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初盈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滋味复杂。
她忍不住轻轻反握了握他的手,轻轻说道:“王爷对大公子,很失望吧!”
他这么做,一方面是为她做主,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在教导大公子。
或许通过这件事情,王爷也看清楚了,让大公子养在后宅对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无论他是自己害人,还是被人当枪使,还是意外巧合发生些什么事儿,对他来说都没有好处!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出去历练。或许过个三年五载,倒能脱胎换骨了!
“盈盈!”燕王只觉心中一震,突然脆弱起来。
只有她理解他!
他抱着徐初盈,一手轻轻抚上她的手,痛苦低声道:“他到底,是爷的嫡长子!爷对他寄以厚望,没想到他竟如此不中用!竟干出这等事来!叫爷又恨又气,却又——你说得很对,爷对他,很失望!”
徐初盈轻轻说道:“大公子,终有一****会理解王爷的良苦用心的!”
燕王嘲讽一笑,叹息般道:“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性子已经定型,想要扭转过来,谈何容易。
“王爷要相信大公子,”徐初盈柔柔一笑,道:“大公子毕竟是王爷的血脉,天生自是英明神武的!就算一时片刻做的不够好,但天赋遗传在那,总有一天他会成长起来的!”
燕王叫她逗得“嗤”的笑了起来,夸她笑道:“还是爷的盈盈最贴心!”
心中不觉想道,她这般聪慧厚德,若是他与她生的儿子,那才是真正的英明神武吧?
可惜,她分明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却又——
燕王心里又难受起来。
“绍远就在明春殿外,”燕王不忍再去想那失去的孩子,嗓音低沉:“爷从母妃那里把他带了过来,让他跪在明春殿外廊上,你要是想听他亲口请罪、说一声对不起,爷便让他进来!你若不想见他,就让他在外头磕三个头吧!”
徐初盈身子僵了僵,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他真的让高绍远跪在门口么!
片刻,她轻轻说道:“不必让他进来了!”
她不想看到他。
就算他进来请罪、就算亲口说一声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徐初盈不用想都知道,高绍远即便请罪、即便亲口说对不起也绝对不是心甘情愿的。
看着他满身隐忍的怨愤戾气听他请罪,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好,那就让他在外边磕头!”燕王点点头,扬声唤人。
徐姑姑忙打起帘子进来,听了燕王的话愣了愣,不着痕迹瞟了徐初盈一眼,忙恭声答应,转身出去了。
高绍远没想到父王会让自己跪在明春殿门口,过往的丫鬟婆子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出声嘲笑鄙夷,但那躲躲闪闪的眼神和好奇的打量,同样令他心里感到极度的不舒服和羞怒尴尬!
他是燕王府的大公子,是堂堂正正的嫡长子、未来的燕王!
可是,却失魂落魄的跪在这明春殿外,任由来往的奴婢们投以异样的目光!
父王他,将他这个嫡长子的尊严和脸面狠狠的踩踏到了尘埃里!
他真的,有这么恨他吗!
为了讨这个女人的欢心,为了给那未出世的贱种报仇,他便这般折辱他吗!
高绍远听了徐姑姑的话,冷着脸砰砰砰冲正殿磕了三个响头,站了起来,踉跄着脚步一言不发的走出明春殿。
总有一天,他会将这份羞辱加倍的还回来!
徐初盈说了片刻话,感觉有些累,燕王便小心的放开了她,柔声道:“你躺着歇一会儿,爷晚些再来陪你!”
徐初盈点点头,看向他问道:“王爷不要接见拜年的臣僚们吗?”
“不必!”燕王笑道:“这些虚礼爷不在乎,更无须应付。有管家和幕僚就够了!这个正月,爷只陪着盈盈!”
他哪里还有精神和兴致去应酬外人?他只想守着她、看着她!
“只要不耽搁爷的正事儿便好!”徐初盈没有拒绝,只温柔轻笑。
燕王最怕她拒绝,闻言放了心,遂起身扶着她小心躺下,柔声道:“那你好好歇着!”
便轻轻走了出去。
刚出了东暖阁,便看见苏嬷嬷指挥着小丫头将烧红的炭火正欲往东暖阁中添加。
燕王看了一眼,也没在意。
正欲踏出明春殿那高高的门槛的时候,突然心中一凛,停步回身:“苏嬷嬷!”
“王爷!”苏嬷嬷连忙上前,双手交叉轻垂身前,恭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燕王拧眉,他这才发现,这正殿中也燃着好几个巨大的紫铜炭炉,里头的炭火红彤彤的烧得正旺。
苏嬷嬷一滞。
☆、204。第204章 这阵子她受了多少委屈
“还不说?”燕王心中生出恼意,冷冷道:“明春殿中应该通了地龙,怎么需要烧这些炭盆子!”
“王爷!”苏嬷嬷赶紧跪下,垂首回道:“明春殿的地龙之前是通了没错,可早在差不多半个月前就已经停了!说是,说是今年供暖不足,得先顾着王爷和太妃,加上明春殿的管道也有疏漏之处需要维修,所以——”
“混账!”燕王不由大怒,冷着脸道:“这种话你们也信!”
苏嬷嬷心中快意,口中却是忙道:“王爷息怒!这话、这话奴婢们如何敢不信!再者,再者王妃也是个省事儿的,说大冬天的,也就别给人添麻烦了。那么多人用炭盆子不也过来了吗……”
燕王抬眸朝那东暖阁的门帘方向狠狠盯了一眼,又气又恨,恨不得冲进去将她女人拉起来教训一顿:她是燕王府的王妃!说什么别给人添麻烦!真是岂有此理!
然而他哪里舍得教训她?他连在这儿发怒都怕声音大了吵着了她休息。
“把炭火添进去吧!仔细伺候着,别冻着了王妃!”燕王冷着脸吩咐。
“是,王爷!”苏嬷嬷垂首应道。
“等等,”燕王又道:“屋子里碳气太重也不好,中间的门帘子不时打开片刻,通通气儿!”
苏嬷嬷一愣,忙又答应。
燕王这才去了。
燕王回到福宁殿,便吩咐桑园:“叫个人去把大总管给爷叫来!爷立刻就要见他,叫他赶紧过来!吩咐下去你也赶紧回来,爷也有话要问你!”
桑园见燕王脸色不太好,不敢多言什么,忙应声去吩咐,随后忙又赶了过来。
垂手恭恭敬敬站在燕王面前,“王爷!”
燕王抬眸盯了她一眼,眸光有些发沉,冷冷问道:“前阵子本王同王妃闹了别扭,府中各处可有怠慢王妃?明春殿的人,有没有受气?”
桑园一愣。
“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桑园寻思片刻,忙回道:“奴婢并未听到发生什么大事儿……”
至于细小之处,那不用想,肯定是有的。
府中那些下人们,谁不是看碟子下菜的?谁得宠风向便偏向哪边。
既然在众人眼中王妃已经失宠了,又怎么可能不有意无意的怠慢明春殿、怠慢王妃呢!
不过,王妃应该都应付得来、那些奴才们也没有做出什么太出格过分的事儿来吧?
若是有大事发生,她肯定会知道的。
“哼!”燕王冷冷一笑,冷冷道:“什么才叫大事?明春殿的地龙都停了算不算大事?”
桑园“啊!”的一声惊呼,一时愣住。
忙垂首不语。
这般数九寒天的,停了地龙,那就必须得要烧炭。
可是因为有地龙,明春殿的木炭份例是极少的,根本不可能够用!
所以说,要么,王妃就冻着;要么,就自掏腰包购置木炭……
“这事又不怪你,你紧张什么!”燕王冷冷道:“去给本王查!给本王清清楚楚的查,这些日子,王妃究竟受了多少委屈!去吧!”
“王爷,这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桑园迟疑着,道:“这事,应该让元侧妃去查才合理啊……”
不是她推脱不愿意,而是王府中规矩如此。她们这些福宁殿服侍的大大小小的奴才们,就只需要负责福宁殿中的事情,其他的一概不准打听、更不准插手、不准泄露福宁殿的事儿出去。
一经发现,不是直接打死便是打残了撵出去,绝对没有其他的下场。
这也是为了防止王爷身边服侍的人同王府后宅万一有什么勾结。
是以除非燕王主动问,否则,桑园等是绝对不能主动向他说什么的。
“谁让你大张旗鼓的去查了?”燕王冷冷道:“还需要本王教你吗?”
桑园下了一跳,忙道:“是、是!奴婢明白了!”
燕王点头,瞅她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本王明天要结果!”
“是,王爷!”
燕王越想越懊悔,越想越气。
他同她冷战怄气,那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奴才就该尽奴才的本分!只要她一天是燕王妃,他们就该当她是燕王妃供着敬着!谁给她们的胆子,胆敢怠慢她!
高大总管也听说了内院的事儿,心里也感叹了一回。
今日迟迟不见王爷出来,再一打听,得知一直在明春殿守着王妃,便知燕王是不会出来应酬了。
请示了太妃,与几个副手商量分配了一下任务,忙着接待前来拜年的客人,忙得脚不沾地。
中午好容易正偷空想歇息片刻,闻听福宁殿王爷有请,立等回话,忙不迭的整整衣裳赶紧去了。
燕王不等他磕头拜年,直接吩咐:“把薪炭司上下所有的人都给本王打三十大板打发去偏远庄子上做苦力!记住了,是所有人!现在就去,今天动手!再叫人将明春殿的地龙通上,等会爷去明春殿若再不暖和,板子给爷接着打!去吧!”
高总管傻掉。
原本冷不丁听燕王吩咐要将薪炭司上下十几号人一下子撸个干净,高总管还大吃一惊。
正想劝解几句——毕竟王府自打祖宗开始就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对负责某一样事务的奴才一撸到底的先例。
待听到“明春殿”三个字,便识趣的将要说的话吞咽下去了。
心中一凛:薪炭司的人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擅自做主将明春殿的地龙给停了,眼睛里还有没有主子,怨不得王爷会生气!
再一想,几个奴才,若是无人授意,便是给她们天大的胆子也断断不敢乱来!
这么一想,那幕后指使之人,根本不用想便清楚了。
高总管向来只听燕王的话,既然主子有令,他这个做奴才的只管照办便是。倘若谁有不同的看法,自己来找王爷说道理论好了!
“是,王爷!”高总管没有半句闲话,直截了当应命而去。
高总管立即调集了外院三十名小厮,直奔薪炭司,将当值的、不当值的,全部抓了个干净。
薪炭司众人大吃一惊:大年初一好端端的祸从天降,还是外院大总管亲自领人抓人,这算怎么回事!
☆、205。第205章 这是打她元侧妃的脸!
要知道她们薪炭司除了冬天稍微得意一阵子,一年中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属于那种毫无油水可捞的冷衙门,断断不可能招惹什么人、什么事才对!
领头的大声叫冤,吵闹成一团。
高总管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半响方清了清嗓子叫道:“行了!都别吵了!”
吵闹声停歇,他目光淡淡扫过众人,不紧不慢的说道:“明春殿的地龙你们也敢擅自做主停了,当真好大的狗胆!欺负到主子头上的奴才,府中岂能留你们!”
众人齐齐愣住。
领头几个脸色顿时煞白,目露惊恐。
今日一早她们便得知了王爷跳水救人、又在明春殿整整守了一夜的事儿,正准备这两日抽空去元侧妃那边请示一下,是不是将明春殿的地龙给通上。
若不得了元侧妃的准许,她们是不敢擅自做主通上的。
想着明春殿那边这两天指不定多乱呢,哪里有人顾得上这点小事?此事倒也不是那么着急!
谁知道,还没有来得及去元侧妃那讨主意,高总管居然亲自带着人来了!
领头一人当即大叫起来:“冤枉!冤枉呀!奴婢们哪有这么大的胆子,这都是——”
“闭嘴!”高总管徒然一声厉喝,眼神凌厉如刀直盯了过去,喝道:“堵住她的嘴!”
那人被他一吓,竟是怔怔的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高总管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所有人的嘴都堵上!”
小厮们齐齐喝应,一下子把薪炭司上下所有人的嘴都堵了起来,一条线的押着出了外院。
一顿板子下去,打得哭爹喊娘,甚至连回去休养上药都免了,直接扔上车,送到庄子上。
事情在后院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明白薪炭司那么个小小的地方,究竟出了什么要紧事儿,竟惹得王爷如此动怒!
而有那么一些聪明的,已经隐隐嗅出了这件事情跟明春殿有关。有的人坦然自若暗自警惕,也有的惴惴不安,忙不迭奔向明春殿,拉着徐姑姑或者苏嬷嬷苦苦求情求王妃恕罪不该怠慢云云。
元侧妃是个聪明的,一下子就想到了燕王这是因为地龙的事情发怒。
她坐不住了!
不仅仅是嫉妒吃醋的问题,而是,王爷此举分明就是在打她这个当家侧妃的脸!
薪炭司属于后院,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应该由她这个当家侧妃来过问、来管才对!
可是,王爷却直接通知了高总管动手。
高总管把人统统带走抓了个干净,她这里还半点儿风声也无!
府中众人可是清楚分明的都看在眼里!
从今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管家!还有谁会服她!
还有那张留一家子,谁不知道这一家子跟她走的最近、张留家的夫妻俩还是她的心腹啊,王爷也是一声不吭冷不丁的就把人打发了出去!
好吧,这是张留家的自己撞上去的,王爷正在气头上故而如此,她也就忍了。可是薪炭司这事儿,无论怎样也轮不到外院大总管插手吧!那她呢?算什么?摆设!
元侧妃又气又恨、又羞又愧,当即两眼通红的哭诉到了元太妃面前。
元太妃也得知了此事,脸色很有几分不好看。
见元侧妃又是这么一幅模样,心中既恼恨且烦躁。
不由分说先将她训斥了一顿:“你这个当家侧妃究竟是怎么管的事!好端端的明春殿的地龙怎么会停?听说都停了小半个月了,哀家不信你就半点儿消息也没听见!难不成,”
元太妃眸光一凛:“这件事是你在背后指使的?”
整天光会做这种见不得人、上不得台盘的小动作,有什么用!
“妾身没有啊太妃!”元侧妃自然不可能会承认,呜咽道:“年下事忙,妾身是隐约听了两句,可是,明春殿那边并无片言只字告到妾身面前,妾身也就没当一回事儿了!若是妾身知晓,又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给王妃没脸,妾身便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元太妃信了两分,愠怒道:“说到底,你心中还是不甘!若不是明春殿,是福宁殿和福安殿,即便听到了片言只字的风声,难不成你也不当一回事儿不闻不问!”
元侧妃顿时语塞,呜呜咽咽的哭个不停,“若是太妃和王爷,妾身自然不敢的。毕竟太妃您是长辈,王爷是王府的顶梁柱、是王府的天,与旁人怎能一样!不说妾身,阖府上下谁不用心呢!可是,可是王妃——她的事儿妾身如何敢主动去打听、去问?她自己一声不吭,妾身又有别的事情要忙,这,这如何能怨的了妾身!妾身冤枉啊!”
元太妃听毕心头怒意缓了不少,却忍不住叹道:“话虽如此,可你既然当着家,这错处便跑不了!这一点,你可认?”
元侧妃暗暗咬牙,她当然不想认!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