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廷尉署的王恬开狱长没敢太放肆。虽然廷尉署爱打人,可都是些很有眼色的人,什么人能打,什么人不能打;什么时候能打,什么时候不能打,这种分寸把握的还是挺好的。毕竟萧何是他的老领导,这次幸运地请老领导前来做客,让他这个光线不是太好的办公场所大方异彩。
在这里,萧何没一点犯人的样子。反而狱长王恬开犹如一个犯人,端茶倒水、擦桌搬板凳,忙的不可开交。
这就是王恬开的本事。前边我是介绍过这个人的,这是一个狠人,他敢向任何人动手;但这也是一个有眼色的人,他会很恰当的向人弯腰。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他的廷尉署,他的这个分寸把握的一直很好。
皇上突然把萧何扔进了他的地盘,让王恬开一时半会没有适应过来,一点也不敢造次,他看不准眼前的这个人还有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况且,严格意义上来说,王恬开和萧何的私交也非常要好。因此,他完全以迎接领导视察的方式款待了自己的老上司,只差开一个欢迎会了。
不管怎么说,相国被关进了监狱,这对朝廷而言是一件地动山摇的大事。一时间,丝丝窃语、人心惶惶。
群臣们第一轮求情的奏章送到了刘邦的案前。刘邦看都没看,直接无视。
第一轮不行,那就来第二轮。奏章递上来后,刘邦挑了几份言辞激烈的出来,毫不客气打了他们的屁股。
然而,上书请愿的不减反多了起来。第三轮奏章递上来后,刘邦很认真地看了看,不过他没有关注所写的内容,而刻意记下了那些署名。好了,名字记下来了,那就办点实事吧。照着奏章点名,点到一个打一个,哪个都别想跑。对于个别过火的,刘邦还给予了特别优待,打完屁股直接卷铺盖走人。辛辛苦苦几十年,挨顿打后就直接回到了解放前。这一次,刘邦收拾的人很多,满朝文武谁要是没有挨打,都不好意出门。
打完这些人,刘邦还觉得不过瘾,派人抓了萧家的全家,集体送进廷尉署吃起了免费饭。
刘邦这次淫威发泄完了,抗议的势头终于被打压了下去。不要认为老刘家人好欺负,值不值就要来个集体请愿抗议什么的,要真惹恼了刘老大,先把屁股上的肉给你们熟一遍再说。
群臣们似乎都老实了下来,不过这只是似乎而已。因为还有一些人的屁股就没挨打,陈平就是其中之一。
陈平是个老滑头,他从萧何被抓的第一刻起就弄明白了其中的关巧。他很清楚,群臣们闹的越狠,皇上收拾萧何的越重。理由其实很简单,皇上犯了疑心病,群臣们的作闹,只能证明萧何的实力强劲,别无它用。因此,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家没干一件事,不说一句话。他的行为让很多人鄙视。
然而,真正帮了萧何的却恰恰就是这位仁兄。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萧何这次落难能得到陈平出手相助,是值得庆幸的。
陈平是个是个滑头。在战场上,他每次都能想到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办法,让刘邦解决对手或化险为夷。而在朝廷,他却是个墙头草,“老大说行咱就行,不行也行”,几乎没一点原则性可讲。在他的这种办事方针下,出格事不干,过头的话不说,贪点污、受点贿,日子过的很惬意。刘邦把所有人都怀疑了个遍,偏偏对这位满肚子坏水的仁兄信任有加,这真是难能可贵。
陈平这次出手,要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萧陈俩人多年来的关系一直很好,更重要的是,早在陈平刚投奔到刘邦麾下时,由于贪污被诸将告发,萧何及时出来帮忙打圆场,后经陈平自己有力的说辞,才安然度过了那次危机。自那时起,这两个人就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不过在日常的生活中,两个人接触的并不多,外人看起来,察觉不出什么异样,可事实上,俩人的私交不是一般的好。
就在群臣敲锣打鼓地向皇帝请愿时,陈平暗自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廷尉署一个姓王的卫尉。
“卫尉”是个官职名称,始于秦,为九卿之一,汉朝沿袭,为统率卫士守卫宫禁之官。西汉兵制在京师有南北两军,北军有执金吾掌领,南军就由卫尉统领。
卫尉下属设置卫尉卿、卫尉丞、公车司令等十六个大小官职,各有分工,人数不等,在此我就不一一介绍。值得一提的是,西汉未央宫建成后,卫尉通常为两人,即长乐卫尉和未央卫尉。
不过此时未央宫仍未竣工,当然也只有一名卫尉长官。但值得一提的是,本章我们提到的这个王卫尉,应该算是个“卫尉卿”,也就是说他并不是这个部门的一把手。
然而这个人,却蕴含着无比巨大的能量。
这个人,在这次博弈中将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巧合的是,这个人是陈平的老相熟,并且关系密切。
陈平这次造访,实际上只是教了这位王卫尉几句话。而事实证明,这几句话救了萧何的命。
第九章日落长河—(四)萧何的痛苦(四)
刘邦灭掉黥布,撤军回京,途中绕道了老家沛县。这是他最后一次返乡。
此时的刘邦已是个六十一岁的老头。四十七岁起兵,至今已有十四个年头。在彭城大败时,匆忙地往老家跑一趟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彭城大败时的那次回家,匆匆忙忙、失魂落魄,也有些丢人。而这一次,刘邦是快意的。以一个“亭长”的身份从这里出发,十四年后,以大汉帝国皇帝的身份回家,这是何等的荣光。
这次返乡,刘邦是惬意的。在这里,他痛痛快快地作闹了半个月。这一次,应该是他那波澜壮阔的一生中最为幸福的一段时光。
在这里,他留下了很有名的一首诗——《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短短的三句,概括了其一生的作为和丰富的内心世界,大气磅礴的语句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一代雄主的本质。
写到此,我觉得我依然没能真正认识这个人,没有真正讲明白这个人。对于这个人,我有些束手无策。
但是,我尊敬这个人,无论我用过什么样的词语描述过这个人,但我依然尊敬他。因为,他是真正的英雄,也是真正的伟人。这个人,值得顶礼膜拜。
在沛县、丰邑作闹一阵后,刘邦终于起身回京了。在刘邦回京的路上,萧何的表演开始了。
就在刘邦埋头赶路之时,一群百姓跑了过来,拦住了銮驾——告御状。这种情景,我们在电影里都碰不到几次,刘邦真幸运,能够参与表演一次,如果买彩票,肯定稳中五百万。
老百姓要告的人就是萧何。萧何前一阵抢房抢地捣鼓事,强买民间房宅土地价值数千万,动静有些大,到现在终于开花结果了。
这些人呈上了十几捆汇报材料,一二三四地列了一阵排比句,热情洋溢地问候一下萧何全家,然后成功地为萧何定了性:沽名钓誉,贪腐糜烂,扎烂别人气球,抢小朋友棒棒糖,头上生疮、脚底溃脓,彻头彻尾一个坏蛋。
刘邦高兴了。真没想到,萧何同志还能做出这等事,还有机会挨骂,自己终于抓住了他的小尾巴,看来这个人也没什么大心胸,不足虑也。
也许大家可能会疑惑,相国办坏事,皇帝不生气反而挺高兴,有些莫名其妙。实际上,这也很好理解的。刘邦关注的是自己的位置,当然他也并不是不在乎老百姓的死活,但两者相较,他更倾向于前者。如果萧何一如既往的干好事,名声越高对自己的威胁也越大。所以,此时的刘邦是高兴的。
但我个人认为,这次百姓拦驾告状应该是一次表演,萧何同志可能就是这场戏的导演,最少他应该算是个编剧。
拦路告御状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所告的人是当朝相国。无论是皇帝还是相国,平头小民都是得罪不起的,谁要不信你大可试试。一般人碰到这种事情都会忍气吞声、背地骂几句娘了事,只要不是被逼上绝路或者神经有问题,绝不会傻着脸办这事。
这是很好理解的。就凭这丁点理由去和权相叫板,定性你会败诉,没有人那么天真地认为皇帝能依法办事,再说那也不是法治社会。
不要轻易去相信什么“告御状”能够解决一切疑难杂症,很多时候那只是一个象征性地口号而已,拿出来吓唬吓唬人,过过嘴瘾算了。皇帝们没那么闲,天天陪着你打官司。这条道路要是能走得通,皇帝家门口将会天天人满为患,这么一来,唯一一点好处就是增加了街头老大娘的茶叶蛋销量,别的事情不敢保证。
所以,按常规套路出牌的话,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状告萧何这件事,很明显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具体操纵的人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萧何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保命的办法,不拿出来显摆显摆怎么也说不过去。当然,这种事情也不能胡显摆,要是折腾到周昌的手上,那个二百五肯定会甩开膀子死缠烂打。所以,最佳的对象就是刘邦,最佳的办法就是拦路告御状。看似折腾的动静很大,实际上影响面却很小,一举双得,何乐而不为?
应该说,萧何自编自导的这场戏,还是收到了不错的效果。因为这些人的表演很出彩,也让刘邦很高兴。
打发走这些人后,刘邦高高兴兴地上路了。他坐着马车、哼着小曲,连迎面吹来的冷风,也让他觉得无比舒畅。
刘邦回京后,萧何第一时间前来拜见。他的确是应该来拜见的,一则出于礼貌,二则也要调研一下观众们对这场戏的认可度。
萧何来了。
刘邦笑了。
刘邦歪着脑袋看萧何一会,如同发现了个新大陆,一脸坏笑地说到:“你行啊!竟然抢房抢地,当上了相国竟然会为自己谋福利了!你自己去向百姓请罪吧!”
萧何是个老江湖,刘邦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又一次顺利过关了,不过嘴上还是要承认一下错误的,既然是演戏嘛,就需要把戏份做足。因此,萧何规规矩矩地磕磕头、认认错,痛心疾首地表达了自己痛改前非决心。
萧何这次危机似乎要渡过了,不过这只是似乎而已。
此时的萧何是兴奋的,真没想到这么个馊主意竟然如此有用,因此他和刘邦一样喜形于色,俩人又默契了起来。
不过通常情况下,人不能太高兴,高兴的太狠就容易得意忘形,萧何这次就犯了这个毛病。萧何的得意忘形,让刘邦那刚刚缓解了的疑心病,又加重了起来,差点没要了萧何的性命。
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是做不得假的,这完全是由性格决定。纵然在某件事情上玩玩手段、弄弄假,看似表演的不错,取得了一些短期效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定会暴露自己的本色。
萧何就是如此,他本身就不是那种抢房抢地的主,虽然在这件事情上表演的很精彩,但用不了几个小时,就能让他的本性暴露无余。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与其违心作假,不如展现本真,纵然见疑,也不会把事情弄糟。萧何这一次作假就吃了个大亏。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他没能弄明白说客之言的精髓,既然让你去抢房抢地,那从此开始,你就不再是原来的萧何,不再是为民请命的萧何,而是一个背弃民意、惹人唾骂的萧何,最起码你不能再按原来的套路出牌了。
然而,萧何没能搞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只认为做做假混过了关,就可以大摇大摆地、一如既往地做事。事实证明,他错了。
当然,严格意义上也不能说是他错了,更不能说是刘邦错了。他们都没有错,只能说属于他的那个时代将要过去了。功成名就之后,的确是需要往后站站,给别人腾腾位置,让别人上台表演表演。你一个人把戏演完了,那些龙套该怎么摆置呀?更何况,还有很多大腕等着上台呢,你总不能死乞白赖地不挪窝吧?
就如一场精彩的电影,**过后就是结尾,萧何主演的这部电影该收尾了。
第九章日落长河—(三)萧何的痛苦(三)
实践证明,每逢打仗,刘邦就容易犯病,并且他的这个毛病,一次比一次严重,一次比一次动静大。
前两次,刘邦做的还是比较隐晦、比较照顾萧何的面子,但黥布造反所引发的这次犯病,刘邦搞的就比较明显、比较直白、也比较不给人面子。这一次,萧何同志被逼得差点抓狂。
汉十二年秋,黥布起兵造反,刘邦在京城打一阵连环拳,难为一把太子刘盈后,亲率大军前去讨伐。
好了,至此开始,萧何的好日子到头了。
刘邦走后,萧何一如既往,踏实的做人,卖力的干活,办出来的事情有板有眼,无可挑剔。但不巧的是,他的行为没赢得老大的赞扬,反而引发了怀疑,这真是难能可贵。
刘邦这一路过去,不光关注黥布的动向,还很关心萧何的生活。可以说,刘邦这次出差,算是把心给操碎了。
刘邦离开京城的第二天,就打发使者返回了长安。使者板着脸跑到萧何家里,大吼一声“圣谕!”慌的萧何全家跑出来磕头。
萧何本以为刘邦有什么重要安排,却听使者憋了半天问了这么一句:“相国何为?”
我靠,这有些无厘头了。你说他一个相国待在家里能干些什么啊?此地无银三百两,刘邦的这句问话明显是在怀疑自己。
萧何很紧张,他知道刘邦犯病了。因此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哭笑不得地交代了自己的日常起居生活,只差点记录下一天吃几碗饭、去几趟厕所这种琐碎事情。
不过还好,听他说完后,使者换了个面孔,笑着向萧何行礼,表达皇上对他的关心,然后拍拍屁股走路了。
刚把使者打发走,抹了一把汗,屁股还没挨到板凳上,第二个使者来了。这个人进门后,毫无创愿意地把上边的剧情重复了一遍。
要说刘邦这种搞法,弄个一两次,敲敲警钟,吓唬吓唬萧何就行了,没必要三番五次地搞。
然而,刘邦不满足这些,他要天天搞,他干脆组织了个慰问团,有秩序、分批次的轮番轰炸,几乎弄成了一天一问。
这一阵最忙活的可能就是这个慰问团了,来来回回在那条路上跑了好几遭,翻来覆去就问这一句话。到后来,弄的萧何把日常起居背的滚瓜烂熟,逢人就想来两句。
刘邦的这种举动,傻子都能看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萧何当然也明白,他现在几乎干不成啥正经事,一天到晚在背台词。按理说,背的多了,心里应该踏实了,可萧何没有踏实。当然,任谁都踏实不了,亏得萧何心里没鬼,要不然早就蹦出来了。
此时萧何的状态,可用一个词来形容——抓狂。他现在挠墙的心都有。
要说这也怨不得刘邦,他此次的行为是有一些理论依据的。
萧何经营关中多年,声望很高,民心所向。按理说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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