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声声的叫北派厨子抵制南菜;瞧瞧他教的徒弟;根本就是个地道的南派厨子吗;比人家安大厨还像;合着,韩御厨就让咱们下边的跟南派闹;他自己倒钻研起南菜来了;这算怎么回事……”
七嘴八舌;钻进崔庆耳朵里;崔庆脸色越发难看;阴沉沉的看向安然;真没想到,这丫头别瞧年纪不大;心思却如此狡诈;城府也深;两句轻飘飘的话说出来;就挑起了北派内乱;坏了师傅多年的布局;这丫头是个祸害;若不收拾了;以后有的麻烦呢。
目光闪过阴狠:“姑娘莫非忘了,这是比试厨艺;不是耍嘴皮子;便你舌翻莲花;把死人都能说活了,也得手底下见真章;若是这第三轮胜不了在下;便说下大天来也没用。”
安然冷笑了一声:“安然本就没想过比试;在师傅眼里从无南北之分;更无争斗之心;若不是有心人挑起南北厨子之争;让南派厨子在兖州府活不下去;安然绝不会接受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上回赵老六来下生死文书;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明白;输的人自断一手;至于输赢如何;想必在场诸位一清二楚;之所以放过他;是念着同是厨行中人;安然跟赵老六也并无深仇大恨;若为了一个小小的比试;而砸了对方赖以糊口的饭碗;着实心有不忍。”
说到底陡然一转:“崔庆你却不同;正如你所说;五年前我师傅败在韩子章之手;个中缘由想必你跟你师傅比谁都明白;你们若觉问心无愧;安然也无话可说;至于厨艺高低;今天你既代表韩子章;安然也要替师傅应这一战;前两轮不算;这第三轮咱们定个输赢如何?”
崔庆一愣;心里却也暗惊;这丫头莫非真有必胜的把握;不然,怎敢口出狂言;却想自己这道梁溪脆鳝当日可是赢了松月楼的大厨;松月楼在整个江南的名声都摆在那儿呢;更何况自己这四道油炸,火候油温的把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就连师傅若做这道脆鳝;也不一定能胜过自己;这丫头再能;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即便天份高绝;还就不信能胜过自己去;既然她想找死;那自己就成全她;顺道正好收拾了这丫头;以除后患。
想到此,呵呵阴笑 :“莫非安姑娘也想跟在下定个生死文书不成?”
安然却笑了:“生死就不必了;至于断手怎么缺德的事儿;也不是安然能做出来的;不如咱们定个新鲜的;就用头上这三千烦恼丝作为赌注如何?”
安然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不觉倒吸了口凉气;梅大微微皱眉;梁子生也不禁道:“断发如断头;姑娘三思。”
梁子生心想说;头发对于女子来说如何宝贵;怎可以此为赌注,实在冒失不妥。
崔庆却道:“这个新鲜;怎么个赌法?”
安然:“输的人就在这儿当着所有人的面剃光头发;你敢不敢?”
崔庆阴测测笑了数声:“有何不敢;只不过;在下倒无妨;横竖是个男人;大不了当几年秃子;倒是可惜了姑娘这般姿色;若是没了头发;怕连富春居的门都出不去了;哈哈哈哈 ……”
安然却道:“这个不劳崔大厨担心;安然必能照常出门。”
崔庆愣了愣:“莫非姑娘不怕丑。”
安然仰起头:“不然,因这第三轮安然必胜。”声音清脆铿锵有力;一瞬间散发出的气场;令在场顿时安静起来;只听见安然清脆好听的声音:“刚说了长鱼三种口味;最难的却是活嫩;成菜需做到初入口感觉到嫩,细品之下与其他菜肴的嫩又有不同,嫩中有活劲;这才是南菜长鱼里最难之处;其中两道菜是经典;软兜长鱼;炝虎尾;安然便先做这道软兜长鱼。”
话音一落;已执起厨刀;刀光闪过,葱姜蒜片便已切好;投入锅中;入调料;旺火烧沸;直接倒入鲜活长鱼;按住锅盖;烧开,再入少量清泉;缓缓推动;少顷捞出,洗净;取脊背肉一掐两断,入沸水烫个滚;沥水备用。炒锅上火;入熟猪油;蒜片炸香;入汆好的长鱼脊背肉;调料豆粉勾芡沿锅边烹入香醋;淋熟猪油;白胡椒;装盘既成,一道菜做的行云流水,便是长鱼这般食材,也让在场的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在场的不是行家就是吃主;这道软兜长鱼是南菜经典;谁没吃过;这也是崔庆的心思;都吃过见过最地道的;也就很难吃出惊艳的感觉来了。
安然却与他的想法正好相反;越是经典熟烂大街的菜;才更能吃出高下来。
狗子把菜端过去;梁子生跟梅先生刚尝了一口;不禁点了点头:“的确是高下立分,安姑娘这道软兜长鱼做的与众不同;正如她所说;初尝只感觉嫩;细品却嫩中有活实在妙,妙啊。”
梁子生连着两个妙字;崔庆脸色都黑了;心说梁子生怎么糊涂了;你倒是站哪儿头的?
这话还真说着了;梁子生思来想去;怎么想怎么觉得跟着韩子章没好下场;认真说起来,韩子章的靠山不就是御膳房总管柳海吗;那就是万岁爷的奴才;还是个数不上的奴才;跟梅先生这位帝师怎么比。
更何况,梅先生老友甚多;随便出来一个,那都是了不得名仕;这些人即便不出仕为官;也是朝廷最为敬重之人;岂是柳海一个奴才能比的。
而韩子章当年胜了郑春阳那场御厨比试;坊间也多有传言;说其胜之不武;自己本来还不大信;如今就看看崔庆,再看看郑老爷子的这位亲传弟子;忽觉坊间传言十有**是真的,什么师傅教出什么徒弟;崔庆这个德行;韩子章能好到哪儿去;论磊落,论厨艺;还得是郑老爷子这位女弟子。
而且,自己既然知道这丫头有可能一步登天;做什么还得罪她;更何况,自己根本不用卖人情;只要公正;凭这丫头的厨艺,又岂会输给崔庆。
感觉梅先生古怪的目光;梁子生咳嗽了一声:“先生这般看下官作甚?”
梅先生却笑了一声:“老夫只是觉得,今儿瞧着梁大人格外顺眼。”
梁子生自然听得出梅先生的话外之音;想起之前的事儿;不觉老脸不觉一红:“先生取笑了;取笑了。”
却忽听聚丰楼的钱弘道:“安姑娘怎么又做了一道?”
众人惊讶的看了过去;实际上,安然做的不止一道;而是四道;除了软兜长鱼之外;还做了炝虎尾;蒸小鱼;白煨脐门;挂霜龙骨;全部摆上来;竟凑成了一桌席。
梅先生笑了起来:“那年老夫随万岁爷巡视两淮河道;有幸吃过一回两淮的长鱼宴;南席少不得长鱼;两淮的长鱼宴更是绝妙无比;南边的老百姓勤俭持家,精细着过日子;想来才能如此富庶;这两淮的长鱼宴讲究的便是物尽其用。”
冯继着急的道:“怎么个物尽其用?”
梅先生笑道:“冯东家倒是个急性子。”却也不再卖关子;:“所谓的物尽其用,就是一条长鱼身上所有皆可入菜;且能烹制出极品佳肴。”
说着,指了指桌子上安然做的菜:“这道软兜长鱼用的是脊背肉;这道炝虎尾用的是长鱼尾;这道蒸小鱼却是长鱼的血和肠子;至于这道白煨脐门是鱼腹;而这道挂霜龙骨用的却是长鱼骨;一条长鱼从前到后;从里到外,皆能烹制出如此佳肴;实乃妙绝;更彰显了老百姓的勤俭与智慧;相比之下,崔大厨这道梁溪脆鳝便相形失色了;故此,这第三轮孰赢孰负已不言而喻,梁大人以为老夫说的然否?”
梁子生点点头:“安姑娘厨艺精湛;南菜造诣更让本官惊叹不已;这五道菜;只用了一条长鱼;实在精妙无比。”
梁子生话音一落;崔庆就不干了:“好啊,你们齐州上上下下合在一起阴你崔爷。”
梁子生脸色一沉:“崔庆,执意下挑战书的是你;三场比试有目共睹;第二轮的平桥豆腐;若不是安姑娘大度;让你取用人家点的豆腐;哪来的第三轮比试;崔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的厨艺可比得上安姑娘?”
“就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大厨呢;明明输了还不认;什么东西啊;我说,这位本来就是什么好人;好人能干出背叛师门的事儿吗;明明是南派的厨子非说自己是北派的……你们别把这种人往我们南派推啊;我们南派的厨子里可没这么不要脸的……”
南北两派的厨子谁都不愿承认崔庆是自己一头的;唇枪舌剑差点儿打起来。
刘成一见不好,凑过来拽了拽崔庆的衣裳低声道:“这儿不是在京城;崔爷您还是认了吧。”
崔庆哪里肯认,认了输,回去在师傅跟前还有脸吗;更何况,认了输自己就得剃光头;这要是顶着秃头回京;这脸可丢尽了;死也不能认。
想到此,便决定赖账:“好坏输赢由着你们说可不成。”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那本王来断个输赢如何?”
听见这个声音;安然脸色顿变;看着从外头走进来的男子发愣;玉带金冠紫衣蟒袍正是逍遥郡王岳锦堂;后头跟着的人就是之前在安记酒楼门外瞅见的安家三老爷安嘉树。
安然目光一缩;这两个人来了;安嘉慕会不会也来了?下意识低头,手紧紧攥起来;紧张的指甲都嵌进了手心里;仍恍若未觉;忽感觉身边一道关切的目光;侧头看过去;是梅大;即便带着面具;即便面具下一张脸烧的狰狞可怖;可他的目光却让她渐渐安定了下来。
这男人总会莫名带给她莫名的安全感;只要他在自己身边;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用怕;是啊;自己怕什么;卖身契已经烧了;安嘉慕已经纳了妾;既要大摆筵宴;怕是心里极喜欢的人;如今正稀罕不够呢,怎会有心思理会自己。
而且,以安嘉慕的骄傲;当日既然放了自己;也断不会吃回头草了;自己虽然不会跟那个男人;但安然也十分清楚;在这种社会形态下;安嘉慕实在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之人;甚至,还应该算是个颇有良心的好人;对兄弟;对下人;对妻妾;跟别人相比,真算不错的一个人。
有钱,有闲,有权,有势;这样的男人没有强抢民女;霸占良田;勾结官府鱼肉百姓;已经算是好人了;所以,自己实在没必要怕他。
给自己做了无数心里建设;又看了梅大一眼;安然方才彻底定下心神;抬头看过去,梅先生跟梁子生已经把岳锦堂跟安嘉树迎到了首席落座。
梁子生在下首躬身道:“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本王不过一个闲人;梁大人乃是一方父母;公务繁忙;就不用客套了。”说着,笑了一声:“本王这一到兖州府就听说梅先生盘下了富春居;找了个了不得大厨;南北菜皆做的精妙无比;倒勾起了本王的兴致;听说富春居今儿有人挑战厨艺的;便过来瞧瞧热闹;也见识见识这位短短几日,便在齐州声名鹊起的大厨;倒是哪位?本王实在好奇的紧。”
梁子生忙介绍安然:“这位便是安姑娘;富春居的掌灶大厨。”
安然略整了个整衣裳;蹲身一福:“安然给王爷请安。”
岳锦堂却笑了起来:“本王还说谁有这么大本事,原来是安姑娘,倒怪不得了。”
梁子生愣了愣:“王爷认识安姑娘?”
安然不免有些紧张,自己不在乎当过安府的丫头,却怕岳锦堂点破自己跟安嘉慕那点儿事,安然自然不信他不知道,当日安嘉慕为了自己跟上官瑶对上,岳锦堂可是眼看着呢,更何况,这里还有三老爷安嘉树。
自己跟安嘉慕那点儿事,绝无可能隐瞒,却也不想这么当众揭出来,当初自己跟安嘉慕摊牌就是想要自由,想找回属于自己的独立人格,不想做安府的小丫头,更不想提起自己就会烙上安府的印迹,她只是安然,一个可以只凭着自己,便能活出精彩的女子。
却,这里毕竟是男权社会,若是岳锦堂说出什么,怕自己这几个月在齐州府的努力,顷刻间便会付之东流。
岳锦堂却笑了一声:“安姑娘是郑老爷子的高徒,郑老爷子如今在冀州安府,在下前次下江南采办万寿节贡品,路过冀州,应嘉慕兄盛情相邀,有幸见识过安姑娘的厨艺,一道樱桃肉,一道镶银芽,比之御宴毫不逊色,令本王印象深刻,不想,今日在这富春居还能再见姑娘;闻听姑娘并未出师;怎会在这齐州府?”
安然愣了愣,不禁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岳锦堂什么意思;竟是只说上回自己做樱桃肉镶银芽的时候;别院的事儿提都不提。
梁子生却愕然道:“王爷说笑呢吧;安姑娘如此精湛的厨艺;怎可能还未出师。”
安然开口道:“王爷说的是;安然确未出师;之所以出来;是想各处游历增长见识;这也是家师的意思; 安然毕竟年纪小;学艺时日甚短;师傅常言;技巧有余,历练不足;故此,放安然出来历练;以期能有所进益。”
却听安嘉树哼了一声;忽然开口:“怎不说你心大;不甘于在安府罢了;说的如此好听作甚。”
安然不禁皱了皱眉。
梁子生奇怪的看了安嘉树一眼;自己跟安家这位三老爷接触的不多;这位是江湖侠客;虽是安家人;却不怎么理会俗事;只在一起吃过几次席;更兼这位性子古怪;话也少;轻易不与人搭言;却不知怎么蹦出这么一句来;说是责怪不像责怪;若说好意;却也不似好意;听着倒有些埋怨之意。
心里不禁转了转;在安嘉树跟安然身上来回扫了一遍;这一个貌美佳人;一个英俊小生;还真挺般配。莫非这俩人之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暧昧?却见安然比自己还要震惊的神色;又不像;倒越发叫人想不透。
安然做梦也没想到安嘉树会说出这么一句来;自己跟他,之前可是连句话都没说过;唯一的接触,就是当初吃醉了扑他的事;可他没认出自己;自己也不记得他;就跟陌生人没两样;说起来,自己跟安远安志还更熟络些;他说出这话;却让自己不知如何应对了。
好在岳锦堂接了过去:“嘉树这话说不是;人各有志,再说,安姑娘这般好手艺;总待在冀州岂不是天下食客的损失吗;你安府反正也不缺好厨子;得了,今儿既来了;也不能白来;就给你们做个评判好了。”
说着,看向崔庆:“崔庆,刚本王一进来就听见你嚷嚷不服;本王亲自来断一断输赢;你该服气了吧。”
崔庆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青;都说不清是个什么色了;逍遥郡王岳锦堂跟安府大老爷安嘉慕私交甚笃;这大燕谁不知道;别看安嘉慕就是一个白身;并无官职;可此人八面玲珑;安记的买卖更是遍布天下;安府二老爷如今又是吏部侍郎;更使得安府在官场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正因如此,郑春阳师徒三人才会在冀州安府存身;不然,师傅早把老家伙收拾了;哪还会有今日这般后患;而岳锦堂今天忽然□□来管这档子闲事;怕自己落不上好;却也不敢反驳;只得道:“王爷若肯屈尊做评判,不仅是在下的荣幸;我师傅脸上也有光彩。”
岳锦堂目光一闪:“崔庆,这时候把你师傅搬出来,莫非是想吓唬本王不成?”
声音已有些冷;崔庆吓了一跳,忙躬身:“崔庆不敢。”
岳锦堂哼了一声:“还有你不敢的事;倒不容易。”
看了眼桌子上的菜;不禁皱了皱眉:“大冷的天;吃这油腻腻的东西,也不怕倒了胃口;本王平生最不喜长鱼;倒是喜欢南边的小点心;光瞧着就勾人的胃口;这么着,你们俩一人再做一道点心,让本王来评判评判如何?”
在场众人均愕然;这位倒是来当评判的,还是来搅局的。
梅先生没好气的道:“已比过三轮;若是再做点心可是第四轮了。”意思是这是富春居的;不是点心铺子;你要吃点心;来错了地儿。
岳锦堂却呵呵一笑:“这么多年;梅先生的脾气倒是一点未变啊;前次进宫;皇上还说起先生呢;言道常怀念先生在宫里的日子;只因听说先生年老体弱; 方才不忍劳动先生进京;今儿一瞧;本王倒觉得传言不可信;先生红光满面;甚为康健啊;等本王回京定禀告皇上这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