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你要看舞吗,我去挑几个胸大腰细的舞娘过来助兴。”
“……”
这话说的和逛窑。子时候选姑娘一样。
陆白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余光一瞥便看到了坐在他们正对面不远处的魏暮。
身旁暗鸦觉察到了她的视线,直直的看了过来。而男人似乎一直都看向这边,当陆白看过去时候朝着她勾起唇角,笑的灿烂极了。
她很想要装作看不到,但是魏暮朝着身旁的少年摆了摆手示意他低头,然后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暗鸦便径直来到了陆白的位子前面。
“陆大人,齐泽少主,王爷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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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王爷你也会像寻常百姓一样耐心的等着一轮一轮的游船,不过好的风景的确值得这般耗费时间。”
齐泽的确料想到魏暮也会来游船,毕竟已经很少有达官贵族能够遵循苇河的传统,这样不分贵贱的等待着欣赏这一份风景了。
游船是一个古老的传统,它之所以流行下去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美丽的风景独特而静谧,更大的一部分是因为它是少有的不分贵贱等级,所有人都必须依照轮数预约等待的顺序的活动。
哪怕你是皇亲贵族,也得等着属于你的那个轮次。
这是汴州墨守成规的约定,更改不得。
“是吗?本王也就是随意逛了逛之后,便刚好上了这轮,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
他点了点桌子,一旁的少年立刻会意为他将茶水添上。
“玄宇剑庄离这里也不远,想必齐少主每年春日都会来苇河吧。”
“我只来过两次,这一次本来没有要来的打算的,但是听说阿白来了汴州所以便想着带她来这里看看夜景。”
一直安静喝茶的陆白在听到齐泽的话语时候,拿着杯盏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了过去,黑曜石的眼眸里隐约有星光在闪烁着。
“不过比起夜景,阿白好像对这里的舞娘们更感兴趣。”
“……喂。”
刚刚还油然而生的感动在此时瞬间灰飞烟灭了,陆白捏着茶盏的盖子,现在就想要扔过去狠狠的砸在齐泽的脑门上。
“哈哈哈是吗?这也不能怪陆大人,汴州的舞可是青川数一数二的。今年桃花祭的献舞的姑娘也是出自此处,当时在【松门楼】可谓是一舞倾城。”
魏暮这么说着,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了陆白的身上,而她只顾着吃着面前的糕点,一口一口就着茶水,没什么过多的反应。
他发现似乎只要是他在的时候,陆白的话就少的可怜。
“献舞的姑娘……是王爷身边的雪虞吗?我之前在桃花祭时候看过她的舞。”
“哦?莫非齐少主当时也在【松门楼】?”
齐泽点了点头,开口想要再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陆白直接拈起一块糕点塞进了他的嘴里,浓浓的蜜糖的香味带着花的清甜味道,让少年成功的住了嘴。
“……你今天还没怎么吃东西,多吃点。”
少年愣了一下,很快的就被转移了视线,甚至眼眸之中还带着些微的感动的情绪。
阿白竟然会把食物让给我……
她看着齐泽这副模样,突然觉得头疼的不得了。
魏暮似笑非笑的注视着陆白,俊美的脸却没有给人什么暖意。他的五官本来就精致,轮廓也分明,那薄唇形状优美,但也意外的薄凉。
此时夜色正浓,即使有灯光的辉映,男人的脸也更多的是处于灰暗之中,看不真切。
陆白蹙了蹙眉,被男人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有些脊背发冷。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知道有些人是接近不得的。
比如魏凛,比如魏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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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来了!”
齐泽朝着陆白说道,伸手轻轻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窗户更靠近些的位置拉。
魏暮看着两人肌肤相碰触的地方,少年的骨节分明的手也白,但是似乎远没有陆白细腻。
他眯了眯眼睛,将心里这个莫名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暗鸦不知道此时的男人在想些什么,走过去轻轻地将原本用竹帘遮掩住窗口给拉了上去。
陆白一脸莫名,发现周围原本坐着的人此时将视线也跟着落在了外面。
“怎么了?”
对于一个外地人,她是真的懵逼。
“之前的景色都不算什么,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汴州最美的时刻。”
魏暮低声说着,平日里有些冷冽的眉眼此时此刻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齐泽点了点头。
“看到河岸两边聚集的人没有?在最靠里的地方,是准备放烟火的人。”
烟火……
刚刚说完,不知道是谁唤了一声指令,成千万朵的烟火几乎瞬间绽放在了如墨的夜幕。
各色的花火耀眼夺目,带着从来没有过的壮阔明艳,直往陆白的心里落。
因为是上面的位置,观看的高度和角度也是最好的。天上的花叶绚烂无比的盛放了个够,而水泽也被上面的细碎亮光给燃了起来。
平静的表面是夜幕的烟火的倒影,随着波纹的浅淡浮动被切碎了些,却也朦胧莫名。
“美吧?我之前就有邀请你出来,结果你……”
少年的声音说着说着便截然而止了,然而此时的陆白微扬着头直直的注视着天空,眼神柔而澄澈。
清丽的面颊上,明灭的全是烟火的光亮,落在她的眼里像是星辰细碎,暗河潺潺。
比这天上的花火更美。
齐泽喉结微微动了动,视线近乎黏也似的落在了陆白的脸上,逐渐炽热。
过了许久,他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想要趁着陆白没有觉察到的时候移开视线,却发现对面原本应该在看烟火的男人,一直直直的盯着自己。
似笑非笑。
齐泽被看的几乎炸毛,但是想起自己刚刚的不受控制的举动,又瞬间的慌乱无措起来。
他想,他可能是魔怔了。
而魏暮此时看着少年迷惘的模样,眼神清明不已。
他缓缓的用茶盖拨开表面的浮渣,氤氲着的水汽将眉眼模糊了大片,朦胧而冷。
然后,齐泽看着魏暮朝着他微掀薄唇吐露出了几个字,他的瞳孔因为震惊放大了些许。
没有声音,但是江湖之人大都看得懂唇语。
〔你心悦于她。〕
第二十一章
陆白发现自从游船结束之后少年都心不在焉的,倒是魏暮还是那副模样,不慌不忙地准备下船。
这个时候船摇晃了一下,在上面的人们都没有料想到好几个都跌倒在了地上。
“小心!”
齐泽缓过神来立刻朝着身后陆白所在的位置伸手,想要抓住她免得摔倒。
但是手伸到了半空,便顿住,又不着痕迹的缩了回来。
“……多谢王爷。”
陆白垂眸看着看似落在自己腰间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而实际上他只是虚虚的执着手中的扇子,用此为支撑稳住了她的平衡罢了。
但是这个位置从前面的人看来却是视线的死角。
落在少年的眼里,和相依一般无二。
男人似乎现在才看到齐泽的视线,微挑着眉眼混着此时月光和苇河面上粼粼的水泽,将所有的花火都映照在了其间。
美,也冷。
他似乎只是觉得有趣,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就这样勾起唇角笑了。
陆白往后退了一步,与男人隔开了距离。
“你在那里傻站着干什么?”
从刚刚开始陆白就已经觉察到了少年情绪的不对,恍恍惚惚的随便来一个人一推便能够让他倒下。
齐泽看着她,眼神晦涩而沉。
唯独没有说话,这是极为少见的情况。
最终还是陆白软了下来,走上去想要去和他并肩位置站着,而少年……
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陆白抬眸,这一次是真正的直直的注视着他的眼眸,有些冷。
“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直说……”
魏暮打开折扇遮住了唇角的弧度,半张脸露出来,眼眸弯着,只是静静地看着。
而一旁刚从船层之上下来的暗鸦看着眼前的场景,一脸懵逼。
“王爷,这是……”
“小孩子之间闹别扭罢了,不算什么大事。”
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话随着夜风入了陆白的耳,她愣了一下,看着只和自己距离了一步之遥的少年。
他的眼眸闪烁着,摇曳着岸边的灯火疏影,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抿着唇一言不发。
陆白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头疼,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从前世到现在的年龄加起来,早已过了而立的年纪。
却还被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给弄得这般孩子气。
“我在和他闹什么啊……”
她低声的说着,这一次也没再别扭多想什么,只是走上去直接抓住了想要往后躲去的齐泽的手腕。
被陆白碰触的地方着了火一样的烫灼,真切的感觉让齐泽身子一僵,想起了之前魏暮的话语。
“你明日便可回去了,现在这么抗拒又有什么用?”
陆白觉察到他想要挣开自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隐约间还是有些不爽。
她不知道此时在齐泽的眼中,两岸的灯火的光亮映照在其眼眸,像是两簇火苗儿,看向他时候,烧的他浑身战栗。
最终,少年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动,便任由着陆白,没有挣脱。
暗鸦看着他们的互动莫名的觉得眼熟……
这和伴侣之间闹别扭又和好,似乎没有什么多大的区别。
“走了,这里风大,还是回去休息为好。”
魏暮缓缓的将折扇合好,眉宇间看不出喜悲,但那唇角还是和往常一般无二的弧度。
陆白拽着齐泽,把他往船下拉着,然而在即将下地的时候,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直接伸手一环,将她给护在了怀里。
动作快的让人晃神。
暗鸦也是,将魏暮给护在身后,细细的听着周围的声响。
树影随风,而一切的细微都近乎和自然融合在了一起,极难分辨出来。
“阿白你别怕,一会儿在我身边待着别走远了。”
少年的声音清亮,手缓缓的落在了腰间的那把雪剑之上,用拇指极为轻松的褪开了一点儿剑柄露出了隐藏在其中,原本冷冽的锋芒。
剑刃上反射着的森然的光,映照在他的眼眸,尽是清冷。
陆白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中跳出了好些个黑衣之人,蒙着面,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湿漉漉的却丝毫没有影响其速度和身手。
齐泽和他们混打在了一起,少年的速度快的只能看见残影,被夜风拂起的翩飞的衣袂,带着寒光格外的惹眼。
暗鸦也上去帮忙,一时之间场面格外的混乱,周围的人也慌了,跑着躲着下了岸。
她是知道齐泽的实力的,但是即使这样,还是忍不住紧张的注视着前面不远处的少年,蹙着眉,面色很沉。
“就当个余兴节目来看便是,陆大人不用过于担忧。”
男人走过来带着笑意沉声说道,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些果物出来塞给了陆白几个。
陆白看着魏暮弯着眉眼的样子,之前还有的紧张情绪,莫名的被抚平了大半。
“……王爷看起来,不是第一次遭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是吗?被你看出来了。”
魏暮眯了眯眼睛,将一颗青枣放在唇边咬了一口,惬意的模样像是在春游。
“只要是皇族之人,这种事情就司空见惯了。不过来找本王比试的人,的确比起其他的频率要多上些许。”
他说着,似乎一副疑惑苦恼的样子。
“人太多了,有时候稍微还是觉得有些麻烦。”
“……”
陆白被男人的话给噎住了,她不由得想起了在朝野上下的人们对他的评价。
暴戾恣睢,喜怒无常,而又……笑里藏刀。
这样的人仇家肯定多,他们不找你找谁?
这个时候齐泽在将剩下几个人给用剑背打晕之后,松了一口气朝着陆白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确认她无事之后才准备将剑给收回去。
在不远处的暗鸦觉察到了什么,瞳孔放大,对着魏暮他们所在的方向喊到。
“王爷小心!”
陆白听到少年的声音转过头看了过去,而齐泽脚尖一点直接跃了过去将她后退拉远,确保了安全的距离。
原本被打晕的一个蒙面人此时在魏暮的身后,雪白的剑闪着森然的光,朝着男人方向狠狠的刺了下来。
“小心身后……”
陆白刚刚才慌张的提醒出声,后面的话便生生的梗在了喉咙之中。
唇角带笑的男人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一样,微微一侧身便躲开了那把即将落在他身上的剑刃。
然后抬起手,看似极为轻松的用折扇给打掉了那个黑衣人的手,“哐当”一声,剑也跟着掉落在地。
魏暮脚一勾,连腰都没有弯下,那把剑便稳稳的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毫不犹豫的将剑刃的方向调换朝后,只是蓄了点气力一推,便直直的入了血肉。
齐泽也没有想到男人会这般干脆的将剑刺进,愣住后反应过来想要用手遮住陆白的眼的时候,魏暮极为淡漠的勾起唇角,生生的握住剑柄看也没看后面一眼,便将剑给拔了出来。
现在明明是清风明月,灯火阑珊的景色,此时此刻随着男人若无其事的将剑□□之后,四周的一切都冷了下来。
殷红的血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着船板,也似乎烧红了男人的眉眼。
齐泽下意识的垂眸看着怀里的陆白,抬起手想要挡住她的视线,但是看着其清冷无波的眼睛的瞬间,没了动作。
疯子。
这是他从陆白的眼神里读出来的两个字。
他之前以为她会震惊,厌恶,甚至干呕……却没有料想到她会这样平静。
“阿白?”
少年有些担忧的唤道,但是她并没有立刻给予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陆白看着魏暮无辜的朝着她歪了歪头,眼眸里似有暗河流动,俊美的脸上就着月光的清辉,意外的染上了嘲弄的情绪。
她先别开了视线。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都是疯子。
位于高位者,于他,还有眼前这个男人,更是如此。
拼命着捍卫着属于自己的尊严和孤傲,也漠视着最基础的生存法则。
恍惚之间,她的眼前似乎又一次浮现出了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在那个她碰触不到的绝对领域处,垂眸冷冽的注视着她的画面。
魏暮一直都在看陆白的反应,发现她似乎在透着他回想起了些什么的时候,第一次没有笑意,蹙着眉。
“陆大人,才离开皇都多久,就开始想念圣上了?”
他隐约是知道的,以陆白的性格,的确会和那个家伙越发的背道而驰。
魏暮随意的将剑扔在了地上,染上血迹的剑刃被反射的光弄得晃眼不已。
他走过来,身上没有染上一点的血迹,干净一如平日。
“你这个性格,的确不大适合在官场上混。不过,勉强入得了我的眼。”
男人说着弯了弯眉眼,想起了魏凛是那张冰块脸只有在提及到眼前人的时候才稍微缓和些许的模样,突然对她更加感兴趣。
然而,被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笑面狐狸盯上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陆白没有说话,盯着凑近了些的男人的俊美的脸,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微掀着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