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内逐渐有人影显现出来,一个八、九岁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被绳子绑住双手,吊在半空中。
这重度白化病人的人形,一看就是七绝。
他被村民们围在中间,有人骂道:“你这妖孩儿,你从山上来村里讨饭时,我们哪一次没有给你,你竟然杀人!”
“我没有杀人!周大娘是采草药时失足从山上掉下去摔死的,她临死前让我将她的尸体带回村里来安葬,我背着她回来,才走到半路你们就找来了……”
“狡辩!你身体里流着妖怪的血!岂会那么好心!”
“我早说弄死他,你们非得说别难为一个孩子,现在知道了吧!”
“打死他打死他!“
小七绝哭着大喊:“真的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打死他!”
“打死他!”
小孩和女人朝着他扔石头。
壮汉们拿着藤条抽陀螺一般抽他。
小七绝被砸的头破血流,小身板皮开肉绽,还在哭着大喊:“我没有杀人啊!你们相信我,周大娘常常给我吃的,我怎么会杀她啊……”
简小楼站在人群中,这些都是虚影,她触碰不到。
眼看小七绝被打的奄奄一息,突然睁开眼睛,指甲疯长,锯子一般割断了捆住他手腕的绳子,从半空掉了下来。
“妖怪!真的是妖怪啊!”突然妖化,吓的村民们纷纷逃窜。
“我没有杀人……”
小七绝愣愣看着自己属于妖兽的、锋利的指甲,自己也受到了惊吓。
……
如同拍完了戏,道具组拆拆建建,简小楼面前又出现了第二幅场景。
是在一个幽暗的山洞里,小七绝抱着双腿瑟瑟发抖。
山洞外不断传来声音:“根据足迹,那小妖怪应该就是这附近,你们几个小心一点,咱们道观要在此地扬名,这是一个好机会。”
“是,师父。”
一师三徒,共有四人。
小七绝的指甲又开始生出锋利的锯齿。
“不……不……”他拼命摇头,攥起拳头,锯齿将他的手心刺穿,“你不能杀人,你不是妖怪……”
“师父,熊!”
“一头熊怕什么!”
“这熊瞧着似乎开了灵智啊……”
不等说完,便听一阵惨叫连连。
小七绝支棱着耳朵,见状不对冲了出去,是一头差不多快有二阶的黑熊,已经咬死了一个小道士。
小七绝亮出爪子扑了过去,和那头黑熊厮打在一处。
赤手空拳打死了那熊,自己也差不多失去了力气。
人还没站稳,胸口一痛,竟是那藏起来的道长突然冒了出来,一剑捅在他后心窝。
莫说小七绝一张难以置信的脸,简小楼都想一剑捅死这个道长。
道长将小七绝抓了回去,只说熊和小七绝是一伙的,自己与弟子苦苦搏斗,才最终制服他们。还折损了一个弟子。
小七绝被捆在树上,嘴巴被布条封住,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周围堆满木枝,道长当着村民的面点燃了木枝。
熊熊烈火之下,小七绝非但没死,反而妖化的更厉害。
杀光了整个村庄的人,将那道长砍成了好几段。
简小楼不由得又一次感慨,他祖上流传下来的那一脉妖血,的确厉害,饶是龙凤恐怕都没有这样的力量。
但是在星域世界,还有什么妖系的物种可以超越龙凤?
古老时代的珍稀神兽?
这大概是他性格的一个转折点,好端端一个善良热心的孩子,渐渐变得冷漠嗜杀起来,想要什么就去抢,随随便便使用自己的妖力。
说他是妖,他就去吃人。
……
场景再一次变化。
看模样,七绝已有十二、三岁,再次遭到一群道士的围剿,这些不是普通道士,而是一群剑修。
眼见七绝要被剑阵插成刺猬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显出一个约有三十岁的俊俏男人:“剑下留人。”
一众道修怔怔看着,一直没有出手的领头人看到此人腰间挂着的铭牌,震惊的像是见到了鬼:“青枫子?”
连忙拜倒:“无量门弟子拜见前辈!”
简小楼知道此人,青枫子是七绝的师父,天山剑阁一位长老。
七绝杀师证道,杀的正是他。
说起天山剑阁,乃是太真三个最古老门派中的一个,也是太真界最为神秘的一个门派,弟子鲜少出世,只知道他们的剑道传承于上古。
青枫子裹着七绝来到一个大雪山,山顶有个数丈长宽的池子,池中数之不尽的断剑,旁边有个石碑,写着“葬剑池”三个大字。
青枫子抱着手臂,云淡风轻的道:“我要收你为徒,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再给剑池磕三个头。”
七绝站着不动:“要杀便杀!”
青枫子一脚踹在他腿弯,没有使用法力,却踹的很重。
七绝被踹到在地,又咬牙站起来。
青枫子又一脚。
他再站起来。
一脚接着一脚,青枫子只踹不语,七绝死不求饶。
最后他的腿骨断了,倒在了地上。
“哼哼,跟我斗?”青枫子冷笑一声,“身怀幽冥兽的血统,骨头也很一般啊,我才踹了你三十几脚就忍不住了。想当年,我那混账师父可是足足踹了我一百二十六脚,才踹断了我的骨头。”
“你便是踹死我,我也不拜人族为师!”七绝疼的冷汗淋漓。
“为什么恨人族?你自己也是人族,妖兽的血统并不多。”
“人族容不下我!”他眼睛里带着恨意,“人族虚伪、肮脏、残忍、恩将仇报!”
“所以你就要变得更虚伪更肮脏更残忍更恩将仇报?”
“对!我要活下去,我就只能比他们更坏!”
风雪中,青枫子拢着手赞许道:“有想法,我他娘的就喜欢你这种变态,入我天山剑阁,来学我的剑。”
“我不……”
七绝拒绝的话尚未出来,青枫子周身气息凝结成剑,气势如虹,直冲九霄。
刹那间风起云动,天象异变。
七绝惊得合不拢嘴。
简小楼同样目瞪口呆:这剑气,青枫子的修为至少二十阶往上数啊!
咦,传闻中七绝是因为难以步入天人大境界,也就是十四阶,弑师以证道心,最终突破了十四阶,因此被逐出天山剑阁,臭名昭著。
一个十三阶杀二十一阶,可能吗?
即使青枫子卸了真气给他砍,至少也得砍几千剑才有可能砍死他。
青枫子一瞬收回剑息,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想活下去,就学我的剑,以力量换取寿元,足够你看尽沧海桑田。”
“我……”
“只说学不学?!”
“学!”七绝骨头断了,趴在地上给他磕头。
“还有葬剑池。”
七绝又给葬剑池磕了几个头:“师父,这池子里的剑是让我挑选的么?”
青枫子看向葬剑池:“不,这是我们的坟冢……”
简小楼也转眼看向葬剑池,这般纯净的大雪山,不知为何池中竟都是黑褐色的液体。
……
七绝的记忆再次崩塌,幻境变化,他已是成年人模样,场景依然是葬剑池边。
青枫子拢着手坐在池边:“小七,你的剑术进步很快,我今日与你说一说剑心。”
“剑心?”
练完了剑,七绝收剑归来,盘膝坐在青枫子对面。
“修道有道心,修佛有佛心,我们玩儿剑的当然也有剑心。”
“我们天山剑阁的剑心是什么?”
“没有统一标准,各有不同。人的不同取决于个性,道的不同取决于价值。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正是因为价值不合。
“价值是什么。”
青枫子抽出手,左手星晶右手鸡腿:“只选一样,你选什么?”
七绝指着星晶。
“为什么?”
七绝皱眉:“还用问么?”
青枫子砸吧砸吧嘴,将鸡腿给啃了,右手变出了一本功法:“选什么。”
“功法。”
星晶消失,出现一柄剑。
“剑。”
秘籍消失,变成一柄更好的剑。
七绝分辨了下:“这柄剑更稀有。”
“这就是价值。”青枫子啧啧嘴,“有形的价值容易选择,无形的就难了。”
“比如呢?”
“比如你老婆跟你老娘一起掉河里,你只能救一个。”
七绝嘴角一抽。
“比如你一手千万人的性命,另一手是我的性命,你只能选一个。”
“我选师父。肯定是选择师父。”
“为什么?”
“师父待我好,而其他人族……”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你师父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如果没有人族我他娘的早饿死了,还怎么对你好?”
七绝垂下头,童年阴影萦绕心头。
青枫子冷笑道:“每个种族都对异族存在偏见,偏见不是凭空出现的,信任也不是随口说说的,你不选择忠于你自己,却被别人的态度左右?别人说你个蠢货,你就蠢给人看?”
“师父我……”
“不懂坚持自我之人,不配修剑!”
“是!”
简小楼认真跟着七绝上了一堂课。
她一直在使用地藏经改良问情剑,创的是剑招,关于剑心这一点,从未涉及过。
第五清寒教的了她问情剑,却教不了她的剑心。
他自己的剑心都废了。
青枫子从雪地里站了起来,望着葬剑池:“说完了剑心,来说剑胆。”
“师父,剑胆是什么?”
“剑胆就是这些……”青枫子指了指葬剑池,“我们天山剑阁一代代,皆葬身于幽冥裂隙……”他顿了顿,“总之,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我做完了,就该轮到你……”
七绝瞧上去有点糊涂:“师父,您到底在说什么?”
青枫子回神,清清嗓子:“小七,你找到修剑的意义了么?”
“从前是为了活下去,现在……”
“修炼是能够获得更长的生命,但若是丢掉胸中的沟壑,这样的生命毫无意义。我们持剑,最终目的不是杀戮,而是守护,心中没有正义,剑在手中只是一柄杀人利器。”
“可是师父,现如今的世道……”
“尘世多懦夫,但我天山剑阁不需要懦夫,你是不是懦夫?!”
“我七绝不是懦夫!
“我为何为你取名七绝?”
“绝不贪生怕死!绝不争名逐利!绝不背信弃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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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封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捂着脑袋从藤椅上坐起来,被周围的傀儡人吓的跳起,看了好半天才看出门道。再一低头,简小楼在他脚边躺着,检查了下,魂魄居然不见了!
他赶紧将人地上抱起来,放在藤椅上。
白发从肩头滑落,楚封尘目光一缩,又想起自己被灌药的事情。
他不会怀疑简小楼和百里溪,只怀疑素和与那两个一直跟踪自己的人。
“盟主?!”
唐心水两人听见动静冲了进来,想着有简小楼在,他们的安全不成问题。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害我们!”
楚封尘从简小楼腰间解了剑,拔不出来,又给扔了。再次挥着拳头冲了上去,重伤在身,头重脚轻,拳力不足。
唐心水和段长空一看他冲过来了,吓的赶紧拔剑抵挡。
楚封尘一看他们拔剑,手中没有兵刃,眼睛一瞥瞧见晴朗胸口上的两柄刀。
噗!噗!
顺手给拔了,两道血柱子喷了起来!
楚封尘将双刀拼在一起当剑使,攻向唐心水两人。刀剑尚未相接,便将两人给击飞了出去。
他情绪一激烈波动,简小楼被一股巨力排斥出去,回到自己的肉身里,立刻冲上前拦他:“楚大哥,你先停下!”
楚封尘根本不听。
“楚封尘,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停下来!”简小楼怒喝一声,“你我之间的奴仆契约尚未过期吧!”
楚封尘想起此事,渐渐恢复一些冷静。
收手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她,“这些人有阴谋,他们想害我!”
“谁要害你?你能不能不要冲动,先感知一下自己的修为,是个什么恐怖的境界?”简小楼窜上前,挡在他面前,“如果有人这么害我,我真希望多害我几次!”
“修为?”
楚封尘看了看双手,眨了几下眼睛,稍稍一感知,他的眼睛越睁越大。
他的丹田……
天啊!
整个丹田都变成了结晶体,如同一个巨大的灵石矿脉!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楚封尘理解不了,怔怔看着简小楼。
“先不管你。”简小楼盯着他手里的刀,沉着脸看向桌面上血流如注的晴朗。
神识才扫过去,被一道力量阻拦。
“谁!”简小楼立刻防备。
“夜夫人。”
是叶心的声音,简小楼微微皱了皱眉,随后看到叶心和闲鹤道君一起走进殿中来。
闲鹤道君的目光锁在楚封尘身上:“醒了?”
楚封尘不认识他,也不搭理他。
简小楼指着晴朗:“道君,他可是您太白门弟子?方才想要抽我的魂!”
“夜夫人应是误会了,他估计是在给七绝治病。”闲鹤道君淡淡道。
“恩?”简小楼眯起眼睛。
“我夫君行事素来出人意料,吓着夜夫人了。”夜初心道了声歉,不过晴朗的模样倒是将她给吓着了,“我来作保,他绝无恶意。”
简小楼一愣:“他就是叶前辈的夫君?”
夜初心颔首:“又调皮了,惹夜夫人看笑话了。”
说着,她走上前在晴朗胸前一点,止了血,随后拽着他的头发,直接从桌面拽到了地上。
“我带回去教训一下。”
拽着头发,拖在地上给拽走了。
简小楼眼皮儿一跳,这老公是亲的么这?
*
夜初心将晴朗拽回房间,丢在一旁的榻上,掰开他的嘴,塞了一颗丹药下去。
尔后坐在椅子上,摘下面具,静静看着晴朗。
一个时辰后,晴朗昏昏沉沉的醒来,瞧见夜初心他惊的一抖:“鬼!”
夜初心摸了摸自己的脸,满脸的脓疱,原来已经可怕到这种地步:“你堂堂一个冥界官员为何要怕鬼?
对,一言点醒梦中人,晴朗愣了一下。
不对,他的目光倏然冷厉,杀意四起,看向夜初心:“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梦里知道的。”
“梦里?”
夜初心点头:“我因生了病,找不到救治的法子,被我父亲封印在海心里。被封印时,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我的父亲和义父曾经答应过我,我醒来之后就会看到他们,可我醒来了,却只有我的母亲……”
“你在说什么?”晴朗觉着她的脑子似乎有点问题。
“母亲告诉我,父亲因为融入了伯父的碎魂,没能救回来最终魂飞魄散,而我的义父和外公,死在了太真与幽冥界的战场上……我母亲带来一道剑气,治好了我的病,我们母女两人在星域东躲西藏了六百年之后,母亲毫无预兆的气机衰竭,回天乏术,临死前告诉我,她叫贤,并不是我的母亲,受人所托来照顾我,而我的母亲早就死了……”
晴朗看向了她的手:“你可以触摸到轮回道?”
夜初心点头:“后来,我遇到了你……我们结为夫妻,有两个很可爱的孩子,过得很幸福……说起我父亲的遭遇时,你曾很遗憾的表示,若是早点遇到你,根本不是什么难题……”
“什、什么?我会与你结为夫妻?”要不是一笑心肺疼,晴朗肯定要狂笑几声,“小妹妹,我还以为你真可以触摸到轮回道……”
“总之,五百年前我被轮回之子从梦中唤醒,他告诉我,我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睡下去,等着贤姨来找我,梦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