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抬眼望一下天色:“那我便先回了,天色已晚,萧三公子也该早些回府才是。”
“等下。”萧致墨突然道。
苏玉回过身来看他。
萧致墨俊朗的面容上表情一本正经:“既然我与苏兄已然称兄道弟,再称呼你为苏二小姐未免生分。”
苏玉眸光微微一动:“既然如此,我便跟着我大哥一起罢,大哥唤你为三弟,你又虚长我一岁,我便跟着唤你一声三哥,如何?”
萧致墨面上强作出来的表情差点瞬间破功,摆手慌张道:“这可使不得!”
苏玉憋笑:“如何使不得?”
“你分明知道的。”萧致墨无奈道,“我那天可是当着全凌安城的面说非你不娶的。”
苏玉面上红了红:“我以为你那日只是为了帮我找回场子。”
“这叫一举多得。”萧致墨笑笑,“苏二小姐看在我这番良苦用心的份上,便换了三哥这称呼罢。”
“这好说。”苏玉眸中滑过一丝狡黠光芒,嬉笑道,“我记得那日校场初见的时候你便说称你致墨或者萧三皆可,这些日子萧三公子早已叫惯了,不如以后我便唤你萧三,你唤我一声苏二,倒也公平。”
萧致墨本想唤得更亲近些的,但转念一想这种事情确实急不来,见好就收,爽朗道:“苏二萧三听着倒也亲切。”
苏玉抿唇一笑:“那便这么说好了,日后谁若是唤错了,便先自罚三杯。”
“我若唤错,自罚五杯。”
“好。”苏玉微笑应道。
此行收获颇丰,萧三走的心满意足。苏玉目送着萧三离开,这才迈着步子进了苏府大门。
如苏逍所说那般,正厅早已布好了饭菜,放在桌上时还热气腾腾,想必是哪个有眼力见的下人看到苏玉回来,便将饭菜拿去热过了。
苏逍坐在桌边,碗筷上还沾着油渍,看样子是早已用过膳了,看到苏玉进来,口中打趣道:“嘿,终于舍得回来了?饭菜已然热过两轮了。”
“没想到你竟还能记得为我重新热下饭菜。”苏玉不急不慢落座,伸手拿起筷子正要夹菜,便见苏逍手起筷落飞快从她筷子下面抢走一块元宝肉丢进了嘴里,一面嚼着一面喟叹道:“果然饭还是这么吃着香。”
苏玉哼哼了两声,改夹了另外一块肉,放到碗中却没吃,只是抬头不屑看向苏逍道:“你可知我今日帮了你多大一个忙,你竟然还屡次在我面前挑衅?”
“帮忙?”苏逍咀嚼的动作一顿,随即问道,“你帮我什么忙了?”
“今日在宫中,太后问我你有没有意中人,当时我以为只是因为你那凌安四公子的称号,便说没有。”
“她竟然还问你这个?”苏逍神色变幻不定,问道,“之后呢?”
“之后太后便说你若是迟迟不娶,恐怕会耽误了二哥的婚事,所以想为你赐婚,好在——”
苏玉话并未说完,就被苏逍手中突然“啪”的一声响打断,垂下眸光细看,发现苏逍竟然将手中的筷子给握断了,骇得苏玉赶紧去掰他的手,看到他的手安然无事才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这事最终不也没让她得逞么,你反应这么大作甚么?”
命侍候的小厮换了一双筷子,苏逍眸光动了一动,最终却嬉皮笑脸道:“我早说了不想娶,就是因为这凌安城中没什么能让我看得上眼的。太后如果能看上秦砚那大逆不道的小子,眼光只怕是和你一般差,若是她要为我赐婚,指不定得选个多丑的女子来报复我,如今和离虽然容易,但你可见到被圣恩赐婚的还能和离的?”
说罢,苏逍垂头叹气,仿佛已然被太后赐婚了一般:“你说要真是这样,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苏玉嗤笑:“能上供到太后手中的画像,少说也是相貌清秀以上的,丑得怕是你想选都没机会罢?我倒是觉得太后若是选,必定会为你选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如今她这么忌惮苏家,又怎么会给苏家自由联姻的机会?”
苏逍眼珠缓缓转转,突然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就算是圣旨赐婚,也要讲究个门当户对,除非太后早已经破罐子破摔不怕引人诟病,否则也不会如此自找没趣。”苏逍眸光突然尖锐了一瞬间,冷笑道,“这里面怕是有什么猫腻也未可知。”
“猫腻?”苏玉被苏逍的话说得很是反应了一会,顺着苏逍的话往深里想了一想,缓缓开口道:“这倒也是,我今日在太后宫中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不知和这事有没有关系……”
正要细细往下讲,就听门口传来一声轻咳,却是有人径直走进了前厅。
☆、第三十一章
兄妹二人慌忙站起行礼,却被苏世清拦下了,口中道:“要吃饭就好好吃饭,吃着饭还要东拉西扯,东拉西扯也就罢了,竟然连有人来了都不知,若是家中真出了内贼,把这些话传出去,你们觉得自己有几个脑袋够太后砍的?”
苏逍竟然还认真想了想,谨慎回答道:“一个?”
苏玉狠狠白了苏逍一眼。
“两个!”苏逍感激涕零地看了苏玉一眼,口中骄傲道,“我和幺妹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苏玉夹了一大筷子菜直接堵在苏逍口中,口中愤愤道:“谁要跟你这愣头青有难同当,若是真传了出去,当然要拖家带口的跑,谁还上赶着去送死?”
“咳。”苏世清轻咳了一声打断两人,转向苏玉,问道:“方才我进来时你说在太后宫中看到一件奇怪的事情,是什么?”
苏玉将太后宫中那个宫女一事与二人陈述了一遍。
“只是……”说到了最后,苏玉皱眉道,“因为那宫女到了最后一瞬间将接茶盏的动作生生压了下去,茶盏这才落到了地上。太后平时走路时步履轻浮,肯定是不会武功的,却似乎看出了那宫女不寻常之处。”
“如何个看出法?”苏世清问道。
苏玉斟酌了一下,答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那宫女在的时候,太后只与我装模作样的聊了些家常琐事,而自那宫女出去后,太后不仅态度变了不少,与我说的话题也不再浮于表面,虽只是我的猜测,但我觉得从这前后的对比来看,太后对这宫女也确实是有所顾忌的。”
“你说的不再浮于表面是指?”苏逍追问道。
苏玉犹豫了一下:“就是说了些我们自家人都知道的事情。”
论起这个事情,在场的人便都知晓了,是关于太后身份的事情。
苏逍看了眼一直抚着下颌美髯看不出态度的父亲,开口道:“照这么说来,这个宫女确实不对劲。”
苏玉惋惜道:“只可惜当时我跪着,看不分明太后的表情。”
“你还跪着?!”苏逍脊梁倏然紧绷,正要再说话,就被苏玉飞快从他手中将筷子抽了出来。
苏玉同情看了苏逍一眼,道:“小妹隐约记得大哥这几个月被罚禁闭的次数不少,怕是没什么俸禄,还是别再折筷子了,再折大哥就赔不起了。”
苏逍:“……”
方才的话题因为两人这么一闹被打断,苏世清拍了拍手示意两人安静,道:“除了那宫女之事这一插曲外,还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苏玉回忆一番,略去太后最后对自己说的小皇帝的身份,似乎确实什么别的了,是以摇了摇头。
“嗯。”苏世清停了手中捋胡须的动作,下颌对着桌上的茶壶抬了抬,对着苏玉道:“说了这么久,口也有些渴了,帮我倒杯茶罢。”
苏玉应了一声,伸手刚要去拎茶壶,便觉得袖口不知被什么东西挂了一下,垂下头去看,却发现不知何时袖口处多了个茶碗,在桌边晃了两下,便直直向桌下歪去。
苏逍动作比苏玉快得多,一把将下坠的茶碗捞起,重新放回到桌面上。
事情发生在短短一瞬间,却让苏玉和苏逍恍然大悟。
“我方才……”苏玉皱皱眉,“确实没有发现袖口何时挂了一个茶碗。”
“宫里的小伎俩,你自然没有见过。可是太后也算是久居宫中的老人,就算不会武艺,有这点本事也不奇怪。”苏世清说完看向苏玉,问道,“你说太后之前把玩过那个茶盏,你可看到她将茶盏放到了何处?”
“似是桌中央。”苏玉回忆道,“绝对不是桌边。”
说完,苏玉与苏逍对视了一眼,苏逍开口道:“所以父亲也觉得这茶盏是太后故意害这宫女摔碎的?”
“八~九不离十。”苏世清淡淡答道,“有人将自己的人安排到了宫中,却被太后发现了,只是不知太后是仅仅发现了这个奸细,还是连这奸细背后的人都一块给拔~出来了。”
苏玉眼中惊涛骇浪,没想到只是宫中走了这么一遭,却发现了这么大个宫中秘辛,端起手边茶盏小啜一口,安抚了下有些发紧的嗓子,苏玉忐忑问道:“那父亲对这安排奸细入宫的人,有什么想法?”
苏世清眸光沉了沉:“太后如今连苏家都在打压,如此敏感的时刻敢往皇宫里面安插内应的,要么是不要命的,要么就是不认皇权的。”
苏玉暗忖了一下:“父亲是说这人以下犯上到了连太后都要忌惮的地步?”
“不是。”苏世清合了合眼,“如果太后仅仅是打发了她下去,便足以证明太后只是不想打草惊蛇而已,否则随便找个理由处决了那宫女岂不是更好,为何还要留她到今日?”
“依靠她来传递消息?”苏玉沉吟道“依父亲所见,那宫女在时太后说的话,是她希望那宫女传给幕后之人的,而太后打发下去这宫女之后,对我说的话才是今日宣我入宫的目的。”
“可以这么说。”苏世清神色不变,“被送入宫前太后曾在苏府小住,当时我还以为她仅仅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简单之人,可自从她入宫之后,从独占圣宠到生下先帝唯一的皇长子,此人心机可见一斑,却是连我都看走了眼。”
苏玉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苏逍:“大哥当时不也与太后有些来往,可看出她有何不同寻常?”
苏逍眼珠缓缓一动,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姜还是老的辣,父亲尚且未能发觉,我又哪里能看得出来?”
“也是,心机太深的人若是刻意伪装,仅在短短几日是难以看出破绽的。”苏玉撇撇嘴,“那宫女在时,太后对我步步紧逼,走后反而连为大哥赐婚一事也松了口。我本来还奇怪太后为何突然如此好说话了,按照这个思路往深里一想,倒是有些意思。”
苏逍道:“她没有将苏家堵在绝路上,是因为苏家手中也握着她的把柄。是以她本是应该极力拉拢我们,如今却处处打压苏家,难不成就是想给这幕后之人做做样子?”
“我方才也想到了这层。”苏玉沉吟道:“依父亲所见,这幕后之人应是哪一派系?”
“这件事情不是你们应当议论的。”苏世清摇了摇头,绕过了苏玉的问题,“你与逍儿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有些东西知道的太多了反而没有好处。你们只需切记如今朝堂虽然与先帝在时一般平静,实际却暗流汹涌,只要我们安分守己,苏家便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被人抓住。”
苏玉心念微动,与苏逍一同恭敬应道:“记下了。”
苏世清满意点头:“我上朝时便听到有人议论谣言一事,玉儿刚从宫中回来,看来你们对这谣言知道的也不少罢?”
苏世清这“议论”一词用得甚是巧妙,无需具体形容,兄妹二人便能猜到今日朝堂之上众人对于自家父亲究竟是何态度。
苏逍双拳紧握:“我现在便去彻查家中究竟是谁嚼了舌根子,竟然还能传得这么广。”
“这倒是不必了。”苏世清嘴角一抹狐狸般的狡猾笑意,“人我已经查出来了。”
“查到了?”苏玉进宫之前,苏世清还没有下朝归府,没想到仅仅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父亲已将罪魁祸首揪了出来,“是谁?”
☆、第三十二章
“是陈坚。”
“竟是他?”苏玉与苏逍俱是一惊。
陈坚是服侍苏世清多年的贴身仆从,跟着苏世清的时间最长,辈分很高,就连平日里苏逍几个小辈见了他,也要客气的称他一声“叔”。这样一个对苏家忠心耿耿的人,竟会在苏家处于进退两难境地的时候传出这样不利于苏家的言语,着实让人震惊。
“对。”苏世清道,“我已经审过陈坚,他承认是因为一念之差,不慎对外人提起过太后与苏家关系紧张,但是对于坊间传的其他事情他一概不知情。”
“每次大哥与父亲在书房谈话都是陈叔候在门外,有时还会进去端茶送水。我们既然从来都没有防过他,若说他知道些内情,倒也不奇怪。”苏玉沉吟道,“不过如果真如陈叔所说这般,那传出太后与苏家不和三大证据的人又会是谁?要知道这个流言之所以能传这么快,正是因为证据确凿,听到的人都信服了,才会选择继续往下传……”
“陈坚只是开了个头而已,就像你说的,这流言过了千人耳,被人总结出三条理由来倒也不是不可能。”苏世清道,“这剩下的事情,怕是就不好查了。”
苏逍拿起被苏玉放在桌上的筷子在手中转了转,问道:“父亲已经想好如何处置陈叔了么?”
“你想我如何处置他?”苏世清反问道。
苏逍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严办罢。”
苏世清转向苏玉:“你认为如何?”
苏逍作为苏家长子,年幼时因为苏老将军军务繁忙,生活琐事基本都是陈坚来照料的,是以苏逍与他的关系最是亲厚。苏玉见到苏逍的样子,也能猜到他心中其实并不好受,心中权衡了一下,苏玉低声道:“陈叔在我们苏家呆了这么些年,平日里又素来疼爱我们几个小辈,今日之事是陈叔的错,但若不是有意为之,是否可以请父亲从轻处罚?”
苏世清无奈笑了:“你们兄妹几个中,逍儿的性子类我,你最似你们的母亲,也不知是好是坏。”
苏玉抿了抿唇,耳边传来苏逍揶揄:“当然是好事,幺妹若是我这性子,怕是连嫁都嫁不出去。”
苏玉皱皱鼻子,嫌弃道:“你也知道你嫁不出去,老大不小一把年纪了。”
“好了,一刻钟不管你们俩就又开始窝里斗了。”苏世清打断了正要张口辩解的苏逍,抚了抚胡须,叹气道:“若他真是无意,我便将他打发到了城郊的庄子,没有我的命令,不可再踏入苏府一步。”
苏家兄妹二人点头,心中皆知出了这样的事情,没有将人直接辞退而是贬到了其他庄子已是对于陈坚最好的结果。
几日之后,苏世清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处理了陈坚,而苏家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上上下下都开始人人自危,就连平日里与向来说话素来随性惯了的冬儿,如今话也少了许多。
好在冬儿素来是个健忘的性子,如此隐忍地过了几日,她自己便先忍不住了,整日都在苏玉面前叽叽喳喳的,似乎想把前几日没说出来的话尽数补回来。
这日苏玉方从校场回到府中,还未来得及进自己房门,便见冬儿从大门旁边飞快窜了过来,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脸也因为激动红得像个小火球。
苏玉正要问冬儿究竟发生了何事,就被冬儿一把扯了她的衣袖轻晃,口中哀求道:“小姐小姐,今晚能带我一起出去么?”
苏玉不明就里,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示意冬儿先放开。
冬儿吐了吐舌头听话放开,解释道:“今日中元节,听说到了晚上会有不少人在凌安河边放荷花灯祈福许愿,去年中元节小姐便只与秦大人出去,将冬儿一个人扔下了,今年小姐可不可以带我一起?”
冬儿说完,露出一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