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可能是他在医院里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姜黎山可能是没想到他会回答,最后还来了那么一个问题,顿了几秒才开口道:“好啊。”
苏锦之也是随口说说,没想着姜黎山会同意,他微微睁大眼睛看向姜黎山,只见男人低头看了下腕表:“我还有一个病人要看,等结束之后我就来陪你。”
苏锦之望着姜黎山没有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兴奋的尖叫。
姜黎山又对着他笑了笑,随后就带上门出去了,一个男护士取代了他在小窗户那里守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探头进来看一眼,防止苏锦之有什么异常举动。
说实话,苏锦之实在不懂他们为什么要那么严密地看管他,而那个和他一样穿蓝色病服的艾帅却能自由活动,明明艾帅身强力壮看着更危险,而他细胳膊细腿,一身排骨,来个女的都能把他捏死,而且这屋内又没有什么利器,他就算自残,最多也就是用牙齿啃啃,有必要几个护士轮流看守这么大阵势吗?
苏锦之百思不得其解。
吃完晚饭之后,护士拿来了药,几个白白的药片放在一个小盘子里,旁边还有着一杯白开水。看着这些药,苏锦之忽然想到一个昨天他一时没想起,但是却很严肃的问题——精神有问题的人是原身,不是他,他现在吃了这些药,会有什么副作用产生吗?
“一号你在吗?”苏锦之开始向一号求助。
“在的。”
“这些药我吃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号说:“我不确定,但是能别吃的话最好别吃。”
“行,那我就不吃了。”
护士端着药,看到苏锦之一直沉默,就提醒他:“该吃药了。”
苏锦之抬起头,看着护士说:“我不想吃。”
“不行,一定要吃。” 男护士板着一张脸,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不吃药的话病不会好。”
苏锦之不说话,男护士把语气放软了些,又对他说了很多好听的话哄他,苏锦之这下直接躺回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处盖好,用行动告诉男护士他就是不吃药。
男护士端着药盘僵在原地,一般对于不肯吃药的病人,他们会用语言循循善诱,必要的时候会采取强灌的手段,可是苏锦之的情况有些特殊,他们以前的办法都不能用在他的身上。
姜黎山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锦之和男护士对峙的画面。
男护士瞧见姜黎山来了,马上向他告状:“姜医生,苏先生不肯吃药。”
姜黎山闻言便把门合上,走到床边,看了看药盘里的药片,语气柔和道:“不想吃药吗?”
“嗯。”苏锦之窝在被子里应了一声。
“不吃药的话。”姜黎山拉出床底的小板凳,像是哄不肯打针吃药的小朋友那样哄他,“你今晚还会继续做噩梦的。”
我的梦里只有你啊,那叫什么噩梦?
“不想吃。”苏锦之看着他的眼睛,“姜医生不是要陪着我吗?如果我做噩梦的话,姜医生就把我叫醒吧。”
姜黎山的表情微微滞住,他将青年转移到这栋病楼,花最多的时间来看望青年,就是希望他能开口说话。他和主任了解过青年的信息,知道青年从进医院到现在说过的最长句子就没超过十个字的,如今他只用了一天就取得了超乎预期的结果,却并不觉得这值得高兴。
他又盯着青年看了一会,发现青年的情绪现在看上去十分平静,从他的眼神和身体动作中他读不出任何紧张或是不安的情绪,这表面病人的情况十分稳定,在这样的情况下,病人确实是可以短暂停药的。
“好。”姜黎山开口,“那今晚就不吃药了。”
男护士皱了皱眉:“姜医生……”
“我今晚在这守夜吧。”姜黎山转头对护士说道。
护士踌躇了一会,但姜黎山现在才是苏锦之的主治医师,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于是护士又端着药盘离开了病房。
“现在是九点。”姜黎山看了看腕表,“你是想现在就睡觉呢,还是想和我聊会天?”
苏锦之是想和他聊会天的,但是他们毕竟才第一天见面,他突然间就和姜黎山太过亲近的话恐怕他们会觉得他的病情加重,想了想就道:“睡觉吧。”
“好。”不管他说什么,姜黎山都很少会拒绝他的要求,“你要不要洗个澡?”
提到洗澡,苏锦之的视线就下意识地朝那个全透明的浴室看去,浴室里什么都能看见,虽然有个帘子意思性地挡着,洗澡时也会有水雾产生,但实际上根本什么也遮不住,反而会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而且他现在的身体……也实在是太难看了,医院里随时都有空调开着,温度不高,身上也不会有汗,很清爽,苏锦之就摇了摇头道:“不洗。”
说完之后,苏锦之便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双脚踩在地上的时候他眼前又是猛地一黑,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姜黎山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扶住了他:“没事吧?”
动作间,苏锦之的袖子被拉起一截,露出了里面布满伤痕细如枯枝的胳膊,姜黎山只瞥了一眼,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把视线移开了。
苏锦之把袖子放下来,轻声道:“没事。”
第171章 精神病院的爱情故事4
眼前的黑色逐渐退去后,苏锦之深吸几口气; 才缓过心脏狂跳而导致的窒息感。
这具身体明明还很年轻; 却是已经到了一种油尽灯枯的地步,动作稍微激烈一些都有种要猝死的感觉。
姜黎山见他能站稳后就松口了手; 苏锦之轻声说了句“谢谢”后进了浴室; 等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深青色的黑眼圈时,才发现那要猝死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原身经常通宵不眠而导致的; 也难怪姜黎山会对他说那样的话,恐怕吃了那些药真的对他的睡眠会有一些好处。
但是副作用也很大,再说了; 苏锦之觉得精神有问题的是原身; 他的话应该是能睡着的。
苏锦之简单的洗漱之后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摸进被窝里躺下。
姜黎山把白炽灯关了; 只留下床头一盏暖黄色小灯; 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对苏锦之说:“我有一些办法可以帮助你睡好一些; 想试试吗?”
“嗯。”苏锦之点点头,把眼睛闭上。
“你想象你躺在一片脆嫩的草地上,头顶是绵软的白云; 还有很多灿烂的阳光撒在你的身上……”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温柔,听着十分舒服。而床头的那盏暖黄色小灯也给了人无限的想象空间,光线落在眼皮上,倒真的有种被阳光照射的感觉。
苏锦之听着男人缓缓低沉的声音,觉得身体越来越轻,被睡意拽着不断下落; 最后,他听到男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晚安。”
这一句话让他的睡意稍微散去了下,但他的眼皮只是颤了颤没有睁开,困倦很快就卷土重来,将他彻底拖入黑暗。
苏锦之躺在一片枯败的草地上,他的头顶没有灿烂的阳光也没有绵软的白云,只有阴冷的夜色,他抱着胳膊,嘴唇张了张,他没出声,但是他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冷啊。”
梦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你在里面的时候,如果是梦到以前从没梦到过的景色和事情,你会参与到其中,以第一视角参与这个梦境。
可当你梦到的是过去的事,是已经发生过的还存在记忆大海的里的景物,你就变成了个局外人,你会看着梦中的自己去重复那些事情。
苏锦之就看到了那个抱着胳膊喊冷的自己,从草地上起来朝前缓慢地走着,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但没过多久,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暗红色的门,那种浓度的暗红十分诡异,就像是被鲜血染红似的,他抬手握住门把轻轻一扭,门应声而开,但他手上也沾上了一层湿滑黏腻的液体——是血,从门上滴落下来的。
他慌乱踉跄地朝前走了几步,脚趾却提到了一个圆球状的物体,苏锦之在他低下头之前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因为他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这个梦的。
他踢到的东西是个人头,断裂的脖颈处还黏连着血块和脑浆粘液,而他不远处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没有人头的身躯,从脖颈处喷溅出来的鲜血像是油漆一样,将这间屋子染成地狱,哪怕他现在看着这间屋子的角度十分怪异,苏锦之似乎都能闻到那浓烈的血腥味,他甚至还尝到了那铁锈似的咸涩味。
梦里的他惨叫一声,转身跌跌撞撞朝来时的红门跑去,但他拉开门出去后,到达的地方不是枯败的草坪地,仍然是这间冲满了血腥味的红色小屋,他再次转身,却看见原本坐在他身后沙发上的无头尸体,抱着自己的脑袋朝他走来,而前面的那间小屋上的无头尸体,也颤颤巍巍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捡起自己的头颅朝他走去,两间房子就如同镜面一般,将他围困在其中,两具手捧人头的无头尸体也在逐渐朝他逼近。
而真正让苏锦之忍不住叫喊出声的,是因为那掉下的人头睁开了眼睛,没有看着梦里的他,而是诡异地转偏了视线,不约而同地朝他这个旁观者的方向看来。
“锦之……”有人在轻轻摇晃他的肩膀,苏锦之又叫了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明亮的白炽灯十分刺眼,但是却能给人安全的感觉,仿佛在这些白色的光线之下,不会有鬼怪藏匿。
“人头!人头!”那梦里的场景太过骇人,苏锦之醒来之后仍然没有能够回神,如同抱着救命浮木那样死死的抱着姜黎山的胳膊,眼里不知道是被吓出的,还是被光线刺出的水光,“人唔……”
苏锦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嘴里的液体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呯呯”地震着他的耳膜,姜黎山直接坐到了床上,轻轻拍着他的背,苏锦之被他抱习惯了,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下意识地就伸手箍住了姜黎山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处,几乎整个人都缩进了他的怀里。
姜黎山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等苏锦之反应过来后,他才察觉到男人身体的僵硬。
他能感觉到姜黎山深呼吸了两次,才将身体放松下来,抬手轻轻盖在他的背上:“做噩梦了吗?”
姜黎山的手很热,那热度轻易地穿过薄薄的病服熨在苏锦之背部的皮肤上,奇异地传递来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人清醒之后,梦中的情绪会很快被淡化,只有后怕余存。
苏锦之渐渐平静下来,咽了口唾沫,却发现嘴皮疼得厉害,嘴里也有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舔了舔那破皮的地方,嘴贱地吮了一下,却吮出小半口咸涩的液体,苏锦之呆了两秒,喉咙咕嘟一下把这液体咽下去了。
这个世界不是血族那个世界,没有调味包给他用,这么硬生生地喝下一口血,即使是自己的,也把苏锦之残存的睡意给驱得一干二净。
姜黎山把他推开,看着他的嘴巴道:“你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说完这句话,男人就像是怕他再抱上来那样从床上飞速地下去了,找了块干净的棉花塞进他的嘴里,抓住他的手按在嘴唇上:“按着。”
苏锦之嘴里塞着棉花,没有办法说话,而男人也不知道怎么了,也沉默地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嘴里的棉花很快就被血液和口水一起浸湿,姜黎山过了几分钟后又给他换了块棉花按着,苏锦之的余光瞥见垃圾桶里鲜红的棉花,竟有一瞬觉得那是坨红肉,嘴里的咸醒味也在不断挑弄他的神经,苏锦之脸色煞白,按着嘴唇上的伤口翻了个身,四肢蜷起防备着周围的一切。
他面对这窗户,透过窗帘没有拉好的地方,能看到现在天还没亮,苏锦之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他只知道他现在一点睡意也无,身体很疲倦,太阳穴也在一突一突的跳疼,但是他却在害怕睡觉,甚至有种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回到那个红色房间的错觉。
也许原身每晚都会做这种梦,所以他也才整夜不睡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一只手忽然落在他的头发上,带着热意靠近,苏锦之猛地扭头,看到姜黎山的脸后才放松紧绷的身体。
姜黎山问他:“天还没亮,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苏锦之头疼得很,嘴唇被咬破的地方也疼,含着棉花声音模糊道:“不睡了。”
末了,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害怕……”
姜黎山动作微顿,片刻后把手收了回去,说:“不是有我在这里的吗?”
“我醒着的时候姜医生才会在我身边。”苏锦之转过身体,把棉花吐出,盯着男人灰色的眼珠清晰地说道,“梦里是没有姜医生的。”
姜黎山望着少年淡色的眼睛,那里面满是认真,没有任何谎言掩饰的痕迹,似乎事实的真相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不敢睡觉,是因为梦里没有他的保护。
这要是个正常的人和他说这种话,姜黎山会觉得那个人是在勾引他,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力,可是现在和他说这些暧昧的话的人,是他的病人。
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
他的病例清楚地告诉他,青年的记忆出现了缺损,他不记得之前的大部分事,甚至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莫名的,姜黎山的心情有些难以言说的烦躁。
但他的职业素养不会让他把这些情绪挂到脸上来,于是他还是笑着,声音很温柔:“那你可以闭着眼睛休息,我就在这里陪你。”
苏锦之听他的话闭上了眼睛,但一直没能睡觉,他的神经崩得很紧,一点小小地动静他都听的一清二楚,甚至连姜黎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他闭着眼睛养神,姜黎山却睁着眼睛看他,一直到天亮,他都没有合过眼。
护士在八点多的时候端着早饭和药进来和姜黎山换班,他刚从椅子上站起来,苏锦之就睁开眼睛望他。
姜黎山也在起身的刹那下意识地朝床上的青年看去,对上青年望过来的视线视线,姜黎山也不知道怎么了,嘴巴一张就开始解释:“我去补个觉,下午就来看你。”
“哦。”苏锦之低低地应了一声,他其实还想再关心姜黎山几句的,但是他们两现在的身份并不适合,所以也就没有再说话。
护士把粥碗放到苏锦之面前,在姜黎山推门出去之前喊住了他:“姜医生。”
姜黎山停下脚步朝护士看去。
“等会的电影要不要让苏先生去看……”
苏锦之和他们隔得远,隐隐约约间只听到了几个词。
姜黎山和护士说着话不时还转过头来看他,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见护士点了点头,姜黎山就开门出去了。
早上八九点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但是阳光不会很毒辣,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苏锦之就抱着薄毛毯在屋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顺便继续和一号说昨晚做梦的事。
“一号……我昨晚做了个梦。”
一号问他:“什么梦?”
苏锦之皱了皱眉:“我看到梦里的我被两个无头尸体吓得个半死。”
“这可能是原身的记忆。”一号说,“姜黎山下午肯定会问你昨晚做了什么梦的。”
“我要告诉他吗?”
“随便你,或者你可以再等等,看看今晚还会不会做这种梦。”
“我做大师的时候都没那么刺激。”苏锦之叹了口气,那梦实在是有些吓人,前一秒还是凶案现场,下一秒就变成灵异房间了,“我能和护士要些糯米和红线吗?”
一号说:“护士只会给你送药。”
苏锦之想了想觉得也是,反正每晚都会有人守着他睡觉,他不至于一个人被吓得半死,想想还是算了。
中午的时候,护士又进来给他送饭了,还带来了昨晚他拒绝吃掉的药。
苏锦之把粥喝掉了,但是却把药片压在舌根底下,以上厕所为由把药片吐进马桶,和水一起冲掉了,因为他是背对护士站的,所以护士并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等他出来后还向他问道:“苏先生,您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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