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哪个不爱这些小食?一个个闻见味儿就笑了,又见珍娘将手送到眼前,少不得就接了。
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果不其然。不过嚼几个豆子的时间,不知不觉的丫鬟们就将程家的老底儿都兜了。
也是程夫人做得太绝,本来跟她的芙蓉丁香,都因心里揣了小九九,一个被打发做了粗使,另一个丁香,前几天夫人心气不顺时,则直接外头配了小子,再不进内院来了。
这几个都是新上来的,虽是从京里带来的,却从不曾在夫人面前当过差,知道什么轻重?本就需业妈妈提点的,无奈此时老虎不在,猴子们就趁机放松了。
珍娘打听的几件事,分分钟就搞定到手了。
老爷以前对夫人怎么样?
一个字好,二个字很好。家里也养着姨娘,不过老爷没动真心,不过收着放着,一来免外头人乱传,二来给夫人造个牌坊,出个贤良的名声。
恕不知,正因此也给夫人套上了枷锁。
如今老爷要再娶人,夫人也说不得了。
程老爷要娶谁?珍娘心里有数之极。
丫鬟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再是个木瓜也该知道了。
夫人最近心情不好,珍娘是知道的,那么老爷呢?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丫鬟群里简直炸了锅,一个个七嘴八舌的抢着就开了口:
“哎呀说不得,夫人听见了要打!”
“就是就是,也就是在外头,若还在家里,提到老爷这两个字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夫人不是不在?说说怕什么?我又不会外传!”珍娘满面笑容,向说话的二个递上几粒细梅:“说说!”
丫鬟们是不能被鼓动的,本就一肚子闲话要说,憋了几句简直涨得成鼓,哪里还经得起珍娘如此这般怂恿?
于是嘴里包着梅子,话就如身边的流水,延绵不断地流淌了出来。
老爷是没见过几回的,不过在园子里来回时,碰上几回面,也不敢细看,细看了夫人要打,只隐约看得出,老爷也有心事,不过面上还好,依旧风平浪静。
只是从不到夫人院里来了,外书房也不要丫鬟伺候,本来夫人是放了两个在他身边的,也一并赶回了夫人身边。
正文 第240章陶仙
这是一种姿态,做给夫人看,也做给可能会知晓的珍娘看,也是表决心,看吧我不是花心,什么女人都要的。
夫人看见了只作没看见,丫鬟回来正好自己用。
珍娘知道了也作跟自己没关系,除了点头看不出异样。
家里的事差不多就是这样,珍娘听得很多,不过去伪存真,从冗杂的废话里淘出真金来,也不过就是这几句罢了。
于是再问到夫人的娘家。
这回丫鬟们的话就更详细了。
夫人娘家本姓秦,姑娘不知道么?道州有个出了名的陶仙,就出在秦家么?
珍娘眼睛瞪得老大,一派纯真无邪,没听过啊?
她是真的没听过。
丫鬟们的话继续了下去。
所谓陶仙,也就是极精陶艺手工,秦家历代商贾,也为皇宫进贡陶具,直到夫人父亲这一辈方与仕途有了关系,父亲中了进士,外乡做了几年太守,回京稳了下来,京官做到死。
于是几十年下来,也算在京里有些根基,不过是薄了些,钱却是有的,因家里多少年积下来的厚本。
夫人是长女,自小耳濡目染,从钱罐子里进到贵族身份里,两样都沾边,却两样都不精,开始也是吃过苦头的,被人嘲笑事小,坏了初来乍到的父亲的名声,事大。
因此养出心机也养出了眼力,与程家的亲事虽是父母代寻上的,可稳固婚姻牢牢抓住几十年,却靠得是自己的本事。
她能看得出男人要得是什么样的女人,并将自己包装得好好的,一如对方所期。
程廉按说不会看不出她的心机,不过这心机到底是要智力,聪明人就喜欢聪明人,水平相当才有乐趣不是么?
因此也就顺水推舟地宠了她十几年。
不想这回遇见了对手。
丫鬟们说着说着,话题还是免不了绕到了珍娘身上,一个说着,另一个觉得了不对,忙暗中捅了她一把,又看看珍娘脸色。
珍娘倒反若无其事,嘴里嚼着梅片,哼着什么动次打次,丫鬟们不曾听过的节奏,丫鬟们一个个都有些呆呆的,心里耳中焕然一新,正要问是什么小调,珍娘却先开口了。
“老爷这几日忙不忙?”
于是话题又绕到了别处,安全的地方。
说是安全,是对珍娘而言,可对程廉来说,就不一定了。
这问题珍娘也不是随便问问的。
不过丫鬟们哪里知道?
于是又是好一通鸡鸭乱讲,好在珍娘耳尖眼利,总能从乱七八糟中,寻得真相。
老爷最近是忙的,不到夫人院里来,一半是两人赌气,另一半,也是公事拖延。最近外书房里客人不断,听长随和书童们说,最近驿站里常有书信相逼,老爷也头疼得很呢!
珍娘心里一动:“上回说捐资疏通河道,不是都完了么?城里这一回捐得不少,家家大户都比往年多出三成有余,河工日日在忙,怎么老爷还有烦事?”
丫鬟们哪里答得上这个?自然又是一番鸡同鸭讲。好在灰石里总有黄金,珍娘倒也听出几句有用的。
京里来的书信,为的是另一件事,仿佛跟皇帝有关,河道的事办得好,皇帝很满意,这另一件事,好像就是因此催生出的,不过细究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老爷为此日夜悬心,倒是不假。听书童们说。。。
一个丫鬟才说到这里,就被另一个打断:“怎么你总能听见外头书童的话?我们几个怎么通不知一句?”
边说,边冲身边几个人挤眼睛,大家一起哄笑起来,又说要给那个道喜,因她要外放出去配书童了。
那个面红耳赤,便起身要赶着打说嘴的那个,一时间船上乱成一团,船娘立刻叫不可如此,可是晃得厉害,到底还是将中舱的业妈妈,引了出来。
“你们几个要死也不捡个好日子!”业妈妈兜头就骂,装作看不见珍娘也坐在其中,一并骂在内:“夫人在里头呢!你们这里就闹得山响!看一会上了山,不押着你们几个做了姑子不算完!”
丫鬟们呆住了,本能地都挤到了珍娘身边。
珍娘陪笑:“我不舒服,她们说几句笑话逗我开心,不想闹大了动静惊扰了夫人,是我该打,是我该打!有罚我一个人领,要做姑子么。。。”
说到这里,珍娘故意停顿下来。、
业妈妈眼中闪过大喜过望之光,忙不迭接上她的话:“姑娘真存了这个心思?”
珍娘眼角一挑,躬身垂首,万般无奈似的叹息:“只是我才接了夫人下的那样重本,还得有几年才还得清呢!湛景楼不可无主,姑子一事,也只好看看再说了!”
业妈妈气得牙痒痒,却无话可说,只得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进中舱去了。
珍娘肚子里笑得开花。
妈妈您这左一趟右一趟的被打,脸上还好吧?肿了没麻了没?
真真是辛苦了呢!
外头安静了一会,可经不住珍娘暗中怂恿,丫鬟们的话匣子再次打开。
才说到哪儿?
哦书童!
不对,珍娘笑着打断那人的玩笑,是老爷!
加重的语气,让丫鬟们不由自主的静了下来,于是话头又接到了上一回。
老爷白天不断见客,有地方官员,也有交好的乡绅,不过后者不多在白日来,夜间倒有不少。
来说什么呢?
也是书童们传来的只字片语,再经过自己的乱猜胡绉,大概意思却是准的,也很简单,一个字:钱。
珍娘吃了一惊:“怎么又要钱?河道上的还没捐够?”
“不为疏通,却是,却是。。。”说话的丫鬟涨红了脸,简直要挠头,却再没说出有用的话来。
实在她也不知道,书童也不知道,大家乱猜一气,珍娘觉得都不在点子上。
跟河道有关,却不为疏通?
忽然珍娘眼前一亮,难道。。。本能直觉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应该是对的!
可与此同时,她的心里却猛得一沉。
这是多么麻烦的事!又将带出多少泥沙冗繁来
正文 第241章来得正好
好在事情不小,程老爷忙着这头,也就无暇顾及自己了,珍娘半是忧心半欢喜,觉得能有这个缓冲期,对自己来说倒是好事一桩
“姑娘可是觉得好多了?”
珍娘不必抬头就知道,业妈妈又来了。
来得正好。
“好多了,”反正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珍娘将剩下的零食果子扔给丫鬟们:“也该进去伺候夫人啦!”
程府的船走远了,老鲁头的船,也能摇出来了。
“老人家,听您刚才口风,仿佛见过高僧?”秋子固急切地问。
离京十年,他最担心的就高僧的下落,那是个云游四海的主儿,想找着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倒没想到,老天将个现成机会送到了他眼前!
他越是急,老鲁头的话回得越是慢,老茶干似的脸皱成一团,一边想一边吐字:“好像,是不是上个月?等等,我再想想,浮萍,是不是年前?又或是,去年年关?”
秋子固急到极处,反安静下来了。他看得出老人家有些逗趣的意思,知道越急越知晓地慢,不如沉下心来,反正水路长得很,不信三天还说不完?
老鲁头这才正经起来,反向他陪个不是:“我老皮厚惯了,秋师傅别动气,总是水路上也闷气得很,这才想寻个开心,并没有怠慢取笑秋师傅的意思。“
浮萍将碗筷收进柜子里,也转身嗔着爷爷:“越老越没正形了!人家是谁?天下有名的秋师傅咧!你取个开心也看看人才好!秋师傅什么时候跟人开过玩笑!“
老鲁头喝了酒,鼻头红红的,脸也红红的:“丫头你大了,”索性取笑起自己孙女来了:“胳膊肘会向外了是不是?”
浮萍立刻变成熟透了的鸡头米,嘴是咧开的,饱鼓鼓的脸颊,却紫涨了。
“呸!这话也是您老人家说的?若不是爹爹出门时吩咐我看着您点,我才不管你说东道西,让秋师傅恼去吧,人家有得是力气,猪头也不过一刀就劈开了!您老比比看,自己胳膊有多粗?!”
说着气呼呼地去了船头,留下两人蹲坐船尾,大眼瞪小眼。
老鲁头忽然笑了:“我这孙子就是个爆脾气,秋师傅别放在心上!其实人很好,成人后就跟我跑水路,细心又体贴。。。”
“爷爷!”
浮萍带些羞涩和阻止意味的声音传了过来,老鲁头忙顿住话头:“知道了知道了,说高僧,说高僧!”
说着,冲秋子固挤了挤眼睛。
秋子固对上面的话只是听不见,自出名以来,这样的自我推荐他也不知收了多少,多年下来化成了灰,积起来也有一屋子了,他早学会了自动过滤。
“高僧是三个月前见着的,他就是去山上那座寺庙,说是跟主持有多年交情,路过了自然要去拜访,一来敬佛,二来叙旧。是我送他上的山,那绕过去那个后山小码头上去的,那里僻静,且直通向寺庙后山门,一般人不知道,也很方便。”
秋子固便问法号,心里突突地跳,不知此人是不是自己要寻的那一位?
天下高僧不多,却也不止一位,若真是机缘巧合,那就太好了!
老鲁头人虽老了,却还不是朽木,记性也很好,脱口就说出二个字,果然是刻在秋子固脑子里,十年不变的那一位。
“真的是他?!”
秋子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开始还以为自己要远征千里,没想到,转头就见来人!
可细想又不对了,三个月前的事,现在人家也很有可能已经到了天边了!
老鲁头看出秋子固的心思,咧嘴又笑了:“此人一定还在庙中,秋师傅不必过虑!“
秋子固修长白皙的双手,情不自禁微微发抖,老鲁头看在眼里,暗中点了点头:“临上岸时,那高僧说过,三个月后就是观音佛诞,他定会留到那一日,诚心诚意地敬过头香才走。”
秋子固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不自禁的笑意。
找到了,当真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可是很快,沮丧随之而来。
因这就意味着,自己很有可能,将见到珍娘。
本来在不知道答案的时候,他是不愿如此的。
因前途未卜,他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她。不过见后若要离开,自己心里将难舍难分。
自己再怎么受伤都是小事,他不愿的,是看见珍娘的泪目。
珍娘心里有他,他比世上任何人都清楚,因此愈发舍不得让她难过。哪怕有一丝一毫的不快,他也不舍得。
可是这机会,那也实在太过可惜,且高僧行踪不定,这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能相遇了。
老鲁头何样精明,秋子固眉眼间稍有凝滞,立刻就叫他看出来了,于是笑了笑问:“怎么?秋师傅怕这一去,太过贸然么?”
要不说他是个精明人呢?问题是直接略过开头,从第二句开始问出的。
一般人也许会说:“去见高僧做什么呀?为什么要见呀?”
可老鲁头不,他知道这样一问,对方若不想答也容易有了托词,没什么特别的事,能见着就见呗,正好撞上,见一个。
他那样一问,秋子固想混过去,也不是那么轻易了,无论答是与不是,反正见是肯定要见了,那就必有个缘由,自己再追问,也就顺理成章了。
秋子固看了老鲁头一眼,出乎对方意料之外,以问带答:“看这人山人海的,”指着河道和岸上:“也不知能不能见到呢!”
老鲁头点头,又追上一句:“秋师傅真要见,我倒有个法子。才不是说山后有个小码头么,你从那里上去。寺里熟人才知道那个地方,一般人摸不着路,我给你带路,绕去后门,保管清静少人。”
秋子固有些不信地看着老鲁头:“既说少人知道,怎么老船家一清二楚?”
老鲁头放声大笑,一直偷听的浮萍也笑了:“寺里几十号人,日日离不了我爷爷从顺天府带来的大腌萝卜干子,每次船回,都从后门担二担子上去,怎么会不知道?!”
老鲁头接上一句:“只怕闭着眼也摸得到路呢!”
正文 第242章还是去了
去还是不去?这问题如高悬的红日,明晃晃地摆在了秋子固眼前。
浮萍有些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爷爷,心说难道自己刚才的话不对?怎么秋师傅听见了不动?也不吭声?
老鲁头示意她炖茶去:“才吃了些油腻,肚子里不服,还得有剂好茶涮涮五脏府才好!”
浮萍犹豫了一下,嘴唇动了一下,意思那个人怎么呆了?这顺风顺水的,不摇撸也快,眼瞅着船就到岔路口了向哪儿走啊?
老鲁头轰她:“还不动手?嘴里渴得冒烟怎么说话?”
浮萍无奈只得下去了。
老鲁头从怀里掏出一杆烟枪来,满满地压上一锅,火镰却打了几下,也没打着。
秋子固接过手来,稳稳地擦了两下,呼地一声,锅里亮出一蓬红光,老鲁头深深吸一大口,满意地吐出一口青烟来。
“到底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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