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因为想念李氏而夜夜哭泣,再想想李氏做的那些狠绝的事儿,只觉得自己傻透了。
凭良心说,就算是个陌生人救了你的性命,也不能这般恩将仇报吧?况且,在周家的立场上来看,对李氏后嫁的人家当然没好感,可人家却从未亏待过李氏,偏偏她……
大金默默的出门回自个儿屋去了,自打二房多半人都回了村后,院子里的房舍一下子空出了好多,他就顺势占了一间,父子俩紧挨着住。
就在他回屋后不久,周家阿爹推门走到了院子里,唤出了在灶间热晚饭的周大囡,拿了一小锭银子予她,拜托她每日清晨去早市买菜时,顺便帮孟家那头带一些,也省得周芸芸出门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周大囡自是满口子答应下来,左右她每日一大清早就要出门,多买一些完全不费什么劲儿。
次日,周大囡果然带着一篓子新鲜食材敲响了孟家的门,她在丁家那几年早起惯了,因此这会儿不过才是孟家素日里起身的时间。
把食材交给周芸芸,周大囡也没咋解释,就转身回周家做早饭去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周芸芸,好在没多久大金就过来给她解惑了。
李氏的事情是必须让周芸芸知晓的,除了怕她回头从别的地儿听到不尽不实的消息外,最重要的还是叫她明白李氏的为人,也免得被李氏哄了去。
反正在大金的心目中,他姐就是天真无邪各种好骗好忽悠的傻大姐,至于他娘就是心肠歹毒各种邪恶的坏婆娘。
听完事情经过后,周芸芸也跟着沉默了许久许久。说实话,她跟李氏其实没多少母女情分,别说她了,便是在原主心目中,李氏也没占多少位置。母女之间,除了先天的血脉联系外,还得要靠后天培养情分,可惜她俩真没啥情分可言。再加上当年的那些事情,以及最近这桩是非,周芸芸算是对李氏彻底没了念想。
——原还有些担心李氏没熬过这场洪灾,如今看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真的是太对了。
“大金你放心吧,我不会叫她哄了去的。”周芸芸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露出愁容,“其实我倒罢了,你怎么办?”
李氏并非特例,这种事情虽不算常见却也谈不上罕见,多得是父母待子女不慈,身为子女却仍必须尽孝。是很不公平,却没法子。
“我怕什么?逼急了我索性去府城好了,正好前几回去府城那头,我添了不少好点子,回头仔细想一想,保不准再弄出新鲜玩意儿来。到时候,我就拿这些年积攒的钱去府城买一间铺子,开铺做买卖。她李氏再能耐,还能追到府城里去?”
有句话,大金隐下了没说,就算李氏真的追去了他也不怕。左右他又不打算考科举,要名声干啥?
不想,大金正盘算着呢,周芸芸忽的冒出了一个想法。
“你去府城干啥?要是谨元中了举人,干脆咱们一道儿去京城吧?李氏就算有天大的能耐,还能去京城找人不成?就是得看阿奶乐不乐意。”周芸芸说着说着,有些不确定了。
她隐约记得,想当年祁家那个傻儿子就百般邀请周家阿奶去京城可劲儿折腾,毕竟就算是繁华的府城那也没法子跟京城相提并论。而那会儿,周家阿奶是怎么说的?
好像是说,她祖祖辈辈都是生活在大青山下的,杨树村就是她的根,怎么可能舍弃自家祖宗儿孙跑到千里之外的京城呢?
“……罢了,如今说这些也太早了,还是等过些日子放榜再说吧。”思忖再三,周芸芸还是摇了摇头,这一切都建立在孟秀才中举的前提下,不然说啥都是白搭。
“放心吧阿姐,姐夫肯定没问题的。我要是有他三成本事,一准去考秀才!”
比起周芸芸的迟疑,大金反而对孟秀才格外得有信心。只是他才这么说着,就见孟秀才从后院走了过来,见他在家里,忙向他招了招手,唤他去书房说话。
大金:…………我丫的就是嘴贱!!
嘴贱的可不止是大金一个,周芸芸养的那俩傻鸟也是如此。这两个月,因着周芸芸不在家,那俩傻鸟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开怀,天天蹦跶来蹦跶去的,别提有多舒爽了。这不,她昨个儿找了半天也没寻到那俩傻鸟,直到入夜了,俩傻鸟才扑腾着翅膀归家了。
单是归家也就罢了,还尖叫着“胖喵、媳妇儿”,不知道的还道是胖喵媳妇儿是它的。结果,猛的冲进来就看到周芸芸举着把剪子不怀好意的瞪着它,吓得它大头朝下“吧唧”一声栽倒在地,就算后来勉强翻过身子来了,也气得一宿没理会周芸芸。
周芸芸才不在乎,只转身去灶间翻炒了一盘香喷喷的花生米,端着碗坐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坐等小八主动投降。
“芸娘!芸娘!吃吃吃,给小八吃花生米!!”
要不怎么说心大的人过得舒坦呢?大金是真的头疼如何对待李氏,哪怕他再怎么嘴硬,也改变不了他对李氏的心软。其实,若不是周家那头态度暧昧,单就是李氏后嫁那户人家活着的子孙都饶不了她。
怀孕,并不是万无一失的护身符。
可周芸芸是真的心大,既然李氏没死,那还有什么问题?至于过得好或坏,说真的,父母都管不了子女把日子过成咋样,当子女的还能管到父母头上来?
还有便是,周芸芸觉得最近她仿佛越来越懒了……
只这般,每日清晨等着周大囡把新鲜的食材送上门来,然后就是慢悠悠的做早饭,吃完后简单收拾一下,洗洗衣裳整理下房间,去书房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找本游记或者话本子来看。等临近晌午了在弄几个开胃可口的小菜,吃好喝好舒舒服服的歇个午觉,等午觉醒来差不多就可以做晚饭了。
日复一日,这样的日子看着是略有些无聊,不过对于周芸芸来说,那是真的很舒坦。
她是舒坦了,周大囡却是有些受不了她了。
“你最近是咋了?也没见你干点儿啥,只见天的犯懒打瞌睡,这算啥?提前猫冬了?”
周大囡如今算是孟家的常客了,这也是没法子,老周家的女眷里头,周家阿奶整日里不知道在忙活些啥,轻易寻不着她,三河家的月份大了,比周芸芸更懒,只愿意躲在屋里带几个侄子侄女,连屋门都不肯出。周家阿爹和大金倒是愿意过来瞧周芸芸,可周家阿爹到底还是有些顾忌的,怕孟秀才觉得他是不放心闺女才日日登门,故而好几日才过来一次。至于大金……
别提了,提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就是因为来得勤了,周大囡才愈发看不上周芸芸这德行。
“你说说你,唉……”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周大囡一脸的哀怨:“我看阿奶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你就是个天生带福的。瞅瞅你这样儿呀,也没比我好看多少,咋就那么有福气呢?瞧瞧你嫁的男人,再想想我嫁的,都是男人,咋就区别那么大呢?还有啊,都是过日子,咱俩咋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
“命啊,这都是命啊!!”
周芸芸一脸纠结的瞅着周大囡,认识那么多年了,她以往咋不知道这个堂姐居然那么能念叨,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再说了,她不就是天热了懒得动弹吗?至于那么夸张,这都联想到命理方面了……
瞧着周芸芸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周大囡更觉无奈。再忆起村里还有个傻妹子,只心道老话说的真好,老天爷疼憨人,亏得她这般天生丽质难自弃,却抵不过人家命好福气大!
“对了,算算日子,这两日也快放榜了吧?”周大囡觉得自己特别有格调,瞧瞧哪个妇道人家会关心科举放榜的?她不单关心了,还知道放榜的具体日子!
不想,周芸芸只有气无力的道:“好像是吧,我也不大清楚。”
听她这么说,周大囡立马斜着眼瞪过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也不清楚?你男人要考举人,你跟我说你不清楚啥时候放榜?知道举人是啥意思吗?考上了能直接当官的!还不懂?你能不能当上官太太就看这回放榜了!!”
周芸芸眨巴眨眼睛,无辜的望着她姐:“那……回头我问问谨元?可他自个儿都没惦记着,我操这份心干啥?”
放榜又不是考试,都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了,想那么多干啥?
就在周大囡气不打一处来之时,外头传来大金的喊声:“阿姐!姐夫!听街口的人说,县学门口放榜了!!”
放榜了?
周家姐俩面面相觑。
片刻,周芸芸才刚准备起身去后院书房唤孟秀才,就看到自家小八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从后院弹了出来,张口就咋呼道:“小八去!小八去!小八去瞅瞅我家谨元中了没!!”
小三山子紧随其后,却是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拼命的扇着翅膀追了上去,一副唯恐被抛弃的可怜模样。
事情也就发生在那么一瞬间,反正等孟秀才听到动静走出来时,两只傻鸟已经彻底没了踪影,院子里只有自家媳妇儿和大姨子站在廊下,伸长脖子仰着头满脸茫然的望着天空。
“谨元,这咋办?”周芸芸后知后觉的回头看孟秀才,“它自个儿跑了。”
“不要紧的,这会儿怕是县学门口人扎堆,我等吃过午饭歇会儿再去。”孟秀才随口道。
听他这么说,周大囡是好悬没忍住翻白眼,这俩口子简直就是天生一对,搞得好像皇帝不急太监急一样。虽说啥时候去看榜结果都一样,可先前没放榜也就罢了,如今都出结果了,正常人不是应该急赶着过去瞧吗?磨磨唧唧的,一点儿都不干脆!!
孟秀才可不知道他大姨子这会儿正在可劲儿的腹诽他,他只回过头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周芸芸一番,皱眉道:“芸娘,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看起来好像很累?是中暑了吗?我带你去医馆瞧瞧吧。”
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自己,这下连周芸芸都忍不住泛起了嘀咕,难不成自己真的病了?去一趟医馆倒是不费事儿,他们家的地段好,从这儿去前头街面上的医馆最多也就小半刻钟的样子,可她忽的想起大金的叮嘱,登时有些为难了。
周大囡看不下去了,翻了翻白眼,转身就往门口走去:“行了,我去帮你请大夫好了,省得大热天的你往外跑一趟还沾了暑气。我呀,就是个打杂跑腿的命!”
没等孟家小俩口推辞,周大囡就已经快步离开了,她算是看透了,再留下来一准两眼被闪瞎。那俩口子也是过分,她刚死了男人,就不能稍微顾忌一下她的感受?话说,回头她也要找个文文气气的秀才公,才不要糙庄稼汉子!就算磨叽也比糟心好!
心下盘算着,周大囡的脚步却并不停歇,只径直出了巷子,往前头街面上走去。
县城就是比乡下地头好,街面上啥都有不说,连医馆都显得格外靠谱。周大囡特地找了个长着花白山羊胡子的老大夫,说明来意后恭敬的将人请了出去,还特地添了一句,说她娘家妹子精贵,回头只管开好的药方子,左右不花她的钱。
结果,周大囡才刚将人家老大夫带到巷子里,离孟家还有十来步远时,就看到小八跟疯了一般的从空中飞驰而过,紧随其后的是快要累瘫了的小三山子。
“谨元,没考上!谨元,没考上!!没考上没考上没考上!!童生都考不上!!!!!!”
周大囡:……………………
☆、145{124。52。1
第145章
秋闱放榜可不是小事;除了那些应考的秀才公们挠心挠肺的等待消息外,那些个喜爱凑热闹的小老百姓们听闻消息后;也早不早的蹲在县学门口;等待着差人来放榜。
急切是正常的;尤其是应考的人;便是自个儿不过来;也会叫家人、子侄过来瞧瞧。旁的不说;柳家那头长辈们不好意思表现出猴急的模样来;小辈儿里头;尤其是小柳;他原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大清早天不亮就拽着他哥过来了。
待皇榜一出,没等差人唱榜;小柳就已经是一副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的模样。
皇榜上,从右至左,依次写着中举的考生姓名并号舍编码,以最后一场为准。这是为了避免出现同名同姓弄错人的尴尬情况出现,中举是改变人生的大事;万一来了个空欢喜;把人逼疯都是有可能的。
尽管小柳做学问的天赋一般,不过眼力却是极佳的,站在一丈开外的地儿,他一眼就瞅到了自己的名字。
呃,他是从后往前看的。
倒数第一。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考个秀才都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家里的长辈也一早就断言,他这辈子也就是个秀才命。
更重要的是,这次秋闱他太倒霉了,虽说每年都有考生坐在粪号旁的号舍里,可像他这样一连三场,变着法子跟粪号套近乎的……这个真没有!
结果呢?啥希望都不曾抱,偏生他就考上了!
“哥!!”小柳刚扭头想跟他哥分享这个喜讯,眼角瞥到一个熟悉的影子从自个儿头顶一跃而过,一头砸在皇榜旁的石狮子上,找了个美妙的姿势蹲好,仰着脖子看着正准备唱榜的差人。
这小柳也就罢了,他顶多就是被噎了一下,倒霉的是差人才对,人家好悬没被吓懵了。这冷不丁的从天而降一只大肥鸟……不对,是两只……这算啥?天降傻鸟?!
差人懵了一下,好在人家也是见多识广的,在短暂的愣神后,就张口开始唱榜,从头名开始,依着顺序一口气念到最后一名。
小八乖乖的蹲在石狮子上,后它一步赶来的小三山子也是一副乖巧的模样,从外表到动作近乎一模一样的俩鸟瞧着就透着一股子呆气,全然没有素日里的张狂,反而给人一种傻乎乎的感觉。
这一回的秋闱,一共取了八十人,小柳名列第八十名,大柳则列第五十七名,兄弟二人皆榜上有名,而整个柳家应考的十余人里头,也仅有他们兄弟二人中举。
“我们谨元几名啊?”
这厢,小柳正要高唤一声以示喜悦之情,结果再一次被噎住了,又是小八!
那厢,小八乖乖蹲着侧耳倾听,结果直到差人停了话茬都没听到孟秀才的名字,当下忍不住开口询问。这要是单纯的询问也就罢了,偏生它那语气像极了周家阿奶素日里唤好乖乖的调儿,那叫一个慈祥和蔼,简直就跟往嘴上抹了蜜糖一般,甜腻到不行。
“我们谨元几名啊?”——小八道。
“没有没有,没考上!”——差人回。
听得这话,小八瞬间一飞冲天:“没考上没考上!谨元没考上!童生都考不上!!”
噗通——!
小柳一个站立不稳直接给摔趴了,偏他先前为了能尽早看到皇榜,愣是使出吃奶的劲儿给挤到了人群最前头。这下可好,“吧唧”一声就给摔了个五体投地。
俗称狗吃。屎。
大柳默默的往旁边挪了几步,还不忘把头侧过去,假装自己不认识摔倒的那货。往年只听说人家中举后,直接给乐疯了的,就没听说过还能摔个大马趴的,丢人,真丢人!老柳家的脸都叫这二货给丢尽了!!
亏的小柳不会他心通,不然能给活生生气死过去。当然,事实上他这会儿也没心思管其他的,只全神贯注的盯着皇榜猛瞅。
皇榜之上,尽管多半名字都挤成一堆,密密麻麻的非要费劲儿才能看清楚,可头三名的字体却是格外放大了的,尤其是第一名。
解元:孟修竹。
没看岔啊!!
明明是第一名咋就变成没考上呢?
那可是解元啊!!!!!!!!!
等等,孟修竹……孟谨元……
“哥!!皇榜上一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