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雨潺潺,帘内笙歌不断,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莫过于此。
皇甫长安款步走过,鼻息之下皆是赤果果的权钱交易,当肮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却原来并不会收敛,反而越来越肆无忌惮,争相攀比更是无处不在。
这裴老大能把一个赌坊开到这种境界,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才,眼下便是连皇甫长安都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激赏之意,差点就要把他引为知交好友了……辣个啥,会赚钱的男人,对总攻大人而言都独具魅力,灰常灰常地有磁性!
随着侍女走到了一个厢房内,皇甫长安一行陆续落座,这一回他们来了这么多人,又不是通过“正常渠道”来的,也就是说……这银月赌坊的秘密已然被他们参破,随时都可能面临着未知的风险!
皇甫长安就不信,他们都已经找上门来踢馆了,那个裴老大还能躲在后头,对他们避而不见!
“去,把你们老板叫来!”
拿着扇柄敲了敲桌面,皇甫长安大喇喇喊了一声,一派“本大爷就是来闹场”的神态,看得侍婢微变了脸色,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们。
要知道,自从银月赌坊开张一来,可从来没有人敢在这儿闹事……因为来的人都知道,若是惹怒了赌坊的老板,他们恐怕就得把小命交待在这里了!
见侍婢迟疑了一下,却是没有反应,皇甫长安不由得又轻斥了一声:“怎么?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侍婢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陪笑着应声退了下去:“公子稍安勿躁,奴婢这就去知会老板。”
望着那抹袅娜的身姿走远,皇甫长安才收敛了神态,垂眸摩挲着手里的杯子……若是放在以前,她还有可能跟裴老大好好商量,要是能聊得来,大家还能合伙做生意。
可眼下,裴老大跟紫宸太子有来往,甚而出手伤了李青驰,那么他们之前完全就没有商讨的余地了!
这一回,正如裴子由所料,总攻大人就是来踢馆的!
等了片刻,忽而门扇一摇,人影一晃,裹挟着香料的味道迎面拂来一阵微风,紧接着就见到大红色衣袖纱幔般倾泻而下,覆盖了将近半张桌子。
皇甫长安抬眸,陡而对上了一双假不正经的眼睛,眼角微扬,带着一贯的笑意,却并不见得真的是在笑。
“折菊公子,一下子带了这么多人过来,不像是来玩的吧?”
“这儿本来就是玩乐之地,本公子自然是来玩的,不过……”皇甫长安勾起眉梢,笑得颇有些淫邪,“本公子倒不是来玩牌的,而是来玩……你!”
最后一个字堪堪落下,便见寒光一闪而过。
冰冷的触感贴在肌肤上,激起一片细微的毛孔,裴子由刀眉微横……目光随之转下,继而落到了抵在腰间的匕首上。
华贵的丝绸再妖丽坚韧,也承受不住蚀骨之毒的浸染,一丝毒液顺着皮肉漫入脉络,迅速在体内流窜!
没想到皇甫长安这么阴险,才一见面就偷袭他!
裴子由以前的对手都很斯文,眼下突然间遇上了一个“流氓”,而且还是个有文化的流氓,一时不察竟然真的着了道,被她淬了毒的刀锋刺破了皮肤。
微诧之下,裴子由不免顿了一顿。
身后,西月涟见机立刻出手,霎时制住了裴子由的几大穴位,而他的手下则一一被奸夫们……哦不,现在已经晋升为“爱妾们”,拦在了边上,靠近不得!
由此,局势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皇甫长安四下转了一圈,对于这样的局势很满意……所谓先下手为强,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将裴子由拿为人质之后,一行人即刻便退到了在皇甫长安的身边,护在了她的周围。
刀锋下,裴子由却是波澜不惊,完全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乱了分寸,却是勾起嘴角哂然笑了一声:“呵呵……折菊公子该不会以为,制住了本公子,你们就能安全能脱身了吧?”
轻慢的语调中,是满满的有恃无恐。
不过片刻,花船上的护卫就迅速蜂拥而至,将皇甫长安等人里里外外围得严实,一个个身手敏捷动作迅疾,一看便知是个中高手!
有几反而人看着甚至还有些眼熟,皇甫长安凝眸稍一寻思,才想起来他们是在那些船家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船民。
“这些人……”
皇甫砚真眉峰微蹙,瞬间便也明白了**分。
果然这整条江河上的渔民都是裴老大的手下,这艘大花船就是由那些小船家拼凑在一起的,白日里各自行船,夜间聚拢成城,是以那些探子出入几番银月赌坊也寻不准它的踪迹……这般慎密的设计,若非亲眼所见,恐怕谁也料想不到!
所以,裴子由绝不可能如此轻易被制服!
意识到这一点,皇甫砚真立刻朝皇甫长安轻唤了一声,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哐!”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皇甫长安的脚底倏然一空!说时迟那时快,裴子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齐齐落了下去,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地面又迅速合平,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缝隙!
船身不是很高,坠落了几秒钟便落到了地板上,裴子由抓着皇甫长安的肩膀坠到地面上……四周点着昏暗的烛火,并不算黑。
凭此一番运气,裴子由体内的毒素迅儿蔓延到了四肢……麻木感在刹那间排山倒海而来,席卷了全身,就连弯起手指,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皇甫长安轻挑眉梢,挣开了他的手,即便是被困在了船舱之下,也依然是淡定从容的神态,脸上的笑意看着尤其欠扁!
“实话告诉你吧,你方才中的这种毒,其实并不伤身,只不过无药可解,所以你就别白费心机了!”
裴子由闻言微诧,不明白皇甫长安打的是什么主意?
放着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不杀他?特么丫是脑子被熊挠了,还是太看轻他了?!
“你的意思是,时间就是解药么?这倒有点儿意思……只可惜,你就那么肯定,在这段时间之内,我就真的没办法困住你们吗?”
说话间,船体陡然剧烈震动了起来,似乎有好几艘船舰急剧地往船身猛撞,皇甫长安走过去打开天窗,上面即刻涌入一阵阵嘈杂的呐喊与惊呼,甲板出早已乱成了一片。
扯了扯嘴角,皇甫长安笑得更狂妄了。
“先别得意呀,快过来看看……现在被包围的可是你哦!落下风的那个人,也是你……裴大老板。”
闻声,裴子由即刻抬头朝外瞅了几眼,却见上头乱成了一片,整个由船屋搭建而成的一个“村落”像是被人森森地撕开了一条口子,有船被撞翻在了水里。
因着外头的声响过于嘈杂,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现在外面又是个什么情况?!
回过头来,裴子由终于正眼看向了皇甫长安。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51、老大!冷静点!(月票
既然皇甫长安没给他下毒药要了他的命,就说明他们之间还有商量的余地,不然她一刀子把他给抹了,无论做什么都要省事很多。
当然,裴子由也知道,自己伤了对方十分看重的下属,皇甫长安势必不会轻饶了他。
不说别的,就瞅她方才瞪着他的眸子,一副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她有多宝贝她的那个手下。
看来,江湖所言非虚了!
这折菊公子,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
而折菊宫那几个戴面具的家伙,十有**便真的都是她的男宠了。
想到这儿,裴子由忍不住感叹了一声世界真奇妙,居然还有折菊宫这种宫主和下属集体断袖的玩意儿存在?
因着中了毒,裴子由有些体力不支,往后退了两步,靠坐在柱子边。
头顶是乱哄哄的打闹,一时半会儿分不出什么胜负。
但即便是阴沟里翻了船,被皇甫长安捉在手里当了人质,裴子由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不管怎么说,这里到底还是他的地盘,若是他们要挣个鱼死网破,到头来对谁都没有好处,而折菊公子显然不是那么冲动鲁莽的家伙。
闻言,皇甫长安回眸,勾起眉梢轻轻一笑,端的是睥睨的姿态:“本宫主的目的很简单,就看裴老板有没有胆量,跟本宫主赌上一把?”
一听到“赌”这个字眼,裴子由的狗眼“噌”的就亮了,立刻坐直身体抬起头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好啊!只要折菊公子愿意,在下必当奉陪到底!”
那迫不及待的猴急模样,险些没把皇甫长安吓一跳,十足的赌徒性子,比她还要积极!
甚至还怕皇甫长安反悔似的,不等皇甫长安开口,裴子由立刻又追问了一句。
“你要怎么赌?赌什么?!”
皇甫长安微挑眉梢,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然而见他答应得这样快,又生怕他使诈,不由得用狐疑的目光扫了他两眼。
“这么积极……你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等救兵吧?”
等救兵是必须的!傻子才会呆在这儿坐以待毙!
只不过……赌一把,那也是必须的!
裴子由出身赌坊,从小在赌场里长大,生平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赌。
小到赌茶水,大到赌天下!
跟随紫宸太子卖命,便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一场豪赌,几乎把所有的家当,连同他自己整个人,都押在了紫宸太子身上……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失手过,惟独每一回都栽在了紫宸太子的手里,连一次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说,紫宸太子是他这辈子踊跃攀爬的高峰,也是他毕生的奋斗目标!
当然,除了紫宸太子之外,他还喜欢跟别人开赌局,尤其喜欢跟聪明的家伙开赌!
前段时间的武林大会,折菊公子可谓是出尽了风头……面对这样强劲的对手,裴子由自然是十分欢迎的。
见皇甫长安怀疑自己,裴子由不由扯了扯嘴角,眸光灼华,如天地间浩然之明月,星斗捭阖,笑得一脸坦荡。
“银月赌坊的头等规矩便是——‘愿赌服输’!在下既是赌坊的老板,怎么可能会率先坏了自个儿的规矩?这一点,折菊公子不必担心,便是赔上这条命,在下也不会食言!当然……信还是不信,就看公子你自己了。”
皇甫长安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裴老板,但却不是第一次跟他交手,花贱贱先前找了他那么久,也没能在他手里讨得什么便宜。
可见,这个家伙是个老奸巨猾的千年老狐狸!
这样的人,轻易相信不得。
但皇甫长安还是点了点,答应了下来:“好,难道小爷现在心情好,暂且就信你一回!”
不为别的,就为丫那股子对赌博的满腔热血!别的她不敢肯定,可是那双眸子里燃起的熊熊烈火,那绝逼是作不了假的!
条件谈妥之后,再多的厮杀显然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皇甫长安之所以派人偷袭这里,就是为了逼得裴子由点个头,却没想到……这家伙比她想象中好赌多了,倒是白白浪费了她一这番功夫。
不过,也不能说这一阵突袭是全然无用,至少裴子由看在当前的局势上,不会跟她耍太多的花招,否则这花船里的机关,怕是要伺候她一整个晚上了。
喂裴子由吃下了解药,两人即便打开地下船舱,回到了上面的赌馆里。
见两人平安归来,相处得甚是和平,众奸夫和亲爹大人便稍稍放了心,知道皇甫长安已经把事儿给谈妥了,收起武器再度聚到了她的身边。
裴子由一出来,当即就发出命令解除了戒严,跟着闻人清祀也下令退了围攻。
夜深雾重,不消片刻湖面便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数十艘残破的船只飘摇在水面,天幕淅淅沥沥落着雨,酝酿出一番清冷寡欢的韵调……而在众船只花团锦簇的当中,微微有些凌乱的红色灯笼招摇在夜色之间,烛火跳动不宁,却是摸不透是凶还是吉?
下令送走了客人之后,裴子由便就携着皇甫长安一行人进到了银月赌坊最为豪华的包间里,继而一拂袖子躺到温香软榻上。
因为身上的药效还没完全解开,四肢受制仍不能轻易伸展,举手投足之间看起来像是笨拙的木偶人,惹得闻人姬幽不无嘲讽的笑了两声。
听到那低笑,一向都很在乎自身光辉形象的裴大老板不由生出几分恼怒,忍不住回过头来瞪了皇甫长安两眼,却只看见皇甫长安脸上更为明显的笑意,气得他磨了两下牙齿。
“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药?怎么过了这么久,药效还没有散开?”
“不会啊,你都吃了解药了,按理说这会儿应该没事了……”
微微收敛神态,皇甫长安扬起眉梢,露出了几分疑惑的神色,尔后忽然“哎呀”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在怀里掏来掏去。
见状,裴子由脸色一暗,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在遇见皇甫长安以前,向来都是他戏弄别人的,可这回偏巧一见面就触了个大霉头,可见皇甫长安这家伙比他还要阴险……完了完了完了,一想到被这个屎断袖盯上,裴子由就忍不住觉得毛骨悚然,全身上下的感觉都不太对了!
正担心着,那厢皇甫长安又“哎呀”了一声,音调听起来比方才更高了,仿佛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儿,脸上的表情变得又歉疚又……鸡冻!
捏着谄媚的笑容抬起头来,皇甫长安弱弱地对裴子由招了招手,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那啥……裴、裴老板啊,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你先做一下心理准备啊……”
被她用那样的眼神盯着,裴子由忽觉心头一沉,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给我吃错解药了?!”
“唔……”皇甫长安神色痛苦地点了点头,突然又立刻摇了两下,用一种万分悲哀的目光看向裴子由,宛如在哀悼一般,“不,比吃错解药了还惨。”
“咚”的一下,裴子由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指甲紧紧扣在扶手上,俨然已经陷下了一个婶婶的凹痕。
“特么你能不能爽快点?一口气把话说完啊?!”
“我、我是怕你承受不住啊……”皇甫长安抿了抿嘴唇,尔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宣布一个极其悲壮的噩耗似的,拉长了音调,一字一顿,“刚才不小心拿错了药瓶,把‘你不上、我就软’当成解药喂、喂给你了。”
你不上、我就软……尼玛这是神马玩意儿?!
虽然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一听到这个名字,裴子由就觉得身后阴风阵阵,一张俊酷的面庞顿时就绿了!
这名字显然是折菊公子自己取的!而断袖出品,能有什么正常的玩意儿?!
肿么办,好紧张,好害怕……麻麻窝要回家!
紧紧捏了一下拳头,捏了两下拳头,捏了三下拳头……看着皇甫长安那痛苦的表情,裴子由就是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他吃了很恐怖的药丸!
“那是什么?吃了会……会怎么样?!”
“咳……”转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皇甫长安忽而抬了抬手,对着闻人姬幽道,“你先回避一下,会带坏小孩子的。”
“回避什么呀,早就坏了好吗?”
闻人姬幽却对此嗤之以鼻,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开玩笑!关键时刻她怎么能缺席?!反正节操早就贡献给断袖太子爷了,再掉个一两公斤完全不成问题,小意思!
“你忘啦?当初在洛河的时候,你跟他们几个一起滚——唔唔唔唔唔!”
西月涟赶紧捂住了闻人姬幽的嘴巴,尔后温柔抬眸,对着一脸紧张的皇甫长安,报以安抚的微笑:“别担心,那件事你可以忘掉,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