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婆婆得意洋洋。如果可以,她真想现在扭断这老太婆的脖子,让她作不了怪。
走了两步,叶夫人才发觉大哥没有跟来,回头瞪了他一眼,道:“还不走?”
相关人等坐车的坐车,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朝皇宫进发。
一排排的仪仗起驾,摆成长龙,出了报国寺。一早数得上号的皇家成员仪仗出宫,文武百官鸣锣开道而过,这不到半天,皇室成员的仪仗又悉数回来。沿途的百姓像看大戏似的。
乱成一锅粥的报国寺,除了诵经的和尚,很多人也跟着上车车轿,尾随去看热闹。皇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但能来吊唁的都是五品以上官员,朝房是可以去坐坐的嘛。打听消息不是近了许多?
也有一些人忙着拉关系,央人说媒。不要说苏玮乃京城第一美男子,就算他奇丑无比,能跟皇上攀上亲戚,舍了一个女儿也是值得的。
若水把灵堂前的争执一言不落传了来,同时苏玮发现很多人看自己的眼光很怪异,像要把他吃了似的。他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第160章 驾前
今天早朝结束得特别早,很多大臣从午门出来,直奔报国寺。
皇帝回到御书房,看了两封奏章,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杨芊。她在襁褓中,抱她那软绵绵轻飘飘的感觉,好象就在昨天。稍大些,她拉着自己捉迷藏,那张小脸,真是灿烂啊。眨眼间,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懂得恭敬向自己行礼,行礼后,又向自己扮鬼脸。
接到她失踪的奏章,那种心痛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
可是她竟不能找到,找到的,竟是她的尸体。据报,只用一张草席粗粗卷着。
他的手“嘭”的一声地拍在御案上,一旁侍立的大太监喻澄一个激灵,下意识就要跪下。
“皇后还没回来?”好在这时皇帝开口。
“是。想必与小郡主多多话别,威武王爷伤心过度,皇后娘娘安慰也是情理之中。”喻澄站直了弯下的腿,恭敬地道。
皇帝推开奏章站起来,道:“去御花园。”
皇帝心情烦躁心情不好会去御花园走走,有时叫上皇后一起,夫妻俩边走边聊。现在皇后出宫未归,皇帝独自一人健步如飞,一众宫娥太监气喘吁吁在后跟着。
“皇上,皇上……”一个老太监飞奔而来。
怎么在皇上跟前大呼小叫?喻澄脸有不愉之色。
皇帝却停下脚步,道:“皇后回来了?”
来人是坤宁宫太监总管邹末,跟随皇后凤驾驾临报国寺。
邹末弯腰大喘气,不敢不答皇帝的话,可是他实在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点头。皇帝倒也没有责怪,静候他喘过气,才问:“发生什么事?”
从宫门飞奔到这儿,这把老骨头可真受不了。邹末稍稍理顺了气,赶忙把在灵堂前发生的一幕细细禀了。当时他也在场侍候的。
芮夫人一句话,听得皇帝眼前一亮。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事。转念一想,这事他开口也不合适,好在芮夫人有心。
“皇后娘娘让老奴急速禀报皇上。皇上心里也好有个底。”邹末松了口气。可算说完了。
“对对对。”皇帝连连点头,道:“皇后想得周到。”
他略一沉吟,依然在御花园散步。这回。是真的散步了,慢慢盘算怎么以权谋私,把叶夫人给堵回去,以后怎么好好感谢芮夫人,怎么提拔苏玮。
先帝时,苏玮小小年纪已极得先帝赏识。他登基,重用苏玮,只是觉得他有才干,办事稳妥。可没有因为他是自己堂妹婿。可是现在可不一样,如此一来,皇家就欠苏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得好好补补他。”皇帝暗暗道。
才绕了这一片花圃,已有太监禀报:“皇后娘娘、威武王爷、叶夫人、楚国公求见圣驾。”
来了。胸有成竹的皇帝道:“传,御花园见驾。”
圣驾摆在御花园观海亭,这儿地势开阔。园中景致尽收眼底,平时妃嫔们喜在这儿赏景。
皇帝登高望远,很快瞧见在太监引领下一行人快步而来。皇后与皇叔在前,叶夫人兄妹在后,双方相隔好几丈。
行得近了。几人也望见了观海亭上身着明黄色常服的皇帝。皇后向威武王爷点了点头,两人默契一笑。
叶征腿有些发软,低声道:“这样子好吗?”
在威武王爷面前还能吼一两句,在皇帝面前,他哪里有这胆子?再想使了人情,走了皇帝身边太监华公公的门路,也没能进一趟宫,现在好容易见着了,总得争取个印象分,跟皇帝死嗑?他得有这个胆才行呀。
叶夫人怒其不争,压低声音道:“你为黛儿想过吗?”
如果不是为了叶黛儿,她会这么拼命?儿子娶谁家女儿,她还不是一样做她的婆婆?准许小郡主下葬,于苏家可是大有好处的。
进观海亭,参拜了皇帝。皇帝看起来心情不错,道:“御花园中不用拘礼,都坐吧。”
自有小太监搬了圆凳过来。
威武王爷屁股才一沾圆凳,又跪下,道:“芊儿年方十六,不幸早夭,臣悲痛欲绝,已想护送灵枢回封地后随她而去。”
皇帝下座亲自扶起,道:“皇叔万万不可如此。芊儿遭此不幸,朕也心痛难言,还请皇叔保重贵体,扶助朕治理江山,以保祖宗基业。”
威武王爷拭泪道:“臣实在是不想苟活于人世了。”
“皇上,”这时轮到皇后出场了:“皇上恩泽四海,德被天下。灵堂上,芮老夫人亲口对臣妾言道,愿求芊儿玉体葬于徐国公府祖坟。”
你们就演吧。叶夫人在皇帝跟前不敢发火,只有翻白眼的份儿。
“当真?”皇帝马上丢下威武王爷,对叶夫人道:“朕虽是当今天子,也是芊儿堂兄,如此,你我两家自此世代成为至亲了。”吩咐:“快传精致点心款待亲家母。”
“且慢。”叶夫人曲膝行礼道:“皇上有所不知,臣妾婆婆事先并未与臣妾商量,这事,臣妾不同意。”
她倒直接,不绕弯子,不找借口。
皇帝、皇后、威武王爷三人怔怔望她。然后,皇帝道:“你我两家早已订亲,父母之言,婚妁之命,又互换信物,难道夫人现在想反悔?”
叶夫人牛脾气发作,死不低头,道:“人死万事休,求皇上收回亲命。”
一年多来,叶夫人老找皇后嘀咕,求自己下旨退了这门亲事,皇帝何曾不知。他只是不知道叶夫人为什么对这门亲事如此不满意。他曾以密旨问过威武王爷,威武王爷坚持不退亲,所以他才让皇后转告叶夫人,让她再等两年。
“如果朕非要结这门亲呢?”他也火了。
叶征在后拉妹妹衣袖,意思让她态度缓和些,别触怒皇帝,到时小命难保。叶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理也不理。
“臣妾宁死不从。”叶夫人梗着脖子道。
这可难办了,她可是苏玮生母,难不成真杀了她?那有杀人母亲,又和人做亲的道理。
皇后额头的汗涮的就下来了。
“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道:“宣芮老夫人。”又招呼叶夫人:“起来起来,今天不论君臣,自家亲戚,不用多礼。”
叶征只觉后背湿透。自己这个妹妹,从小脾气臭,到老也改不了。
传口谕的太监很快接了芮夫人进宫。
芮夫人把对皇后说的话再说一遍,然后教训叶夫人,道:“你这孩子真是太不像话了,因为我一时疏忽,没先跟你说一声,就闹到皇上跟前来。知道的人说你使小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婆媳不和呢。好在皇上仁慈,没有降罪。”
叶夫人嗓子眼又是一甜,她再次把血咽下去,咬牙道:“婆婆,我是为玮儿着想。”
芮夫人道:“玮儿自小与小郡主玩得来,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他自是愿意的。”
这么多人闹来闹去,正主儿却成了透明人。说来好笑,却很正常。
皇帝想以势逼人,也不能落人口实,总得做到表面光。他马上让人去传苏玮。
报国寺里乱糟糟的,灵堂前却安安静静,只有威武王府的婢女胆战心惊守在角落里,时不时地望望外面的阳光。
苏玮静静站在楠木棺材前,女尸的遗容已修饰过,头发盘起发髻,满头珠翠,身周摆满陪葬品。
眉目依旧不可辩。
一滴泪,滴在女尸隆重的丧服领口上。一滴,又一滴……
苏玮的泪很快打湿了女尸领口那一片衣服。
若水、若尘互打了一阵手势,最后还是若水不忍心,缓步上前,轻声唤道:“国公爷。”
若尘体贴地递上锦帕。
苏玮俯在棺沿上,无声流泪。
“国公爷,你这样,小郡主看了会很难爱的。她,她会不放心,会,会,”若水努力在脑中搜寻词汇劝息,一时情急之下,不知怎么说好,不由向若尘投去求助的眼神。
若尘急中生智,接下去道:“会误了投胎的时辰,不能投到一户好人家。”
苏玮一凛。他征战沙场也有几年,杀的人多了,见的死人也多了,本不信投胎往生一说。只是这时关心则乱,着实希望她能往前极乐。
见苏玮慢慢止住了哭,脸上泪痕纵横,若尘把锦帕放在苏玮掌心。
眼睫毛上沾满了泪,苏玮眼中的小郡主,水雾朦胧一片。
若水已示意后面的小厮打水来,侍候国公爷洗漱。在灵堂大哭,传出去可是会坠了国公爷的威风呢。
国公爷在小厮们心目中,何止是英雄,那是神一般的存在。陡然见他失此失态大哭,他们呆住了。直到若水向最近的人猛使眼色,他才醒觉,撒腿往灵堂外跑。
苏玮胡乱擦了把脸,凝神看向小郡主面目模糊的脸。她在生,该是何等的神韵啊。
目光从脸移到颈间,苏玮突然脸色大变。一只右手快速无伦探向棺中,摸向女尸领口。
“国公爷!”若水、若尘同时大叫。威武王府的管家李向可还在场呢,这……这……
果然,一直静观苏玮哭泣的李向,这时踏步上前。
“玉坠呢?”苏玮直问到李向脸上去。
第161章 玉坠
什么玉坠?李向茫然。
苏玮悲愤断喝:“谁人入殓的?站出来!”
乱糟糟喧闹不休的报国寺瞬间安静,每个人的眼睛里充满疑问:“又发生什么事了?”只是每个人都不敢问出声来。
今天事儿可真是多啊。
四个头发灰白的仆妇哆哆嗦嗦跪在苏玮面前,磕头道:“老奴等人入殓的。”
苏玮的声音冷如冰霜,道:“你们入殓时,可曾看到小郡主颈间的玉坠?”
四人茫然道:“没有啊。”
她们帮小郡主擦拭干净身子,按大殓要求,一件件给她穿上殡服,哪里看到什么玉坠了?很重要吗?威武王府什么宝贝没有,一块玉坠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苏玮脸上神色变幻莫测,所有人全瞧着他,大气不敢出一声。
来宾们只觉得快窒息死了,都说徐国公厉害,果然一怒天地变色啊。
门外传旨太监下车进门,见或站或坐的人们如泥塑一般,不由奇怪嘀咕:“又怎么了?”
“圣旨到。”这一嗓子,可算把窒息至死的来宾们给解救过来了。大家忙跪下。
“皇上口谕,宣徐国公进宫见驾。”
果然闹到圣驾跟前啊。皇亲国戚和大臣都跟去了,剩下的大多是女眷,没什么机会见皇帝的。这时暗暗咋舌不已,都道叶夫人实在厉害。
苏玮深吸一口气,强自忍耐,对李向道:“把她们拘起来。”
李向自然照办,仆妇们面如土色,连声喊冤,真心害怕徐国公让她们殉葬。
观海亭里,案几上摆满各式御厨出品的糕点,皇帝与威武王爷说些闲话,时不时把糕点挪到芮老夫人跟前。
芮夫人连声道:“折杀臣妾了。”
皇帝总是道:“自家亲戚,何须客气。”
谁有胆子跟皇帝当面论亲戚啊。恐怕驸马爷的爹妈也不敢吧。
皇后与叶夫人在亭后的小径上缓步而行,皇后紧紧拉着叶夫人的手,不知说些什么。叶夫人只是板着脸,没吭声。
车驾停在宫外十来丈的皇亲国戚们瞧见在宫门前下马的苏玮,一个个亲热地上前招呼,不管怎么说,杨家真的欠苏家的人情。
苏玮薄薄的嘴唇紧闭,略向他们点头,快步而行。传旨的太监小跑才跟得上。
“真是可怜,少年丧妻。还搞出这么多事。”有人道。
“这事搁谁头上。心情也好不了。”又有人道。
“那是咱们。人家徐国公可不是一般人,小小年纪什么没经历过?”这是跟徐国公府不对付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在人家这年纪,还整天忙着架鹰遛狗呢。”这是那说公道话的。
总之。种种议论不一而足。
同情的,或者兴灾乐祸的眼神,苏玮全然视而不见,细碎的议论飘进耳里,苏玮全当没听见,就这样大步而快速进了御花园。
完全透明的叶征,如坐针毡般在栏杆边东张西望,很快见到一身白衣,玉树临风的苏玮。“这小子。穿什么都好看,还真跟他爹长得像。”他喃喃自语。
想当年,自己这妹妹就是因为无意中遇见还是世子的苏艺,回家不要脸不要皮地闹着非苏艺不嫁,老爹才费尽心机。跟老徐国公搭上线,终于顺遂地把妹妹嫁进徐国公府。为了搏苏艺青眼,妹妹尽力表现,凡事抢在头里。苏艺这小子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份,才能娶得妹妹,可惜又无福,英年早逝。
叶征这里唏嘘,苏玮已上观海亭,才要参拜,皇帝已眼明手快地扶住,道:“妹婿不用多礼。”这时,无论如何都得笼络住。
苏玮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君臣之礼不可废。”
威武王爷见他双眼红肿,心中感动,上前执他的手,道:“好孩子,可苦了你了。”
苏玮行礼道:“岳父,当日两家订亲,曾交换信物,芊儿给我的香囊我一直带在身边。”
从腰间扯下一个粉红色香囊。香囊已褪色了,上面绣两朵并蒂莲花,绣工却不见得有多精致。却是只有六岁的小郡主学了三个月,千辛万苦绣来送给苏玮的。
十年来,苏玮从没一刻离身,已习惯带在身上了,早跟自身融为一体。乐思齐多次见过他腰间这个香囊,却从没有想到香囊有这样特殊的意义。
威武王爷连连点头,眼中浊泪滚滚,道:“难为你一直带在身边。”
一旁的皇帝眼眶也红了,物是人非,心痛莫过于如此啊。他拍了拍苏玮的肩头,道:“好。”
“我家交换的信物,是我祖母祖传的水滴玉坠。”苏玮哽咽着道,他要不强自控制,早语不成声了。
“是是是,”威武王爷道:“芊儿一直带在身上,没有片刻离身。”
“可是,”苏玮说得很慢,很艰难:“我在芊儿颈间没有发现玉坠。”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
当日两家交换信物,芮夫人从自己颈间解下玉坠,坚持以此为信物。那玉坠通体碧绿,通透,转动间隐隐有光亮透出,一看就知不是凡物。可是徐国公府开府百余年,珍奇无数,四丈长用整块和田玉雕成的玉屏才珍贵,小小玉坠算得了什么?叶夫人并没有反对。
从小径看到苏玮到来,皇后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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