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猫怎么这样?”我问。的
“大约得病了,才给宫人丢掉的。臣现在每天照顾他,过一个月,它就会好起来。”周远薰说,这孩子安静回话的时候,象一尊白玉雕像。
“你家里还有人吗?”我又问他。
“没有了。臣是南兖州人,父母饿死后,给人卖到巴蜀的。”他轻轻的说。
我也是早早没有了父母,听了这话,叹息道:“你怎么没有看到昭阳殿外的牌子,先皇后故去以后,是不能擅入的。”
周远薰垂下睫毛,掩盖了方才的辛酸和无奈,说:“臣出身卑贱,根本,不识字。”
我还想说什么,宦官来报:“陛下,相王问陛下,御驾现在到东宫吗?”
我说:“就过去。王珏在吗?”
“王大人也在东宫侯驾。”
我到东宫的时候,看到了王珏,他见了我,淡淡一笑。清瘦的身姿,隐约透着仙风道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馨香。“那么香?大哥给你吃了什么好东西?”我拉住览,淘气的问他。
王览笑着说:“哪有什么?无非是山里带来的补药,这药,陛下岂可混吃?”
“大哥偏心,朕就没有份?”的
王珏勉强的笑了,我才觉察,只不过隔个冬天,他竟然也早生华发。
“臣是偏心,臣就一个弟弟。”王珏说。
王览斜睨他一眼,笑道:“对,可我们也只有一个皇帝。”
王珏点头,没有再开口。进膳的时候,王览侃侃而谈,王珏看着我们两个,不时失神。他早早告辞,望着上弦月,拍拍王览的手:“阿弟,陛下也只有一个你。”他又对我笑言:“臣未老先衰,刚才有些分心,陛下看在弟弟的面上,宽恕臣失礼处吧。”
是夜,我还是想到了华鉴容的不祥的话。我硬是把览的手掌拉到灯下,他的掌纹很长,应该会长寿的。我心里骂着华鉴容可恶。烛光照着览周身红彤彤的,好像一朵怒放的睡莲。我轻轻咬啮他的手掌。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含笑凝视我好久。他深吻我的时候,我四肢绵软,我们的四周好像起了一层云雾,此时,灵肉的结合再自然不过。
烛泪在火焰的跳跃下不断挂下,帐内的空气如同新酿的蜂蜜又甜又腻。我迷迷糊糊,掉在一个春宵旖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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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飞天尔雅 '返回顶部' '插入书签'
我把奏折“啪”的一合,甩在桌面。王览正在我的对面写批示,闻声抬头,问:“什么事?”
“这个新任的中书侍郎张石峻怎么如此狂妄?”我越发恼了。七月流火,本来就苦热心烦。这人还敢火上浇油。
张石峻,原来不过是工部的六品小吏。因为去秋王览检视天坛工程,说他是个人才。我就把他破格提拔到了中书郎的位置。上任不久,他就给我来个如此的奏折!
王览踱步过来,拿着奏折细看着。俊秀的脸上居然浮现出欣赏的笑容:“他的字写的真是漂亮。这篇谏文文笔也的确不错。”
“不错?”我对王览的话又好气又好笑。“人家就差指着你鼻子骂了。还不错?劝说别人,不可以马上指出人家的短处。必须先美其长,人喜,则言易入,人怒,则言难入。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也难怪这个张石峻在小吏的位置上坐了十几年。”
王览笑出声,指着自己说:“难道只有如臣这样,心诚气温,气和辞婉,才可以劝君王吗?殊不知我也是个异类?”
张石峻的奏折,指出了朝廷的六大弊病。贪污公行,裙带之风,冗军冗员,我也知道。可是,他直接质问“陛下,相王为士大夫治天下,还是为庶民治天下”却使我不快。这是做臣子的口气吗?更有甚之,他提出少年显贵云集侍中华鉴容府,竟然写道:“华侍中陛下亲任,为重臣而结党。陛下却不闻不问,何谓公正?”
我愠怒的呼气都急了:“他这是什么话?言下之意,我包庇华鉴容?”
王览眸子一转,摇头说:“华鉴容应该不会有结党之心的。他这么说,确实过了。不过身为中书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是值得赞许的。”
他轻轻拍拍我的脊背:“慧慧是天下第一人。激之而不怒的人,非有大量,必有深机。如今陛下都快十七岁了,这易怒的性子一定要克制。”
上书房的小内侍进来,怯生生的问我:“陛下,刑部蒋尚书侯着觐见,叫吗?”
的
王览观察了我的脸色,微笑着说:“叫吧。”
蒋源个子虽小,中气十足。微红的圆脸上,是机警的眼睛,老练的表情。
的
“蒋尚书,你书写的鲁国夫人碑,实在是好。”我已经收敛了怒容。位高者在位卑者面前,绝对是不可以失去仪态的。鲁国夫人,是王览的母亲。今年,我命再次为夫人立碑。朝贵中,太师何规书法绝顶,自然受命书写一块墓志。而另一块碑,原来应该是给“草,隶,行,楷皆妙”的华鉴容去写的。我却指定了年轻的蒋源,蒋源并没有叫我失望。据说,他每写一个字,事先都要预书三十遍以上。那么认真,自然碑文也就值得考验了。
“臣是尽力了。其实臣的字不如华侍中好,此碑书写,臣也请教过华大人。”蒋源说,他嘴唇很厚,可说起话,倒是让人想到“漱石枕流”四字。
我笑:“听说,你常常去华鉴容的府上,你们这些人,谈不谈论国事啊?”
蒋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没有。华大人说到他家里,只谈风月,不论公事。”
王览点头:“这样也好。只是蒋尚书你风华正茂,弱冠之年也该娶亲了。”
我霎时来了兴致。但凡女子,只要自己有了归宿。对于给别人做媒,少不了兴趣。我说:“太师的一个孙女,今年十八岁了。太师说,要选饱学之士。蒋尚书,好像是个现成的人选。”
蒋源登时面红耳赤,忙推说:“陛下,臣母年老多病,晨昏需养。臣目前无意成亲。况且母亲教诲,娶妻宜取平民女子。太师门第清华,臣高攀不上。”
王览一向尊重他人的意愿,今天却意外的问:“蒋尚书,你是怕人家说你结党裙带吗?”
蒋源一愣,看来被览说中了,低头不语。
王览笑呵呵的说:“如果是有这种想法,大可不必。做臣子的人忠于职守,根本不用担心别人的攻击。苍天有眼,世间也自有公论。你满腹经纶,不该拘泥于成见。娶谁,是你的事。只是不要因为畏惧流言错过了良缘。”
蒋源叩头,说:“是。”
他一跪安,我就笑着说王览:“你自己也不是拘泥成见,压制你们王氏?”
王览说:“压他们,并非全是因为外戚的缘故。家中各人都该按照他们实际的才能授予官职。达不到标准的,是我王家人也断不能用。真达到了,举贤不避亲,我哪里会拘泥于王家外戚一说?”
吃了饭,我们来到了昭阳殿。最近,我们有时叫周远薰过来弹奏琵琶。周远薰,聪明绝顶。虽然不识字,陌生的乐曲一听,就马上熟悉。王览看他年纪小,又知晓他身世,怜他孤弱,开始亲自教他认字。聪明人,做事的智慧相通。不几天,周远薰就会书写基本的汉字了。
今夜,我问周远薰:“你初来那次,反弹琵琶舞蹈,很像飞天。知道究竟什么是飞天吗?”
周远薰困惑的笑笑,摇头。他的眼睛很深,反射着夏夜荷塘的水光,好像迷途的小孩,早哭干了眼泪。王览心最慈,疼爱这样的一个孩子也在情理之中。
王览说起和佛教有关的典故,兴致盎然:“飞天,也就是天竺佛教中说的‘天龙八部’里的两部。乾达婆和紧那罗。紧那罗能歌善舞,是一位天歌神。乾达婆呢,浑身香气,被称为香音神。他们是一对夫妻。”
我本来靠着览坐着,听了此话,继续说:“他们两人,永远在天国翱翔,载歌载舞,娱乐于佛前。”我说完,瞥了王览一眼,他凤眼含笑,薄唇微启,神情美妙。我和他,不就是如飞天一样形影不离的?的
周远薰恍然大悟:“臣也听说过。可就不如在御前听得详细。原来,就是与陛下和相王这样的。”
我觉得他算在恭维我们伉俪情深,笑着说:“远薰,你年纪还小。将来你大些,自然在宫里给你挑个好姑娘。乐人,本该如飞天般自由,把你圈在宫禁牢笼中也不好。以后你要想走,随时就可以回到家乡去。”
的
周远薰一愣,瞬即下拜:“多谢陛下,相王。”
随后,他斜抱着琵琶,奏了一曲“寒鸦戏水”。琵琶声声淙淙,大珠小珠落入玉盘。王览握紧了我的手。东山月起,池水中荷叶披拂,对对鸳鸯游过水间,划破了满池的月色。曲终,鸳鸯遁入荷塘暗处,荷塘更加安静了。的
“马上又是南北君王会了。览,我们此次去,华鉴容应该随行吗?”我问道。
的
王览说:“自然他是要去的。我三年以前答应过呢,我们不是就是以诚信服人的吗?”
“说的也是,只是。”我皱了皱眉:“华鉴容的性子,不会又出轰动的事情吧?”
王览笑着,用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陛下对鉴容有成见。他是怎么样的人才?即使惊动南北,也断不会出笑话的。说起这些年,我辅佐慧慧,也积下了不少的弊政。华鉴容也好,蒋源也好,这批年青人,锐意如刀刃。将来没有他们,根本无法改革。所以,凡是有机会历练他们的,都要给他们。”
“你说的也是。不过年轻人改革,恐怕会引起老臣的不满。那张石峻,说我们是为士族治理天下。其实,士族的利益,也就是皇室的利益。我自己,就是国内的士族领袖。”我回答。
我们说话,也并不避开周远薰。他要听我们谈起朝政,自然就会走远些。他走路异常轻巧,几乎听不到声音。
果然,我想起来他在场的时候,他正远远的蹲在水边的汉白玉台阶上用手慢悠悠的拨水。临池,有一丛牡丹,含苞待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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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北杜南华 '返回顶部' '插入书签'
时隔三年,我们再次进入济南,天色已是黄昏。我从车帘内看到,云霞坠入山岭。济南百姓匍匐在道路的两侧,虽然人数成千上万。我耳中,却只有皇家仪仗的鼓声,皇家车马的轱辘声而已。
还未到行宫,有一个马队已经在路上等候。华鉴容催马近车,对我和王览禀告说:“陛下,是北朝的侍中杜言麟。”我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和览相视而笑。
王览让内侍拨开车帘,大笑着,对华鉴容说:“北杜想见你,迫不及待的来了。你就代表陛下去会会他。”
夏日骑马,华鉴容的脸上出了一层汗珠,夕阳红下,淡金色的光芒,和少年人一样率真。他说:“相王殿下,拿臣打趣吗?”
我吩咐内侍:“天快黑了,现在正在行车中,请杜侍中到辇车边上来,和我们一起往行宫前进。”内侍应声而退。
不一会儿,杜言麟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俊朗高大的人影翻身下马,给我行了使臣之礼。我和颜悦色的说:“杜侍中,三年不见。此次,你又是先锋。”
杜言麟的颧骨颇高,笑起来,倜傥的线条也不失阳刚。他回答:“这是小臣的荣幸。看到陛下相王还是如此康健,小臣自然喜悦。”
华鉴容快步走到他身边:“杜侍中,久仰。”
杜言麟是第一次看到他,但立刻就说:“华侍中,久仰久仰。”
华鉴容带着笑,盯着杜言麟看。侍中,古代以来,就是代表朝廷颜面的重臣。杜言麟英武敦沉,好比北国之山脉巍峨。华鉴容俊雅黠慧,正是江南之流水润泽。
不料华鉴容再次开口,却是一句:“想和我赛马吗?”
杜延麟张了张嘴,笑道:“奇怪,我正那样想呢。既然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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