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四公子?”苏玉挑眉道,“我怎么从没听过这个说法?”
“坊间为给乞巧节增色,刚排出来的。要有权有势,要文武之才少说占其一,还要尚无家室而且仪表堂堂,很是苛刻的。”
苏玉瞥了苏逍一眼:“就看你都能上榜,就知道这要求严苛不到哪里去。快告诉我跟你一同上榜的还有些谁?明年的今日,我会在祠堂给他们仨一人烧一炷香。”
苏逍“哼”了一声,一副耻与识得你的表情。
看到苏逍又露出这幅别扭模样,苏玉添柴加火道:“你也老大不小,两个嫡亲妹妹都嫁过一次了,自己却连个妾氏都没有,难不成这榜比的是谁年纪大且娶不到夫人?”
苏逍被苏玉这张利嘴气得咬牙切齿:“嫁过一次人你还喘上了。”
“我又不胖,怎么喘?”苏玉狡黠一笑,“总比年纪一把没娶到夫人强。”
“我是不愿意娶。”苏逍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然后无奈道,“你看你心眼儿小的,还总说我锱铢必报。”
苏玉捂嘴一笑:“你快坦白罢,今日让我打扮成这样,要把我卖哪儿去?”
“我的小祖宗哟,我哪敢卖你?方才就在冬儿面前损了你几句,你就把我说成这样,要是再把你卖了,还不知回来怎么向父亲告状呢。”
“我什么时候在父亲面前卖过您老人家呐。”
“你还嫌卖我卖得少?哪次关禁闭不是因为你。”苏逍无奈吐气,扶住苏玉的肩膀往外带,“快走罢快走罢,本来就起晚了,还在这边一直闲唠嗑,再过会乞巧节都过了该回去洗洗睡了。”
苏玉被苏逍带着一边往外走,一边诧异问道:“你怎么也去?”
“我怎么不能去?”苏逍纳闷。
“你方才不是说你不愿意娶?”苏玉挑眉道。
“我又不胖,还不能趁着乞巧节出去喘几口?”
苏玉“扑哧”一笑:“那就赶胖前给我讨个嫂子罢,本来就要什么没什么,若是再发了福,你就孤老终生吧。”
“知道了知道了,小祖宗。”
苏玉与苏逍来到门口,便见到萧致墨一袭青色锦衣,负手垂头来回在苏府门口踱步,步履甚快,来来回回如一阵小飓风一般。
见到萧致墨这幅紧张焦急模样,再看看身旁一副看好戏表情的苏逍,苏玉立刻懂了他的用意,却装作不明白,懵懂问道:“大哥你是要与萧三公子一起过七夕?”
苏逍被这话噎了一口,一面呛咳,一面摆手否认。
苏玉目露惋惜之色:“虽然大宁朝民风相比前朝开放不少,可苏家与萧家并非寻常人家,更何况你还是我苏家的嫡长子……”
苏逍一口气终于喘上来,正要堵了苏玉的嘴,余光便看到萧致墨被自己的咳声引来了视线,正一脸欣喜地看向这边,立时住了嘴,只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苏玉向来面皮薄,调侃别人可以,若是遇上自己的事,她便缩的像个乌龟。苏逍决定今日什么都不帮她,只等看好戏就好。
果然,萧致墨冲着两人这边走来,面容俊逸,眸光璨亮:“苏兄,苏二小姐。”
苏逍笑得闲雅无比:“三弟等了很久罢?”
“我也只是刚来。”萧致墨笑道,“那我们现在便走?我方才来时,看到西街那边新摆了不少小摊,从吃食到玩乐,应是十分有趣。”
苏玉正要应下,便听苏逍道:“你们二人去逛,我一个老人家,一个人去东头逛逛便是了,不搀和你们年轻人玩闹了。”
苏逍刻意加重了“老人家”和“年轻人”这几个字,听得萧致墨与苏玉皆面上一怔。
萧致墨愣神的是苏逍字面上的意思,随后欢喜自己可以和苏玉独处。
而苏玉没想到的是自家大哥竟然真的要将自己卖了,心下万分悔恨刚才逞一时口快,把苏逍这小心眼的家伙得罪了。
苏玉和萧致墨二人面上神色变幻不定,最后定格成了两个迥异的表情,而苏逍却仿佛很是高兴当了一回老年人,摆了摆手说了句勿念,脚下轻功飞快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萧致墨问道:“那……我们也向西街走?”
苏玉垂头在心中将苏逍暗骂了几遍,这才抬起头对着萧致墨温婉一笑,答道:“好。”
西街果然如萧致墨所说,热闹非凡,街道两旁新摆了些临时小摊,从卖巧果到信物首饰,无疑都是为了今日七夕专门铺设的。
只是这些小摊还算不上最热闹,西街街头有一块公告牌,往日常常广而告之一些凌安城中大小事务,今日却不知为何被街上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玉素来喜欢凑热闹,看到这么多人翘首以盼,不由也想往里钻,可还没走两步,便被身旁的萧致墨一把握住的衣袖。
见萧致墨脸色红的有些不正常,苏玉问道:“你怎的了?”
萧致墨向下移了移视线,避开苏玉闪着好奇的灵动眼眸:“那边……没……没什么好看的。”
见萧致墨这幅模样,苏玉更加想知道那公告上究竟写着什么,可奈何人确实多,萧致墨又拉着自己的衣袖不让乱动,苏玉只好作罢,遗憾地向人群中回顾了一眼,两人打算继续向街中走。
未想到没走几步,便听人群中央传出一阵嘹亮敲锣声,声音一落,人群便静了下来,只听有一人扯着嗓子喊道:“看完的大家伙把公告牌让一让嘞,让后面没看到的人也有机会看看。”
人群应声四散,正巧在苏玉面前露出了半个版面,苏玉好奇望去,一眼便看到了公告牌上写着——
凌安四公子:萧致墨,苏逍,常之——
“之”后面的字被一人背影挡住,看不分明,但苏玉看到此处已然把持不住笑出了声,指着公告牌道:“大哥说他被封了个凌安四公子,我还以为他在玩笑,未成想倒是真的。你也在这榜上,难怪方才你拉着不让我看,是害羞了不成?这‘常之’后面的字被挡住了,但我猜是常之卿罢?也是……他当年也是凌安城出了名的才子……”
正说着,挡在二人前方的人向前走了两步,露出一张完整的公告牌,苏玉扫了过去,笑道:“果然是常之卿,我没有猜错,这第四个人……”话至一半,声音突然如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没了后文。
萧致墨不知出了何事,诧异看向苏玉目光所及之处,发现常之卿三字后面的名字,刺眼的熟悉,而那名字主人,一袭月白色锦衣,容色清华,正笑意怡然地看向这里。
而他身旁,还静立着一名白衣女子。
☆、第二十三章
萧致墨诧异于秦砚竟然会出现在西街之上,身边还静静伴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
这女子白纱覆面,虽看不清面容,但从玲珑有致的身形和露在面纱外一双眼尾上挑的明媚凤眼来看,应是一位容貌绝伦的佳人。
隔着人群,秦砚似是捕捉到了苏玉与萧致墨二人的视线,温润一笑,颔首致礼,随后将身边女子的手一挽,轻咳了一声,高声道:“秦砚在这里多谢大家厚爱,只是这凌安四公子评判的标准之一便是未有家室,秦砚虽没有正妻,却已经有了意中人。”
话毕,秦砚对着身旁女子温柔一笑,再看向众人道:“是以,这凌安四公子我不能入,还烦请众位替我除名。”
自看到秦砚在场开始,苏玉的面色就变得分外清冷,就连看清秦砚手中还挽着其他人,并在众人面前说出他已有意中人的时候,苏玉的表情都没有变过,只是一双本应潋滟如水的眼眸如今仿佛结了一层玄冰,看得人心里也忍不住一颤。
萧致墨一面偷偷注意着苏玉的反应,一面暗自回想上一次见到秦砚时苏玉的模样,虽然事情已过了将近一个月,可那日苏玉眸如死灰一般,面上分外疲惫的表情让他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揪心。
秦砚这人不出现便罢,一出现就如此一鸣惊人,当着苏玉的面就来了这么一出。见苏玉已然错开了目光转身要离去,萧致墨暗自给自己鼓了一口气,一把牵过苏玉的手,提起内力用洪亮的声音大声道:“我萧致墨也有话要说。”
声音如一道剑影划破鼎沸人群,将众人对于到底要不要将秦砚从凌安四公子中除名一事的谈论打破。见四周都安静下来,萧致墨压低了些声音,镇定道:“我也自请除名。”
前一刻还安静的人群立刻又爆发出一阵惊异询问,萧致墨却没留给他们时间,举起自己紧握着苏玉的手,一字一句声音坚定道:“我萧致墨,此生只愿娶苏家二小姐苏玉一人为妻。所以我也是有了意中人的,这个凌安四公子,我受之有愧。”
萧致墨说罢,对着众人一笑,开朗道:“以后若是有什么凌安第一贤夫的称号,还请大家考虑考虑我。”
人群哄然喧哗,有人惋惜,有人祝福,也有人嚷嚷着要将候选的几人名字提前,而苏玉早已被隔绝在这一片杂乱的声音之外,什么都听不见,只能感觉到手上传来从萧致墨掌心的融融暖意,就算是在炎热的盛夏,也不觉得灼人。
不管萧致墨这句话是发自内心,亦或者是替自己抱打不平,苏玉只觉得感动。相比于秦砚时不时的一箭穿心,萧致墨一直在默默为她疗伤,还不求回报。
苏玉在想,要是自己从未遇到过秦砚,现在应该会怎样?
应该会跟以前一般逍遥自在罢?
垂下头来摇头一笑,苏玉侧过脸看向萧致墨,发现他一双清澈的眸子正带着些许不安的表情凝视着她,苏玉想抽回被萧致墨紧握的手,可转念一想他方才刚帮自己找回场子,自己现在这么做便等于拆了他的台,便只摇了摇手,询问道:“方才不还说要去前边看看么?我们这就走罢。”
萧致墨眼角弯了弯:“好。”
向前走了两步,苏玉察觉到萧致墨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有些许汗意,诧异抬起目光看向他,发现他脸红的仿若能滴出血来,目光直直看向前方,脸上的表情连着走路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心中想通原因,苏玉斟酌道:“要不……我们还是把手松开罢,这么握着其实我也觉得别扭。”
萧致墨尴尬地抬起手想摸摸鼻子,可手抬到了一半,才惊觉是握着苏玉的那一只,万分后悔想要再抓回来,可还是忍住了,神色平静地将摸鼻子的动作完整做了,心中血泪泛滥。
“你饿了么?”萧致墨没话找话道。
“是有些。”
“前面有一家卖巧果的小铺,听说味道还不错,不如我们去那里买些巧果?”
“好。”苏玉点头道,“一起床就被大哥提溜了出来,确实没来得及吃早饭,不,午饭……”
萧致墨笑笑:“那便去那家罢,那家一年才卖一次巧果,若是错过就太遗憾了。”
来到店铺门口,便见到那家店铺果然如萧致墨所说,门口排了长长一队,等候的人多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手牵着手,相视一笑间眸中含情。
苏玉与萧致墨排在队尾,看着面前的一对对浓情蜜意的情侣,都若无其事地装作没看到一般。等轮到了二人,店小二将一份巧果一分为二,分别递与两人,口中喜庆道:“祝两位永结同心!”
苏玉伸手接过,觉得脸上一烧,而萧致墨则在一旁向店小二有礼致谢。
待到两人拿着巧果出店铺,还能听到那小二说着吉祥话:“希望两位明年今日再一起光临小店。”
萧致墨“嘿嘿”笑出了声,夸赞道:“这小二还挺会做生意。”
被店外微风一吹,苏玉觉得脸上的火降了降,打趣道:“怎么?你想把他挖去你的小酒坊?”
“君子岂能成人之美。”萧致墨道,“不过我不是君子,所以明日的时候再过来逛一圈好了。”
“你明日不还答应了给张奇带香满楼的糕点?”
萧致墨苦恼道:“也是,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那我只好后日再来了。”
苏玉从自己的纸包里拿了一个巧果出来递给萧致墨,萧致墨一面说着“我有我有”,一面毫不犹豫的接过,喜滋滋的咬了一口。
被萧致墨的模样逗笑,苏玉问道:“你往年七夕都是怎么过的?”
萧致墨三下五除二将口中巧果吞下,这才道:“也没怎么过,就是巡视一下铺子,看到街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便给母亲带回去。”
苏玉了然:“这岂不是和往常没什么区别,难怪昨日你都没察觉七夕节要到了。”
“这确实是我疏忽了。”萧致墨歉然,转而问道,“那二小姐以往都是如何过的?”
“我?”苏玉惊讶,自然是和秦砚一起。
后半句苏玉没有说出来,而萧致墨似是也想到了这茬,尴尬咳了一声正要换个话题,就听苏玉笑道:“其实也就是将家里的藏书搬出来晒一晒,然后再原封不动的摆回去,现在想想还挺折腾人的。”
这家里的书,究竟是秦家的书还是苏家的书,萧致墨没有问,苏玉也没有说。
在苏玉与萧致墨一面吃着巧果一面闲聊的时候,本应潇洒来去的苏逍却遇到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历年来凌安城七夕之节都是以西街最热闹,苏逍却每逢这个时候都爱往城东跑,苏玉也曾纳闷过原由,可都被苏逍以“反正来去都是孑然一人,与其站在一旁看着别人眉目传情,不如选个人少的地方吹吹风纳纳凉”的理由打发了。
凌安城东有一条小河,跨了小半个凌安城,河面不宽,可若要从城西到城东,要么乘船,要么只能通过一弯九曲小桥。
当苏逍哼着小曲儿来到桥边时,抬眼便看到了桥另一头静立着一个白衣女子,一阵凉爽河风拂过,将那女子曳地的裙摆吹起,更勾勒出她的身影玲珑有致,虽然面纱覆面,看不到她的容貌,却让人觉得此情此境美的像一幅画卷。
苏逍却没觉得这人有多美,只是觉得她分外眼熟。
似是听到桥对面有动静,那女子侧过头来直直面对苏逍,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眼弯了弯,温柔的笑意瞬间冲散了她艳丽到极致的眉眼。
苏逍悠闲的步伐不可察觉一顿,一双眼睛也因为吃惊微微睁大,却瞬间恢复了原本吊儿郎当的表情,口中小曲儿不停,似是没看到前方的白衣女子一般,继续向前行。
五步,四步,三步,两步……
正要与那女子擦肩而过时,右手却徒然被那人执住,耳边传来一声轻柔呢喃:“苏逍。”
苏逍神色不变,带着笑意转过身来,耍嘴皮子道:“方才姑娘远隔着桥冲着我笑,我还反复思索了下,确定我与姑娘素未相识,本还以为姑娘认错了人,不成想姑娘竟然知道我的名字,真是失礼了。”说罢,皱着眉头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八成是因为那新评的凌安四公子的名号,唉,说来苏逍真是愧不敢当,一会便去西街那边说说,看看能不能把我的名字从上面划掉。”
那女子眸色平静的听着苏逍一番言语,握着他的手却没放开。
“这……”苏逍一番话说完,似是也注意到她的动作,面露尴尬道,“姑娘要不你……先把手放开?这青天白日的,这么……开放怕是不好罢?”
女子摇了摇头,这才开口:“我若是放开了你,你便会逃。”
口吻中是不容置疑的笃定,配着她清冷如水的声音,却让人无端感受到一缕淡淡幽怨。
苏逍却似什么都没感觉道,面上的表情越愈发尴尬:“瞧姑娘说的这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呢。”
那女子轻笑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来,五指纤纤,肤如凝脂,轻柔地将面上面纱撩起,露出一张娇媚盛颜,缓缓道:“你要与我打哑谜,我却只从来都喜欢直截了当。苏大公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