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雾水地听从吩咐。
。。。。。。
一路从木栈行来。瑾言外罩着一件秋香色的披风,禁不住风吹,头上发丝飘起,显得有些凌乱。
远远就看到西苑的书房开了门,也差不多已经到了湖边,瑾言回头接过玉簪手上的食盒,空出另一只手理了理鬓发,这才吸了口凉凉的空气,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每一次与南华倾相见,都像是一次交锋,考验着自己的心神,心智,包括整个人都必须打起精神来。不然,结果只能是以自己的退败而告终。
莲步轻移,步步而近,鼻端丝丝腊梅香气环绕不觉,又有一抹属于火炭的温暖气息从敞开的书房内漫漫而出,令得瑾言越是靠近,反而越觉得冷,不由得拢了拢领口的披风。
来之前,瑾言心里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准备直接以自己还在孝中为由,拒接前往皇宫赴宴就行了。
可临到门口,瑾言却想起初七的时候在清一斋,南华倾突然要自己只能守孝一年,而且态度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瑾言就觉得,这个理由恐怕不能让他妥协吧。
斟酌间,已经临到了门口,莫瑾言甚至已经看见了斜倚在贵妃榻上的南华倾,他透过面前一盏热茶腾起的雾气,正在看着自己。
白雾半遮,却遮不住他一如既往的冰冷眼神,但不知为何,莫瑾言却看到了他眼底蔓延的一丝憔悴。
“夫人,您请进吧,侯爷等着呢。”
拂云立在门边,见莫瑾言到了门口就停步了,也不往里走,只得开口催了一下:“夜里风大,您进来了,在下才好关上门。”
点头,瑾言这才回过神来,侧身进入书房,让玉簪替她卸了披风,然后向着南华倾走了过去。
“这是母亲让玉簪带过来的元宵,是母亲亲手包的,虽不见得精致,却是满含了心意,请侯爷尝尝吧。”
莫瑾言动手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取出瓷盅,揭盖,顿时一股清甜的香气四溢而出,满室皆香。
说实话,接连几日不眠不休地查看迷信,分析形势,然后斟酌对策再回信给各地暗卫组织,南华倾因为太累,一直都没什么食欲,吃的东西也马马虎虎,潦草对付罢了。
所以当一碗热气腾腾,又香又糯的元宵出现在面前时,南华倾还真有些觉得饿了。
捧着瓷盅来到南华倾身侧,瑾言双手奉上,面色沉静,语气恭敬:“若不嫌弃,请侯爷趁热用一些吧。”
等莫瑾言说完话,在拂云和浣古意外的目光下,南华倾竟真的接了瓷盅在手,然后取了瓷勺,一口一个,六个元宵不过转眼就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莫瑾言也很意外,看着南华倾“狼吞虎咽”的样子,全然没有平时高高在上的孤傲之感,完全就像个没吃饱饭,没人照顾的大男孩。
喝了口瓷盅里煮元宵的热汤,南华倾没有保留,最后一个元宵也瞬间下肚,然后一副满足的样子放下了空空的瓷盅,又以十分优雅的动作取了袖兜的一方锦帕,轻轻擦拭了唇边的汤汁,才道:“岳母的手艺,你可学到了十分之一?”
没想到南华倾竟会问起自己的厨艺,瑾言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道:“我没包过元宵,不过好像也不怎么难,就和了糯米粉,然后调了馅儿,搓成浑圆的形状应该就行了。”
摆摆手,南华倾却认真地道:“说来简单,单单这元宵皮儿就要十分讲究,须得厚薄均匀,厚了,内馅儿的香味出不来,口感会太过平淡。薄了,一煮就烂,成了一锅混汤,更是麻烦。还有搓汤圆的手感,轻了,合不拢口,也搓不成这圆圆的形状。重了,直接搓得内馅儿爆裂,也就没得吃了。所以要做出岳母这样的元宵来,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听得南华倾说起元宵头头是道,瑾言只当他特别喜欢吃这样小吃而已,接过话:“侯爷若是喜欢,妾身那儿还有好几十个,都给您送来吧。”
“行啊。”
南华倾脸皮有些厚,竟没有推脱一下,就直接张口答应了。
瑾言看到南华倾今晚似乎心情还不错,至少没有刁难自己,而且“吃人家的嘴软”,也不耽误,趁着时机正好,清了清嗓子,然后用着央求的语气道:“妾身今夜过来,除了给您送元宵,还想请求个事儿。”
“明晚的夜宴,你不想去吧?”
南华倾自然知道莫瑾言想什么,直接接了话。
以为南华倾要松口,莫瑾言赶紧屈身福礼道:“妾身还在孝中,实在不宜参加任何饮宴,还请侯爷恩准。”
这下,南华倾却没有立刻说话,只沉了沉眉,似乎在想些什么。
埋着头,半晌没有听到南华倾开口,瑾言觉得奇怪,缓缓抬起了头,继续说着自己不应该去的理由:“侯爷。。。。。。还请您体谅妾身刚刚丧父,仍旧沉浸于悲痛之中,既不能饮酒,也不能作乐,若是去了宫里的夜宴,也只会令大家扫兴的。”
这番话说出来,莫瑾言却发现南华倾还是没理会自己,只是神色凝重地看向了后面的拂云和浣古,紧接着,一道清亮的鹰鸣之声突然响起,在这夜色浓郁的晚上显得十分突兀。
“可是信鹰?”
南华倾一皱眉,刚一问出口,拂云和浣古就已经双双有了动作。
拂云开门,浣古取信,很快,他就捧着一个被卷得小小的信纸回来了,奉给了南华倾。
半夜送信,定然十分紧急,南华倾不顾上莫瑾言还在身前,直接取了在手就匆匆展开,一看之下,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侯爷,这是?”
莫瑾言此时也弄明白了,刚才那声鸣叫竟是一头负责送信的飞鹰,再看南华倾接了信之后的反应,实在令人有些好奇和担心,所以才问了出来。
“莫瑾言,明晚,你必须得陪本侯走一趟皇宫,去赴这个上元夜宴了。”
南华倾突然抬头,看着莫瑾言,然后把手中的密信递给了她,示意她自己查看。
有些迟疑,但莫瑾言还是接了信,低头一看,脸色也立刻变得阴郁起来,甚至透出一股激动。
她立刻就明白了南华倾为什么说自己必须得陪他走一趟,只咬咬牙,点头道:“好,妾身明晚就去会一会那沈蕴凌,看她如何面对我!”
第七十九章 一对璧人
正月十五,上元夜,皓月高悬,彩灯栉比,京城百姓大多都提了亲手制作的各色花灯出门赏月,或燃灯放焰,或喜猜灯谜,或随意在街边小吃摊儿上用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将条条街巷渲染地人朝如织,大家同庆佳节、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悬挂着“南”字锦旗的马车从景宁侯府的侧门而出,很快便融入了一派喧嚣熙攘之中。
但车厢内的气氛却与外间截然不同,南华倾的冰冷,莫瑾言的静默,同时,又有一丝隐忍不发的愠怒之意悄然蔓延。
南华倾半眯着眼,悄然打量着坐在侧面的莫瑾言,她正半颔首,目光落在手心的一个碧玉扳指上,指尖细细摩挲着,似乎是一件珍贵之物。
“这扳指是男子贴身之物,可是你父亲的?”
冷冷的开了口,却带着一丝关切之意,不过南华倾并没有体会到自己语气的细微变化罢了。
没有抬眼,瑾言只将扳指紧握在掌心,点点头:“初五,侯爷陪妾身回莫家奔丧,离开时,母亲把这枚扳指给了我。这枚扳指虽不算珍贵,却是父亲的爱物,他的尸身从蜀中运回来的时候,扳指也一直呆在右手的拇指。虽然扳指没能保得他平安,但母亲给我,也算是一个念想吧。”
“今夜,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只侧面试探一下沈蕴凌,一定记住了!”
南华倾看不到莫瑾言的表情,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此刻心绪的不平静,表面的默然,很可能心里已经酝酿了风暴,他只怕,万一在夜宴的时候她与沈蕴凌见了面,会控制不住。
听见南华倾这样说,莫瑾言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车厢内有些昏暗,只一盏密封的油灯挂在顶上,还有丝丝彩灯光线从摇晃着的窗帘缝隙中透进来。但莫瑾言的一双水眸却闪着点点微光,乃是泪意上涌,反射了光线所致。
昨晚在西苑,南华倾接到了密信后就立刻给了自己,莫瑾言看得分明,上头写着“矿工已死,杀手擒获一人,内侍,景怡宫,沈贵妃。”
密信虽然简短。更只有只字片语。但莫瑾言却读的再清楚不过了。很显然,暗卫在押解矿工回京的路上遭遇了埋伏,杀手将矿工灭口,却有一人被反擒。经查。那人却是个内侍,而且就是出自于沈贵妃的景怡宫!
若无意外,这一条线索,已经将幕后黑手直指向沈蕴凌。
既然已经知道了害死父亲的罪魁祸首,那莫瑾言无论如何,都要趁着上元夜宴的机会,去见一见沈蕴凌!
不然,她也就不会主动答应陪南华倾去赴宴了。
宫中夜宴,能够接触到后妃的。必然只有身为一品景宁侯夫人的自己。若只有南华倾一个人去赴宴,仅能远远看着,却无法靠近。
说实话,瑾言获知消息后,心里虽然气愤难耐。也的的确确想要看看那个沈蕴凌面对自己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却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而南华倾让她侧面试探,显然是有别“打草惊蛇”的意思,深吸了口气,瑾言压住心头的愠怒,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侯爷准备怎么办?既然杀手已擒住,难道不该送到官府或者刑部来督办案件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就因为沈蕴凌是贵妃之尊,就无法追究了么?”
“瑾言,你想得太简单了。”
脱口而出,南华倾这是第一次以闺名来称呼莫瑾言,令得他微微一顿,才有继续道:“将那内侍纠送官府,然后呢?他会以杀人的罪名被秋后问斩,但幕后的沈蕴凌却可以撇的一干二净。再说了,现在我们抓到了犯案的内侍,然后呢,能够证明是沈蕴凌下的命令么?暗卫查到了线索,却还不清晰,更多的,则需要证据去证明。今夜我带你去赴宴,让你和沈蕴凌见面,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要你用丧父这件事情来试探她,刺激她,让她万般周密之下露出马脚。她一紧张,就肯定会和汝阳侯沈从义有所联系,只有这样,暗卫才能查到更多的线索。”
说到这儿,南华倾语气更缓和了几分:“所以,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面对她的时候,该怎么做了吧?”
“她只要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不然,在面对亲手杀害了其父的女儿面前,怎么也会流露出或慌张,或愧疚的神色吧。。。。。。”
瑾言说着,点点头,眼底的恨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着和内敛:“我会好好和这个沈贵妃周旋的,侯爷,您放心吧!”
南华倾见她娇弱的面孔下,却有着一颗坚韧坚强的心,不由得多了几分欣赏:“另外,皇后那边,本候也已经送了消息过去,她会看情况护你周全,所以你也不要怕面对沈蕴凌。她或许是贵妃,但在姐姐面前,却只是个奴婢罢了。”
“多谢侯爷。”
略微颔首,算是表达心中的感谢之意,瑾言便在没有多说什么,仍旧埋头,将手心的碧玉扳指捏的紧紧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更为安心。
南华倾也不再多言斜斜靠在车厢壁上,双目微闭,一抹疲色也悄然爬上了眉梢。
。。。。。。
景宁侯府离得皇宫不远,只是街巷中太过热闹,所以抵达宫城的门口时,已经接近戌时了,大部分前来赴宴的宾客早已落座。
侯府的马车挂有“南”字锦旗,身为侯爵,南华倾亦无须接受守门侍卫的检查和盘问。因为和南华倾一起来,莫瑾言自然也不用像上次那样等候临检才能入宫。
只有一同前往,却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的南怀谷被拦下了,先要验明他所持的请帖,然后登记他的户籍、所属书院等信息,才能放行。
宫里只要有夜宴,便会有一条单独供马车行驶的道路,由侍卫领着,可以直接行驶至御花园的外侧,不需要南华倾和莫瑾言下车步行。
所以很快,当马车在御花园外停下时,负责接引的内侍就迎了上来。
另一个守在宴会门口的内侍则高报喊:“景宁侯、景宁侯夫人到——”,这样宴会中所有人都会知道是哪一位宾客又到了。
五年不曾出现在宫中,又是侯爵的尊贵身份,当内侍喊了一嗓子之后,原本已经有些喧嚣的夜宴大厅之内,竟突然地就陆续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门口,好奇着抱病多年的景宁侯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也好奇哪位冲喜的续弦夫人又会是何样的一位妙人。
与初五前往莫家奔丧一样,南华倾先行踏出车厢,然后亲手扶了莫瑾言下车,只不过,这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将她横腰抱起,显得那么地张扬肆意和毫无顾忌罢了。
待下车站稳,莫瑾言正要抽出手,却感觉南华倾用力一握,竟没有放开她,只是侧眼低首对她一笑:“乖乖地,跟本候进去就行了。”
几乎是第一次看到南华倾露出笑容,莫瑾言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手径直往里而去。
面对灯火辉煌的夜宴大厅,感觉到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和南华倾,瑾言肯定不能强行挣脱,好在礼服宽大,亦能遮住被他紧握的手,自己也只能作罢。
南华倾的步子跨地不大,似乎在有意照顾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莫瑾言,所以两人一路行来,不急不缓,却无限拖长了被大家行“注目礼”的时间,令得本就有些紧张的瑾言脚步也微微颤抖起来,有些虚浮不稳。
不仅如此,掌心相互贴合,这样和南华倾之间的肌肤之亲也使得莫瑾言脸上微微发红,那种烧烫的感觉,更令她心绪有些忐忑。
好在南华倾的手掌宽大而温和,将她牢牢牵住,似乎在传递着令她安心的讯息,越往里走,也越化解了瑾言紧张的情绪,逐渐变得坦然而自如起来。
就在南华倾和莫瑾言双双踏着猩红的绒毯,步入夜宴大厅之事,几乎所有的宾客都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的确,病愈的南华倾经过小半个月的休养,虽然神色略有疲惫,但一身华贵的暗紫色绣金线云纹的礼服将他衬得骨秀清像,风神卓然,再加上他本来就生的姿仪俊美,早在五年前就有大邑第一美男之称,现在他年逾二十,正是男子风貌最盛之际,乍一看来,犹如画中神仙步入凡尘,俊美姿容看得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而南华倾身侧的莫瑾言,虽然个头不高,却身姿婀娜,一身碧绿底儿绣银丝水仙花样的锦服,清秀婉约,端庄温雅,更衬得她肤色白皙,宛如珠玉。容貌上,这位景宁侯夫人虽然不及身旁的夫君那样星辉耀眼,却神情从容,静默恬淡,犹如一只摇曳盛开的夏荷,遗世独立地拥有着属于她自身的气质和光芒,丝毫不会被旁边的南华倾所掩盖。
当南华倾和莫瑾言并肩立在帝后面前止步时,几乎所有的人心里都发出同一生感叹,那就是:好一对璧人也!
第八十章 夜宴失态
夜凉有风,设在御花园的上元夜宴自然不会露天而席,而是临时搭建了竹顶和轻纱围栏,既能隔绝外间寒意,又能隐约欣赏到御花园的朦胧景致,更有盏盏花灯摇曳其间,显得意趣盎然。
帐幔之内,有挑高的丹陛月台,一层金线织就的黄幔轻轻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