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车厢里顿时响起了欢快的笑声,有着特意表露出来的不怀好意。
严日初脸皮厚得很,也跟着笑起来。
“阿初这段日子学习辛苦,整个人瘦了两圈,相当于病了,我看藕粉桂花糖糕倒是挺适合他吃的。”穆子期为他辩解。
的确,从他认识严日初到现在,这么多年了,现在是他最苗条的时候,体型和常人差不多,称不上胖了。
“你这样一说,那咱们大家都适合吃。”季无病摸摸裤腰带,他也瘦了。
在场的人心有戚戚焉,为了这一次高考,哪一个不拼尽全力呢?就算家里时常送来补品,可大家的身形多多少少依然会消减一些。
“不说这个了,考得如何已经注定,接下来是好好放松的美妙时刻。”严日初拍了一下手掌,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众人一想也对,于是大家很快就美食这一话题聊起来,让想对答案的人偃旗息鼓。
马车到达望远楼后,车里的众人赶紧整整衣冠,一班三十个人,浩浩荡荡地进入酒楼,引得其他客人频频注目。
上到预留的包厢,大家一个不落地坐满三桌。上菜后,刚开始还只是吃饭聊天,结果等酒一开封,大家碰了几杯酒,就有人借着醉意或勾肩搭背或直抒胸臆或鬼哭狼嚎,状态各异。
穆子期怕今晚有情况,担心孟明苇撒泼或是做些小动作,不敢喝醉,就没有饮白酒。
“穆兄,真的不喝?”陶靳过来拼酒时,劝说道,“难得有这么疯狂的好机会,不喝太可惜了。就算今晚喝醉了,学堂也不会管,咱们是光明正大地喝。”
穆子期摇摇头,找了个借口:“今天脑袋有点疼,不敢喝醉,怕出事。”
他喝的是度数很低的青梅酒,青梅有生津开胃的作用,用热水兑了一杯青梅酒,适合这个潮湿闷热的晚上。最重要的是,不容易喝醉。
陶靳见状,自然不好劝酒,只能遗憾地说道:“看来很难见到你酒后的醉态了,哈哈,认识两年,你一向冷静自持,我竟然没有见过你失态的样子。这次高考我自觉考不上大学,必须要复读了。你不同,前程已定,来,我先祝你将来步步高升,到时可不能忘记我这个老同学呀。”
后面几句话没有调笑,只有一片真情实感。
穆子期认真地倾听,点头道:“学习成绩好不代表一切,也不意味着未来前程比其他人好。陶兄,你交友广阔,人缘好性格好,为人处事大方,家中豪富,以后说不上谁的前程更好,到时说不定是我去登你的门呢。”
他冷眼旁观,陶靳虽然钱多大方,但是对方可不是那种钱多人傻的类型,这位同窗胸有丘壑,交的人自个儿心中有数,不是乱撒钱。
“再者,成绩未出,你现在说复读的事太早了。”穆子期又道。
“借你吉言。”陶靳露出笑容,忍不住说道,“其实我对读书根本没有多大的兴趣,我更喜欢做生意,喜欢赚钱。哈哈,能考上高中我已经尽力了,是当初家里请了好多个老师单独辅导,我才能考上的。
当时我们一家都十分高兴,就想着在高中多认识一些同学,比如像你这样的。不要怪我说话直,当时我的想法是,以后你们在哪个地方做官,合适的话我就去投钱办作坊,这样的话,你有政绩我能赚钱,对大家都好,反正我们又不会触犯法律,不是作奸犯科。”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苦笑,“结果上了高中后,我家人竟然对我抱有不切合实际的期盼,觉得我努力一下就能考上大学。明州高中一年只有十多个人考上,我的成绩都快是倒数了,怎么可能考上?唉,我现在最怕回家。”
穆子期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原来各人有各人的烦恼。事实上,平日里的陶靳学习很努力,可有些科目就是拖他后腿,比如格物、国文和诗词鉴赏。
穆子期曾经帮他讲解过题目,稍有了解。
“不说这些了,我算是看开了,无论我将来做什么,守住底线,卖力做就是了。”陶靳笑了笑,和穆子期碰了一杯,一饮而尽,又道,“你随意,不用喝完。”
穆子期暗松一口气,心里竟然生起几分感激。不得不说,陶靳的人缘好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饮了半杯,等陶靳走后,他一边应付来找他喝酒的同学,一边继续偷偷地注意着孟明苇的举动。
结果令他惊诧,相对于崔世松的放松,孟明苇竟然坐在角落里喝闷酒,从头到尾就没搭理过其他人,不过如果有人找他来碰杯,他倒是来者不拒。
借酒消愁……穆子期猜测,尤其是孟明苇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季无病身上,更是加深他的这种想法。
看来他是打算放弃了,穆子期通过观察他的表情,作出如此判断。再看季无病,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刚开始还很矜持,吃菜不喝白酒,只喝果酒,不过拒绝的功夫不到家,没过多久就被灌进一杯。
季无病从来没有喝过酒,只吃过用料酒烹饪的菜肴,等穆子期再看他时,他已经酒力不支,醉倒伏在桌面上了。
穆子期见状,怕自己中途发生意外,被人灌酒醉倒,就趁着去茅房的机会,找到大堂哥穆子贤,请他找一位伙计帮忙照看季无病。
穆子贤立即答应,拍着胸脯说道:“大郎你放心,我会找人看着的,不会让他有事。”包厢里时常有小二进进出出,多一个人,客人并不在意。
穆子期看他自信的模样,笑了:“看样子你在这里干得挺好。”
穆子贤嘿嘿一笑,答道:“还行吧,我是被之前的账房师傅推荐过来的,担任老账房的助手。老账房的儿子初中毕业后进入官衙,没有子承父业,所以他就把东西教给我。这方面,我的运气比较好。”
顿了顿,他又说道,“大家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所以我才能这么快就得到他们的信任。大郎,我算是沾你的光了。”说到这里就感激一笑。
穆子期微笑地摇摇头。
最终,当晚的聚会堪称是群魔乱舞。到了深夜,失态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喝闷酒的孟明苇和呼呼大睡的季无病简直是一股清流。
等到杯盘狼藉,大家闹得精疲力尽时,穆子期和少数几个清醒的同学,在酒楼伙计们的帮助下,总算把他们一一送回自己的寝室。
穆子期看到季无病和严日初都好好地躺在床上,自己就草草洗了个澡,也跟着睡下了。
第二天凌晨,当他被尿意憋醒时,迷迷糊糊刚走到茅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脑子一激灵,一下子清醒了。
“……总之,你要对她好好的,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这是孟明苇的声音。
“哼,她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我当然会对她好。”这是季无病的声音,不会听错的。
穆子期看看茅房的大门,神情颇为古怪,原来他们跑到这里谈判来了,真是口味独特。
第116章 成绩揭晓
穆子期很想等他们谈完再出现; 可人有三急; 这种事是很难憋得住的。
估摸着他们的谈话到尾声了,穆子期往回走了几步,故意发出重一点的脚步声; 再咳嗽几声。果然; 里面的人顿时噤声了。
“子期; 原来是你呀。”看到穆子期睡眼朦胧走进来的模样,季无病说了一句,暗松口气。
穆子期打了个哈欠,解开裤腰带开始放水,眼睛随意撇了一眼他们,点头:“嗯,昨晚喝多了; 憋不住。你们两个不也来了吗?”
季无病和孟明苇在洗手盆前,面对面地站着; 两人刚从床上爬起来; 身上的衣衫皱成一团,头发散乱; 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翩翩风度。
季无病看了看孟明苇; 微而不语。
孟明苇丢下一句:“季无病; 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就好。”说完又看了一眼穆子期,转身就走了。
穆子期小解完去洗手; 见季无病还站在一旁沉思; 笑了起来:“你昨晚没洗澡; 臭死了。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季无病抬起胳膊,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裳,倒抽一口臭气,脸黑黑地回答:“我待会就去洗。回家?你什么时候回?是不是要等圆圆一起?”
“不等了,圆圆要到十二号才考试,今天才六号,我怕学堂不让我们住这么久,我先回县里,等圆圆放假再来接她。”就算他自己来不了,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在呢。
对于如何压榨弟弟们的劳动力,他是很有心得的。
“那我跟你一起回。”季无病立即说道,“两个月没回家了,我想回去看看奶奶和爷爷。”
说到这里,他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嘿嘿,刚才孟明苇上完茅厕没净手,直接就走了。”他方便完就被对方堵在茅房里,听那家伙说了一堆威胁的话,真是郁闷。
不过想到孟明苇的情绪还算稳定,没有过激行为,季无病觉得未来的岳家做得挺好,虽然他觉得自己能应付得来。
“没净手?没事,反正他自己不嫌弃。你们大哥不要笑二哥,走吧,再回去睡一会。对了,记得不要靠近我。嗯,等睡醒觉就收拾行李回家,可算是放假了,我要回去好好补补。”穆子期又打了个哈欠,甩甩手上的水珠,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回去睡了一觉起来,穆子期趁着大家尚未起床,先到练武场那边把箭靶搬出来,自己拿着惯用的弓箭,在场上练习射箭。
就像无数文人口中说过的,时间如流水白驹过隙,一转眼,他就在这所学堂待了两年,今明两天应该是最后住在这里的日子。想到他曾在这里挥洒下的汗水,穆子期的心中充满了不舍。
练完箭,他拿着干净的软布把这把弓箭慢慢擦拭一遍。
“子期,总算找到你了,刚才辅导员来找我们,说是考试的答案出来了,让咱们快点去教室对答案。”不久,严日初找来,急匆匆叫道。
“答案已经注定,有什么好对的?”穆子期咕哝一句,看来今天是回不了家了。
“你胸有成竹倒是不愁,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们这种就心里忐忑了。对答案好,可以预估自己的分数,看能不能上大学,做到心中有数。能的话最好,不能的话也要做好复读的准备,免得假期玩野了。”
穆子期一听,觉得有理,也就不再多说。
对答案的过程,对于他来说波澜不惊。穆子期考过这么多次试,每次考完出来,对于自己的成绩是有数的。现在看了标准答案,更是坚定他的想法。
就算没有被保送,他也能考上夏国大学。
不久,傅和修把他叫出去,询问道:“预估的分数是多少?”
“算学、格物、地理、英语、律法应该是满分,国文、农学、诗文研修这三门的最后几道论述题关键点答到了,具体分数得看考官,应该会扣点分。至于最后的历史和思想,有主观因素影响,还是得看考官。”穆子期老实回答,“低的话应该有八百四十分,高的话就不知道了。”
他说了一个最保守的分数。
十门科目总分加起来是九百分,其中诗文研修和律法各有五十分,其他科目都是满分一百。
“好,那很好。”傅和修对这个分数非常满意,笑道,“不错,按照往年的分数来看,应该在省内名列前茅。万一……”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在穆子期面前转了一圈,最后拍拍穆子期的背部,笑道:“不说状元,就是榜眼,整个明州府都会高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季老师跟我说过你的家庭情况,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时常念着家里。子期,你读书的天分很高,以后就算不走仕途,去研究所做研究也适合你。”
说到这里,傅和修的表情更是柔和,继续说道,“你性子沉稳,能耐得住寂寞,不急不躁,是个做研究的好苗子。如今陛下和丞相们对研究院非常看重,以后做这一行也很有前途。可家里情况不好,会影响到你的学习。”
穆子期眨眨眼睛,称得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迷糊,不明白傅和修到底想说啥,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这样吧,你回家后就把你的心得体会和学习笔记整理一遍,等成绩出来,只要不跌出前三名,我就为你牵线,找一家书坊出版你的笔记。”
出版笔记?穆子期被他这一出戏给惊住了。
“你放心,我找的书坊都是熟人,他们不会坑你的,可以卖个好价钱。这世上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钱。有了钱,你才能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傅和修平日里注意到穆子期的生活十分简朴,就算官府给的奖学金再多,他也从不和别的学生那般出去乱吃乱喝乱花,心里对他很是怜惜和看好。
想当初他为自己的女儿择婿时,要不是季无病同样年轻有为,又是好友的儿子,家里的母亲和妻子也更看好季家,他本人觉得,穆子期的前程要比无病好一些,主要是无病这孩子对人情世故不是很懂,身上有一股天真的书生气。不过仔细想想,以后做研究也是一条好的出路。
“多谢山长为我考虑,我回去就整理。”穆子期心里一喜,觉得这是个赚钱的好办法,既然连出版商都有人帮忙找好了,整理笔记自然不在话下,反正他现在对于各类知识点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这么一说,傅和修自然也高兴,如今就等成绩出来了。
对完答案,结果好不好,同学们的表情都会稍微流露出来,考得好的自然不用说,没有指望的已经开始寻找出路,最忐忑不安的就是那些模凌两可、不能确定的同学了。
“我到底能不能考上呢?那道题考官会怎么给分数?会不会一点分数都不给?”次日早晨,在回平安县的路上,严日初就一路反复念叨着,“应该不会吧,起码要给点辛苦分,我辛辛苦苦写了这么多字。”
穆子期和季无病早已轮流安慰过他好多次,嘴皮子都磨光了,此时再听,两人眼皮都没抬一下,无动于衷。
“我就想上夏国大学,不想去读什么纺织学院和船舰学院,那两所大学可没有夏国大学出名,只用学三年,哪有四年的好?”严日初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继续念叨道。
“要是考不上你们那所学校,我就复读。”最终,严日初握紧拳头,发狠道。
“都说让你现在不用多想,我看你的估分挺高的,有很大几率能考上夏国大学。至于最后的分数,等七月底自然揭晓,现在说太多也没用。”穆子期总算给他一点反应了,免得他没完没了地念叨。
话说,总算又体会到严日初的唠叨劲了,一般人可受不住。
“就是,你现在想太多也没用,我们都不是考官,不知道他们如何给分。”一直心神不属的季无病总算回过神来了。
“这快要定亲的人就是不一样,拿个帕子都能傻笑个半天。”严日初声音故意表露得阴阳怪气,“可惜傅姑娘是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就要插在你这朵牛粪上了。哎,当初明明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在女学见到她,明明我长得比你好,为什么傅姑娘没看上我?”
“阿初,你是认真的吗?”穆子期坐直身体,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你真的觉得你长得最好看?”难不成这么多年他才发现,原来好友的审美观有问题?
严日初一甩头发,打开折扇摇了摇,做出一个风流倜傥的动作,肯定道:“当然,我现在是瘦了,几个月前,我那种体型才是真正的有福气,人家姑娘的母亲和祖母都很喜欢我这种类型,而且我还长得眉清目秀,不能更好看。”
穆子期和季无病见状,同时扶额,做出欲呕的动作。
一时之间,三人哈哈大笑,总算把刚才离校的依依不舍之情放开一些。
回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