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夏昱却奇怪了。对于北雪以前的事,北雪从来不说。所以夏昱只知道她早年和爹娘在高岭村陪着姑姑,后来姑姑和爹爹出了事,岳母就带着他们兄妹几人回了三河镇。至于其它统统不知。
思索间,风清扬又道:“后来我找不到你们,就一直跟着那船进了京里。等冯将军好些之后,就把我叫了过去,不但详细问了我一些凇州的当地情况,更是问了我的出身来历。我自然是原原本本地说了。后来冯大将军就把我留在了身边,可我一个文人,对军中之事也帮不上什么。后来冯大将军伤好之后,准备再一次去凇州灭掉黑龙帮余党之前,他就把我叫过去,问我想做什么官?是想当个轻松有油水的盐大使,还是想在天子脚下谋生。若是想当盐大使,他大可以安排我到一个富庶的地界去,若是想在京中谋生,倒是可以从吏部做起。”
盐大使?北雪不禁愕然。
这冯大将军果然厉害,一出口就是两个这么大的官。盐大使虽然权限不大,但那可是一等一的肥缺,多少人想巴结这个位置,连送礼带求人还巴结不上的。
还有那六部之一的吏部,更是一个京中为官的很高起点。如此看来,北大将军这样安排就不止是对风大人救命之恩的感谢,更是对他办事才能和人格品质的一种欣赏了。
“那风大人又因何当上了县令呢?”苏氏奇道。
风清扬吞了一口茶,继续道:“我想了想,盐大使虽然品高,也有油水。但毕竟是权力有限,在人境内,也没有生杀大权,很难造福一方百姓。而且那个职位树大招风,初次为官,诸多不懂,我也怕自己哪里做错会给冯大将军惹来麻烦。还有那吏部,我更是望而生畏,人说京中六部鱼龙混杂,极其水深。更重要的是天子脚下,像我这种小官很难施展手脚,只有唯命是从的道理。如此一想,我还不如就到一方做个县令,至少是当地父母官,至少在我管辖范围之内,定是我自己说了算。如此这样,也算是能有个造福一方百姓的机会,真真正正地做些实事儿。于是我就和冯大将军说想从县令做起,几年之后,积些经验,若有机会,再得已谋求高职。冯大将军一听,很是支持,然后我就在京城周边的克东县做了一年的县令。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了调动,冯大将军又拿出几个县来让我选,我一看有泾水县,就直接来了。”
风清扬语速平稳、思路清晰地说了一阵,惹得在座的人都频频点头。就连一开始有些漫不经心的夏昱,也不由对他递去了几抹敬佩的目光。
北雪就更是不言而喻了,若是为官之人都是像风大人这样的好官,那百姓的日子定然是好过了许多。
苏氏听完,沉默良久之后才呵呵一笑,“看样子,风大人真是遇上贵人了。”
风清扬也笑,“可不,冯大将军对我真是知遇之恩。”又道:“不过这也多亏了你们一家,没有你们一家,别说是我的命在不在了还未可知,更别提遇上什么冯大将军这位贵人了。”
说了一阵,苏氏就想到了夏家的事。清风扬虽然官不大,但总会知道一些朝中的局势吧,于是压低声音问,“风大人,听说京城那边不太顺,这可是真的?”
风清扬就点了点头,“先帝归天,皇长孙继位后差萧王去守边塞,结果萧王走到一半,直接就地驻扎,联合一些老臣直接反了皇长孙,听说萧王一路杀回京城,势不可挡。不但联络了原来的一些老臣,就连京城的一些官员也都站到了萧王那一边,听说现在部队已经到达京城脚下,将京城团团围住。想以不伤害百姓为目地,逼得皇长孙让位。”
苏氏眉头一挑,“皇长孙会让吗?”
“恐怕不让也没办法,因为现在归顺萧王那边的人越来越多,皇长孙几乎被孤立起来了。”风清扬摇摇头,“京里几乎成了空城,估计皇上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就算皇上能坚持的住,估计百姓也会闹起来的。”
北雪听着不由焦急起来,但是娘亲和风大人说话,她又不便插嘴。
还好苏氏问了句,“不知道风大人认识的那位冯大将军站在哪一面?还有渤海侯是不是已经全家返京了?”
说起渤海侯,风清扬反射性地看了夏昱一眼,看来他也是知道一点的。就算不知道夏昱是渤海侯家的大少爷,但至少是知道这夏家和渤海侯府有关,不然黑将军怎么会兴师动众的让他差人来保护着。
风清扬笑了笑,“咱们这里离京城远,消息也不太灵通。目前为止冯大将军站在哪一边我还不知道,不过依现在的形势来看,两军没有真刀真枪的对垒。依我猜测,恐怕冯大将军是支持萧王的。不然以大将军的实力,倒是能和萧王的军队反抗些日子。”说着,又瞄了一眼夏昱和北雪,缓了缓语气道:“不过渤海侯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北雪就给苏氏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不要让她再追问下去了。
苏氏也是个聪明的,就赶紧笑着转移了话题,“以前也曾听家中内弟回来说县里换了县令,而且还说这个县令人好又把他留下当了师爷。可是我听了之后也就算了,当时就没有追问一句这县令的来路。”说着有些遗憾地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第122节:往事(下)
风清扬也晃然大悟,“师爷姓苏,原来他是大姐您的弟弟?”
“可不!”苏氏眉眼一挑,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世上的事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巧,又是这么奇怪。
接着风清扬就把谈话的目标转到了苏氏的几个孩子身上。整个人就如苏氏的弟弟一般,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
说什么既然夏川入了蒙馆就要好好读书,不管是叔侄二人谁做皇帝,这天下总是姓龙的。再者这开考的事已经成了事实,若想在仕途上有发展,读书才是正经。
夏川在一边认真地听着,并频频点头。
风清扬看着就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拍了拍北川的肩膀,高声鼓励,“好孩子,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那是错的。天下大乱时,武将方显英雄本色。可是天下太平之时,若想文治武功,太平盛世,百姓富足,那还得靠文官。你好好读书,做好八股文章,为自己谋一个前程,到时候也好让你守寡的娘享一享清福。”说着,又笑道:“趁我现在大小还有个芝麻官当着,或者到时能助你一臂之力。”
“谢风大人栽培,我一定好好努力。”北川小脸绷得紧紧的,双眸中却绽着耀眼的光彩。
苏氏在一边就道:“北川是个知道努力的孩子,每天那油灯都亮到深夜,有时候我过去劝他睡觉,他还执意不睡。”又补充道:“是个知道用功又让人省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风清扬大感欣慰,又对苏氏道:“苏大姐,前半生受的苦都不算苦,因为那时候你还年轻,承受得来。唯有到老了。孩子有出息,膝下有儿孙,那才是真正的福气。”
苏氏一脸赞同。“风大人说得是,说得是呀!”
风清扬又对北川道:“好好准备着明年秋天的大考。这秀才一关。说难不算难,可说容易,那也不是谁都考得中的。你考上了秀才,家里可以免税和劳役,这也算是为家里争一份宽裕。”
接着风清扬又事无巨细地说家中若是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困难大可以去找他的话。他和苏氏在桌子两侧左右对坐,完全没有县官与村妇的悬殊,倒是像姐弟两个在唠家常一样轻松。
又唠了一会儿。风清扬看着天色不早,就要起身告辞了。
由于是晚上,苏氏自然不便相留。
一家人就目送着风轻扬离开正屋,待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北焰却突然叫他,“风大人留步!”
风清扬一怔,笑着看向北焰,“有事吗?”
“风大人。”北焰上前两步,有些忐忑地道:“草民闲着无事时,捣鼓了几样东西。我把这些东西说成是兵器,可别人都笑话我,说这只能放到庄稼地里打鸟。”他顿了顿。有些不服气地道:“今天风大人来了,我想请风大人帮着看一看,我这东西是不是只能放到庄稼地里打鸟。”
风清扬突然就笑了。但那笑不是轻视,而是欣赏。“没想到啊,北焰还能研究兵器。”说着就一伸手,“拿来给我看。”
“暧!”北焰像得到了什么奖励一般,快速转身跑进了自己的小仓库。
孙灵芝就在一边扯了扯苏氏的衣袖,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道:“娘,你瞧瞧他。又要拿那些东西出来丢人。也不怕人家风大人笑话。”
“无妨。”苏氏笑道:“风大人不算外人,不会笑话北焰的。”
这边北焰已经拿出了那几样“兵器。”
院子里燃着灯笼。所以看得十分清楚。北焰指着第一个看似一个卧弓形容的家伙介绍道:“风大人,我给这件兵器取名为‘千人阻’。”
“噢?”风清扬显然很感兴趣。仔细看了一会儿,问道:“顾名思意,这个家伙能阻止千人?”
“能。”北焰重重地点头,又耐心地解释道:“风大人,由于我没有制造这个东西所需要的材料,所以只用市面上买得到的材料做了,因而现在看来有些简陋,又不坚固耐住。但您可以听我细说一下这东西的妙处。”
“好!那你说说。”风清扬不但没有不耐烦,反而饶有兴趣地拉过了一旁的小椅,准备听北焰高谈阔论一翻。
北焰这下更来劲了,指着那弓就道,“这个弓下面有一个底坐,将它固定在城墙或是高地之上。”又指了指弓上的箭槽,“这里面可以同时安装二十一支箭,箭不用一支一支装,只要将合乎规格的箭支安装在这个大的箭槽之上,轻轻一拉卡扣,二十一支箭同时入小槽,再通过反扣用力,二十一支箭定可同时齐发。”他一边说着,一边操作,待他说到多箭齐发的时候,那入槽的箭果然就射了出去。射出的箭成了一个扇形,并齐刷刷地射到了对面的泥墙里。
“好!真是够巧妙!”风清扬激动得大喝一声,站起了身子。“并排放置十架这样的弓,那可真是可以阻止千人了。怪不得你叫它千人阻。”
北焰脸一红,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只是这材质太过于一般,所以发箭的时候力道还不够。要是能用……”
“无事,无事!”他话没说完,风清扬已摆了摆手,“道理说得通,操作起来好用就成。材料的事,那就是造兵器的人的事了。”说着风清扬又指了指旁边的两个,问,“这也是兵器?”
“是!”这一下北焰满脸的自信,指着旁边的东西道:“这个叫‘小人袭’,这个叫‘琵琶射’。
显然风清扬对这两样东西依旧很感兴趣。但他又抬头看了看升起的月亮,沉着声音道:“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便在这打扰你们一家人歇息了。”又道:“北焰,改日你拿着这几样东西到县衙来,咱们两个好好研究研究,若是这东西真能用到战场之上,我定帮你想办法推荐到冯大将军那里去。”
“谢风大人!”北焰的眼中有着掩也掩不住的喜色。
北雪看着北焰,就笑着竖了竖大拇指。
风清扬回了泾水县。
北雪和夏昱也回了家。
有了风清扬这副牌,北雪觉得放心多了。
有他在,至少左家的人不会轻易就动了自己娘家的人吧。待有机会她再将左安林的事和风清扬说一说,那白卓谦那边,想必风清扬多多少少也能照顾一些。
这可真是让人心里的石头终于沉了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夏承恩每天往茶馆跑,还不时向几个衙役打听消息,急得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着等消息。薛氏倒是淡定一些,每天哄着两个孩子,偶尔也帮北雪煮一煮饭。
倒是夏昱,北雪觉得他越发的不爱说话了。
春雨贵如油。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之后,地里的庄稼就如雨后的春笋一般拔着尖地往高长。
到了该锄地的时候,夏昱把伞具店交给夏骆和夏贞。他便和夏季、还有北雪一起下了地。先是用锄头将地里的杂草清除干净,接着北焰就赶着马来帮他们犁地。犁好了地,几个人又顺着垄沟敲了一遍土疙瘩,这第一遍的农活就算是做完了。
其实在家务农并不是很累,而且对于这种一茬庄稼的北方来说,一年的时间有小半年都是农闲。只是地质不好,或者种子较贵,再或者年景不好的话,收入太微薄。所以这农人的生活水产就一直没的提高。
三个人扛着锄头,敲完了最后一片地的土疙瘩,就一前一后地往家走。夏季一边走一边说,“大嫂,你那几块地被北焰大哥侍候的真是好,你瞧着那土质就明显比咱们家那块地好,而且最重要的是每年都还不待草籽成熟,荒草就及时被除掉了,这样一来地里的杂草真是少。”
北雪一笑。“二弟,我那地就是咱家的,到秋收了粮食,也归咱家的公中,不用计较你的、我的。”
夏季虽然没说话,但看着夏昱的目光就露出了几分羡慕来。同样娶媳妇,大哥一娶就是三房,除了第二任的刘氏很不像话之外,大哥倒是都有福气娶个好的。
再想想宇儿他娘,夏季就不由一肚子的怨气。一而再再而三地相让,她怎么就是这么不通道理,最后竟然还想着法子害大嫂。
夏季就在心里无声无息地叹气。
接着几个人就一前一后进了夏家的大门。
一进门就看见薛氏坐在院子里胸脯起伏地喘着粗气,轩儿站在一边,好像一副被吓坏的样子,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怯怯地眨了眨,小嘴紧紧抿氏,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
而夏靖宇则歪在薛氏的怀里显然是刚刚哭过了。在他们的旁边则站着眼睛红红的夏贞和同样脸红脖子粗的夏骆。
“这是怎么了?”夏昱放下锄头一脸困惑地看着院子里的几个人。
北雪赶紧小跑过去将微微颤抖着的轩儿抱了起来。柔声道:“轩儿不怕,娘回来了。”
这一下轩儿再也不忍着了,迅速趴在北雪的肩头,“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第123节:来客(上)
一见轩儿大哭,宇儿也忍不住了,更奇怪的是,薛氏也坐在一边直抹眼泪。
夏季就把夏靖宇搂了过来问,“宇儿说,倒是怎么了?”
夏靖宇说不出话来,抽抽噎噎,哭泣不止。
夏骆却一个箭步上前,低吼道:“还不是那个高芳茹把娘给气的。”
“高芳茹?”夏季一惊,“她来过了?”
“来了!”夏骆就气呼呼地和大家说起了整个过程,“她刚才来了咱家门口,然后就哭着喊着要看孩子,门口的两个衙役不让她进,她就哭着不走。娘觉得这样下去让左邻右舍看着也不好看,心一软就让她进来了。可她进来之后可倒好,抱着宇儿就不松手,还偷偷摸摸地想把宇儿抱走。结果娘就和她撕扯起来了。”说着,夏骆就指了指地上那一络头发,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你们瞧瞧这个女人的手有多狠,硬生生地扯掉了咱娘的一络头发。若不是我们听到动静跑出来,再加上门口的衙役拦着,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呢!”
这一下可把夏季气坏了,将宇儿往薛氏怀里一推,铁青着脸转身就要出门。
“你要去哪?”夏昱喊住他。
“我去找那个该死的娘们。”夏季顿步吼了一声,“休书都已经给她了,还来家里纠缠干什么?竟然还敢扯娘的头发,看我怎么把他劈成两半。”那语气,那声音,听起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夏昱未免他冲动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