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刘易财总觉着今儿不对头;怕师傅便留下一条胳膊;也完不了事儿;就瞧郡王殿下那眼里的冷光都不禁抖了一下。
更何况;师傅这一战输了,连带把总督府加宁王殿下的面子都输了;就算今儿全身而退;以后也没了出路;自己还是先溜吧;找个有用的靠山,省的跟着师傅倒霉。
想着缓缓往后退;趁着没人注意他;钻进人群;不一会儿就没影儿了。
王品荣真傻了;愣愣看着安然发呆;摇着脑袋;嘴里一个劲儿的嘟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才多大;学了几年手艺;不可能;不可能……”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
不说他;在场只要是厨行里的厨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安然的厨艺太过玄幻;可是眼睁睁看着安然使出来;不信都不行。
上官义的目光颇为复杂;本来松月楼这档子事儿,就是宁王想给皇上添点儿堵;谁知蹦出这么个小丫头来;这堵没添上不说;反倒给松月楼争了名声;不用说,往后松月楼的买卖肯定会更加红火;自己这个江南总督瞅着都眼馋;毕竟这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
岳锦堂呵呵笑了几声;看向王品荣:“王大厨;怎么着;这第二道菜的胜负如何?”
王品荣脸色煞白;猛然一转头,抬腿就想跑;可惜刚挪动了两步,就哎呦一声惨叫;后背挨了一下子;趴在地上;样子十分难看。
打中他的正是梅大刚才捶肉的棒子;这一下够狠;王品荣都爬不起来了;得岳锦堂的两个侍卫架着才拖了回来。
岳锦堂摇了摇扇子:“王品荣你还真让本王开眼了啊;好歹也是有名有号的大厨;这赌输了就跑;也忒没种了点儿;你莫非忘了,本王跟总督大人,知府大人;明月先生;可都是这场赌局的证人;要是真让你跑了;将来传出去;你不当回事;我们几个可还要名声呢;咱们得愿赌服输;说吧,你这胳膊是自己卸,还是本王动手;想囫囵个的走出松月楼,绝无可能。”
王品荣这会儿早刚才的气势了;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不禁恨起了韩子章;放着好好消停日子不过;非设什么局儿啊;这倒好,没收拾了这丫头;却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如今能救自己的就只有总督大人了,想到此,强撑着后背钻心的疼;跪在地上;膝行几步爬到上官义跟前;伸手抓住上官义的袍摆:“总督大人;您就念在小的伺候了您几年的份上;帮帮小的吧;小的可是厨子;这胳膊要是没了;往后靠什么糊口啊;小的家里可还有婆娘孩子得养活呢;您救救小的;救救小的……”
说着,咚咚的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顺着青砖流了一地;凄惨非常;却这么凄惨的场面;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可怜他;想给他说句话的;反而七嘴八舌的把他过去那些缺德事儿全抖搂了出来;且越说越热闹。
岳锦堂哪会由着王品荣抵赖;一挥手;侍卫上来一个;二话没说,腰里的刀抽出来;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就把王品荣的左臂给剁了下来。
王品荣惨叫一声;晕死了过去;那侍卫眼睛都没眨一下;手里的胳膊直接丢了出去;不知从哪儿跑来条野狗;一见有肉;扑上去叼着王品荣的胳膊就跑没影儿了。
没人上去拦;一想起王品荣干的那些缺德事儿;觉得就一条胳膊真便宜他了;可见王品荣这厮多招恨。
上官义不满的看向岳锦堂:“虽说赌了一条胳膊;这么直接砍下来;命若没了;岂不给安姑娘和松月楼惹麻烦。”
这话着实阴险;话里话外的意思;王品荣若是丢了命;这人命官司就要算在松月楼跟安然头上。
崔福脸色一变;忙去看地上的王品荣。
梅大却开口道:“总督大人宽心;在下这儿有疗伤圣药;不说断了一条胳膊;就是两条胳膊都没了;也能活的好好;狗子,给王大厨上药包扎。”
狗子应一声;上前接了药蹲在地上给王品荣上药。
岳锦堂也道:“姨丈的确多虑了;这王品荣身上的官司可还没了呢;这么死了;哪儿成,崔东家,还不快去找郎中来;没听见总督大人的话吗;这人要是死在你这松月楼;你跟安然丫头;可就摊上人命官司了。”
崔福吓的一哆嗦,忙伙计去请郎中;不一会儿郎中来了;看了看狗子包扎的伤口;不禁道:“还真是神药;这么大的伤竟然止住了血。”仔细号了脉:“只是失血过多;并无性命之忧。”
岳锦堂笑了:“崔东家听见没;有什么补血补气的东西,赶紧熬了给他灌下去;这人只要有口气的,离了你松月楼;往后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干系了。”
崔福咬了咬牙;叫来酒楼的大管事:“你回府寻夫人要库里的钥匙;架子最上头一层有颗人参;速速取来。”
管事也知此事非同小可;飞一般的跑了。
崔府里拿来的人参;足有三指粗;胳膊腿儿都长齐了;就算没有千年;至少也是一根百年老参;算得上千金难求的宝贝。
就算不是自己的东西;在场的也暗暗心疼不已;崔福之所以舍得拿出这个宝贝来;是真怕王品荣死在他的松月楼。
即便总督大人不找自己算账;这做买卖的地儿;莫不求一个好兆;死了人可是大忌讳;就算松月楼的菜再好;往后客人也不敢上门了。
一碗老参汤灌下去;王品荣悠悠转醒;睁开眼,半天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哭着让上官义给他做主;根本不提什么赌局比试的事儿。
上官义皱着眉,瞄了他一眼,心说;这厮还真不争气;若刚才一下死了;便是岳锦堂跟明月先生在;松月楼跟安然也脱不开干系;却不想是个命极硬的;这么着都没咽气;且瞧他这会儿中气十足的样儿;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了。
却想好歹是韩子章的师弟;如今还用得着韩子章;怎么也得给他几分面子;便站了起来:“王品荣给松月楼下的挑战书;如今这么个结果;虽是他活该;到底也是愿赌服输了;此事就算了了,来人把他抬回去。”
两个差人上来,就要抬人;却听梅大道:“且慢;松月楼的事儿是了了;却还有一个官司得请王大厨说个明白;把人带上来。”
梅大话音一落;上来两个五大三粗的仆从;一人肩上扛着一个麻袋;到了跟前丢下麻袋,解开口子;从麻袋里爬出两个人来。
一看见这两个人;王品荣就觉脑袋嗡的一下;心说,完了完了;这不是自己给那丫头设局;这是掉人家的局儿里头去了。
岳锦堂假模假式的道:“这两人是谁?”
崔福:“这两人是苏州有名儿的泼皮无赖;也不思寻个差事;成天偷鸡摸狗的不干好事儿。”
岳锦堂点点头:“梅兄捆这两个泼皮来做什么?”
梅大伸手拽开两人嘴里堵着的破布:“总督大人,知府大人都在,你们自己说吧。”
两个泼皮头都不敢抬;见识了梅大的手段之后;老实非常;哆哆嗦嗦一股脑的说了出来:“王品荣怕安大厨的厨艺赢了他;给了我们哥俩一百两银子;叫我们哥俩趁着夜里没人;去安大厨住的园子里放毒蛇;想安大厨被毒蛇咬死;今儿就不会来松月楼了;我们哥俩都是受了王品荣的指使;各位大人饶命;老爷饶命啊……”
几句说出来;在场人都不禁看向王品荣。
明月先生指着他:“亏你还是总督府的私厨;竟为了一场厨艺比试;便要谋害人命;视王法为何物?把我大燕的律条又当成了什么?亦或是,你后头有什么人指使?”
明月先生一句话;上官义脸色微变:“先生此言何意?莫非,先生是疑本官指使他做的不成。”
明月先生哼了一声:“王品荣不过你总督府的一个厨子罢了;若无人指使,怎敢做出如此胆道包天之事。”
王品荣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糊涂了;还是慌乱的没了理智;听见明月先生的话;仿佛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忙着嚷嚷了起来:“总督大人;您救济小的;小的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总督大人的啊。”
一句话说的上官义脸色铁青;抬腿一脚把他踹到了出去:“好大的狗胆;你自己做下的事儿;却来攀扯本官。”
看向那两个泼皮;阴沉沉的道:“你们俩从实招来;是何人指使你们前去梅府害人?若有半句虚言;本官定教你们不得好死。”
那两人吓的哆嗦成了一个;心里却异常明白;这时候万万不能胡乱攀扯;不然,这条命怎么没的怕都不知道。
想到此,忙道:“是王品荣指使我们的;这里有他给我们一百两的银票为证。”说着从怀里把银票拿了出来。
上官义接过来看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看都没看王品荣;把银票一把甩给了知府贾代仁:“王品荣虽是我总督府的厨子;可本官也不会护短;既犯了王法;怎么审怎么判;自然有知府大人;本官不好插手;便该杀头的罪过;也是他罪有应得。”撂下话抬脚走了。
王品荣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可把崔福吓的够呛;忙蹲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觉有气,心才算安稳下来。
岳锦堂瞥了贾代仁一眼:“贾大人听见总督大人的话了吧;这案子怎么审怎么判;想必大人心里清楚;刚本王听见说,除了这档子放蛇的事;王品荣还干了不少坏事;不如,这次就归总到一块儿;审个清楚明白;也不枉贾大人的青天之名。”
贾代仁忙懦懦的应着;心里却把上官义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这他娘什么东西啊;明明是总督府坐了一屁股屎;末了,却让自己给他擦屁股;这王品荣是没什么;可这厮后头还有个韩子章呢;。
那韩子章可是御膳房首屈一指的御厨;是好惹的吗;自己把他师弟给收拾了;这笔账一准就记自己脑袋上了;。
有心放王品荣一码;可这人证物证俱在;况且,这么多老百姓都眼睁睁看着呢,怎么防水;更兼,逍遥郡王还特意说跟之前的案子一起审;不说把王品荣干的那些缺德事儿都算上;随便一件都够杀头的罪过了。
这王品荣无论如何都没救了;他死了不要紧;却把自己牵连了进去;连带的上官义也不待见自己;这一转眼的功夫;自己倒成了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
越想心里越憋屈;可事情到了这份上;自己还能怎么着;叹了口气;叫衙差过来抬着王品荣;压着那两个泼皮就要回知府衙门。
却忽听岳锦堂道:“大人慢行一步。”
贾代仁愣了愣;不明白岳锦堂叫住他做甚?
岳锦堂瞥了那两个泼皮一眼笑道:“这两个虽是泼皮无赖;到底是受人指使;加之,有改过之心;虽有罪却罪不至死。”
说着凑近他低声道:“若大人饶他们一条性命;本王另有重谢。”
贾代仁顿时有些蒙了:“郡王殿下何意?”这事儿弄到如今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说到底,还不是逍遥郡王一早设好了局儿;一步一步逼到这儿的吗;怎么这又替两个泼皮说起了情;?
岳锦堂瞥了梅大一眼:“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虽这两人受人指使,到底没成事;这后头指使之人自当重判;至于这两个;想来在大牢里关上几年;也就差不多了。”
贾代仁目光一闪;明白了岳锦堂的意思;王品荣必死无疑;至于这俩泼皮;扔到牢里关上几年就成了。
虽仍然不明白岳锦堂如此做的目的;心思却也活动了起来;眼瞅着总督府是靠不住了;若是能攀上逍遥郡王;岂不比总督府更有用。
想到此,眼睛一亮;忙小声道:“郡王殿下之意;下官明白了;下官回府衙就审理此案。”
岳锦堂点点头:“大人辛苦。”
瞅着贾代仁走了;回头凑到梅大耳边:“你可欠本王一个人情了;本王也不用你还;只你媳妇儿多做几个好菜;让本王解解馋就成;你说你媳妇儿这厨艺倒是跟谁学的啊;我瞅着怎么比她师傅郑老爷子还高呢?”
梅大目光闪了闪;心说,我也想知道。
今儿看安然做了这几道菜之后;梅大心里竟升起一种不知名的恐慌;发现有些事即便自己不去想;也会越发不容忽视;她是谁?从哪儿来的?自己可以不在意;不追究;却怕有朝一日;就像她忽然出现一样;也消失怎么办;自己甚至连去哪儿找她,都不知道。或许自己该找个机会问问她。
安然见他看着自己;眼里仿佛有疑惑不解;走了过来:“怎么了?”
梅大虽想问明白;却也明白松月楼不是两口子说话地儿;摇摇头;见她脸上有些疲色;不禁心疼起来:“累了?”
安然点点头:“是有点儿累。”
“那咱们回家吧。”两口子刚说要走;松月楼的东家崔福忙跑了过来:“安姑娘;安姑娘;;若不是姑娘的厨艺;这松月楼今儿怕就不是我们崔家的买卖了;您是松月楼的大恩人;更是我们崔家的大恩人;崔福也没别的能谢姑娘;就请姑娘受崔福一拜。”说着深深一躬到地。
安然忙扶起他:“您是厨行的前辈;安然可受不起;且,安然此来也不全为了松月楼。”
抬头看了看周围:“今日之所以胜了王品荣;并非安然一人之功;而是多亏了厨行里过往那些前辈先闲;想必大家也看出来了;安然的烹饪技法并非纯粹的南派。”
众人一愣。
崔福忙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姑娘是郑老爷子的亲传弟子;郑老爷子可是咱们南派厨子的泰斗;姑娘既承了老爷子的衣钵;就是咱们南派的。”
周围的东家也纷纷点头。
安然摇摇头:“在齐州我曾经说过的话;今儿当着江南的厨行前辈们;安然仍要说一遍;手里攥着这把厨刀;不管南北;都是同行。不管是学问还是手艺;博采众家之长才能发展;才能进步;南菜重本味;讲刀工;以精雅著称;北菜重火候;讲技法;丰富多变;可说南北各有所长;作为我们厨子,应该做的就是烹制出佳肴;让食客满意;食客本不分南北;我们厨子却要分成南北,岂不可笑。”
忽一个厨子开口:“不是我们要分;是韩子章;他当上御厨之后;顶着天下第一厨的名头;想方设法挤兑我们南派的厨子;姑娘也瞧见了;王品荣明明做的一手南菜;却非要说自己的北派的;处处与我们为难;若不是姑娘厨艺精湛,赢了这场挑战;怕不止松月楼一家;江南这些老字号的馆子怕都脱不开他的毒手;安姑娘,不是我们要争;是韩子章逼着我们争。”
安然愣了楞;是啊;韩子章才是一切矛盾的源头;崔庆王品荣不过都是韩子章的小喽啰;要想厨行真正太平;就的把韩子章从天下第一厨的位置拽下来,才是彻底的解决之道。
洗了澡靠在炕上,安然还在想这件事;。
梅大端了燕窝羹进来;就见她斜倚在靠枕上;望着碧纱窗外的一丛芭蕉发呆,眉头皱着,不知想什么呢?
过去坐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撑着她的下巴;细细端详了她的脸色;见比刚在松月楼好了许多;才算放了心。
安然抓下他的手:“别闹;对了;刚那两个来放蛇的泼皮;你什么时候逮到的;怎我都不知道?”
梅大笑了一声:“干这样的坏事;自然是半夜。”说着,凑到她耳边:“寻常那个时候;你都累得睡了;哪理会这些。”
安然感觉耳朵痒痒的热;脸一红:“还不是你折腾起来就没完没了……不过;王品荣还真是歹毒;说起来,我跟他面儿都没见过;却如此费尽心思想要我的命。”
梅大摇摇头:“人有千百种;有好就有坏;有善良的,自然就有歹毒的;有你跟你师傅这样,一心想着厨行的;也有韩子章王品荣这种贪婪无耻的;为了私利;哪还管天下厨行如何;就算出家的和尚;也有好坏善恶之分;更何况厨子;以善对善无妨;却也要以恶对恶;就像对王品荣这种人;绝不能存丝毫善心;让这种恶人活着,就会去祸害好人;好了,别想这些了;把这碗羹吃了。”
安然探头看了眼;不禁道:“又是燕窝;做什么天天吃这个?我最不喜欢吃的有三种;一是燕窝;二是鱼翅;三是鲍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