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奸细,回去看过就知道了。”说着,李渊率先往军营走去,李建成两兄弟同行在后,刚踏进军营,便看到一堆人围在不远处,李建成喝斥道:“一个个都围着做什么,不用操练吗?”
听得他的声音,那些士兵赶紧散开,露出里面的李元吉来,他正用脚踢着一个人,一边踢一边喝斥道:“快说,你到底为何来我军中,有何目的,为什么要见二哥,是不是狗皇帝派你来的?”
李建成上前拉开他道:“元吉,你在做什么?”
再次用力踢了一脚地上的人后,李元吉道:“这个人突然出现来到我军之中,说什么自己是弘化郡人氏,问他要路引拿不出来;问他来这里何事,他除了说找二哥之外,就一个字都不肯说,分明就是有古怪,而且还被我试出他会武功。”说着,他又道:“大哥你让开一些,哼,我就不相信他嘴比我的拳头还要硬!”
李渊走过来,喝斥道:“胡闹,谁许你动手打人的?”
李元吉不以为然地道:“一个隋军探子,谁人都可以打,有何不可?”
“你怎知他是隋军探子,或许他真有急事要与世民说呢。”说着,李渊朝一旁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上前扶起被打得浑身是伤的人,道:“你叫什么名字,何事要见世民?”
此人正是杜如晦,他好不容易才从江都赶到此处,哪知却因拿不出路引被李元吉当成隋朝探子,虽然他也会武功,却不是李元吉的对手,没多久被后者压制,受其拳打脚踢。
杜如晦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抹去嘴角的鲜血,打量了李渊一眼道:“想必您就是当初的河东抚慰使李渊李大人了,不过不见到二公子,我什么都不会说。”
李世民微一皱眉,道:“我就是你要找的李世民,不过我并不认得你。”
杜如晦仔细打量着李世民,他虽是弘化郡人氏,但李渊上任不久,他就去了洛阳赶考,故而虽久闻其名,却从未见过,就如李世民未见过他一样。
“你不认得我,总知道梅雪吧?”杜如晦的话令李世民诧异不已,自从女刺客逃走,武老三死后,再没有人提起过梅雪这个名字,沉默半晌,道:“你究竟是谁,何以会知晓梅雪?”
杜如晦瞥了一眼围在四周的众人,道:“我只与你一人说。”
一听这话,李元吉当即喝道:“有什么话就快说,别在这里耍花样,否则再让你吃老子的拳头。”
杜如晦没有理会他的话,只默然盯着李世民,后者沉默片刻,对李渊道:“父亲,能否让儿子带他去帐中问话?”
李渊点头道:“自然可以,不过你自己小心,以防有诈。”
“儿子知道。”这般说着,他命人押着杜如晦来到帐中,待得士兵退出去后,他道:“如今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可以说了,你……与梅雪是何关系?”
他的话令杜如晦眸中掠过一丝深刻的痛意,四年了,梅雪离开他已经整整四年了,然这四年来,从无一刻忘记过梅雪,哪怕听从韫仪的话,娶了显月为妻,脑海中仍然会不时浮现出梅雪的影子,有时候清晨醒来,甚至恍惚将枕边的显月看做梅雪的样子。
“我与梅雪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我喜欢梅雪,想要娶她为妻,可是母亲介意梅雪出身,执意反对,更曾口出伤人之语,令梅雪与武大叔很是难过,之后李大人出任弘化郡太守,梅雪为了帮补家中生计,去了太守做为舞姬;大业九年十一月初一,梅雪归家,我去看过她,更与她说,我会进京赶考,待我考取功名就归来娶她,哪怕母亲再反对,也一定会娶她为妻,但梅雪拒绝了。”停顿片刻,他道:“二公子应该知道,那一日我所见到的梅雪是何人。”
李世民点头道:“梅雪早在第一次归家之前,就已经被春秀害死了,之后我们见到的所谓梅雪,皆是女刺客假冒。”
“不错。”杜如晦轻吸一口气道:“我很幸运,不仅考中进士,更得了殿试第一名,在太仆寺任职,满心以为可以娶梅雪为妻,岂料竟得到梅雪早已过世的消息,更连武大叔也死了。”
提及武老三,李世民内疚地道:“由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杀武大叔,无奈他执意要助女刺客逃走,这才误中利箭身亡。”
“我知道,她与我说过。”杜如晦的话,令李世民神色一变,盯了他道:“她?难道你见过那名女刺客?”虽然这几年他刻意不去想韫仪,但偶尔午夜梦回,仍然会忍不住忆起与之相处的点滴,也想起……她杀了李玄霸一事。
杜如晦颔首道:“不止我见过,二公子你也见过。”
“不可能!”李世民当即否认,“自从大业十年,她逃走后,我就再不曾见过她。”
杜如晦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淡淡道:“二公子可还记得大业十一年,在洛阳发生的事?”
李世民疑惑地打量着他,不明白后者为何突然将话题转到此事上面,“你究竟想说什么?”
杜如晦揉着肿胀的脸颊,道:“当初陛下赐永丰公主予二公子,郎才女貌,本是天作之合,然二公子因为身系与长孙小姐的婚约,从而抗旨拒绝了这门亲事,宁死不肯同永丰公主成亲,令陛下龙颜大怒,将二公子与李大人打入大牢之中,还在大殿上说给你们三日时间,若三日后仍然不同意这门亲事,不止二公子要人头落地,整个李家都要为你陪葬;二公子,我说得对吗?”
第三百五十五章 终知身份
“不错,确有此事。”说话之时,李世民的目光一直落在杜如晦那张陌生的脸庞上,奇怪,后者为何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虽然当初抗旨一事闹得不小,但也不至于人尽皆知,尤其杜如晦连杨广在殿上说得话都知晓,简直就像身临其境一般,实在令人费解。
杜如晦笑一笑道:“那二公子可又知,为何最后陛下将你们无罪释放,更为你与长孙氏赐婚?”
“知道,因为萧皇后代我父子求情,方才令陛下回心转意,收回成命。”李世民话音刚落,杜如晦便道:“萧皇后与你父子非亲非故,更是从不过问前朝之事,她为何要替你们父子求情?”
李世民默然片刻,道:“我等曾去见过晋阳公主,得知是她百般为我父子美言,方才请动皇后在陛下面前求情。”
杜如晦点头道:“那你可曾想过,晋阳公主与你父子同样非亲非故,为何要大费周张地替你父子求情?”
李世民一怔,昔日拜见晋阳公主的情景顿时浮现于眼前,那个声音与背影皆像极了韫仪,但韫仪是刺客,与晋阳公主身份天差地别,二者怎么都不可能是同一人。
他压下心中的思绪,道:“公主自顺仪娘娘处得知我父子被关入天牢,不忍见我父子枉死,故而在皇后娘娘面前提了几句。”
“提了几句?”杜如晦嗤笑道:“皇后娘娘入主中宫十余年,却从不干涉前朝之事,二公子以为真是几句话就能请动的吗?不妨与你直说,为了救你父子,公主在昭阳殿中足足跪了一夜,更言若皇后娘娘不肯出手相救,就长跪不起,皇后娘娘爱女心切,这才破例为你们求情。”
李世民万万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事,这远远不是晋阳公主当初所说的举手之劳,他想不明白,晋阳公主为何要这样帮着他们父子,明明他们与之素不相识,没有半分交情,除非……
杜如晦看出他心中的疑虑,道:“还想不明白吗?公主救你,是因为你曾不止一次帮过她,更曾放过她性命。”
这句话犹如在晴空霹雳,炸得李世民脑袋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方才艰难地道:“你说晋阳公主就是女刺客?”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一直都觉得不可能,一个是当朝公主,一个是亡命杀手,两者是同一人,可能吗?
“不错,公主的本名就是杨韫仪,当年陛下做了一个梦,梦见杨花开尽李花开,再加上流传于各处的歌谣,担心李氏之人会取代杨家,成为天下之主,对朝中李姓之人多加提防,李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陛下想要杀了李大人,又担心李大人死后,关中形势会大乱,无人维持关中安稳,故而迟迟难下决心,公主偷听到陛下与安伽陀的对话,她虽是女儿身,却有济世安邦之胸怀,她一旦王朝更替,会令百姓雪上加霜,更加苦不堪言,权衡利弊之下,她决定去刺杀时任弘化郡太守的大人,当时她身边还有一人。”
李世民声音有些飘忽地接过话,“沈墨平,而她就化名为沈韫仪,二人一道在府中为奴。”
“不错。”杜如晦点头道:“不错,接下来的事情二公子都知道了,梅雪意外身亡后,公主以其身份继续留在太守府中,以致引发了后面一连串的事情。”见李世民不语,他又道:“当初擒获三公子后,公主确实有起过杀心,但终是未忍下手,三公子的死是一场意外,并非公主本意;公主并非是一个心肠歹毒之人,她杀人,是迫不得已。”
李世民轻吸一口气,冷声道:“但她终归是杀人了。”
“二公子说得不错,但二公子呢,难道你就没有杀过人?只怕这几年死在二公子手上的人要比公主杀的多几十倍甚至几百倍。其实说到底,都是各为其主罢了,没有什么对与错。“
“或许你说的对,但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提来做什么?”停顿片刻,他皱眉道:“难道韫……晋阳公主以此为由,让你来劝我们放弃进攻长安?”
“不是,公主甚至不知道我来了此处。”杜如晦的回答令李世民愕然,疑惑地道:“那你来此做甚?”话音未落,杜如晦忽地双膝及地,跪言道:“在下此来,是请二公子看在公主曾于你有恩的份上,救救她!”
李世民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道:“你希望将来相遇之时,我放她一条生路是吗?”不等杜如晦言语,他再次道:“我可以在父亲面前求情,保她不死。”虽然韫仪杀了李玄霸,但洛阳之事,总算是对他父子有恩,相信李渊会网开一面,饶她性命。
杜如晦摇头,缓缓说出他此行的目的,“我要你现在就带兵去江都救她!”
“救她?”李世民紧紧皱起了眉头,过了一会儿,他脸色一变,盯了杜如晦道:“可是杨广派你来的,要你编这么一段虚言,引我去江都?”
“刚才所言句句皆属实,无一句虚言,至于杨广……早在多日之前就已经死了,又如何指派于我?”
李世民惊讶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杨广死了?”
“不错,裴虔通、司马德戡、宇文化及以及崔家一并造反,杀杨广于成象殿前,如今整个江都都落入他们的掌控之中……包括公主,如今主事的是宇文化及,他被推为丞相,我这次能够逃出江都城,多亏了公主拼死掩护,但公主处境岌岌可危,随时都会有性命之险。”说着,他将自己与崔家的恩怨说了一遍,随后道:“崔济之所以鼓动崔家助裴虔通造反,一是为了向我报复,二就是为了公主;我有想过要带公主逃走,可惜未能成功,如今江都都是他们的人马,更加无法从崔济手中带走公主;眼下能够救公主的,只有二公子你一人,你一定要救公主。”
“想不到这两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这般说着,李世民对尚跪在地上的杜如晦道:“你且先起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渡河之法
杜如晦没有起身,只道:“我与公主身在江都之时,曾多番听闻你的名字,知道你与李大人皆是用兵如神,只要你肯带兵前去,一定能救得公主平安。”
李世民默然不语,一时之间得知了太多的事情,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良久,终于有声音响起,却并非杜如晦所愿听到的那样,“我要助父亲渡过黄河,无法前往江都。”
杜如晦脸色难看地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肯去救公主了?要不是你,公主怎么会被崔济纠缠,你是始作俑者,却袖手旁观,你混帐!”
李世民负手道:“崔济他们之所以会反杨广,是因为他倒行逆施,只想自己而不顾天下百姓死活,晋阳公主是受他牵连,何来我是始作俑者之说?”说罢,他又冷声道:“当日我放过她,后来她救我父子,不过是恩果之报罢了,我并不曾欠她!”
“你!”杜如晦气得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枉公主对你朝思暮想,从未曾忘记,你竟如此冷血无情,你……你根本就不配公主为你做这么多事!恩果之报,你只记得自己放走公主,怎不记得公主明明可以杀你却未曾下手,怎么不记得公主还救了李大人,救了你李家老小,真要算起来,你还是欠了公主!”
面对他的喝斥,李世民没有说什么,只道:“对不起,这件事我真的无能为力!”
杜如晦摇头道:“李世民,枉我之前对你还算敬重,想不到你竟如此无情无义,若不是为了救你,公主怎么会答应皇后娘娘选驸马,又怎么会惹上崔济,她一心为你;如今她有难,你却翻脸不认人,你还是人吗?!”说到此处,一把小巧的匕首突然从袖间弹了出来,横在李世民颈间,“今日,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这把匕首,是杜如晦最坏的打算,原本是想着以防万一,没想到,竟然真的用上了。
李世民并没有看横在颈间的匕首,而是默默望着不知名的远方,或许……真如杜如晦说的那样,他欠了韫仪,可是他依旧不能去。
杜如晦不见他说话,一紧手里的匕首,道:“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李世民叹然道:“你若想杀我,动手就是了,但你要我置父亲乃至十数万将士生死于不顾,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从未说过要将十万大军带去江都,以你的用兵之才,相信只需数千将士,就可入城救人。”说到此处,他咬牙道:“我杜如晦此生从不求人,这一次,我愿以性命相求,只要你能够救得公主,凭刀山火海,只要你李世民差遣,我亦绝不推辞。”若非这是救韫仪唯一的希望,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在此处卑躬屈膝。
李世民摇头,带着深深的无奈道:“你一心想让我带兵去救公主,却不知道,如今十数万大军正面临困境,在未曾解决事情之前,冒然带走数千将士,对他们来说将会是致命的打击,而且父亲也绝不会同意。”不等杜如晦言语,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不过你说的没错,算下来,我确实还欠公主一条性命,我答应你,只要解决眼下的困境,我就随你去江都,哪怕父亲不同意,只得我一人,也会随你去还了这个恩情。”
见李世民这么说,杜如晦渐渐冷静了下来,收起匕首道:“希望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要食言!”停顿片刻,他道:“你说十数万大军面临困境,是否与屈突通有关?”
李世民惊讶地看向杜如晦,此人真是不简单,这么快便猜到了症结所在,点头将事情说了一遍,旋即道:“不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有风险,不过在我看来,直取长安这个风险更值得冒一些,不过大哥更偏向于先解决屈突通。”
杜如晦沉默片刻,道:“是否解决了这个问题,二公子就会随我去江都?”
“不错,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面对李世民的言语,杜如晦道:“其实摆在十万大军面前的,并不止两条路。”
李世民疑惑地道:“难道还有第三条路?”
“不错。”在李世民的注视下,杜如晦徐声道:“主力渡河,留下偏师围攻与牵制屈突通大军!”
李世民先是一阵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