可她的噩梦也开始了。
且不说墨九时不时有状况发生,一会儿打翻茶盅,一会儿打湿绣鞋,一会儿踩着狗屎,总得需要让温静姝来善后,就说只要有萧乾在身边,墨九那“毫不知耻”的、无时无刻的秀恩爱,就能让温静姝度日如年,头脑发胀,几欲崩溃。
墨九确实是一个狠的。
一般女人对于觊觎自家男人的情敌,是能弄多远弄多远,眼不见心不烦。可她偏不。她直接把人弄到身边,分分钟虐成渣,用实际行动告诉温静姝,要么自己滚蛋,要么给她什么,就得受着。
墨九与萧乾是恩爱的,恩爱得恨不能上天。
温静姝却是痛苦的,痛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人人都觉得她在找虐,为什么不肯离去?
她也想过离开,可却不甘心。她爱了萧六郎那么多年,与他的情分比墨九更早了很多年,她怎会甘心输给墨九?她知道,如果她就此离去,又没了萧家媳妇儿的身份,从此可能连接触萧六郎的机会都没有。她又怎么甘心见他一面都成奢望?!
人有时候就是犯贱,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
她沉默寡言,忍气吞声,咬牙苦熬虽然辛苦,但她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副苦尽甘来的童话,倒也过得下去。
不过,陆机老人实在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