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沉,暗道如果真是像自己猜测的那般,喜梅真的死了,那沈氏就真是太毒辣了,自己也再不能慢慢悠悠,谁知道那心如蛇蝎的女人一旦狠了心,会不会连兰录也想法子除掉?他们夫妻之间,要害人实在再容易不过。兰录虽然也是商人,有些贪婪,却仍有底线,比沈氏好得多,万一兰录真要死了,那自己除非是离家出走,不然再也逃不出那老虔婆的手掌心。
因这一上午在房中看书,却也静不下心来,只让芙蓉注意着打听喜梅去向,将近晌午时分,忽听远处有嘈杂声,兰湘月忙命芙蓉出去查看,结果芙蓉还不等出门,就见路姨娘一头撞进来,面色都是青白的,看见兰湘月,眼泪便夺眶而出,嘴唇哆嗦了好半晌,方哭嚎了一声:“姑娘,喜梅……喜梅死了……”
“什么?”
虽然早有预感,然而当预感成真,兰湘月也忍不住豁然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路姨娘,却见她也是身子颤抖,芙蓉和颖儿小荷也全都愣住了。
好半天,兰湘月才最先回过神来,忙亲自倒了一杯茶,放在路姨娘手中,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姨娘慢慢说。”
“今天早上喜梅不见了的事,当时你也在上房,是知道的。”路姨娘喝了口热茶,也是慢慢镇定下来,方沉声道:“后来她的丫头到处找也没找见,太太只说她是不是逃了?因命人在城里悄悄找寻,照样没有消息。却不料才刚有人在井里打水,结果……结果就觉着那桶似乎总碰着东西,伸头一看,才看到井里漂着个人……”
路姨娘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兰湘月也只觉身子一阵阵发冷,从前看电视看小说,看那里的女人们斗得你死我活,人命有时候都算不上什么,一开始还觉着心有戚戚,但是到后来,根本就麻木了,宫斗宅斗里不死几个人,那还叫斗吗?
然而今天,当这种事情活生生就发生在自己面前时,当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昨天还对自己笑,今天便彻底消失了时,她却真真正正感受到那一阵阵彻骨的寒冷残酷和悲伤愤怒。
“姑娘……”路姨娘看着兰湘月,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道:“都是我沉不住气,这样事情本不该告诉你的,你这么大点儿人,哪里禁得住这样吓……”
不等说完,忽的就被兰湘月抓住了手臂,听她沉声道:“姨娘,所以我不能嫁去侯府,如今不过是一个商户之家,太太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便能行下这样事。若是侯府,那后宅争斗的激烈和黑暗更是可想而知,那里的女眷又有哪一个是等闲之辈?只有我这么个商户女,一旦嫁进去,岂不是真的跳进了火坑里?姨娘,我决不能嫁去侯府。”
路姨娘先前还觉得段明睿是个好人选,然而经历了这事儿,她也想明白了,只是心中还有一点犹豫,叹气道:“我的傻姑娘,便是嫁进池家,又有什么好的?他们家也比咱们家有钱有势得多啊,池三公子又痴迷那个花魁,那风尘中打滚出来的女人,还有什么好相与的?太太……太太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但池家再有钱有势,也只是个商户之家,我们家和他们还算门当户对。而且池铭这个人虽然喜欢萧怜月,却并非痴迷到昏了头,他也算是个有情义担当的男人,段明睿太冷静太理智了,若是有一天,要牺牲我为他换功名富贵,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兰湘月握紧拳头,这样说虽然对段明睿或许有些不公平,但是她自信这个结论虽不中亦不远矣。她不喜欢那样冷静理智的男人,对于他们来说,再怎么喜欢一个女人,也不会倾尽全力去爱,需要牺牲心爱女人的时候,就算有一番痛苦纠结,最后还是会牺牲,就如唐明皇。他对杨贵妃何等痴恋?然而马嵬坡下,还不是“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女人要这样的男人做什么?还不如要池铭这种不要江山只要美人的家伙。
听她这么一说,路姨娘也只有点头的份儿,忽见兰湘月踱了几步,然后站定了对对芙蓉道:“给我换衣裳。”
路姨娘和芙蓉忙道:“姑娘要去哪里?”话音落,就听兰湘月淡然道:“我要去看看喜梅的尸体。”
“什么?”路姨娘吓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张开双手拦在兰湘月面前,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连声道:“这可是胡说,姑娘怎么能去看她?那……那可是死人,连我都不敢看的。”
兰湘月只想确定喜梅是不是真的淹死,然而路姨娘和芙蓉都上前苦劝,她也慢慢冷静下来,暗道是了,我去看又能有什么用呢?我又不会验尸,除非是中了剧毒或是被掐死,这样痕迹我也能看出来,但既然我能看出,别人又何尝看不出?若说是昏迷了再投进井里,那就要专业的仵作了,不解剖尸体查看肺部,只用肉眼又怎么能看得出来?
☆、第六十章
这样一想,方把心思渐渐歇了;却又突发奇想道:“有没有办法报官?让官府来插手。只要验出喜梅是被人谋害;也许查证之下;能找到蛛丝马迹;甚至干脆就把太太给揪了出来;到那时;也省了咱们费事。”
路姨娘摇头道:“这更难了,老爷太太不出头,难道你我去报官?断没有这样道理。更何况;若是太太行下的事;必定周密,报官也未必有用。再说喜梅今天早上也说过受气不如死了的话,万一和太太没关系,是她自己寻死,咱们这一闹,在家里还有立足之地吗?若说她的家人,也必定不敢去告官的,真是自己寻死的话,那就是诬告,太太若恨上了,使些银子,足够让他们万劫不复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要怎么办?太太和张管家也不是傻的,要揪他们小辫子,让爹爹发现谈何容易?”兰湘月真有些暴躁了,恨只恨自己穿越成女儿身,要做什么都不方便,甚至连门都难得出一趟,就是诸葛亮,这般坐困愁城之下,也是一筹莫展啊。
正烦躁着,就听路姨娘小心道:“姑娘,既然张管家是池三公子送进来的,或许……找池三公子再想想办法?”
“又要靠他吗?”兰湘月皱眉,她也不想频繁去麻烦池铭,更何况,张青已经进了兰府,池铭也插不上手啊。
正想着,忽然就听院里一个丫头道:“大姑娘,池府来人要见您,太太这会儿不舒服,所以让奴婢把人领到这里来了。”
“池铭的人?”
兰湘月惊讶了,暗道有没有这么巧啊?正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来了?因忙命芙蓉迎出去,就见先前来过一次的那个妇人走进来,仔细回忆了一下:唔,好像这女人是池铭的奶妈,那应该就是非常心腹的人了吧?
路姨娘等和林嬷嬷彼此见了礼,便和芙蓉等都退出去,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两人。林嬷嬷一开口,兰湘月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何止是池铭的心腹,简直是心腹中的心腹。
“这些日子我们老爷犯了头风病,一家人都闹得人仰马翻,三公子实在脱不开身上门探望,所以派奴婢过来,说是问问大姑娘有没有什么差遣?若是有,尽管开口,我们公子一定尽力而为的。”林嬷嬷含笑开口,目光微不可察在兰湘月身上打量了一番,见她不慌不忙淡然自若,不由也在心中竖了个大拇指。
兰湘月微微一笑,让林嬷嬷坐了,亲自端茶过来,方坐下笑道:“嬷嬷回去替我多谢三公子,我们太太竟还放您进来?我倒真是有些奇怪,这些日子我看她越发不堪了。”
林嬷嬷轻轻一点头,淡淡道:“沈夫人看上去确实是不想和我们再有更多牵扯,不过好在她总还有弱点,段公子的首饰布料再好再多,又怎么比得上白花花金灿灿的元宝更惹人心动?反正现在话也都没说死,不妨先把钱收了,日后就算有事儿,想来我们池家也不会小气到来算这些账。”
兰湘月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真真我都不好意思说了,怎么说她也是我的继母,也只有请嬷嬷多担待。”
林嬷嬷忙笑道:“这是自然,沈夫人行出的事,和姑娘什么相干呢?我心里倒是可怜姑娘,这么多年,也不知您怎么熬过来的。”
两人闲话了几句,兰湘月心想反正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池铭看来也是说话算数,说了尽力而为,就确实尽力了,这样重要关头,也容不得自己高傲。因就把喜梅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把妇人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郑重道:“好,奴婢这就回去和我们公子说,若是这样,此事倒不能再拖,恰好我们老爷也有意过完大寿便来下聘,若是在此之前,让沈夫人……”
余下的话她没有再说,兰湘月却明白她的意思,自然也是盼着能把沈氏赶出去,自己和池铭的婚事才有转机,因此也郑重谢过。林嬷嬷看她模样不似作伪,原本心里就疑惑,不明白兰湘月为什么要放弃段家嫁进池家去,只是这好奇在心里转了几转,终于还是没问出来。
送走了林嬷嬷,兰湘月在这里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想了无数种可能性,最后却也没什么好办法,还是只能继续加紧观察,见机行事。
且说池铭,听了林嬷嬷报的信儿,这货就有些坐立不安了。暗道我把张青弄进去,原本是为了让那一对奸夫淫妇露出马脚,让兰伯父知道后把他们赶走的,谁知这张青才去了几天,一条人命就没了,这还了得?再等几日,是不是就又有人没命了?合着我倒不是帮大姑娘,倒是去害命造孽的。
因此这货也开始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起来,对于兰湘月此时处境,他倒也有几分了然,只是苦于两人没办法随时随地的互通消息商议对策,想来自己都有些束手无策,只靠着兰湘月一个女人,在家里自然更是孤立无援了。
他这边替兰湘月发愁,偏偏池老爷的头风病也是越来越厉害,连着几日,头痛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难忍,他这是陈年老毛病,请了多少名医,也不见效验。无非是吃药忍耐,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自然就痊愈了。
原本也只是吃药,却恰好有一个世交子弟上门探病,就说起京城太医院一个擅长脑科的老太医告老还乡的事,因此池老爷就忙命池铭快去请来。
那老太医姓李,居住在距离茂城二百里外的青山州,池铭心里虽记挂着兰家的事儿,然而老爹这病看着也厉害,耽误不得,两位兄长又都十分忙碌,看来看去,家里唯有自己这么块闲肉,他不去谁去?因此也只好快马加鞭,到了老太医那里,少不得奉上重重礼金和各种稀奇贵重礼物,再加上池铭人长得好,嘴巴又甜,老太医原本懒怠出门的,然而让他几句话哄得高兴,不到半天,倒是当儿子般待,第二日便高高兴兴跟着他一起往茂城来。
这李太医实在是年纪大了,不然以他的医术,皇帝也不会允许他告老还乡。池铭顾忌着老人家身体,也不敢走快,直走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才走了不到百里地,虽然为人子者心急如焚,然而算算行程,若是还往前走,这一夜倒要在野外过了,因此池铭无奈,只好在这通达镇找了家客栈歇着,又让小二好好喂马,言明第二天要赶路的。
几个人进到客栈里,恰逢晚饭时分,这一楼做餐厅的大堂倒是坐满了人,池铭见李太医有些喘,可见老头儿赶路累得不轻,心下十分过意不去,忙订了天字号的上好房间,先把老头儿送进去歇着,这才下楼来,先跟小二点了几样饭菜,让送去李太医房里,他这里却要在一楼大堂用饭,正踅摸座位呢,忽然就听一个声音道:“贤侄怎会在此?”
池铭回身一瞧,心里就乐了,暗道这还真是巧,于是连忙赶上去,亲热道:“兰叔叔怎么也来了此处?我爹爹头风病犯了,因我去替他请了个大夫,这不走了一天才走到这里,想着再往前走,倒是没有打尖儿的去处了,便索性在这里歇一晚。”
兰录关切道:“哦?你爹爹的头风病又犯了吗?”
池铭见他关心模样不似作伪,想起自己家对兰家的那些帮助,立刻计上心来,摇头叹气道:“可不是?就因为前两日我大哥不知怎么惹了他老人家生气,这一上火,好嘛,连着好几天,头痛欲裂,吓得我们全家慌得了不得,我这是听说青山州有个好大夫,于是连忙寻了来,这会儿在家里还不知怎样呢。他这病就怕生气上火的熬,素日里小侄劝了多少次,让爹爹看开些,有数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难道他还能让人人都顺着他的心意做事不成?再不肯听,不然的话也落不到这个地步。”
此话一出口,兰录心中有鬼,当即就是“咯噔”一下,面上却强笑道:“是啊,池老爷年纪也不小了,更该注意养生保重才是。”
池铭叹气道:“我爹也知道这个道理,就是脾气上来,便忘了。”一边说着,早看见靠窗位子上的客人起身离座,通儿果然不负他这个机灵通透的名字,三两步跨过去,就把那桌子占了,池铭便对兰录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叔叔,真是意外之喜,请叔叔过来吧,这顿自然该小侄做东。”
兰录心中抱愧,如何肯坐?只说累了,就想订间房,让人把饭送去房中,他这会儿倒有些后悔,暗道自己怎么就那样沉不住气?一进门看见池铭,这……这想也不想的就喊出来了呢?不然现在也不能打这个麻烦。
然而池铭早打定主意要在他身上下点功夫,哪里肯让他离开,恭恭敬敬亲亲热热把兰录到底拉到了座位上,小二过来,他就捡兰录喜欢吃的菜肴点了十几样,又要了一瓶上等竹叶青,一面笑道:“我知道伯父最爱这酒,好在这虽是个镇子,却是四方客人不少,因此才有这三十年的竹叶青,不然寻常小镇也难看到。”
兰录惊讶道:“我就这么点爱好,贤侄就都知道了?这……这菜肴似乎也是我素日里喜欢吃的。”
池铭笑道:“都要成一家人了,小侄再狂妄不懂礼,也该打听打听未来岳父岳母的喜好啊。这都是从前登门时,和夫人打听来的,小侄记在心中,原想着等将来叔叔登门时照单招待,却没想到这会儿便派上了用场。”
这话却是有些轻浮放浪,然而全茂城的人都知道池三公子是个什么样的浪荡性子,兰录倒也不以为意。就是心里十分难堪,看着眼前池铭如此热情,想到自己却是打定了退婚主意,心里这个羞愧就别提了,连最喜欢的菜酒吃喝到嘴里,都是味同嚼蜡。
☆、第六十一章
“刚刚叔叔说累,我看着您精神挺好啊;何况您这年纪又不大;我请来的那个老太医才是真正的累;走到这里都添了喘呢。”池铭和兰录闲话了两句;就把话题往对方身体这方面引;他倒不知道兰湘月怀疑沈氏给兰录吃的宵夜的事情;这样无凭无据的凭空臆测,兰湘月也不可能告诉别人。只不过是想着把这个话题打开来,怎么再能慢慢引在沈氏身上;到时候透露几分沈氏和张青的关系;不求别的,只要能引起兰录疑心,将来他回了府,细心留意之下,或许都不用兰湘月费事,便能识破那对奸夫淫妇了。
兰录哪里知道他心中打的主意,只道池铭是真的关心自己,连这样一句话也放在心上,因感动的一塌糊涂,暗道这孩子虽说品行有些不端,但其实还蛮细心的,素日里除了喜欢一个青楼妓女之外,也没有听说过别的劣迹,若是对月儿也能这般上心体贴,以兰家和池家的交情,这也不失为一段良缘。
正想着,听池铭又问了一遍,他就点头道:“确实没错,也就是从过年后,便时常觉着这力气不如从前了,你说那老太医添了喘,你没看见我刚进门那会儿,也是呼哧带喘的呢,我心里也奇怪,明明这精神头儿还要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