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林叟一指点住悬在半空中的那块竹简上,上面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八个字看得白言蹊心头一跳。
“白姑娘,我为你解缘诀时,发现你缘诀中带着盛名,自然非胸中藏锐而不显之人,此生波折不断,却无甚大坎坷、大折磨,是荣恩富贵命,大胆地向前走吧!再者,你心中早已下定决心了不是?”
听智林叟这般说,白言蹊的心绪渐渐镇定下来,笑着将眸光从竹简上移向智林叟,问,“听老先生一直在提到缘诀?莫非这缘诀就是老先生所说的命?”
智林叟敛下眸子点头,“缘诀是命,你我是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的命。”
“若是老先生能够窥得命,那老先生能否同我说说,我白言蹊接下来的十日之中可会发生什么?可会遭劫难?”
对上白言蹊如此刁钻赤。裸不做作的问题,智林叟脸上的高人笑容瞬间凝滞,僵着身子停顿片刻后,苦笑着摇头,将那满头如雪白发摇散摇乱,“命运生死皆为天数,老夫居于炽林之中,能够看穿一二已经实属不易,若是再极力深究,恐是会遭来天谴。”
白言蹊失笑,起身抓住悬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那个竹简,将竹节筒取下来,看一眼那空空荡荡的筒心,将竹简从竹节筒上取了下来,重新将刻有‘莫匆匆归去,且高歌休诉’的竹简挂上,同智林叟拱手道:“既然这竹节筒原先的主人活得好好的,那我又怎能鸠占鹊巢?还是还给原主人莫诉吧!”
看一眼手中的竹简,五指渐渐抓紧,白言蹊微笑着看向智林叟,双手交叠拱于胸前,她躬身行礼道:“还是来时那句话,我不信命。谢谢智林叟赐简,来日我定请人送来三坛顶好的状元陈酿,言蹊告辞。”
留下一脸懵逼的智林叟,白言蹊扬长而去。
智林叟怎么都想不明白,他这一套糊弄人的本事已经用了很多年,从未栽过跟头,怎么到了白言蹊这里就栽了跟头呢?
一想到老友对他的嘱托,智林叟的太阳穴就突突直跳,他那个老友位高权重,惹不起啊!
……
白言蹊沿着路走出好远后,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智林叟真是一个妙人,明明靠着收集各方线报来做一些消息的交易,居然能够鬼扯那么多,还扯什么‘缘诀’,真当她愚昧无知好糊弄不成?
什么解名,什么缘诀,不过是后世所流行的大数据罢了,收集来丰富的信息以分析出局势,最后再做出概率最大的推断,若是能够遇到当事人,还可以利用心理学上讲到的暗示之法来诱导当事人走向他们挖好的那个坑,便可以再次证明他们的‘解名’和‘缘诀’有多么灵验……不过神棍之流罢了。
“鬼扯一通,我娘苗桂花取名桂花,难不成还能解名为丹桂飘香,从此改名叫苗飘香?又不是香妃,飘什么香……听起来和前世的一个火腿品牌还挺像!”
白言蹊走着走着就乐出了声,脚踩在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的地上,笑得东倒西歪,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着‘苗飘香’之类。
路上偶尔有识得白言蹊的行人经过,无不被白言蹊此刻的样子吓了一跳。
有人说,白博士疯了。
也有人说,白博士醉了。
只有白言蹊知道,她并没有疯,也没有醉,而是渐渐开始相信,这世间似乎真的有人在操控命运,就如同她的穿越一般,太像被人操控了,带着金手指穿越而来,仿佛一滴浓墨掉进一缸子清水里边,迅速将这缸子澄清了多少年的水染得乌漆嘛黑。
“老天爷,如果这一切真是你在冥冥中安排好的,记得帮我安排得好一点,你欠我一条命呢!此次入京,由你护我活着回到徽州城,可好?”白言蹊拍着胸。脯问飘雪的苍天,眼角有热泪滚落。
这下,再也没有人说白博士醉了。
白博士确实疯了。
第39章
回到秋菊苑中; 白言蹊开始收拾东西; 如今的她已经能够想通一半了,有神经病系统的帮助,想必路上不会出现预料中最坏的那些事情; 就算她不相信自己; 她也应该相信系统的选择。
按照常理来看; 系统除非中了病毒才会选择一个短命鬼作为宿主吧!
可是想想系统的抽风表现; 白言蹊一时间心里越发没底了; 这系统真有可能是中了病毒……
“系统; 你给我准备的技能是什么?”白言蹊问。
系统的声音有些戏谑; “电一电。”
“先利用十日五雷轰顶给你充满电; 这样就算你去了京城; 那也没什么可怕的。若是有人引你不喜,你就电他一下; 神不知鬼不觉;若是有人暗算于你,这电流还可以帮助你改变周围的磁场以影响器物运动的轨迹,对于这个武器只有冷兵器的时代,除非是比拳头,否则没有东西能够伤到你;若是你被人群殴了……大规模放电岂不是会很爽?”
白言蹊:“……”她感觉这个系统大概需要被格式化一下。
“你先别急着吐槽系统本君; 本君替你考虑的甚是周全; 这电一电不需要拉筋练骨; 还可以大规模伤人且不见血; 多好的技能?唯一让人觉得难受的就是充电问题; 十日五雷轰顶只是系统对你的友情充电; 下次你想充电都不会给你,而你只有在体内储存有足够的电能才可以保证安全,所以你明白了?日后充电的事情需要你自己上心。”
白言蹊:“……呵呵。”这个时代哪有发电机之类,感情这系统给了她一个一次性的技能。
这系统的坑人技能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诶,你呵呵什么个呵呵,系统本君知道你定然会担心充电的问题,但是这些小事本君怎么会不帮你考虑好?若是有雷电的地方,你只需要心念一动便可以招来天上的雷霆为你充电,若是没有雷电,你还可以从食物中获取能量来转化为电能,不过需要的食物稍微多一点点,等你捱过十日五雷轰顶之后,你便可以知道食物转化为电能的魅力了。加油吧,二傻宿主,别打扰系统本君,本君要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将手中收拾了一半的包袱放下,白言蹊心意一动,从小方桌上的碟子里取了一块红豆糕放在嘴中,甜香的红豆味在唇腔之中荡漾开来,终于让她露出了笑容。
若是能够靠食物来获取电能的话,她感觉系统这次还算稍微靠谱了一点,相比于雷雨天跑去招来雷霆电一电,靠食物获取电能真是太人性化了。
门被敲响,宋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白姑娘,药库中的唐老让药科堂的弟子过来找你,问能不能去药库一趟?”
白言蹊嘴角微抽,朱冼为了劝她进京,可谓是想尽办法,找了一个装神弄鬼的智障叟劝说不成,又将药库中的老头子找出了山,真是煞费苦心。
事情与白言蹊的预料有些偏差。
药库之中,唐老仍然坐在那四方窗口正对着的地方,白言蹊斜着身子倚靠在门上,二人相对无言,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白言蹊憋不住了,挑了挑下巴,同唐老道:“唐老,你不也是要劝我入京救人吗?我人都到了,你怎么不劝说,莫非是还没想好如何劝我?”
唐老摇头,郑重道:“我并非是要劝你入京救人,而是劝你入京自救。”
“哦?”白言蹊来了兴趣,眸光忽闪,“我在徽州书院中过得好好的,何来自救一说?”
唐老撑着站起身来,背对着白言蹊走向药库的另外一边,边走边道;“你觉得过的好好的?这话说出来可能说服白姑娘你自己?”
“白姑娘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白姑娘你不觉得这段时间的风头太盛了吗?先是在算科考核中一鸣惊人,紧接着便是将传统算学全部推翻,你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天下书商有几个想让你活着?那些个一辈子都钻在算学中的人有几个想让你活着?”
“你推动了算学进步,这对于朝廷来说是好事,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却未必是。《新式算学》三本书我已经看过,虽然书中的内容我看不大懂,但是我却知道,你毫不手软地就让自己和天下读书人站在了对面。从左到右横向书写确实看着美观整齐,你在那字里行间加上那些符号之后,确实能够让很多人都看明白书,能让很多人读懂原先看不懂的东西,但是你可知道,为官者最喜欢的两个字,叫愚民!”
“那些个文官,哪个不是从科举中千军万马走出来的,你如今这样做,等于将他们曾经的努力变成了笑话。既然这般轻易就能够读懂书,你将他们这么多年下来的荣光和倚仗置于何处?身为一个教书先生,你想让读书人越来越多,这没有错,可是身为一个算科博士,你将算学这个一直都被供奉在神坛上的东西拉入凡尘,这就是你的错。”
白言蹊不自觉地将双手报于胸。前,眉头渐渐拧住,没有出声。
唐老继续道:“若是人人都明事理懂因果,那你让为官者如何做?丫头,你的存在,已经让那些为官者不安了。你只看到了当日祖兴带领国子监算科博士来时,气氛其乐融融,所有人都盼着算学大兴,可是你看到国子监算科堂已经因为你的存在而被其他科堂不喜了吗?”
“你用一套三书就将那些人世世代代沿用的东西悉数摧毁,你觉得他们会不记恨你?若是那些人集体反扑,你以为身上的那块算科博士的腰牌是免死金牌不成?它充其量只是一个震慑,一个身份的象征,说是四品官,可若是真要比起来,博士一席同实权在握的知府哪有可比性?知府是封疆大吏,而算科博士不过是一个地位稍高的教书先生?若是那铡刀真要对准你,算科博士的身份不过是纸糊的老虎罢了。”
“所以老夫说,你此去京城,并非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自救。”
唐老站在药柜前,用断臂按在了一个药抽屉上,突然约莫有六七十个药抽屉都陷了进去,一阵吱嘎吱嘎的声响,一方仅可容纳一人通过的暗门出现,唐老扭头同白言蹊道:“你跟我进来,有个东西需要交代给你。”
彼时的白言蹊已经站正,不再如同无骨蛇一般软趴趴地靠在门上,她脸上写满了凝重,连呼吸都变得惊心动魄。
走入暗门之中,白言蹊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不适应,这暗门之内实在是太黑了,就算壁上嵌了几颗夜明珠,那也照不大清楚,只能大致看一个轮廓。
“之前同你说了这么多,一是为姑娘醒醒脑,二是想要说动姑娘帮我去京城中做一件事,找一个人。”
唐老将一块约莫有巴掌大,食指厚的令牌放在白言蹊面前,道:“这算是我送给白姑娘的礼物。当年仓皇出京城,原先扎在京城的根被人拔了七七八八,如今剩下的只有这快活林了,我将快活林送你,你去帮我到宫内接一个人出来。”
“接谁?”
白言蹊就着夜明珠幽绿色的光打量唐老给她的令牌,正面写着‘快活’二字,背面雕刻着一只脚踏骷髅的斑斓巨虎,那双虎睛上不知镶嵌了什么宝石,明明是个死物,被那虎目看上一眼,白言蹊居然能够感觉到胆寒。
“八王爷,唐毅的胞弟。”
唐老指着白言蹊手中的令牌道:“我当初建快活林原本是为了帮助毅小子和老八,如今毅小子已经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逃了出来,下一个要帮助的自然是老八。白姑娘,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帮我把老八从深宫里带到徽州书院,我将控制天下消息往来,处于静室便可听遍四海潮声的快活林送给你,你看如何?”
白言蹊用指腹细细摩擦着快活令上的繁复花纹,“我原本以为那快活林是一个风月之地,没想到竟然另有玄机。京城我会去,唐毅的胞弟王八爷我会想办法去救,不过能不能带出皇宫,我也不敢立下保证,但定会尽力去做,这快活令我就收下了,若是无功而返,到时候定会完璧归还。”
唐老含笑摇头,“不管事情会不会成,那快活林我都赠予你。另外,去了京城之后,你或由朱冼带着,或用自己的算科博士的身份,或着是利用快活林主的身份,都尽量去六部走走,如今能解六部燃眉之急的只有新式算学,能够保你的也只有六部,互相利用,是最值得依靠的盟友。你提前将关系打熟络了,那些准备对你动手的人多少都会顾忌一些。”
“除此之外,你去将莫诉救了吧,能多一道力量相助,对你而言不是坏事。有很多事情都是文人无法解决的,你可以舌辩群雄,但是对上刀光剑影,文人就无力了许多,有一个武将相助,于你而言是好事。有莫诉在,对外邦宵小之辈是一个震慑,于朝廷、于百姓,都是好事。”
唐老转过身去,背对着白言蹊摆手,“你回去吧,去京城的路上小心些,朱冼既然要带你去京城救他的宝贝弟子,自然不会让你在中途出事,但担惊受怕是免不了的,老夫在这药库之中祝你一路顺风!”
走出药库的那一瞬间,白言蹊心中的包袱终于卸下了。
相比于朱冼和智林叟,唐老走了一招妙棋,让本不愿意去京城的她心甘情愿去京城走一趟,不为救莫诉,只为救自己,顺手将唐老手里的快活林装入囊中。
这般选择,完全就是求生欲在逼迫她向前走啊!
第40章
将行囊收拾好; 白言蹊同朱冼正式上路; 已经腊月初三。
白言蹊问朱冼,“从徽州入京城,路上共需要多少天?”
朱冼答:“少则七八天; 多则半个月; 看路上的情况。”
白言蹊点头,心中有了计较。路上的时间就差不多够她将‘十日五雷轰顶’这个坎熬过去了,说不定用不着到了京城她就能活蹦乱跳。
若是用不了十天就能到达京城,那她也不过需要在京城休整一两天的工夫,应当不会影响大事。
真到了送闺女离开的这一天,白家人全都不淡定了。原本苗桂花和白争光等人都以为白言蹊是去京城长见识; 可是听到白言蹊怼白争光的话后,她们才知道白言蹊此去有多么凶险……稍有不慎; 便可能一命呜呼。
“闺女……娘舍不得你啊!”
苗桂花泪眼婆娑地扯着白言蹊的袖子; 明明马车就停在一旁; 白言蹊却死活都挣脱不开; 心中惦念着与神经病系统约定好的时间,焦急不已。
“娘,你和爹还有哥哥嫂子清源小侄子在书院里安心过日子; 我去京城走上一遭,也就是去救个人; 你们不用太担心挂念; 相信朱老当日既然允了我的安危; 就定然会护我周全。”
白言蹊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朱老; 笑着安抚苗桂花,道:“都回去吧,等事情办好之后,我立马就回徽州来。到时候给你和嫂子带京城上好的布匹,给我哥和我爹带京城最好的酒,给清源带京城的零嘴儿……”
趁苗桂花手上用的力气稍微小了点,白言蹊将胳膊从苗桂花的怀中抽出,大步踏上马车,马蹄奔行间,在落了薄薄一层雪的地面上留下两行马蹄印和车辙迹。
“朱老,为了养好精神好在京城打那场硬仗,我就先睡了,若无什么太过紧急的事情,请不要喊醒我。”白言蹊同朱冼道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寡淡,眸光清浅疏离,不等朱冼开口,便取来厚厚的兽皮毯子搭在身上,将头靠在车厢的内壁上浅眠。
“系统,开始吧。”白言蹊心道。
神经病系统轻‘呵’了一声,白言蹊感觉头皮渐渐麻了起来,一种酥。麻的感觉自头皮向下蔓延,与当日的电一电有异曲同工之妙。
“莫非五雷轰顶就是电一电的升级版?”白言蹊拧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