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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杀将起来,王爷来救我们了!”
麻木的神经被唤醒,生存的饥渴在呼吸。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伤兵、残兵、都拿起武器战斗起来……
说来萧乾不过二三百名近卫。但有了他们的加入,哪怕人数上仍然不占优势,几乎是压倒性的对比,但士气大增之后,他们如同一群被灌了铁浆的战士,铸成了不可毁坏城墙,在珒兵气势汹汹的压迫下,居然很快就扭转了乾坤!
“杀啊!”
“杀!”
“为了活命!”
“为了王爷的活命之恩!保护王爷!”
有人趁机在人群中吼,为萧乾树立威严。
要知道,救命之恩,是可以隽永铭记的。这一次怯薛近卫军威在旦夕之际,活命于萧乾,来日若有有机会,他们能不报一报涌泉之恩么?
是人,都会有人性。于后世的政治动员一样,有时候,人得靠一股子精神头才会有凝聚力,精神领袖的力量,亦是巨大的。
这个喊话的人,正是赵声东。
他是萧乾极为重要的侍卫和谋士。
此刻已然打得乌烟瘴气了,他也没有乱了阵脚,懂得在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于是,得了他的影响,北勐战阵顿时换了新颜,就好像一个本来气数已尽的老者,突然换上了新鲜的血液,生命力旺盛了起来。
这一杀,天地变色!
整个空间,生生被撕成了碎片!
可杀声传不透丛林——
同一片天空下,有两种云彩。
相距此地较远的额尔小镇上,很平静。
夜色蒙蒙,灯火旖旎。
墨九回到额尔小镇,即奔回了原来居住的屋子。
这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男人在外,女人亦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她担心萧乾,想着外间到底是一个什么局势,虽然没有办法直接参与,却也不肯袖手旁观。所以,在他们回额尔小镇的路上,他就已经吩咐墨妄派人打探消息去了。
这时打探的人,还没有回来。
她惶惶不安地负着手,左走走,右走走,心不在焉。
墨妄做事去了,陪在她身边的人是玫儿和辜二。
盯着她焦灼的脸看了许久,辜二终于有了不耐烦的情绪。
“九姑娘,就不要走来走去了。”
辜二这个人经常让墨九生气,莫名其妙的生气。
这会儿本就心神不宁,闻言,她停下脚步,回头瞪他。
“我走我的,关你何事?”
辜二认真考虑一下,“是不关我事。”
“知道就好。”墨九不高兴地哼一声,继续走。
从回来额尔小镇,她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上面坐出来的褶皱和青草的绿痕,一片色迹斑斑,可她浑然不觉,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没有墨家钜子的风采,很是狼狈,只一副火烧眉头的样子,让辜二的目光,再次深浓。
“九姑娘觉得,这样转有用吗?”
“有用无用,关你何事?”
“是不关我事。”辜二又用了相同的回答,然后正经着脸道:“若是一件事已然超过了自己的掌控范围,那么,能做的就是冷静。”
噫!
她都是大道理王,今儿辜二居然给她上课了?
墨九嘴角抽了抽,心弦一松,突然又有些想笑。
话虽不好听,却也是真的。
她焦躁有用吗?没有。
只会自乱阵脚,影响正确的判断。
而且,辜二也没有惹着她,人家好心送她回来,她和他使什么劲儿啊?并非人人都是萧六郎,会惯着她的。她刚才语气那么冲,辜二还这样平静的安慰,已经够意思了。
“嗯。”她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坐一会儿。你也下去休息吧。这里不能你守着了。”
“好。”辜二从来都是这样,没有太多余的言词,今天这几句已经算多了。说完,他木然着脸,就大步往外走——
可脚还没有迈出去,墨九又喊住了他。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
辜二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不等她问完,就截下了她的话。
“没有得到王爷的命令之前,我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
好酷啊!这位辜兄?
墨九扶额,没辙地摆了摆手。
“好好好,我谢谢你了。”
……
额尔的灯火熄灭了。
夜色彻底地沉入了地平线下。
墨九随便吃了点晚饭,坐在房间托着腮帮子打盹。
等待,是一件磨人的苦差。
墨妄挑帘子进来的时候,入目第一眼,就是她低垂头,浅阖眼,发丝轻垂的姣好样子。
深眸微眯一下,他轻咳一声。
“小九。”
墨九刚好有一点困意,听见墨妄的声音,暂时精神了。
噌一下站起来,她紧张地问:“师兄,情况怎么样了?”
墨妄瞟着她脸上的睡痕,冷静地道:“北勐围猎军中有内鬼。他们设法将蒙合的亲随近卫军与围猎大军拉开距离,趁机与后珒里应外合,围堵了蒙合。如今蒙合生死不知,王爷救驾去了——”
有内鬼?
围堵蒙合?
要知道,再怎么都是皇帝出巡啊!围猎的整个行程都是有极严密计划和安排的,防卫极严,每一个步骤都有具体的人负责,得什么样的人物,有这么大的能量,干成这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她眉心微微紧蹙。
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件事,猫腻很大。
盯住墨妄的脸,她又问:“可知是谁干的?”
墨妄抿了抿嘴巴,似乎对此亦有疑惑。
“从目前的消息来看,是纳木罕丞相的可能性极大。”
“纳木罕!他怎么可能?”墨九下意识就是不相信。
一个连儿子都没有的老丞相,在北勐德高望重,如今蒙合也很器重他,高位在握的一个人,做这件事对他有什么好处?除非为了别的人。
但得什么样分量的人,可以让他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自己卷入这个无底的深渊里,也许损及性命,甚至留下千古骂名?
难道是阿依古?
阿依古与纳木罕之间……
墨九一惊,突然凝眉沉思。
“师兄你确定,王爷是去救驾吗?”
墨妄低眉,“目前看,是的。”
“不对啊!”
这件事处处透着玄机。
墨九又一次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突然觉得有一个什么陷阱。
一个有可能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陷阱。
“希望他可以应付——”
对她的男人,她其实还是有信心的。
可这个时候,关有信心也不能让她坐着等。
将感激的目光望向墨妄,她咬了一下唇角。
“师兄,叫人继续关注,有什么情况,马上来报。我们墨家也不是吃素的。我不管什么天下,什么王。只知道谁惹到我墨家,惹到我墨九的男人,我就饶不了他。”
“是。”墨妄垂目走了两步,又留下,“小九也不要担心,王爷做事,自有他的分寸,你安心等待便好。就算发生什么,还有我们在——”
墨九微微一怔,想想这是他的关怀,按捺下慌乱,俏俏一笑。
“知道啦,墨家永远是我的后盾。”
“嗯”一声,墨妄正要退下,外面就传来一个消息。
“钜子,长公主有请!”
墨九回了额尔,还没有去见过长公主。
这个女人是苏赫的生母,与墨九之间的关系有点微妙。对于这种家庭式纠纷,她并不擅长应付。所以,只要有机会避开,她都不愿意与长公主打交道。
这个时候,外面兵戈四起,阿依古找她做什么?
“好,我马上过去。”
……
与此同时,断崖背后的空旷战场上,烽烟滚滚,万骑突至。
前来支援的北勐大军,终于赶到了。
领兵的人,竟然是以为陷入了包围圈里的蒙合大汗。
他高高坐在马上,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一双盔帽下的厉目,阴鸷得如同一双觊觎猎物的毒蛇。
千盏火把亮起,把战场照得如同白天。
此时,厮杀经近一个时辰,竟然还难分胜负。
森敦紧紧攥着缰绳,盯住蒙合的眼。
“大汗!来不及了——决定吧!”
蒙合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都没有“因为不在现场,侥幸逃过一劫”的欣喜,他就站在萧乾之前站过的位置上,以同样的角度看着这血腥味极浓的战场,静静地思考着,似乎也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也许过了很久。
也许亦不太久。
在森敦又一次催促之前,蒙合终于低喝一声。
“传令下去,肃清反贼!驰援金印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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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这一卷也快要结束了。
嗯,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卷了。
坑深275米,染红了夜空
有了蒙合大军的加入,清理叛党的战事结束得很快。
风啸啸依旧,凉飕飕刺人。
战场上,只剩下一堆纵横交错的尸体以及断兵残戈。
蒙合站在阵前,就着火把的光,看着浑身浴血的萧乾,提前长剑,骑着马,站在人群中间,抿了抿唇,慢慢朝他走了过去。
“苏赫贤弟——”
这样亲热的称呼,从一个皇帝嘴里出来,那份量多重可想而知。而且,细听之下,他的声音,似乎还带了一点哭腔。
那叫一个情深意重,感激涕零。
“总算及时赶到了,幸而你无恙!”
又是一句,说尽了他的无奈,以及身为帝王在这个时候最应当有的表现以及表演。
萧乾冷眸冷眉冷心,没有说话,只提着尚在滴血的长剑,马蹄踏过狼藉的尸首,踩着混杂的鲜血,慢慢迎上蒙合。夜风掀起他黑色的披风,被火把光线一映,像一只黑色的大蝴蝶,笼罩铺天盖地的肃杀之气,令人心生胆怯。
一步一步,迎面而近。
两个人四目相对,却都没有再说话。
蒙合嘴唇微颤,似有劫有余生的激动。
萧乾却是满脸木然,将他本就丑陋的面孔,衬得更为狰狞、恐怖,冷峻的气场强大得似乎比蒙合更要强上三分。
有一种心知肚明的情绪,在他们彼此间氤氲。
连两侧的北勐士兵都感受到了不同寻常。
终于,萧乾停在蒙合的三丈开外。
他深深地看了蒙合一眼,翻身下马,还剑入鞘,走近致礼。
“大汗!微臣救驾来迟——”
救驾?驾都不在此处,他救的是甚么?
这句话仔细咀嚼,讽刺意味儿很浓。
可蒙合就像根本没有听出来弦外之音,捋着下巴上的小胡子,欣慰地点头叹息,“这一次,真是得亏有贤弟了。若无你在,这些叛逆还不知如何猖狂了得?!此是一大功,等回到哈拉和林,我必给贤弟论功行赏!”
有功,有赏!
还能说什么?
萧乾垂目,拱手,“谢大汗!”
蒙合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战场,像是颇为感触,叹息一声,“我即位不久,根基未牢,原想兢兢业业继续为北勐开疆扩土,不负祖宗所托……为此,勤于己,宽于人,对待朝中臣工更是一律宽厚相加。岂知,竟有人不识好歹,欲趁我围猎在外,布防空虚之时夺我江山!实在可叹可恨也!”
萧乾静静听着,并不掺言。
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自己就会说完。
等说完了,自然就会进入下文。
果然,蒙合把自己狠狠一顿夸完,目中幽光微闪,又咬着牙,痛彻心扉地低喝:“森敦!”
森敦一直在他身后。
得闻大汗叫唤,立马上前。
“微臣在!”
蒙合双目冷冷,“马上带人捉拿叛逆首脑纳木罕!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纳木罕?
在场的人,似乎都惊住了。
蒙合这便直接宣布了纳木罕的罪了?
顿一下,森敦抬右手抚左胸,低垂着头,恭顺地应。
“是!微臣这便去办。”
森敦是怯薛军的头儿,得了大汗的令,再回头一招,在场的怯薛大军便得令而去,一窝蜂似的拥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就像他们来时一样,在冷瑟的秋风中,高举着马刀,将这个夜晚再次点燃。
“捉拿反贼纳木罕!”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喊杀声,如重锤敲在人的心上。
沉沉,深深,慢慢弥漫在夜色里——
……
从断崖回到驻营里,他们才发现这个营地早已不是他们早上离去时的模样。
帐篷倒了,架子车翻了,旌旗被踩踏在地上,地面上一片狼藉。
“苏赫贤弟!”蒙合望向随行的萧乾以及这一个惨烈的战场,一双阴鸷的眼睛,浅浅阖着,像这些事情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声音平静得几乎没有半点波澜。
“你对纳木罕此事,怎么看?”
萧乾眉心一蹙,一字一字都说得很淡然。
“臣弟忠于北勐,忠于大汗,不辨旁事。只知道,谁与大汗做对,便是与臣弟做对。”
这是一句相当圆滑的回答。听上去忠君爱国,可每个一字眼都说得冷漠而傲然,显得不卑不亢。更何况,他的声音里,又何曾有半点动容的情绪?
可他此刻越是表现得心里不舒坦,就越是好像在对蒙合的“试探”表现不满,蒙合也就越高兴。
果然,他呵呵一笑,目光从他的脸上掠过,捋着小胡子,慢慢地调转马头,大吼一声。
“好贤弟。这天下有我,便有你。你我兄弟二人携手,何愁五湖四海不归,四面八方不朝?”
萧乾低低回言,“臣弟不敢!”
“哈哈,我说你敢,你就敢。”
这句话有点意思,一语双关呐。
萧乾眉心微微一蹙,平静地抿了抿唇。
“谢大汗恩重!臣弟愿效汗马之劳!”
……
蝴蝶的翅膀飞过热带雨林,都可以引起一场龙卷风,与蝴蝶效应一样,历史的改变,往往也是由一件微小的事情引起的。
正如此一次北勐的围猎事件。
这天晚上,狩猎军行营里,灯火通明。
在事情败露之后,纳木罕已领着亲近精锐将士约摸两千人逃往了后珒方向。森敦领着怯薛军追击未归。营地里的人,都在等待,在这一片昏黑的天地里,等着一个尘埃落定。
事实上,蒙合早就调动好了兵马,挖好了坑,就等着他们来钻,自然有十足十的把握,可以在兵力上治服对方,手擒敌人。之所以纳木罕有机会逃跑,一方面也是他做了多年老丞相,在北勐的根基极深。另一方面也有蒙合的有意放水。
他如果不畏罪潜逃,蒙合又如何直接治罪?
这都是北勐的大功臣,没有十拿九稳的罪证,是服不得了众的。
一切都在蒙合的算计之中。
若说他有什么失算之处,便是苏赫对此事的反应。
一个诱人的饵就在面前,一张嘴就可以叼上,没有鱼儿会不上钩的——
可他却没有,很冷静的让事情往他意想的另一个方向走偏了。
如果不是他真的没有野心,那就是他的野心已经到了一种无我的境界,可以冷眼旁观,择其善而行。
当然,经了断崖那一仗,蒙合已经不做前者考虑了。
他更愿意相信苏赫这个人不简单。
甚至于,比起他的母亲阿依古更难对付。
毕竟一个有本事的丈夫,大多都不甘于人后的。
不过,这一次虽然没有借机一网打尽,他也不憾。苏赫是一个还可以利用的人,身上有利用的价值,对于他来说,不急于这一时。
“报——!”
远远的,有士兵大吼。
“大汗,森敦大人把反贼纳木罕捉回来了。”
“捉回来了!”
“吼吼吼吼!”
整个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