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媃不收也得收,小姑娘呐呐两声,应承了。
很快认祖归宗的日子就到了,这日姜媃起了个大早,流朱伺候着她穿上玄色红滚边金线纹祥云的深衣。
盖因没有及笄,姜媃只能绾双丫髻,髻上不钗饰物,不施粉黛。
巳时初,天光艳艳,息家一门依着辈分都聚在正屋祖祠前。
除却四房的人赶不回来,其他几房的人倒是齐全的。
今日开祖祠入族谱还认亲,息家搞的很是隆重,且生怕怠慢了姜媃,还请了京中相好的各家前来观礼。
秦野自然是在的,戾王人没来,可随了礼,就是宫里头,皇后也赏了东西。
一时间,姜媃的地位在各家夫人心里又往上提了提。
息家老祖宗,头须皆白约莫有六七十岁的老翁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摸出铜环钥匙,在吉时吱嘎一声打开了祖祠。
而后,有司唱喏了几声,息家父辈便随之进祖祠,跟后头的是同辈嫡出。
男人们进了祖祠祭拜过列祖列宗,紧接着就是老祖宗让人端一碗清水上来。
既是认亲,少不得要滴血验亲。
这法子姜媃心知肚明很不靠谱,但在大夏无疑很是权威的。
其实早在她知道自己很可能是息家小女儿的时候,就通过系统做过简单的亲子监测了,从血缘上来说,她和息家人确实是同宗。
有司唱喏一句,底下的人跟着进行一步。
等息长源上前往清水里滴了血珠,就轮到姜媃。
小姑娘生的极好,那相貌顶顶漂亮,还皮肤白的跟牛乳一样,细嫩极了,就那么安安静静站在日头底下,都能让人心尖子软乎起来。
姜媃低眉顺眼上前,正欲拿起那匕首往手指尖上戳口子。
“慢着。”秦野站出来,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玉冠鸦发,极为俊美。
他自顾上前,拿了姜媃手里的匕首,从流朱身上借了根细细的绣花针,随后众人就看到,少年小心翼翼捧起小姑娘的手指头。
下针之时,还柔声说:“有些疼,我尽量轻一些。”
姜媃面颊微红,她小小应了声,觉得大佬小题大做,但心里头止不住地泛甜。
绣花针扎在粉嫩的指腹上,秦野极为吝啬地挤出一丁点血珠子,赶紧就拿帕子给小姑娘包扎好手指头。
息长源一阵无语,美须都在抖。
老祖宗年事已高,眼睛有些花了,他弯着腰低着头盯着清水看了好一会,确定两滴血相融了,遂慈眉善目地笑道:“是咱们老息家的孩子。”
息长源心头的大石头落下来,云初更是喜极而泣,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现在就要冲上来抱姜媃。
认了亲,就该启族谱入名,老祖宗捏着毫笔问息长源:“名讳。”
息长源愣了下,适才想起这么些时日,一家人都太高兴,结果压根就没想过问小姑娘是否要改名的事。
祖祠前的一众都看向了过来,息长源犹豫不定:“小宝儿你看这名讳……”
息家人待她好,姜媃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她含笑道:“女儿都听父亲的。”
一声“父亲”顿时让息长源老泪纵横,他差点失态。
好歹是朝堂股肱大臣,要众目睽睽之下哭了多丢人来着。
息长源赶紧转身,绷着脸道:“老祖宗,就将姜姓改为息就可,单名媃。”
小名,小宝儿!
姜媃变息媃,姜媃觉得很变扭,她在现代就叫姜媃,族谱上虽那么记载,但她还是更习惯自己原本的名字。
入了族谱,那就是正儿八经的息家人了,姜媃跟着息长源进祖祠,给自家祖宗上了香,听息长源将事情同无数祖宗牌位说了一遍,末了才算走完所有的认亲流程。
下头的事就很简单了,前院开了宴席,今日观礼的人都能留下来用宴。
大房的人本该前去招待宾客,但没人有心思,所有人都挤到姜媃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息长源:“小宝儿,我是爹爹。”
姜媃一脸茫然,随口喊了声:“爹爹。”
息长源兴高采烈地大声应了,云初挤过来,泪眼婆娑地抱住小姑娘就蹭:“为娘的小宝儿,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姜媃心软,这些人里头她最是能感受到云初待她的那种慈母之心。
她拍了拍云初后背,从善如流喊道:“娘,不哭,往后小宝儿都陪着你。”
云初抱着小姑娘不撒手,息重月只得清风朗月地含笑道:“小宝儿,我是大哥。”
姜媃弯了弯眉眼,不用其他几人挨个再自我介绍,依着顺序,挨个喊上一遍:“大哥,二哥,三哥,还有七哥,以后请多关照。”
四位兄长除却稳重的息重月能稍微绷着点没失态,其他三人皆撑不住了。
特别是老幺息九颜,上蹿下跳的,想摸姜媃发髻,又怕唐突了。
他反复搓手,望着姜媃一个劲地傻笑。
姜媃好不容易从云初怀里挣脱出来,她朝流朱招手。
流朱端着黑漆木托盘过来,托盘上还用绸布盖着,颇为神秘。
姜媃有些羞涩,两辈子以来,她还是头一回拥有家人。
小姑娘脸红红的,小声道:“我思来想去,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缺,但还是想送你们一点小礼物,你们不要嫌弃哦。”
她说着,伸手往绸布里头掏,摸出一把拇指长的桃木细齿小梳子,那小梳子上还雕着栩栩如生的祥云,很是精致。
“这是给爹爹梳胡子用的,”小姑娘把小梳子塞给息长源,又往托盘里头掏,挨个掏出一盒口脂、一支紫玉狼毫笔、一绣幽篁翠竹的荷包、一盏琉璃夜光杯以及一把古朴的匕首。
基本每件礼物,姜媃都尽量考虑到个人的喜好。
大房每人都有礼物,顿时就没谁不高兴的。
姜媃分完礼物,四下看一圈,在角落里找到秦野。
大佬双手抱胸,半靠在廊柱边,半个身子都隐进了阴影里头。
有那么一瞬间,姜媃好像在大佬身上看到有如实质的戾气。
她皱起眉头,秦野一眨眼,勾起嘴角,就朝她笑了。
小姑娘软萌萌地招手:“大佬,你过来。”
大房的人以息长源为首,瞬间警惕起来。
秦野几步到小姑娘面前,姜媃拉着他手大大方方道:“我的过去你们都知道,我的将来你们也能都想到,我想说的是,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不管是我姜媃还是息媃,我都想要你们明白,我既是息家人,可也会是秦家人……”
“我待秦野,一如待你们……”
第208章 我会养你
“我待秦野; 一如待你们。”
小姑娘言辞软糯; 挟裹赤子心性,说的话也让人甚是动容。
亲倒是好认; 改姓也容易; 这些在息家大房看来; 都是顶顶重要的事,可说到底于姜媃而言——
秦野才是最为重要的!
也不是她冷酷无情; 感情的事都有先来后到的道理。
她来到这个大夏,亲近的人是秦野,历经磨难之时; 相互扶持的人也是秦野,甚至于; 将来她也还是想和秦野在一块。
两辈子没有亲人,姜媃的感情也很少; 心里能装下的人就更少了。
往后; 息家大房一门以真心待她,她自然会同样回报真心,可在这之前,秦野已经在她心里扎根长成了参天大树。
姜媃其实早看出来息长源和其他四位兄长对秦野心有所顾忌; 但是今个她话还是要说明白。
息家接受她,她很感激,可若息家否定秦野; 那么这么亲她便不会认的。
富贵云烟; 万里河山; 落她眼里,不及秦野一瞬风华。
此等厚重如泰山的心意,让起先心头还隐隐阴戾的大佬瞬间失笑。
平素凌厉的狭长眼梢此时微微下弯,琥珀瞳色宛如滟潋流光,好看得让人怦然心动。
他指尖一动,反勾住小姑娘软乎乎的手指头,低笑道:“你莫担心我,只管做个快活的贵女。”
姜媃看着他,碍着人多,不动声色抽回手,老气横秋地道:“我怎么能不担心你呢,虽然我不是你嫂嫂了,你就不让我管了是不是?”
秦野眼底笑意渐浓:“管,我都让你管的。”
姜媃露出一种勉强满意的表情,然后双眸晶亮地望着息长源,等着他表态。
息长源哭笑不得:“小宝儿放心,为父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恩情要报,人也要奉为座上宾。”
姜媃偏头,她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但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只留日后让息家大房一门看到她的决心就可。
她遂作罢,甜腻腻笑道:“我知道,多谢爹爹如此为女儿着想。”
息长源摇头,挥袖赶着四个儿子一起去前院招待宾客,至于女眷则由云初领着姜媃挨个走一遍认认脸。
临走之时,姜媃踟蹰起来,她看了看秦野总觉得就这样丢下大佬不太好。
秦野仿佛看出她所想,扬下颌道:“去吧,我不用照顾。”
姜媃咬了下唇,眼巴巴瞅着他:“那你等我一会好不好?我有东西给你。”
秦野含笑点头,少年皮相俊美,鲜少这样打从心底地泛出笑来,偶尔惊鸿一瞥,便昳丽无双。
旁的别家贵女,有不经意看到这茬的,都不禁微微红了脸。
姜媃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云初去了,秦野站在廊下看着她离开。
待小姑娘的背影甫一消失在视野里,俊美少年眼梢笑意倏地一收,那张脸上再无任何温和之色,瞳色深沉,表情幽幽,仿佛浑身上下都凝了秋霜。
有那胆子大的贵女红着脸上前,眉目春然的小声问:“敢问公子可是秦峥之子秦野画师?”
秦野居高临下看着对方,浅淡的脂粉香随风飘过来,他蹙起眉头,冷冰冰丢下一句:“大白天眼睛不好使就好些看大夫。”
尔后,不给人反应过来大步离去。
那贵女愣了下,待明白秦野话中之意,脸色顿时青青白白,好一阵得难看。
傍晚时分,金乌西坠,云蒸霞蔚,甚是流光溢彩。
姜媃好不容易得空,她提着裙摆匆匆往明珠楼去。
“大佬?”她推门张嘴就喊道。
三层楼高的明珠楼安安静静的,没人回答。
姜媃狐疑,她分明跟流朱吩咐过,让秦野在明珠楼等她。
小姑娘哒哒跑上楼:“秦……”
三楼临窗的长条黑漆玫瑰榻上,金光宛如薄纱静谧地投射进来覆到少年身上,将他那张脸都映衬出几分的柔和。
姜媃不自觉屏息,轻手轻脚靠近蹲榻边。
她细细打量秦野的五官,参军之前的大佬肤色其实很白,是那种并不娘气的瓷白色,很是好看。
后来军营历练,他从头到脚就被晒成了浅小麦色,并不黑还透着男人才会有的硬气,分明还是个少年年纪,可就已经隐隐有了性感的荷尔蒙气场。
长眉如鬓,眼线狭长,眼梢天生带一点上翘的弧度,睫羽也很长。
从眉心一直往下的山根挺拔,鼻头若悬胆,带着恰如其分的俊美。
然后是浅玫瑰色的薄唇,平素都挂着冷凝的戾气,唯独此时困觉的时候是柔和下来了的。
姜媃不期然就想起上回两人亲了的事,她双手捂住嘴巴,杏眼圆溜溜得往大佬薄唇间扫。
她记得触感,大佬性子虽很是不好接近,对外人说话也不太客气,但薄唇其实出人意料的软,还很烫,就像是软嫩的皮下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咕噜咕噜的沸水。
姜媃莫名就觉得热,她扯了扯领子,舔了下几下嘴角,正要伸手去戳秦野脸两下把人叫醒。
谁想,粉粉的指尖才接近,冷不丁就让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捉住了。
姜媃嘴角上翘,弯着眉眼,软乖乖地笑了起来:“大佬,你在装睡呀?”
秦野睁眼,凤眸有片刻的惺忪,就是嗓音都带着初醒的沙哑:“没有,你进来有呼吸声。”
他已经在军中习武了,六感敏锐,故而姜媃一靠近就转醒过来。
秦野坐起身,揉了两下后颈:“忙完了?”
说起这个,姜媃就不太高兴了,小姑娘蹲着双手撑下颌,嘀咕道:“那些世家贵妇还有贵女,我看了一圈下来,根本记不住谁是谁,我娘还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各种关系和各人喜好,可我转头就给忘了。”
她记性不差,做学问也没觉得会记不住的时候,可偏生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在人际往来上是有缺陷的,不够八面玲珑也不擅舌灿莲花,甚至对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不太理的清。
小姑娘呼出口气,皱着小脸:“太难了,我宁可跟半玄一样,多做几本题册。”
秦野将人拎起来并股坐下:“无碍,顺眼的就相交,不顺眼的勿须不理。”
姜媃瞥他一眼,摇头道:“别家贵女都会那些。”
到底,她还是生了微末自卑,外头草的乖软人设,还顺带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肚子里到底有几分真才实学,自个才明白的。
小姑娘焉哒哒的,跟垂着耳朵的兔子一样可怜,秦野指尖微动,伸手把人抱怀里坐大腿上。
姜媃拽着他胸襟,心虚得往外一瞅,没见着旁人适才放心。
秦野揽着她腰,自己微微往后靠,让小姑娘可以坐的舒坦一些。
他低声道:“我同意你回息家,是想让你借息家余荫,能过的自由快活,而不是为了让你做个规规刻板的贵女。”
“我晓得,”姜媃垂下眼睑,哼哧半晌又说,“父母手足都真心待我,我总不能让他们在外人面前没脸面。”
说到这,小姑娘仰头朝他笑起来:“我其实也就是那么说说而已啦。”
她拿头蹭了他肩膀一下,带着自然而然的亲昵和信任。
“对了,我给你兑换了个中级气运牌。”姜媃从袖兜里摸出个鸭蛋青竹叶纹金丝边荷包。
荷包扯开,从里头倒出两枚拇指大小的小木牌来,一颜色深一颜色浅。
姜媃眼神认真而肃然:“这块是初级气运牌,另一块是中级气运牌,你都一起戴上不要取下来。”
她从秦野身上跳下来,封好荷包,亲自给对方系腰封上。
秦野眉心一蹙:“中级?”
姜媃眼神闪烁:“对,中级气运牌,往后我还能兑换高级气运牌,到时候你一块放身上,就能成为大夏第一欧皇!”
气运牌在系统商城里是唯一性道具,独独只有一块,姜媃在系统放开权限,发现能兑换中级气运牌后,便果断先行兑换了。
至于高级气运牌,则需要系统六级后才能兑换。
秦野没动,姜媃只目有深意地望着他,没有吭声。
片刻,他眼里闪过凌厉,伸手就要去撸姜媃手腕上的白玉菩提手串。
姜媃抬手阻了他动作,隐晦摇头:“没事,一切都还好,气运牌是秘密,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哦。”
秦野听懂了她的话下之意,可仍旧眉头紧锁:“你确定?”
姜媃笑了:“确定的。”
话罢,她顿了顿又说:“大佬啊,人死后万一有下辈子,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我家乡?”
秦野眯眼,他了解姜媃,小姑娘跟他感情不一样,不可能无缘无故问这个。
所以,因系统之故,她是能回家乡了?
诸多的念头回转,不过都是瞬间的事。
秦野点头:“媃媃在哪,我就在哪,你说过的,我们是一家人。”
姜媃唇边笑意加深,拍了拍大佬肩,一副跟我混有肉吃的派头:“放心,我养你。”
闻言,秦野轻笑出声:“好,那我等着你养我。”
心头最后一点顾虑消除,姜媃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些时日她思来想去,最后琢磨出这么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借此隐晦地告诉秦野系统变更了契约的事。
好在大佬聪明,还和她十分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