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川待了十年之久的西凉皇子在今日将会回到他阔别已久的故国,西凉那边的人来了很多; 使者和各种侍从侍女; 穿着和青川完全不一样的异国服饰; 棕色的栗色的发; 在其中也有不少金发的人。
轮廓很深,眼眸的色泽也和青川的人不一样。
陆白只是和朝堂之上的百官一样随意的打量了一下,抬眸便可以看到魏凛那张万年不变的冷冽的面孔。
那个作为质子的皇子还没有到; 不过已经派人去接来了。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虽然陆白不知道在异国他乡待了十年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但是大致上无论有多么淡薄感情的人也会稍微有些感触吧。
他们只需要按照流程,人到了就好,然后将那位皇子安然无恙的送走即可。其实陆白很清楚,魏凛对于这件事情一直处于冷处理状态; 他从来没有去打压或者更加冷酷的对待西凉的那位。
不过她并不认为这样的类似于耻辱的事情; 那位皇子也会像男人一眼极为浅淡的将前朝往事随着时间一并看轻。
“在想什么呢陆大人; 神情这么严肃?”
不知道什么时候宁安王已经站到了自己的身后,被他这么凑近说话的声音吓得险些低呼的陆白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魏暮一点儿也没有被少女的眼神给威慑到,他弯着眉眼视线却越过了陆白的头顶朝着前面方向看过去。
此时他们并不是在朝堂之上站着; 是接近于宫门之处; 却又不是最外面的地方。你想要进去这个幽深辉煌的皇宫也好,你想要迫不及待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罢,只需要选择一个你要前行的方位; 那条路也就这么定下了。
这就是这个位置所处的巧妙。
历来离去之人和回归之人都是在这里; 陆白也曾经和百官一起在这里将那个少年目送出了青川。
不过好在他已经回来了; 从那个荒芜的漠北回来了。
魏暮垂眸看了一眼少女,发现她并没有怎么留意此时已经接到了的西凉的皇子,而那个小皇子的视线却越过众人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倒是挺会拈花惹草……”
男人声音很沉,凑到陆白耳畔这么说道,黑色的眸子注视着辛择烈。而少年有些晃神,显然一直将视线落在了陆白的身上并没有意识到此时魏暮会看向他。
他对宁安王并不熟悉,但是大致上是有印象的。皇宫是一个传播消息极为迅速的地方,稍微走漏一点风声奴才们的碎言碎语便传遍整个皇城。
即使在最深处最幽深的地方,也能够听到一点儿风吹草动。
他记得,宁安王似乎应该是青川最开始的王,但是最后却拒绝了皇位将位置让给了自己的侄子。
此时魏暮站在陆白的身后,和传闻中丝毫对不上号,原本笑容疏离,不会和人近距离接触的男人,却和少女离的如此之近。
金发的少年抿着唇,眼眸沉着看着陆白的那个方向,被这么突然注视着她,再听到身后男人闷闷的声音,陆白下意识的抬眸往视线方向看过去。
那双蓝色的眼眸是熟悉的,陆白只是一眼便有印象。
辛泽烈慢慢的弯了弯眉眼,只是比起之前见他的时候那笑意要淡的多了。陆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眼神是有些落寞的,尤其是和自己视线相对的时候。
他其实是不想离开的吗?
“对啊,他想留下来和你……”
今天的宁安王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还是总是说一截藏一截的,陆白回头看他,却发现他立刻笑眯眯的回视着她,似乎刚刚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一样。
“王爷少说点话,此时在外面站着这么久了天也冷,你话说的越多呼吸到的冷气也越多,对身体不好。”
“……”
魏暮发现,陆白很喜欢拿自己畏寒这一点来怼自己,不过话语里适度的关切又让他有些恼怒,但是最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
其他的人和他无关,所以男人可以随心所欲的戳人痛处,在嘴巴上面,他没有别人讨到过半点的好处。
然而对于陆白,其实他千百种方法去反驳,但是每一种只要会伤到她或者惹她不快的话语,他都闭口不言,也因此这样被少女给轻易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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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你和这位皇子可是旧识?”
陆白看向了金发的少年,原本想要说出口的那句“应当是不认识的”,但是在那双纯粹如同蓝宝石一般的眸子的注视之下,那股从之前第一面的诡异的熟悉感就在此时和他对视的瞬间越发的强烈。
这双眼睛,她敢肯定,在记忆里她的的确确是见到过的。
“那双眼睛,我认识。”
她这么说着想要移开视线,因为这样的眼神看得她心里些微发闷,尤其是在这种离别的时候。
魏芷提着衣裙从后面走过来,平日她是偷偷去找辛泽烈的,所以现在她不方便直接走过去与他道别,不过好在前日她便去找了少年,该说的该交代的也一并说了个完全。
少女趁着众人的视线都要没有看向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到陆白的身后,将手中的一本有些破旧的书籍递给了她。
“陆白哥哥,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魏芷朝着金发的少年的方向努了努嘴,眼眸有些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她知道只要陆白看了这里面的东西便知道了一切了。
现在说了又怎样,即使知道了他们在百官和西凉使者们所在的这个时候也不能做些什么,一旦陆白和辛泽烈两人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那便是两国的事情了,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陆白愣了一下,而金发的少年视线隐晦的看了一眼她,然后在她疑惑的眼神之下浅淡的笑了,本就俊美的五官因为这样的笑容而格外的耀眼美丽,宛如湖泊似的澄澈纯粹。
她抿着唇,接过了魏芷手中的那本书籍,上面是因为长久的反复的翻阅而留下的些许破旧,但是却比起崭新的东西更加的有温度。
“果然认识啊。”
魏暮凉凉的在后面说了一句,而这个时候魏芷才下意识的发现了陆白身后站着的人不是平日里的林之寒,而是自己的皇叔宁安王,吓得她睁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魏芷对于自家的皇兄是尊敬的,并不害怕,但是真正让少女敬畏的,除了逝去的皇爷爷,便是眼前的宁安王了。
魏暮看着少女和往常一般无二的反应,歪着头,眯着眼眸,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这么单纯的看着她。
他薄薄的唇微微掀起。
“哦呀是小魏芷呀,好久不见了,有没有想皇叔我呀?”
并,并没有!
少女拔腿就往后面躲着,和笑眯眯的魏暮拉开了距离才松了一口气。
“皇,皇叔好久不见。”
她声音有些轻,像是蚊吟一般,视线也飘忽不定的,没有直视男人的勇气。
陆白脑袋有些混乱,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翻开了书籍,第一页的字是稚嫩的,看起来和一个小孩子的字迹一般无二。
但是对于这内容,陆白却在瞬间被唤醒了记忆。她像是浏览一样快速的往后面翻阅着,字迹开始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内容也一点一点的在增加。
而这些大部分,全是自己曾经告诉过一个人的内容。
记忆里那个金发的小姑娘和眼前的少年的身影慢慢的重合着,让她晃神。陆白看向辛泽烈,而他已经随着使者离开了,削瘦的背影和着宫廷幽深,画卷一般。
她抿着唇,直直的注视着,不言不语,手捏着书页,力气有些大将页面都弄得褶皱了不少。
辛泽烈顿住了脚步,一旁的使臣疑惑的看着他。
“皇子,怎么了?”
金发的少年回头,水蓝色的眸子潋滟润泽,他抬眸看着这座皇城,最后深深的将陆白的样貌落在了眼底深处,像是要镌刻在灵魂一样。
此去经年,不知归期。
陆白知道人的一生是有遗憾和错过的,但是巨大的落差和现实所期望的美好在这个瞬间让她觉得很闷,两国千万里的距离,不是青川洛宁到汴州那般轻松。
“啧,别露出这副神情,你如果想,本王便带你去,左右不过两月时间罢了。”
少女一愣,回头看他。
“不过,别乐不思蜀就成,我还在青川呢。”
这一次,他没有用“本王”自称。
第四十五章
齐泽察觉到最近陆白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却并不妨碍他想到能够让她开心起来的方法。
他将前些日子做好的纸鸢拿到了陆白所在的后院里; 趁着今日天气不错; 风也有; 便想着和她一起放放。
“阿白阿白,我做了纸鸢; 今日天气正好我们……宁安王?”
少年原本开开心心的拿着纸鸢从府上小跑着走到了陆白所在的小院子里面; 结果少女的人影还没有看个完全便径直被一个熟悉的男人的身形将陆白给遮挡住了。
男人和在汴州时候的模样一般无二; 还是那副疏离的笑眯眯的样子; 虽然面容俊美; 却让人无端端的从脚底生着寒气。
齐泽前段时间去汴州找陆白的时候; 在回去之后齐秦知晓他去了宁安王府上便曾让自己不要过于靠近这个男人,他虽然不知道宁安王做过什么事情; 但是光光是那夜在船上的时候男人将刀剑毫不犹豫的刺入他人血肉的瞬间; 他便大致上知晓了魏暮是一个怎样的人。
冷漠,且理智的让人害怕。
少年看着眼前不远处的男人; 手中的纸鸢握紧了些许,之前脸上的笑意也在此时褪去了个完全。
他的视线不自觉的往后面看去,那抹白色的身影即使这么一点儿他也能够清楚的将她的主人给认出来。
“原来是玄宇剑庄的齐少主啊,自汴州一别想来也有两三月没见面了吧。”
魏暮明明知晓少年想要看在自己身后的陆白; 但是却坏心眼的将自己的身子往旁边移了移,将原本还可以看到的那抹白色的衣袖也一并遮掩了个全。
但是他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神情依旧; 眼眸弯着; 笑的如沐春风。
“宁安王……”
比起在官场和皇宫里常年游走的男人; 齐泽显然没有魏暮那样能说会道,就连此时一个简单的寒暄客套,在对自己不熟悉的人的时候也什么都说不出口来了。
少年只是这么唤了一声“宁安王”之后便再也没了下句。
魏暮瞥见眼前的少年如此不谙世事的样子一时之间也没了捉弄的心思,他唇角勾起回头看向了陆白,发现陆白也在这个时候起身了想要绕过他走到前面齐泽那里去。
原本才放下来的坏心眼在这个时候因为少女的动作而又“噌”的升了起来,他的眼眸一转,然后像是没有看到身后的陆白似的脚踩滑了一下直接面朝着她倒去。
刚刚才起身的陆白稍微站稳一下,觉着有一片阴影笼罩着自己,抬眸一看吓得她立刻用手扶了一把男人才勉强制止住了他要往下倒的趋势。
“王爷,只是转个身而已,你能不能小心点?”
陆白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重量,一时之间黑了脸,然而他并没有立刻起来的意愿,甚至还下意识的将身体靠的更近了。
“这可不能怪本王,要怪就怪陆大人的后院地面太过光滑了,我还没有站稳就给滑倒了。”
陆白脸色沉着,刚想要继续回魏暮几句将他嘴里满大堆的歪理给堵上的时候,觉察到了前面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然后抬眸看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齐泽的眼眸暗淡的许多,视线直直的落在了陆白扶住男人的手,一时之间就这么呆愣愣的站着,什么话也不说。
这样陌生的少年,让陆白都有些恍惚。
“阿泽你傻愣着干什么,我力气小扶不住宁安王,你过来帮我一把。”
她尽量语气柔和一些,黑色的眸子像是化不开的墨一样注视着齐泽,在他回神望向少女的眼眸的时候她浅淡的朝着他勾了勾唇,眉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好。”
齐泽这么应道,极为乖巧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鸢放在了石桌上,刚把手伸过去魏暮就已经迅速从陆白的身上起来了。
“不用麻烦齐少主了,本王只是没有站稳险些滑倒而已。”
他笑的和平日依旧,但是没有任何温度。
齐泽不傻,知道男人并不是真的不小心摔倒了而是故意的。觉察到这样的事情之后少年抿着唇,看着一旁觉得男人莫名其妙的陆白身上,眼眸晦涩不明。
宁安王知道阿白是女子吗?
还是……只是为了捉弄一下她?
男人眯了眯眼睛并没有说什么,一旁的陆白蹙了蹙眉上前将齐泽给拉到了桌子旁的位置让他坐下。
“你今日来找我是想我和你一起放纸鸢吗?”
少女的话让齐泽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宁安王在这里的缘故,放纸鸢这样的事情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的点了点头。
陆白对于因为提到放纸鸢而脸红的少年的神情觉得意外,她盯着齐泽看了好一会儿。
“早些时候你还来找过我逗蛐蛐儿踢蹴鞠,今日不就是想找我放个纸鸢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少女勾了勾唇,看着面前澄澈纯粹的齐泽的眼眸突然觉得时间似乎并没有让人产生多大的变化,至少眼前的少年还是记忆里一般模样。
她抬眸,余光落在了放着纸鸢的旁边地方的那本有些破旧的书籍上,不过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陆白起身走过去将那只蝴蝶形状的纸鸢拿在手中,一旁的书籍放在那里并没有去挪动分毫。
留意到陆白的视线的魏暮只是挑了挑眉,然后迈着大长腿跟着少女走去,这里是后院的一处,但是树木花草有些多并不适合放纸鸢,另一边很宽阔,所以陆白便打算去那里放。
男人对于陆白对于齐泽的纵容和温柔有些不爽,平日里约她出去都不见得会搭理自己的,而少年话都还没有说完她便直接跟着他去了。
但是心里的情绪并没有表露在面上分毫,他弯着眉眼,看起来似乎也很喜欢跟着他们一起放纸鸢似的。
齐泽没想到宁安王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去,他垂眸看了一眼陆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在少女的耳边低语道。
“阿白,你确定宁安王也喜欢放纸鸢?”
刚才陆白要和齐泽一起去放纸鸢的时候她问了男人是否也愿意一起去,原本想着以他的身份绝对不会跟过来的少女,却清楚的看到了他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喜不喜欢放纸鸢这件事情陆白不清楚,但是她能够觉察到此时的男人心情并不是很好。
因为他的情绪越不好,脸上的笑意就越盛。
“……大约只是好奇而已,毕竟皇宫里长大的人很少有机会看见纸鸢。”
陆白这么说着,想起了魏凛。
当时小时候来自家院子里玩耍的时候,她顺手拿了晨间在集市买的冰糖葫芦递给了他,他好奇的看了半天,最终外面的糖都化了也没有舍得吃。
她回头看向了身后只和自己隔了半步之距的男人,他看到自己回头看他一怔,唇角的笑意变得柔和温暖起来,哪里还有之前若有若无的萦绕在周身的寒气。
陆白顿了顿,在想要收回视线的时候,看到男人眼眸温和的样子,没有忍住还是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王爷,你可有吃过冰糖葫芦?”
魏暮大致上对于这种食物是有印象的,但是身为皇族又是王爷,对于这样的民间食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