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比是人性!白言蹊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或许监生们会因为频繁的考试而不将考试放在心上,但是家长们怎么会?
白言蹊已经可以预料到,若是国子监真的按照她的这种建议来,相信用不了多久,不论是下朝的文武百官还是私下小聚的京中贵妇,谈论话题都必然会多上一项‘比成绩’。
自家娃争气的家长定会这般赤。裸裸地嘚瑟炫耀,“哎呀,我家孩子特别争气,已经连着三个月是荣耀监生了,每次排名都是前三,真是给祖宗长脸!你家孩子这个月排名多少?是荣耀监生还是优秀监生啊……”
而那些个自家娃不争气的家长在脸上无光,憋了一肚子火气之后,只会回家将火气全都撒到自家娃身上,“让你不争气!让你不好好学习!害得老爹(老娘)在大庭广众下丢脸!揍死你丫的!”
总而言之,就是那句话,一旦学分学籍制顺利推行,这些个监生的好日子就全都到头了!
第58章
谢峥嵘越听越觉得白言蹊提议的法子可行; 看向白言蹊的目光中满是精光; 仿佛看到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他搓了搓手; 赞叹道:“不愧是算科博士; 这脑瓜子就是灵活; 当得起圣上亲封的三品官。你能同老夫讲讲你这法子是如何想到的吗?可是有什么独门秘诀?”
白言蹊犯了难,她总不能同谢峥嵘说她只是一个前世被应试教育折磨了二十年,已经对应试教育了解到汗毛孔的人吧!
稍微琢磨了一下; 白言蹊一脸郑重地回答谢峥嵘的问题; “天生的。”
谢峥嵘:“……”丫头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耿直?真的很欠打!
见谢峥嵘脸上有不屑神色; 白言蹊厚着脸皮强行解释道:“真的; 不骗你。我想到的一切都来源于上天赐下的灵感,有人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想我的这些灵感来处也是同理。如果不是天赋使然; 那估计就是老天爷比较喜欢我。”
谢峥嵘:“……”你这样解释和不解释有什么两样?
“行了行了,我看你是同太医院的人一同来的国子监?一个好端端的算科博士来到京城; 不说住在国子监,怎么还跑进宫了?”心好累的谢峥嵘实在不想继续在那个让他无比心塞的问题上纠结,连忙岔开话题。
提起这个,白言蹊苦笑连连,“我本来是住在莫诉莫将军府上的; 听闻朱老寻了短见之后; 一心想着看看能不能有帮朱老续命延寿之法; 无意之中损坏了御赐的丧车,结果就被曹公公捉到了圣上面前,圣上罚我在太医院反思。”
提到‘被曹公公捉到圣上面前’时,白言蹊格外幽怨地看了曹公公一眼,眼神中满是控诉与埋怨。
曹公公无语凝噎,这个锅咱家不能背!
“白博士,冤有头债有主,捉你进宫面圣的人可不是咱家,是那小李公公,你这真是要冤死咱家了!”曹公公捧心而泣,毫不犹豫地将队友推了出来。
白言蹊看着曹公公的那眼泪说落就落,不由得被勾起一段已经渐渐抛在脑后的记忆。
曹公公这番精湛的演技堪称戏精,不愧是宫里摸爬滚打混出来的人,这演技比白家村的那些戏精要高明多了!
说实话,分别这么多天,白言蹊还有些想念白家村的那些戏精呢!
不知道里正白耕那腰腿疼的毛病好了没?
不知道村里的那些老光棍小光棍脱单娶妻了没?
不知道白家村是不是还是和原来一样穷?
“哎,一群有胳膊有腿的人不想着靠勤劳致富,整天就想着打秋风白嫖,妄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不穷谁穷?”满腹感慨的白言蹊摇摇头,将脑海中那些念想全都丢到一边,暂时不再去想。
如果白家村的人愿意靠自己的双手与汗水努力脱贫致富,她定然不会吝惜出力帮上一把,可如果白家村的人还沉浸在美梦中不愿清醒的话,那她又有什么办法?
你吃你的白米粥,我吃我的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便是!不然还能咋地?
谢峥嵘哑然失笑,“圣上将你传召到宫里,一没有打你二没有罚你,更没有约束你的行动,怎么能用‘捉’来形容此事呢?万万使不得。数月前师兄传信来京,说新任的算科博士是一个医术精湛的小姑娘,我原本还有些不大相信,可是听闻你入京之后就治好了莫诉身上的旧疾,让沉寂数年的尖刀营重新焕发了生机,这才相信。想来圣上也是听闻你医术精湛后才让你去的太医院,目的多半是为了那痘疹的问题,你无须担心。”
谢峥嵘扭头看向曹公公,问,“曹公公,既然白博士是我师兄的忘年交,自然是我的朋友。不知老夫能否将白博士带到偏房说几句话?”
曹公公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手中的拂尘端的正了一些,犹豫着慢慢点头,“自然是好的。”
将白言蹊领到偏房,谢峥嵘捂着嘴闷咳了几声,低声骂道:“不阴不阳的腌臜东西,身上不知道抹了什么香粉,闻着就恶心。”
白言蹊:“……”曹公公身上有味道吗?为何她没有闻到。
骂完之后,谢峥嵘扭过头来,看向白言蹊的目光中满是关怀,道:“丫头你放心,就算师兄朱冼不在了,你也无须担心在京城中孤立无援之事,我们学官虽然不问朝政之事,但是并不势弱。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你尽管同老夫说,就算老夫这把老骨头拼不过,但是想要毁去一家根基还是不成问题的。再者,学官最可怕的并不是官职,而是人脉,若是有人欺负你,你根本无需忍气吞声,打了就是打了,骂了就是骂了,只要不违抗圣旨,其他人根本用不着顾忌。”
霸道祭酒谢峥嵘上线!
白言蹊心中暖洋洋的,一不小心乐出了声,先是感动地点头,紧接着又连连摇头。
“谢老,您的话我记下了。不过您确定真的有人会来欺负我吗?没有来京城之前,我根本不知道算科博士这个从三品的官职居然这么好用?都说一品的亲王二品的相,丞相之下我就可以横着走了。再者,我来京城只是办事,等办完事情之后还是会回到徽州,安心在徽州书院鞠躬尽瘁的,根本不会存在挡谁的路,碍谁的事这种问题,我还有医术傍身,一般人怎会得罪如我这般多才多艺的人?”
说出‘多才多艺’四个字后,白言蹊一阵脸热,她近些时日才发现,自己的脸皮好像越来越厚了。
谢峥嵘闻言,嘴角一阵抽搐,想到自家师兄曾在信中对他说过的话,更是觉得自己今日说的这番话太过多余。
面前站着的这姑娘不仅自己有本事,身后还站着一个说灭人满门就灭人满门的顾修禅师呢!普天之下,谁敢惹顾修禅师?
当年顾修禅师靠着毒医之术将其挚爱林平生率领的军队全部毒杀,更是亲手用九环禅杖将林平生杖毙,生生将林平生的心脏从胸腔中掏了出来,血祭清医寺。
一个军队都能被顾修禅师的毒术灭掉,更枉谈寻常家族。就算是皇帝唐正德想要灭杀顾修禅师,那也需要掂量掂量值不值的问题!
就算皇帝唐正德不吝惜人命,愿意以千军万马用人海战术将顾修禅师生生拖垮,可若顾修禅师死了,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在危急时刻帮他们吊命?
越是权贵,越是惜命。那些大权在握、万贯傍身的人,怎会有胆同一个名满天下的医者为敌?
“算了,是老夫多虑。今日老夫唤你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叮嘱你。既然师兄的死已经成为无法挽回的事情,那你务必要切记,千万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更不要去调查这件事的始末。当日师兄被逼无奈远走徽州,从他踏入京城的第一步起,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以师兄的聪明才智,定然早就料到了这件事,所以师兄的死,是别人一手策划的,也是师兄自己一手策划的。师兄好算计,利用自己的死亡为门中弟子换回一条命来,你切莫再去做那风浪中无辜的鱼,可记好了?”
白言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一颗心渐渐揪紧,通体发凉。谢峥嵘的话说的隐晦,但是暗藏的阴谋气息白言蹊怎会闻不到?
别人一手策划的死!
已经被预料到的死!
早已注定的死!
“为何我就是风浪中无辜且无助的鱼?”
谢峥嵘的话勾起了白言蹊内心深处对皇权的恐惧,难怪当日她想要利用吊命针法帮朱冼吊命时,曹公公会用损毁御赐丧车的罪名拦下她,急匆匆将她送往皇宫。
此刻的白言蹊终于明白,当日为何她在莫诉的府邸门口千呼万唤,莫诉都不愿出来。
原来,莫诉也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白言蹊蓦地流出泪来,哽咽着摇头,在心中将莫诉划入‘无情无义的懦夫’行列。
谢峥嵘挑起三。角眼,盯着白言蹊将脸上的泪珠抹去之后,道:“你果然是一个一点就通透的人。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我也不再多说,你只需要记得两点即可。其一,学官都是自己人,有需要的时候无需客套,其二就是陛下仁德,只要你做的事情利国利民,陛下定然不会委屈了你。”
白言蹊带着鼻音点头。
谢峥嵘估摸着同白言蹊说话的时间也有些不短了,怕是再多说几句就会让曹公公起疑心,连忙道:“我们出去吧!四日后师兄出殡,皇帝赐下了国葬之礼,也算是死的风光,到时候你定要来送上师兄一程。届时师兄的那些门中子弟都会齐聚在莫诉府邸,你也应当去见见了。”
白言蹊应下,将脸上的泪擦干之后,深吸几口气,使得情绪完全平复下来,这才跟在谢峥嵘的身后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谢峥嵘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对这次谈话格外满意,朗声道:“那国子监改制一事就交给白博士来代做了,主要是学籍与学分一事的详细划分,希望白博士能够拿出一个章程来,到时候我亲自去帮你找陛下讨赏赐,你看如何?”
白言蹊知晓谢峥嵘是在有意岔开话题,便顺着谢峥嵘的话头接道:“谢老放心,回到太医院后,我明日便着手草拟改制章程,争取尽快将章程拿出来。”
……
国子监中的打架斗殴闹剧终于落幕,白言蹊万万没有想到,原本以为找太医院院使张正一才能得到的真相居然在国子监祭酒这里提前接触到了。
抬头看向月朗星稀的夜空,那黑沉沉的天幕仿佛是一只荒古的兽,极力张着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要将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都吞噬殆尽。
第59章
回到太医院; 已经过了寅时; 白言蹊特意叮嘱曹公公,让曹公公吩咐御膳房多准备一些吃食; 等天亮之后给她送来。
曹公公还之以白言蹊一个‘我懂’的笑容; 熟络地拍拍白言蹊的手; 道:“咱家虽然在宫中,但是关于姑娘特能吃的消息还是听过几耳朵的; 姑娘放心,圣上已经吩咐过了; 只要姑娘想吃,不管多少东西都给姑娘准备着,等天亮之后我便让人将东西送过来,姑娘大可放心。”
白言蹊被曹公公那双细滑无老茧的手摸得毛骨悚然,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打着哈哈送走曹公公后,她便洗洗睡下了。
在入梦前; 白言蹊一直都纠结一个问题; 究竟是谁传的谣言; 为何人人都说她能吃?
奔波一整夜; 白言蹊的这一觉睡的格外沉,直到天光大亮还在半梦半醒中赖床,若非那敲门声如同贯耳魔音般不断折磨着她; 她还能再睡一个时辰。
“哒哒哒……”
“白博士你醒了吗?”
“哒哒哒……”
“白博士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哒哒哒……”
白言蹊睁开困倦惺忪的睡眼; 打一个哈欠; 伸了一个倦怠的懒腰,颇为苦恼地揉了揉头发,无奈道:“顾峰,你一大早不睡觉,来我这里吵什么吵?扰人清梦是不道德的!”
她本来是不想出声的,可是听顾峰在门外那锲而不舍的喊门声,她生怕再不应答的话,顾峰就会问他‘白博士你还喘气吗?’
为了不一大早就被气得人仰马翻,白言蹊只能苦大仇深地应答。
顾峰正准备继续敲门的手一顿,讪讪地收了回去,道:“御膳房的人送来不少吃食,说是曹公公特意叮嘱送来的,现在人都在太医院门口候着呢,不知道白博士您打算放到哪里?”
“吃的?”
“吃的!”
白言蹊瞬间来了精神,惊坐而起,匆忙将衣服穿上,朝门外道:“稍等片刻,我立马就起了。”
顾峰:“……”呵呵,虽然传言说你虎背熊腰是假的,但是爱吃这件事绝对是真的!
白言蹊对着镜子将衣服穿齐整,给自己绑了一个简单的马尾,用昨夜洗完脸还没来得及倒的水匆忙抹了一把脸,赶紧开门,眉开眼笑道:“吃食都放进我屋子里来吧,不用占太医院别的地方了,快快将人请进来……”
门被毫无征兆地打开,屋内因睡了一晚上而略显湿热的潮气连同药材香味一并扑面而来,顾峰耳根微红,眼角的余光瞥见白言蹊床榻上的被褥还没有收拾齐整,连忙将头扭了过去,别扭道:“白博士,你还是先将屋子收拾收拾再让人进来吧,我去帮你传话,让御膳房来的内监和宫女都等上一会儿。”
白言蹊总算明白顾峰脸上的那两朵绯云缘何而生,臊得老脸一红,转身‘嘭’地关上门,利用前世军训时练出来的速度将被褥飞快的收拾齐整并将屋子从内向外收拾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后才再度将门打开,算来也没有浪费多长时间。
“让顾典药见笑了,现在可以传唤御膳房的内监和宫女了。”
白言蹊侧身将门给让了出来,等顾峰将御膳房来的人全都引进来,把吃食放下,然后再送出太医院后,她挑了两盘模样精致,香气宜人的糕饼点心,溜溜达达走到御药房,“顾典药,我看御膳房送来的吃食不少,拿来两叠送于你尝尝。”
吃食对于白言蹊来说,几乎可以同生命画上等号,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分享给顾峰?她还不至于靠着借花献佛来讨好顾峰,再说,顾峰一个区区的御药房典药,还没有让她费心思讨好的资格。
与顾峰分享美食是假,找顾峰帮忙才是真的。
顾峰虽说是太医院的医官,顿顿都能够吃到御膳房送来的吃食,但是御膳房提供给太医院的吃食品类有限,翻过来折过去就是那么几样,就算那些吃食的味道都很不错,但是吃多了也会腻歪,如今见了鲜少能够吃到的花饼,顾峰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还是白博士大方,那我就不同您客气了。”顾峰边说边结果糕饼点心,往嘴里塞了一块,甜腻腻的味道让他不由得想到之前在白言蹊房间门口看到的那一幕:随便堆叠在床榻上的、略显凌乱的被褥,替换下来,还未来得及收好的衣裙……他的耳根又身不由心的热了。
白言蹊在心中盘点清楚《国子监改制的相关建议及规划》需要囊括的内容后,便算是万事具备,只等着笔墨纸砚了。可身处太医院的她连去哪里找这些东西都不知道,只能求助顾峰这个太医院御药房典药。
就算顾峰没办法帮她找来新的,她也可以将顾峰摆在御药房中的那套笔墨纸砚借来一用不是?
“顾典药,我看着你这脸上的痤疮好了不少,你感觉到了没?”白言蹊一边琢磨该如何同顾峰开口,一边扯着哈哈套近乎。
一说到脸上的痤疮问题,顾峰连糕饼点心都顾不上吃了,看向白言蹊的目光仿佛是看着再生父母一般,感激涕零道:“白博士,多亏了您昨天说的那个方子,我昨夜用了一次,今日看着脸上的痤疮就扁了许多,往日那些通红憋涨的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