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等来何用?”
珍娘脸色微变,眉头情不自禁地肃起,却没说话。
“姓秋的一向冷口冷心,如今说走就走丢下隆平居不顾,这样的心,姑娘觉得他哪一点好了?将来姑娘若有了危难,只怕他也会一样对待!”兰麝见了,愈发说得起劲:
“我劝姑娘,还是依了文大哥,如今湛景楼头回接贵客,没有经验不说,人力物力只怕也难以支持,徐公公说是一个人,其实随从众多,城里哪一家独自支持都是痴人说梦!不如两家并一家,公事也办得风光,私事也好,姑娘终生也就有了依靠。。。”兰麝正说得天花乱坠,忽然背后传来冷冷的一句:
“你说完了没有?”
兰麝惊了一跳,回身向声音来源处看,竟是梁师傅!
珍娘也吃了一惊,不由得站起身来:“梁师傅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还听不到这样的混账话呢!”梁师傅的脸铁青着,难得板得绷紧,一丝笑意也没有:“活了大半辈子,我还是头回见这样上门推销的!”
兰麝羞得脸发烧,怒气冲冲地道:“我的话句句在理,你怕丢了自己的饭碗才故意这样羞辱我!”
梁师傅难得的瞪出了眼珠子:“简直笑话!”声音比往日高了八度:“我会丢饭碗?若担心饭碗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跟到这里来了!京里哪家没有我的饭碗?倒是姑娘,别操心人家的饭碗,倒要好好看看自己的鞋底,有没有带屎?!就跑到人家来踩了?!”
兰麝尖叫起来:“老不死的你骂人!”
梁师傅走近一步逼视她:“骂的就是你!不知臭不晓得脏的就是你!你自己想嫁就凭自己本事嫁!撺掇人家算什么好汉?哦对了我忘了,你不是好汉你是小女子,不过女儿家爱面子害羞的品格,你怎么一点没有?说出话来倒比个汉子还没羞没臊!”
兰麝何时被人这样直截了当地训过话?家里爹娘都是鼓励她这样干的,文苏儿早不理她了,话也懒得说,至于文亦童,此时跟她一条心,更不会说反话。
倒是在梁师傅这里,兰麝领教了真相的力量,当下就受不住,哭了。
珍娘冲梁师傅点了点头,示意他够了,然后方款款开了口:“良药苦口,梁师傅的话虽不中听,却是实情。兰姑娘你的事我理不了,也不想理,可我的事,也轮不到你插手。大家都过了及笄之年,想寻个好人家是再正常不过了。不过你别想用我来换你的幸福,天下没有这样便宜的道理。”
兰麝发狠跺脚,呜咽着向后退去,嘴里还不依不饶:“我就不信那个姓秋的有什么好!看你忙成这样也不知伸把手!谁不知道应付徐公公他是手到擒来?若有他在,还用得着你这样辛苦?!他就不是什么好人,你等着看吧!将来有你吃亏的日子!”
珍娘听了这话,并没有恼怒,眉梢地微微扬起,反轻笑了起来:“谁说女人干大事,就一定得依靠男人?我自己来就一定不行么?我知道,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人都在等着看我笑话,看我一个农女如何赔上面子再失了里子是不是?”
说着珍娘黛眉一紧,如水的双眸中骤然迸出绝对的傲气:
“实话告诉你,我还就得凭自己本事赢了这一仗!别说秋大哥他不在,就算他在,也别想插手!“
感情是一回事,公事是另一回事,我能办好的事,不用别人帮忙!
这是珍娘的自尊,也是她的魅力,她自信能不靠男人成事,在现在这个年代,确实有别的女子比不了的魄力。
兰麝听得呆住了,两行清泪挂在腮上,梨花带雨似的娇媚,却少了三分硬气。
梁师傅心里松了口气,心想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姓秋的那样脾气一个人,偏生上天送来这样一个女子配他,人跟人真是不一样,命不一样,运也不一样。
这个叫兰麝的小丫头就是参不透这个道理,以她的小家子气,自然秋子固是轮不上的,就连文亦童,她也够不着,偏偏不死心,非要挣命,其实没那个运道,只是自己磨折自己。家里人若省事,就该劝着,也是叫钱蒙了眼,不说拦着,反推她向前。
兰麝无限失望地走了,留下不少泪水。
珍娘看着她有气无力的背影,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梁师傅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这时忙问:“难道掌柜的听进了那没道理的话?真的误会秋师傅么?”
珍娘突然一偏头,饶有兴趣地盯住梁师傅。
正文 第266章阳澄湖的大闸蟹!
梁师傅被她看得毛毛的,情不自禁向后退了几步:“我脸上有脏?掌柜的这样看我?“
珍娘勾唇浅笑,眼底满满得都是不怀好意的亮光:“我怎么觉得,梁师傅以前认识秋师傅似的?”
梁师傅心底一抽,出气都不均了:“哦这个么,不算认识,不过以前在京里,也略领教过大名罢了。”
珍娘不说话了,昂首,斜眼睇着梁师傅,若有所思。
梁师傅脖子后面炸开一片汗毛,忙指着前头道:“我去看看,别让那帮毛小子惹祸!”说着疾步,遁了。
珍娘轻轻扬起嘴角:“溜得倒快!”
当本姑娘看不出来么?不认识为什么这样帮他说话?才怪!
若说是帮自己,怎么不向着兰麝?一般人都会以为文亦童好过秋子固,连福平婶开始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梁师傅却是坚定的挺秋派,无缘无故地,怎么会?!
其中一定有鬼!
晚间,程府下人又来送信,这一回,是老爷的人了。
“过几日,请掌柜的预备一桌同样规格的饭菜,老爷过来鉴赏试吃,看能不能合徐公公胃口。”
珍娘点头应了:“知道了,请老爷放心。”
来人去后,福平婶有些想笑:“听说程府这段日子几乎要包下驿站了,怎么?到底弄清了徐公公的喜好没有?”
珍娘也笑,又急着捂她的嘴:“婶子这张嘴愈发尖刻了!人还没走远呢你就乱喷,小心听见了家法伺候你!”
福平婶躲在她背后,倒还嘴硬:“我又不是姓程的下人,伺候什么家法!倒是业妈妈,平日看着好不威风,说收拾也就这么收拾了。虽说她跟我总不对付,可想起来也怪可怜的。”
珍娘冷笑:“这是老爷压住了夫人,你看她可怜。若日后夫人东山再起,怕那几个对业妈妈下手的,也将不得好死了!”
福平婶吐了下舌头:“要死要死!大家仆从看着威风,也不是好当的!”
珍娘连连点头:“可不是?别说大家仆从,就连皇帝面家的内官,还不是一样?伴君如伴虎可不是白说着玩的!”
福平婶这下想起来了:“哟这不说的就是徐公公么?我听人说,宫里独他一位,伺候了皇帝几十年,别的公公也有开始好的,最后总没好下场,只有他,一直在乾清宫皇帝身边守着,从未挪过窝!”
珍娘也道:“这话确实,我也听说了。据说是因皇帝幼年时便是他跟着伺候的,又善观眼色,又通达八路,不跟任何人结仇八面玲珑的,这才留到现在。”
福平婶犹自叹息:“是个人物,虽是内官,倒领了外官的差事,人虽有不服,却不敢吭声。”
珍娘接话:“若是别的内官出宫,自然有许多流言蜚语,别说外头,只金殿上文臣武将就不得通过,没想到是他,大家倒没异议,也就罢了。”
说着说着,外头又有送货的来了,这回来势汹汹,几辆大车十几个伙计,脸色板正好像领着皇粮似的隆重,轰轰地过来了,车身看着挺沉,一路过来好像还向下滴着水。
伙计们听见声音都出来看热闹,打头的跟车人便叫:“你们掌柜的呢?跟她说,苏州东北,阳澄湖的名产到了!”
珍娘听见阳澄湖三个字,整个人的精神都来了!
“在这里我在这里!”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临到门口,忽然珍娘又顿在了原地:“咦不对啊!你们是不是”珍娘说了个铺子名,也是菜市里有名的水产铺子,一向交易的。
那头跟车的人点头:“正是!”声音里掩饰不住地透着疲惫。
“可我记得,你们的货都是自家水田产的,怎么说是阳澄湖?”珍娘上下打量着来人,看得出来,人人身上都透着风尘仆仆的劳顿感。
领头的再开口时,声音都嘶哑了:“我们掌柜的说了,姑娘要的货,自家水田怕是不够好了,必得从阳澄湖来,还得赶着上路方保新鲜,这不,”回头指着伙计:“我们几个赶了一天一夜的水路,这时候才进城门,连家都没回,就向您这儿来了!”
珍娘这一惊非同小可,又是感激又是抱歉:“我只当还是自家田里,没想到你们掌柜的这样积极,”说着推身边的伙计:“还不领了师傅们进去喝茶吃点心!”
伙计们忙动作起来,跟车的却还不放心:“先不急那些,姑娘点了货我们再歇不迟!”语气里满是紧张。
珍娘也被弄得有些紧张了,走到车前仿佛脚下是踩了云似的,倒不像去检验名产,好像面圣似的。
揭开车帘,先就听见了沙沙的声音,珍娘嘴角轻扬,铁甲将军,果然是你们来了啊!
一只只硕大的木桶,安安稳稳坐在车上,彼此中间塞足了稻草,不让它们有随车晃动的空间。
珍娘随手揭开近门处一只桶盖,见一只只肥美而壮硕的无肠公子,被带水的稻草捆扎得牢固结实,动也不能动一下地窝在里头,不时向外吐着泡泡,示意自己还活着。
外间的伙计则早闻见了车上传来的微带腥味却十分独特的气息,禁不住相互对视,暗中赞叹不已。
原来掌柜的预备的热菜是大闸蟹!
阳澄湖的大闸蟹!
秋风乍起之时,除了甘腴虽八珍不及的这玩意,还有什么能更让人食指大动?
且是江南名产,又合时宜又合地域,再恰当没有了!
再一个此物做起来也方便的很,最好食就是进蒸笼,只要事先工夫做足,桌上蘸料充裕,笼屉直接上去就行了!
当下珍娘叫来梁师傅,一桶一桶细细看过,果然对方掌柜的用了十足良心,不论是捆扎还是运具,既不让螃蟹受损减肥,也充分地给了它们活路,因此一只不少地全部收进了湛景楼后厨。
当晚珍娘特意在客堂开了两桌,好好犒劳了下跟车的伙计,走时又重重赏了一笔银子,螃蟹也比市价多付了五成,以示对店家的感激。
双方皆大欢喜。
正文 第267章又吵上了
晚间珍娘卸了头面梳头,忽听得虎儿在门口叫了一声妈妈好,知道是福平婶来了,忙笑道:“请婶子进来坐!”
福平婶笑嘻嘻地走进来,递给她一张纸:“才忙着照顾螃蟹,竟忘了另一件事。姑娘不是说要上好的羊肉么?全贵家的早起送了半扇片好的来,还让他家小子写了几个字,我也看不懂,收着一时忘了,这会才想起来。”
珍娘接了,看了一眼,点头笑道:“敢是小子们也进学堂了?字写得不坏,说给我请安,总是些谢词罢了。”
福平婶也笑:“据说今年收成不坏,羊肉又供这里,又是一笔收入,家里两个小子得了闲,也开始习字识文了,全贵说,都是托了姑娘的福呢!姑娘看看这肉怎样,若好呢,下次再多多送来,新鲜的也成,片好的也成。”
珍娘忽然眼前一亮:“咱们也有日子没回去了吧,婶子?”
福平婶心里突地一跳:“丫头你这是啥意思?”
珍娘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引着,兴奋地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眼里放光:“明儿午后得空,婶子陪我回齐家庄走一趟吧!”
福平婶也激动起来:“正是呢!算起来快四个月了,也不知家里怎么样了!回回听全贵家来说,心里总是痒痒的,哎呀我的姑娘哎,亏你提出来,”说着眼角红起来了:“心里还真想得慌咧!”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
下一日待午间高峰忙过之后,珍娘嘱咐梁师傅和钧哥几句,便叫了福平婶,出后门到街口雇了一辆小车,带着妞子,回乡去了。
一路上妞子跟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似的,吱吱喳喳说个不停,福平婶本来有些伤感的情绪,被她这样一搅倒好得多了。
只是待看见村口那颗老槐树时,福平婶到底还是没忍住地掉下泪来,怕珍娘看见,忙捞起衣角捂了脸,嘴里自嘲道:“老了不争气了,一点子小事就哭哭啼啼的!”
珍娘拍拍她滚圆的肩膀:“近乡情怯,婶子又是半辈子没离开过齐家庄的,说走就走了几个月,这点子眼泪是该当的。”
妞子以指刮脸羞着她娘:“还说我整日淌猫尿,娘也怎么也来了?”
福平婶作势要打她,反手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
树下依旧是一群熟悉的懒人身影,其中最肥大一个,不用看也知道,是胖二婶。
珍娘们在村口下了车,让车马这里等着,车夫便丢了绳子让马吃草,自己则坐在车架子上抽着烟袋,四处张望。
胖二婶向外喷着瓜子壳:“哟,这不是咱们庄上的名人来了么?哎现在该叫你程府小姨娘呢,还是文家大媳妇呢?“
树下一群人一起笑了起来,都说胖二婶嘴巴厉害,又都看着珍娘,要看她笑话的意思。
珍娘慵懒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掠过一丝冷厉:“怎么这笑话二婶你总也说不腻?不过好在现在不提您那位找不到老婆的儿子了,看起来我身份到底还是比从前拔高了。”
这下除了胖二婶,连那头的车夫都笑了。珍娘话里的意思傻瓜也听得出来,二婶您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么,理解,都理解。
胖二婶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再说一遍?”说着从地上就站起来了,又是撸袖子又是面露凶光:“别以为在城里风光就了不得了,在这里老娘说了算!看我今儿不教训了你。。。”
福平婶冷冷开口了:“姑娘正有公事要办,伺候徐公公的酒席上要用羊肉,因此程大人特派姑娘下来检查,有好的便带回去。二婶你动一个手指头看看!这就是妨碍公差的罪!再往大了说,将来徐公公来了咱城里,若吃着不好了,就得二婶你一人兜着!”
胖二婶突然呆住:“你少放屁!这干我什么事?还公差,”向地下啐了一口:“妇人女家,做什么公差?!”
珍娘拔脚就走,又回头叫福平婶:“少费口舌,他们是在这里混时间的就怕没人跟他们唠嗑,咱们的时间可金贵,一会晚了进不得城!”
与胖二婶擦身而过时,珍娘有意深看对方一眼,眼波中冷光一闪,报以淡漠一笑:“婶子最近可看见里长了?该是上税的时候了吧?”
二婶忽然语塞,这才想起里长跟巡抚的关系来,也是她脑子不够用,总觉得县官不如现管,程廉名头虽大,到底手伸不到自己一介小民身上。
可刘中就不一样了,里长说句话,自己家里说不准就得多交半年的粮食。再想到刘中跟珍娘的,以及跟巡抚的关系,顿时心中生出寒意。
不过话也不能说死,这不,眼下就有个好机会,自己若利用得好,说不准就能。。。
珍娘丢下这句话人便走远了,福平婶用肩膀搡了胖二婶一下,作语重心常状:“婶子忒大个人,长点心眼吧!”
胖二婶哼了一声,难得的没有接话。
说着追上珍娘:“丫头,总算出了口气,真痛快!”
珍娘笑道:“以前在村里时,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