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侍女不敢惹恼了许萱,只得闭了嘴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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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蘅园的偏厅里,客人散去,前宰相许圉师打开那封来自孟浩然的信,上面不过寥寥几句,他却是看了许久。
夕阳洒进门厅里,许圉师缓缓从思绪里走出来,对坐在一旁慢慢品茶的小儿子道:“你可听说过,绵州有一位姓李的才郎?”
许自正放下茶盅,看向自己一向敬重有加的父亲,捋了捋下颌处一缕胡须,沉思道:“这人。。。。。。我倒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一二。”
“哦?”许圉师很是感兴趣,孟浩然口中啧啧称赞的人,他确实很好奇。
许自正回忆道:“此事因非大事,故而并未向大人禀告。前几日有一位商人曾来过我们府中,提起一位自称五蠹(du)人的才郎,曾在一夜散尽三十万钱,只为资助一位寒士入京应举。”
“竟有如此豁达之人,视钱财如蝼蚁,四郎可知他那钱财从何处而来?而那商人又缘何提起此人?”
许自正家中排行第四,听闻父亲问话,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答道:“那商人自以为很聪明,却不知儿已经看清他所来的目的。为商者,不外乎是奔着钱财,他竟是打起了我们家中铜钱的主意。不过他提起的那位五蠹人,却是令儿感到十分好奇。”
说罢,他又问道:“大人缘何知道此人?”
许圉师嘴角含笑,一双布满皱纹的眼角却泛着丝丝的喜悦:“刚才那封信,便是浩然派人送来的,里面亦提起了此人。”
许自正转了转眼珠,立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这孟浩然的来信没有告诉另外三个兄长,偏偏告知于他,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孟浩然要为那名姓李的才郎与她的小女牵线做媒人。
许自正有些为难,前两年出过那样的事情,想必许萱如今并没有嫁人了心思了,而浩然之托又不忍相拒。
许圉师只消一眼,便明白了许自正的苦恼,他挥了挥手,劝道:“儿女自有命定的缘分,不管菁谖如今作何想法,总得先叫两人见上一面才是。况且能让浩然赞叹不已的人,想必也是个稀世之才了。”
许自正并未因父亲的话而舒展眉头,只得勉强的点了点头,为女儿的终身大事很是忧心。他想起今天见到的两位世侄,实在是惭愧不已。
想他们许家素来与郝家、彭家交好,为亲上加亲才有了这么两段联姻之故,最后却差点害死世交之子。幸好两家为人开明,皆相信那和尚的所谓“齐大非偶”的话,让他不至于没脸再见几位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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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府门外经过一阵马蹄声,门卫见是彭家的侍从,便没有多管。
槐树下的阴影处,站着一位身穿绛紫色圆领窄袖袍衫的男子,几位侍从下马跪拜,男子转头,问向带头的那名小奴:“东西可送到许家娘子手中了?”
被问的那名小奴笑嘻嘻的站起身,凑上前几步,道:“送到了,小奴亲自送到许家娘子身边的侍女如夏手中,想必许家娘子现下已经收到了。”
男子微微蹙着眉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如夏是哪副面孔,不过既然送到了,是哪个侍女倒也无碍,只要想起那个素来寡淡的美人脸上会因此荡起一抹欢喜的笑容,他便觉得这一个月的奔波都是值得的。
那名小奴看着自家主子冷硬的面孔,俊朗的五官,丰姿绰约,如今废了老郎主许多功夫,彭郎才能在长安有一要职,将来可谓是前途无量,偏偏去年又出了那档子事儿,虽被那赖叽和尚治好对了眼睛,可是细细看去,仍然有那么一丝半点的瑕疵,真是可惜了。而他家主子不仅没有半分退却,反而对那许家娘子越来越上心了!
小奴为自家主子抱不平:“彭郎,那些人都信那和尚的话,说您和许家娘子没有缘分,您这般辛苦,又是何必呢。”
提起许萱,彭允缓缓露出一抹温存的笑容,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看到许萱时的模样: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不过是偶然间的一回头,他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得到这位女子!
想起那个赖头和尚,彭允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阴鹜,他冷笑道:“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和尚,他的话也值得当成圣旨?真是可笑!郝知礼没有那等福分,我却是不信这个邪!”
第3章 陌上谁家年少(三)
卿菱园内灯火通明,许萱正指挥着几名侍女整理东西,暮雪看着几个大箱笼里全是彭允送来的一些稀罕玩意儿,现在却全都给封了起来,忍不住觉得可惜。
张了几次嘴,朝青看到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话。
许萱让人把那几个箱笼锁进库房里,随手拿起一卷书来看。
朝青小心的将火烛离近一些,看了一会儿,还是劝道:“娘子还是早些歇了吧,这几个月都在熬眼睛,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了。”
许萱见几个小侍女都在一旁打着哈欠,也不勉强她们,淡淡吩咐:“你们先退下吧,不必管我。”
主子熬夜,哪有做下人的去睡觉的,几个小侍女又不敢不从,被朝青赶了回去,只留下暮雪她们二人在外间守夜。
内室只留下许萱一人,一阵寒风从窗口吹来,灯火忽明忽暗,她无心看书,怔怔的看着远处的天空。
今夜的寒星格外稀少,唯有一轮明月孤零零的挂在高空。
别人都道是许家的娘子因婚事不成伤透了心,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炼丹上面。事实上并非如此,若命中真的注定她将嫁给某人,又岂是她一介人力可以阻挠的?
当初那和尚用研究那长生丸的配方时,曾低声呢喃,这药虽不知究竟能否令人长生不老,救人一命却还是可以的。那彭允的眼睛,便是敷了这药才变好的。
许萱有私心,她曾听那和尚低声说过,来日某处将会有一场瘟疫,介时这药或可救人也不一定。
究竟是什么地方,许萱没有听清,但光看彭允的那只眼睛,这药倒的确是个好东西!
她没有想着能长生不老,只要能长命百岁就已足矣!
安陆最近几首歌曲格外盛行,有那家妓伶娘相互传唱,许萱被那曲辞震慑,便是在郝夫人的生日宴会上。
“萱姐姐,你可知道这曲辞是从何处传来的?”
许萱微微侧头,看向身边一位妙龄少女,眉眼间清丽俊秀,与郝象贤有几分神似。
她心知这并非问句,而是有话告知与她,便顺着说道:“不知。”
郝象蓉神秘一笑,献宝似的道:“是由一位名为‘制衣娘子’唱来,不过写诗的人好像是一位外来的才子,诗词歌赋实在是绝妙啊!”
许萱颇觉赞同,她心中隐隐地猜到了是谁,向郝象蓉问道:“这歌词可否让那伶娘为我手抄一份,句句皆是经典,当真是绝妙至极!”
郝象蓉嘻嘻一笑,令人唤了一位伶娘过来,讨要了一份歌词,两人聚在一起细细品读。
许萱看着看着便走了神,忽然听见郝象蓉似乎说了一句:“。。。。。。听说那诗词俱是一位刚来的李姓男子所作。。。。。。”
李。。。。。。李白?
当真是要见面了么?
心中莫名的紧张起来,双拳紧握,身边的一切声音逐渐远去,脑中一片空白,仿佛穿越到这个世界就是因着那个人,如同命中注定,她忽然便想起那个和尚说过的“门高莫对”几个字来!
“萱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郝象蓉见许萱发呆,不满的推了推她。
许萱这才回过神来,歉疚道:“刚才走了神,你再说一遍吧。”
郝象蓉不满的嘟了嘟嘴,复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曲子这般好听,明日我便带着这些伶娘再去你院子里唱上一番,可好?”
许萱还未答应,那边郝夫人听见了,扭头朝这边笑道:“蓉儿就是爱玩儿,不过萱儿的院子雅致非凡,确实与那曲调般配。”
她这样一说,许萱便不好拒绝了,只得应和着笑道:“夫人这般说了,那明日萱儿便在院子里恭候尔等大驾了。”
郝象蓉在一旁嘻嘻的笑着,许萱见四周吵闹的很,她心中开始烦躁,便和郝象蓉说了句“如厕”,朝外面走去。
歌声逐渐远去,许萱这才觉得心中畅快了些许,只有朝青跟在她的身后,郝府她倒是熟悉的很,很快便走到了后院。
里面像是有人在说话,许萱刚想退去,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略一犹豫,便将耳朵贴在了墙上。
“那次摔断腿的不是你?你以为你有几条腿可以摔?就算有那和尚的劳什子长生丹救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不死之身了?以后你就给我呆在房间里读书,不许再往许家跑!”
那是郝北叟的声音,郝知礼本是郝家远戚的孩子,因郝北叟早年丧子,无人继承家业,便将郝知礼过继过来,自从知道自己并非亲生,郝知礼向来墨守成规,脾性温和柔顺,只是唯有与许萱的婚约解除后,便格外的倔强,却也令郝处俊无可奈何!
“若只是你一人这般倒霉,便也就罢了,那彭家长子的眼睛是如何瞎的,你可是忘记了?那许家的娘子可是你能随便肖想的?”郝北叟无奈道,儿子从未有过这般的倔强,素日里又格外乖巧,便也不忍心责罚于他。
见他薄唇紧抿,不肯松口,郝北叟叹了口气,只得道:“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地待在房内读书,待考取功名之后,再考虑婚事罢。”
郝知礼闻言微微侧过了头去,神情黯然,今日听小厮说她被蓉儿约了来听曲,相离不过咫尺,却连远远的看她一眼,也是不能够的了。
回去的路上,朝青一直悄悄观察许萱的脸色,却始终不敢开口。她心内很是同情郝知礼,两家是世交,亦有过姻亲,知根知底,郝知礼不仅相貌好看,脾气温和,对许萱更是全心全意,这样好的人错过了,她着实为许萱可惜,又心疼郝知礼一番痴情,当真是天意弄人啊!
方才在院内看到的那番场景,令她一个外人都难过不已,抬眼去看许萱的神情,却仿佛丝毫不为之所动。
许萱察觉到,将郝象蓉送与她的曲辞收起来,轻声道:“回去记得令人将院子里好好打扫一番,明日迎接客人。”
“是。”朝青急忙应道,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翌日。
郝家的人说到便一早就到了,彼时许萱刚刚用过早膳,还未来得及做多准备,那边郝家的人便让人搭了台子,伶娘便欲准备开始唱曲了。
“听说昨日阿叔参加了安陆刘使君举办的会诗宴席,各路才子人士观赏赋诗,可惜我身为女子,否则也跟着一探究竟了。”郝象蓉凑到许萱耳边小声说道。
“都是男子,你去作甚么,不过我听说昨日父亲回来之后很高兴,还独自小酌了片刻。”许萱低声道,她看了眼坐在右前方的赵姨娘,问道,“她不是前些日子小产了么?怎么还出来了?”
郝象蓉撇了撇嘴:“她要是能安静待在屋里才是奇怪呢。”
赵姨娘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对坐在一旁的许夫人道:“今儿个唱的曲子我还是头一次听着呢,许是新写的词?”
郝象蓉的庶妹郝象洁争相说道:“我看这首诗的美人比前几首的爱哭呢!”
许萱闻言,也被这曲子吸引了过去,果然与昨日听得不同,作词者仿若在写两地相思之人,被那伶娘唱出来总觉得多了几分悲婉,她回房取了纸笔,将那伶娘翻唱之词亲自誊写出来:
流水去绝国,浮云辞故关。水或恋前浦,云犹归旧山。
恨君流沙去,弃妾渔阳间。玉箸夜垂流,双双落朱颜。
黄鸟坐相悲,绿杨谁更攀。织锦心草草,挑灯泪斑斑。
窥镜不自识,况乃狂夫还。
当真是相思之情汹涌澎湃而来,也不知那被思念的美人长相如何,被这写诗之人念念不忘。。。。。。
行至半月门前,远处伶娘婉转的声音忽高忽低,许萱捧着丝绢,上面正是她所誊写的那首词,她低声喃喃念道:“。。。。。。窥镜不自识。。。。。。”
地上忽而出现一个人的影子,缓缓朝她靠近,抬起头时,却看见一位身穿白色长袍、面容俊美的男子!
那男子长身玉立,面若中秋之月,目若盈盈秋水,薄唇微抿,乍一看却有几分清冷之姿。那人意外的看了许萱一眼,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又把目光移到许萱手中的笺纸上,那正是他前两日随手赋的一首《闺情》,从那面庞柔美的女子口中轻轻念出!
第4章 陌上谁家年少(四)
“太白,何故如此莽撞,小心冲撞了贵人!”
他身后有两人匆匆赶来,其中一位中年男子急忙唤道,忽见许萱在此,便微微避过身去,满是歉意道:“幼侄唐突,还请这位娘子不要见怪。”
许萱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了,唯记得前面两个字——太白!
“你就是李白?”问出这句话之后,许萱才觉得有些不妥。
李白疑惑的看着她:“你如何得知?”
声音如同潺潺流水,很是悦耳。
李白身后的另一位男子打量了许萱一番,笑着开口道:“莫非娘子便是许使君家千金?”
许萱本想脱身离去,闻听此言只得略施一礼,温声道:“奴家正是。”
“啊——”那位唤李白幼侄的男子眼前一亮,急忙再次作揖,“原来是许家千金,失礼失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捅了一下李白。
李白缓过神来,急忙跟着李衍作揖行礼致歉。
许萱点了点头,好心提点道:“出了角门朝右走,转过回廊,便是家父的书房了。”
李衍急忙道:“多谢多谢。”又悄悄打量了许萱两眼,才拉着李白匆匆离去。
许萱怔怔的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角门,心道这李白和她所想全然不同,她知李白不仅才华横溢,也是一位相貌英俊的男子,却没有想到这般好看!
“萱姐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好久。”
郝象蓉忽然出现在女主面前,将她从思绪中蓦然拉回,郝象蓉不明所以,忽然看到许萱手中的笺纸,打趣道:“姐姐莫不是也被这曲子弄得魂不守舍,一个人偷偷哭鼻子想心上人罢?”
许萱没有理会她后面一句,只疑惑道:“‘也’?谁哭了?”
郝象蓉古灵精怪的翻了个白眼:“还有谁能,郝象洁呗!除了她还有谁这样矫情!”
许萱无言,又见郝象蓉转了转眼珠,小心翼翼的问道:“萱姐姐,你真的相信那个赖头和尚说的话吗?”
许萱没有回答,反而微挑秀眉,责备她道:“什么赖头和尚,那可是你的堂兄!”
郝象蓉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鼓着腮帮满不介意:“谁知道他是不是呢,堂兄走了那么多年了,况且他自己也不承认,光我大伯父承认有什么用。而且就算他是,也不能给郝家传宗接代了,大伯现在也有了知礼。”
“不管怎样,终归是你兄长,郝家的长孙!”许萱耐心劝她,顺道将那笺纸收好放入袖中。
郝象蓉没有再继续此话题,左右她出生时,那位兄长早已离了家,现在回来见了面,也没有什么感情。郝知礼要比她大几岁,虽比她小一辈,却是一同长大的,她自然是向着自家人的,看了看许萱的脸色,她试探的问道:“听说大伯关了知礼的禁闭,没有考得功名前不许外出,我昨儿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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