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些惊讶地互看了一眼，接着便带着几分羞涩笑意，“是啊，你怎么知道？”
七夜淡淡一笑：“观其面而知其心，这都是简单的询问而已。倒是二位忧心忡忡，是不是婚事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如让我来卜算一卦看看是否顺利？”
两人点了点头，面色有一点紧张。
他的手微微一转，水色的玫红花瓣从袖中纷纷洒落桌面，没有规则的四散开来，掌心一动平伸在花瓣上方，感受其中微妙。
“是个凶相。”
女子有些着急的问他：“那该怎么办呢？”
七夜神色肃然，“是不是阻挠你们的力量很大，双亲反对？”
他们用力地点了点头。
七夜接着说道：“那，就逃吧。”
“逃？”
男子看了看身边的女子，神色里透着几分犹疑。
七夜看见他的犹豫，便点拨道：“即是天命，世事难改，既然不能改变命运，倒不如，找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过一些平淡的生活。”
男子似有所悟，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放在了木桌上，道了谢之后便和女子一道走了。
他们走后，七夜将铜板拿在手心里看，眉目中隐隐有些感触。
“相士，我想请愿！”
清脆的女子声音使他抬起了头，待看见来人的面容，他就笑了。
“你笑什么！可能从我的脸上看出来我要问些什么？”
七夜看她长眉微皱，便收敛了笑容，认真道：“看夫人你的面容形离气散，是寻夫之相。”
“你正经一点！”
他坦然道：“我很正经。”
细看了下他的脸。
好吧，确实很正经。
花美娘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这次来恐怕是要做坏人了，“其实，我是想问你，如果刚才那两个问卦的情人真的选择逃的话，能逃多久，能逃多远，真的能如你所说可以找到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过平淡的生活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稍微沉默了片刻。
深邃的眼眸中透着几分漠然。
他们相互看着对方，谁也不曾躲闪。
“你是想为魔宫做说客劝我回去，让我重新做回那个高高在上的圣君吗？”
“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为什么？”
“你不做圣君，魔宫会群龙无首继而大乱，正道和魔道之间也会不得已而开战，到时候必定生灵涂炭。”
他们在交谈，可是大街上的人都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甚至都没有看到他们开口，只是看到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一动不动。
七夜的眼神越发黯然。
“在无泪之城的时候你说过，不管我是谁你都只做我的妻子。倘若我真的是七世怨侣，就和我一起隐居山野让正魔两道都找不到我们。”
花美娘垂下了眼。
“对不起，我说谎了。”
那日，她的犹豫他看在眼里，倒也算不得说谎，只是他过分奢求了。
“我不能答应你重回魔宫，我更不能亲手杀了我娘。”
“……，我知道了。”
七夜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勉力一笑道：“好了，我们回家吧，娘还在等着我给她带晚饭。”
逼人不能逼的太紧，花美娘深谙此道，她也不着急，赶紧起身帮他，“好，我也来收拾，两个人快一些。”
和人间的普通夫妻一样七夜和花美娘并肩逛着大街，花美娘瞅着旁边的卖包子的，卖大饼的，卖阳春面的，热气腾腾的很有食欲，顿时觉得饿了起来，她转头看了看七夜，问道：“你今天赚了多少钱？”
七夜听她一问，便低头从袖中将钱拿了出来，摊开在她眼前。
花美娘眨了眨眼，他手里孤零零地躺着十几个铜板……
她伸手去摸了摸，“就这么多？”
七夜点了点头，想来他一个魔道圣君如今沦落到人间算命，挣得钱可能还不及一名普通百姓多，说出来竟觉有些丢人了。
他想了想，随即朝着花美娘璀齿一笑，说道：“日后我会再想些其他法子赚钱，定要比这个多一些。”
花美娘想着其实如果他自己过活的话哪里用得着赚钱这么复杂，何况魔道圣君从小就练习斩天拔剑术，学着帝王心术，恐怕心中所想除了阴月王朝以外再无其他杂事，哪里会想过有朝一日会过上人间普通百姓的生活，为那些柴米油盐浪费着心力，这倒确实是难为他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忽道：“其实我有一个好法子，可以赚很多钱。”
七夜转头问道：“什么法子？”
她答的满脸认真：“以你的资质，到清风馆挂个牌，定是能赚很多钱。”
头毫无预兆地被敲了一下，花美娘摸着脑袋呆了呆。
他面色微沉地皱眉看她，“胡闹！”
花美娘遂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指了指肚子道：“我饿了！”
七夜本该很生气，可是看着她很委屈的摸样却又怎么也气不起来，终是叹了口气，伸手过去给她揉了揉脑袋，“走吧，买些吃的回去，娘和小雪肯定也等的着急了，日后莫要再说那些胡话了。”
花美娘挑了挑眉，拉着他就往一家包子铺走了，热气腾腾的大包子诱人地在笼屉里躺着，她指着包子道：“老板来一屉！”
七夜和卖包子的挨着的那一家烧饼有很多人买，想来很好吃吧，下次再买吧。
烧饼炉里面的一个烧饼被炉里的火熏得动了动，心里默默流着泪，魔君本来该买我的啊！
一路上，他们脸上都沁着淡淡笑意，似乎对这样日落而息的日子感到十分满足。
阴月和小雪一直坐着屋里做着一些针线活，她们除了这些，也没有什么其它事情可做，对于人间的生活总还是不太适应。
听着木门吱呀一声响了。
阴月从针线活里抬起了眼，她语气温和道：“七夜，美娘，你们回来了。”
花美娘有一瞬间的惶然，这是以前魔宫里那个阴暗魔魅的太后吗，这样的神情与面容，看起来这么慈祥的母亲确实让人贪恋，如果这是她娘，她定是也下不去手的。只是，当年能将魔宫闹得天翻地覆地月魔真的会如她所说那么容易的离开她的身体，她是怎么也不信的。
花美娘指了指包子道：“娘，我们买了包子，小雪，你也来一起吃吧。”
七夜笑着拿了包子放在木桌上。
阴月很感兴趣地样子，“是吗，包子好吃吗？”
花美娘想着可能是魔宫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包子这种食物吧，要不然她怎么一脸没吃过的摸样，相比之下小雪在人间生活过一段日子，自是不感觉稀奇。
小雪先为阴月拿了一个包子递到手里，自己则又坐了回去，“我不饿，圣君和圣后先吃吧。”
七夜看了她一眼，说道：“小雪，我说过这里是人间，我们也不再是什么圣君圣后，你直接叫我们的名字就好。”
花美娘早已拿着包子吃了起来，听他这么说，也道：“是啊，叫我美娘就好了。”
小雪摇了摇头，眉目间满是坚持，“那小雪就称呼圣君为少爷，称呼圣后为少夫人吧。”
看她如此坚持，七夜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好，随你吧。”
小雪清冷的眉眼微微弯了起来，“谢少爷。”
花美娘吃完了两个包子，阴月太后也吃了两个，最后就剩了一个，但是七夜和小雪都还没吃。
花美娘指了指最后一个包子，“就剩最后一个包子了，谁要吃？”
阴月其实觉得这个包子味道还可以，比起七夜前几日买的馒头要好吃多了，但是看了看花美娘护食的样子，想着还是说不吃了，跟小辈抢东西吃，她还是做不出来的。
阴月摇头道：“我已经吃饱了，七夜和小雪呢？”
七夜和小雪都摇了摇头。
花美娘笑着把包子拿在手里，“那我吃了，你们别后悔，包子很好吃的！”
七夜坐在她身边看她吃的那么高兴，眼睛里也不自觉地添了些笑意，看她吃的那么大口，不由温声道：“你慢慢吃，一会儿便该噎着了。”
花美娘摇摇头，“没事。”晚上还有正事要办，不积攒力量怎么行。
京郊没有城里那么热闹，到了晚上已经是寂静得只听得见虫鸣。
稍显破旧的纸窗间透着清冷的月光。
但是身边的人却让她觉得很温暖。
除了爷爷，爹娘，师父以外，他该是她心中占着很大份量的人，如果真的能像现在这样不问世事，不管什么正道和魔道，不管什么七世姻缘，也不管什么天魔，就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就算是有点清贫也挺好的，是吧？何况她还有俩妓馆呢，总也饿不死。
“你在想什么？”
花美娘坐在床边，看七夜走了过来。
“没什么，娘和小雪都睡了吗？”
七夜点了点头，“床有些小，可能要委屈你了。”
花美娘拉起他的手让他坐在身边，一把抱着他的腰，头贴着他的胸口，笑道：“其实这样睡也行，要不你就这样抱着我睡吧。”
七夜轻轻地拂着她散披至腰间的黑发，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从来没有觉得日子可以像现在这样过得安静平和。
他低下头来看她，深邃的眼神里透着几许柔情，声音清朗温厚道：“好，只要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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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0章
睡到半夜，花美娘睁开了眼；他躺在旁侧；手环在自己腰间；这张小床确实挤了些；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悄悄拿开他的手；从里侧迈了出来，下了床。
望着窗外月色弥蒙，正是子夜时分。
“要去哪里？”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花美娘转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七夜睡的本来就浅，妖魔的警惕性在夜间不是一般的好，在她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他也便醒了，看她指了指屋子外面；瞬间念了个咒法消失不见了。
他便了然地不再作声；利落起身，不刻也消失了踪迹。
京城郊外夜里一片寂静，大街上除了打更的，一个人也没有。
城镇周遭有许多山，山上有茂密高直的竹林，风一吹，竹叶发出悦耳的声响。
月光映着竹林，景色颇美。
但是花美娘却不是来这里欣赏美景的。
她望向身后。
七夜随即显身从竹影里走了出来。
花美娘认真道：“魔君，你得帮我一个忙！”
七夜不知她夜里不睡将他带到这片竹林里来是缘为何故，听她这么说，便也好奇道：“什么事需要到这里来？”
花美娘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拿在手里晃了晃，“我有一个竹妖朋友，他的真身被毁，需要借你的魔气帮他重塑真身。”
七夜剑眉微微上挑了一下，“哦？你何时有了这样一位竹妖朋友？”
花美娘沉思了片刻，道：“等会你便知道了。”
七夜点了头便不再追问，他看她围着几根竹子上下斟酌，迈步走到她跟前，“让我来吧，你往后退。”
花美娘退开三步之外。
“咔嚓”一声脆响，就见方才还高挺修长的竹子，瞬间折在了地上，竹叶纷飞绕着月光撒了一地。
花美娘笑的弯了眼睛，道：“啧啧，到底是我找的相公，就是厉害呢！”
七夜漆黑的眸子里有了些笑意，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指了指旁边的大石，“你去坐在那里歇着吧。”
花美娘摇了摇头，将自己的降魔剑递给了他，“用这个吧。”
七夜也不多言，她自然知道帮竹妖重塑妖身需要做些什么，伸手接过降魔剑，手臂高高举起，长剑几个起落，地上长长的竹子就变成了短短的几节。
“让我来摆阵吧。”
花美娘走过去捡起，选了月光最盛的位置，将一节一节的竹子摆成了人形，她席地而坐，掏出瓷瓶将陶醉的魂魄打入竹人，随即一道黄符从手中滑落，黄光一闪间定在了竹人的头部，提气用功催动咒法。
此刻，绿色的魔气也在七夜掌中慢慢会聚，他骤然伸臂推出，魔气便瞬间笼罩了整个竹人，幽幽碧光，人形忽隐忽现，朦朦胧胧看不清人面。
待他们额间隐隐沁出了汗珠，人形慢慢显现。
七夜清俊的面容上眉心渐拢，当竹子完全化成人形，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是浓浓的敌意，他拧眉收功，随即沉声低喝了一声：“金光！”
花美娘也收了功法，吞气调息，直觉头疼眼晕，感受到七夜周身的敌意，勉力看向他开口道：“他不是，他只是一只跟师父长得很像的竹妖而已。”
很像，简直就是正当年少的金光……
七夜蹙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美娘来不及回答，直觉经脉气流窜动飞快，身影幻动间喉头闷出一口血来，却憋在那里不肯吐出，只顺着嘴角流出一缕来。
七夜心头一跳，眼中关切之色尽现，哪里还管竹妖是谁，奔至她身旁将内力输入护她心脉，传功之时才发现她以往玄心奥妙诀的走火之象竟再度出现，经脉逆转，血气倒流，一时竟觉心里前所未有的慌乱。
好一会儿，花美娘才缓过神来，眼神往后瞥了一眼，知他定是十分担心，“我没事了。”
接着便晕了过去。
陶醉睁开眼睛，慢慢撑着地面坐起，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妖身，再化人形，旁边有他认识的两个人，七夜魔君和花美娘。
他隐隐猜到了发生了何事，顿生愧疚之意，“花姑娘，她……”
见她气息暂时稳住吗，七夜将花美娘打横抱起，长眉深皱，眼神冷峻凛冽，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声音里有着不加掩饰地冷意，“你到底是谁？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不相信这世间会无端出现一个和金光长得一模一样的妖来，这其中必是有什么缘由。
陶醉看了一眼花美娘，他有些为难，终是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本是活在另一个世道的竹妖，莫名其妙地与金光交换了魂魄，来到了这里，花姑娘是我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事情要从你们成婚那日说起。”
陶醉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七夜。
花美娘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那张木床上，他就坐在她身边，脸上看不出喜怒。
“魔君，你在生气吗？”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七夜见她醒了便走到桌边给她倒了一杯茶，“对，我是在生气。”
花美娘接过茶小口抿了一下，生气还给倒茶吗，她看了看屋里没有其他人在，静静的，“他都告诉你了？”
“是，全部都告诉我了。”
从他们大婚到盘龙谷之行，原来她一直都瞒得滴水不漏。
虽然在日出山城时他察觉出金光与往日不同，但却也不曾想会是换了一个魂魄这般离奇。
花美娘想着他该不是觉得自己不相信他吧，不过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不会说，这不只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秘密，而是正道与魔道之间的秘密，看脸色淡淡的应该是气的不轻吧。
“你很生气？准备……气多久？”
气多久？
七夜皱眉，“我是很生气，只不过不是气你没有告诉我金光和竹妖的事，你保护师父护着玄心正宗的立场我能明白，只是……”
不是生气这个？
花美娘看向他，他却直接背过身去，“只是什么？”
“你怀孕了，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七夜扬起眼眸看着窗外，若不是给她输真气时那只竹妖说，她怀孕了受不起他太多的魔气，恐怕他还傻兮兮地什么也不知道，连竹妖都知道，他这个做爹的却懵然无知。
他有些失落，本来应该是件很高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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