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好重,我要喘不过气了。”
苏丞迷离的目光看着她,渐渐俯首过来,一张脸慢慢向她凑近……最后整个人一歪,彻底醉了过去。
苏瑜气喘吁吁的将人推开,爬下床帮他脱了鞋袜,盖上褥子,嘴里忍不住嘟囔:“三哥这是有什么心事吧,居然喝这么多酒。”她记得上回三哥这样,还是阿爹阿娘出事的时候,距今都好多年了。
这时,她一条手腕却被他抓住了,迷糊间似乎说了什么。
“三哥,你说什么?”她倾耳过去听,便听他不清不楚说了一句,“弄弄,在我心里,你和……祖母是一样的……”
“谁,我跟谁在你心里是一样的?”苏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晃着他又问了一遍。
“……祖母……”
苏瑜脸色立马黑了,这算是酒后吐真言吗?
在她三哥心里,她跟祖母居然是一样的位置?祖母那么可恶的人,跟她这个同一娘胎里出来的亲妹妹怎么能一样呢?
合着平日里他对自己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苏瑜看着他,眼眶红红的,突然抓住他的手在腕子上狠狠咬了一口:“王八蛋,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哥啊!”
他吃痛收了手,闭了眼沉沉睡去。苏瑜却还不解气,抬脚在他床头踹了一下,又是委屈又是难受的,眼眶含着泪跑走了。
苏丞醒来时已经是次日辰时了,坐起身揉了揉沉重的脑仁,却在看见自己腕上那深深的两排牙印时,神色怔住。
他仔细回想着昨晚上回来后的事,他记得从太师府回来时自己并未喝醉,整个人是清醒的,还去邀月阁看那丫头睡了不曾,随后回了自己的黎轩。
后来因为心情烦闷,他似乎一个人又喝了些酒,不觉间便醉了。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阑风!”他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屋子里突然一个身影如鬼魅飘过,随后出现在苏丞跟前,拱手行礼:“主子!”
苏丞揉了揉混沌的脑仁儿,淡淡问道:“昨晚上谁来过?”这几年他身边有隐卫如影随形,昨晚上他心情欠佳,遣退了黎轩的下人,但隐卫却一直隐藏在暗处的。
“回主子,三姑娘来过。”阑风回道。
弄弄?苏丞望着腕上的牙印,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难看:“……昨晚上,发生了何事?”
阑风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属下不知,只知道后来三姑娘哭着跑出来。”
苏丞握紧了拳头,示意阑风退下,随后一拳重重打在了床里侧的墙壁上。
咬了他一口,还哭着出去,除了昨晚上他酒醉轻薄了她,他实在想不出还会有别的什么理由。
这些年他极力压制自己的感情,没想到却因为醉酒一败涂地。
她昨晚上必然是吓坏了吧?
邀月阁里,苏瑜躺在榻上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却仍旧未起。
“姑娘,都快午时了,您早膳就没用,午膳不吃怎么成呢?”蝉衣关切地过来唤她起床。
苏瑜裹着被子背对着她:“我不饿。”
“姑娘可是身子不适,要奴婢请郎中吗?
“今儿个大年初一,请什么郎中,我没事,你下去吧。”
蝉衣无奈,只好出去,走到屏风旁时又见苏瑜侧过头来问了句:“我三哥起来没有?”
“三公子一早便起了。”
“那他可有过来看过我?”
蝉衣摇头。
苏瑜心上一沉,没再说话。好啊,果然是没把她放心上!
苏瑜继续在榻上躺着,愣是不肯起,直到后来自己饿的晕晕乎乎,脑子也开始不清不楚了,心上更加觉得委屈:死苏丞,我都这样了你也不来看我,你真的把我和祖母一样看待吗……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打湿了海棠枕,窝在被子里抽抽搭搭的。
苏丞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画面,他无奈叹了口气,缓缓走上前在榻沿坐下,扯开被子便见她缩成一团哭成个泪人。
他看得心疼,越发怀疑是自己昨晚做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苏丞:妹妹好像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第15章
“哪有大年初一躲在被子里哭的,眼睛都肿成核桃了。”他说着抬手欲帮她擦泪,苏瑜打掉他的手,背过身去。
苏丞的手一僵,缓缓收回来,望着她的背影缄默。屋子里十分寂静,落针可闻。
“弄弄……”苏丞欲言又止,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如果一下子跟她说他不是她的亲兄长,亦不知她能不能接受。何况,他的身份如今还不是公之于众的时候,她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危险。
他袖子里拳头紧紧攥着,抿了抿唇:“昨晚上哥哥喝醉了,不是有意伤害你的,你……”
苏瑜闻此直接气得坐起来了:“你少拿醉酒当幌子,酒后吐真言,如果不是你昨晚上喝醉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居然是这样想的呢。”
苏丞双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苏瑜只当他是默认了,越发伤心起来:“你这个骗子,爹娘走后你我兄妹相依为命,我一直以为你是最在乎我的,现在才知道,在你心里我和她们那些人都是一样的,你就关心你自己,任何人在你心里都不重要。忍冬不重要,你说赶走就赶走,我也不重要……我以后再也不要把你当哥哥了……”
苏丞静静听着,总算觉察出不对劲来,昨晚上似乎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
“什么不重要,你在三哥心里是最重要的。”
“你少装蒜了,昨晚上你亲口说的,你说在你心里我和祖母是一样的。祖母那么可恶他,你自幼便不喜欢她的,你居然说我跟她在你心里是一样的……”苏瑜越说越伤心,又掉起了金豆子。
听完了事情原委,苏丞恍然大悟,随即又觉得好笑。
搞了半天,居然是因为这事。
他必然是昨晚迷迷糊糊提起了皇祖母,这丫头不明真相,便以为他口里的祖母是苏老夫人。
“大年初一就哭成这样,接下来一年都会不开心的,快别哭了,擦擦脸。”苏丞说着把帕子给她递过去,却被她不屑地甩开,偏过脸去不看他。
苏丞好笑地看着她:“一定是你昨晚上听错了误会我,我必然说的是你和祖母是不一样的,你少听了个字。”
听错了?怎么可能呢?她还重复问了他一遍呢。
苏瑜回想着昨晚的事:“你昨晚上就是说的什么祖母……”
“那到底是什么祖母?”
“……黄祖母还是花祖母,你喝醉了绕舌头,我哪听得清楚。”她委屈地拿衣袖擦眼泪。
“那就对了。”苏丞把她揉着眼睛的双手拉下来,强迫她看向自己,“我肯定说的是花氏和祖母,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苏瑜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觉得似乎这么解释也有点道理。
“真,真的?”
苏丞帮她理了理鬓前的碎发:“咱们俩体内可是流的一样的血,心有灵犀的,跟旁人能一样吗?”
听他这么一解释,苏瑜心上的委屈也消散了,可仍旧觉得哪儿似乎不太对,她昨晚上听到的时候好像似乎不应该是这么个意思啊……
“真是把你惯坏了,你这没弄清真相就各种冲动的急性子得改改,闲来无事多练练字,修身养性。”苏丞轻拍她的脑袋,“先起来洗漱用膳,三哥在外面等你用膳。”
他说完不等苏瑜反应,自己已经起身出去了。
苏瑜呆呆拢着被子在榻上坐着,伸手摸摸被他打过的脑袋,又想想三哥对她的好,她还是愿意相信是自己听错了。
洗漱过出了内室,苏丞在外室的花梨木圆桌前坐着,儒雅翩翩,眷秀俊逸。他此时正低头翻看着一本书,修长的手指捻着一页纸轻轻翻过,动作行云流水,十分赏心悦目。
唉,她哥无论样貌还是学识,那都是顶尖儿的,以后真的要娶那个什么孟良卿吗,那可亏大发了。
可惜呀,可惜。
苏丞转首,见她倚在内室的门框上不知想些什么,略微蹙眉:“还不过来。”
苏瑜回神,屁颠儿屁颠儿走过来,在一旁坐下,苏丞唤了人传膳。
苏丞早用过了,是以这膳食都是给她准备的,苏丞一边给她剥虾,一边看她吃的津津有味,突然叹道:“也没见你少吃饭,怎么不长肉呢?”
“身形好,像咱娘啊。”她下意识说完,兄妹两个皆是一愣,陷入沉默。
当初爹娘在世时,她们大年初一会一家四口去外面踏青,爹娘并肩走在前面,她和三哥走在后面,娘亲走累了,爹爹背着娘亲继续走,毫不避讳外人的目光。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望着爹娘的背影对三哥说:“咱们爹爹真好,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也要嫁个这样的。”
想着想着,嘴里的食物变得索然无味起来,甚至还有些涩涩的苦味。
苏丞看她一眼:“快吃吧,吃完三哥带你出去走走。”
“去哪儿?”苏瑜刻意忽略掉心上那抹伤痛,问得轻描淡写。
苏丞道:“今儿个初一,哥哥要去给师父拜年,带你一起。”
曾经赫赫有名的威武大将军宁毅,十八年前辞官归隐,这些年来再不曾涉足朝堂。几个月前突厥入侵时,太子曾亲自请他出山,甚至拿其性命相要挟,都未曾逼得他重披战甲,以至于最后这差事落在了苏丞的头上。
不过没有人知道的是,宁毅私底下收了苏丞为徒,苏丞的一身武艺和战场上的谋略,都是宁毅教的。
这件事是个秘密,爹娘自幼便告诉她在外面不许乱说,苏瑜虽然好奇,却也听话。
宁毅辞官后其实一直和家人住在城外三十里的白谷村,每日以砍柴为生。
那是一处宁静质朴的村落,约莫不到一百户人家,背靠大山和瀑布,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一年。
苏丞带苏瑜去了一家衣铺,换了棉麻袄裙后带她从后门出去,又换乘马车去往白谷村。
苏瑜只去过白谷村几次,每回都是这么走的,她知道应该是三哥不想让人知道的缘故,虽然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知道问了他也不会说,索性乖乖闭嘴。
在村口下了马车,有的人认识苏丞,热络地对他打招呼,随后看见他身边的苏瑜,便笑着问:“这是你家娘子吧,长得可真漂亮。”
苏瑜张了张嘴刚想解释他们是兄妹,苏丞已经对那人点头微笑,然后拉着她往村子里走了。
苏瑜迈着小碎步紧跟在他后面,想到方才的话嘴里嘟囔:“三哥,咱们俩好歹是龙凤胎,这眉眼总有相似之处吧,站在一起难道看不出是兄妹?”
苏丞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没有理她。
苏瑜又捏捏自己的脸蛋儿,抬头看看她三哥,拧眉思索着:“大家都说我像娘亲,可我瞧着你跟爹爹也不怎么像啊,三哥,你到底像咱爹多一点还是咱娘多一点。”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苏丞已经松开她的手腕径自进了一家农院。
第16章
农院用栅栏围着,里面是并排三间屋子,院子左边是猪圈,右边是灶房。院子的地面上干干净净的,此时一位身形偏瘦的妇人正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一个十三岁上下的绿衣小姑娘在她后面站着,笑意盈盈给她捏肩,母女俩不知说些什么,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绿衣姑娘抬眸看见走进来的苏丞,穿着简单的灰色麻布长衫,却身姿挺拔,丝毫掩盖不住那与生俱来的华贵气度。她眼前一亮,喊了声:“丞大哥!”又兴奋地冲他招手。
甄氏也看见了他,忙起身相迎,接过了他手里提着的礼物:“今儿怎么来这样晚,上午你师父还念叨呢。”
苏丞瞥眼跟在自己后面的苏瑜,笑道:“上午府上有些事,耽搁了。”
苏瑜想到自己在榻上耗费一上午的事,心虚地低下头。
苏丞介绍道:“师母,这是弄弄。”
“弄弄都长这么大了,师母险些没认出来。”甄氏热络地拉住了苏瑜,看她双手冰凉,忙请他们兄妹进屋,又让女儿绿渠上了热茶。
苏丞问及师父去了何处,甄氏说在后山放羊,让绿渠去寻,苏丞却拦下了,说自己过去就好。
苏瑜对这里有些陌生,见苏丞要走她下意识想跟着,苏丞却道:“你在这里陪师母和绿渠说说话,三哥一会儿就回来。”
甄氏也道:“你哥说的是,外面冷,屋子里还暖和些,让绿渠陪你玩。”
苏瑜笑笑,只好又坐了下来。
绿渠则是笑眯眯拿了好多干果点心来招待她。
其实苏瑜也不是那种内敛的性子,眼见甄氏和绿渠两个都很热情,她也就很自然地与她们说话。
她以前来过两次,不过那时候小,都不怎么记事,如今跟甄氏说话才发觉她言谈间透着柔婉,倒不像是寻常女子,想来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千金。
就是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倒让他们一家人在这里度过余生。
苏丞来到后山时,宁毅在一棵青松下坐着,神情肃然,目光盯着脚边吃草的羊儿。
他的坐姿刚毅挺拔,这些年虽不领军打仗,但军人的气魄犹在。
“师父。”苏丞唤了一声。
宁毅看见他神情微怔,随后站起身来欲行礼,苏丞拦下他,提了提手上的两小坛子酒:“好久没跟师父喝酒了。”
两人一起坐下,苏丞亲自开了酒坛子,递给宁毅。
宁毅接过后仰头喝了一口,转首看向苏丞:“战场上的事我听说了,殿下果然不负众望。”
“是师父教得好。”苏丞也仰头饮了一口。
“殿下这次归朝比我预期的时间早了半个月。”
苏丞笑道:“大军还没回来,只我一人赶回来了。”
宁毅神情凝重几分:“莫非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苏丞也不隐瞒:“弄弄出了些状况,我有些担心。”
宁毅有些了然,却没再多说,只默默饮酒。
“平南侯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苏丞点头:“嗯,月底应该能回来。”
宁毅沉吟片刻:“工部和户部是贾道那老贼的摇钱树,此次平南侯前往赈灾,若能找到他们贪污的罪证,便能先拔了贾道两颗门牙。只是平南侯名义上是你的大伯父,他若得罪了工部和户部,到时候殿下未免也要惹贾道怀疑,你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绿渠是个水灵漂亮的姑娘,性子也活泼,傍晚时分,荆氏在灶房里做晚饭,绿渠便带着苏瑜在院子里玩翻花绳,两人旁边拢着火堆,烤的人暖烘烘的,小脸儿粉嫩好似抹了胭脂。
两人一边翻花绳一边闲聊,苏瑜也就把自己心里的困惑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这甄氏是老太傅甄璧之女,自幼熟知四书,才华横溢,当年威武大将军宁毅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她喜欢那种保家卫国的铮铮男儿,闺阁之时便对其格外敬仰。老太傅是个宠女儿的,又欣赏宁毅的韬略和才华,便亲自上门为女儿提了这门亲事。
于是甄氏便如愿以偿嫁给了宁毅,婚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十分幸福。
只不过,甄宁两家强强联姻,惹来了圣上不悦,为此没少在朝堂上找太傅和宁毅的麻烦,再加上陛下宠幸贾贵妃和贾道兄妹两个,贾道在朝中拉帮结派,排除异己,他们在朝中的日子便不怎么好过了。
宁毅久居沙场,是个直性子,不喜欢朝堂中那些尔虞我诈,也被圣上所为寒了心,最终决定辞官归隐,在这小村落里过日子。
绿渠是宁毅和甄氏的小女儿,她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今年二十二岁,早已嫁人生子。绿渠是一出生便长在村子里的,没体验过富家千金的生活,不过听她言谈之间还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