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我们倒白瞎了这番关心和工夫,早知道就不多费这番……”不等说完,忽见小丫头凭儿走进来道:“这可真是奇怪,刚刚我在扫院子,听见外面有哭声,忙去门边看,就见洗雨姐姐好像是哭着往西北角上走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
“洗雨?可是刚从怜花小筑出来的?”红袖翠竹这都是和洗雨一起服侍过池铭的丫头,闻言自然关心,却见凭儿摇头道:“不像是从那院里出来的,我看她是贴着咱们的院墙根儿走的。”
“这丫头怎么了?素日里最稳重平和,人又温柔,和谁都好,还能有人给她委屈受不成?”红袖翠竹互望了一眼,都十分疑惑,忽听兰湘月道:“西北角有什么?我记得那里好像有口废弃了的井吧?说是现在不从那里打水喝,都是浇园子喂鸡鸭才用那里的水……”
不等说完,红袖和翠竹的脸都白了,异口同声道:“这作死的蹄子想怎么样?总不至于呼喇巴子就想不开了吧?”一面说着,便都对兰湘月道:“奶奶,我们不放心,先过去看看,许是虚惊一场更好,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也好赶紧救起来。”
“去吧去吧,你们都去。”兰湘月也停了筷子,眼看红袖翠竹奔出门去,她这里想了想,便对小荷道:“走,咱们也过去看看,芙蓉你留在家里看着。”
“奶奶,您过去干什么?就算没事儿,让您这一去,也牵扯到您了。”小荷如今年纪虽小,然而在池府呆了这么些日子,对于三房这复杂情况也心知肚明,凡事倒是考虑的周到,比从前在兰府中成熟了不少,因听见兰湘月这样说,她便开口劝了一句。
“恰恰是不想让这事儿牵扯到我呢。”兰湘月微微一笑,接着夹了一筷子蟹膏塞进旁边小龙嘴里,对他道:“好好儿吃饭,吃完了去书房跟着爷一起读书,我很快回来。”因为实在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兰湘月都是把他当子侄般对待,吃饭都要在一个桌上。
“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吧。”小龙跳起来,却被兰湘月摁住,这里她带了小荷,匆匆往西北角去,还不等到近前,便听见隐隐约约一阵哭声传来,路上也有几个婆子正往那里赶去,看见她,都停下行礼。
“到底是怎么了?”兰湘月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会吧?难道那个丫头还真投了井?究竟是为什么呢?萧姨娘就算是仗着肚里有了孩子,骄傲些,难道她就张狂到这个地步,第二天就逼得一个丫头寻死?那还是池铭给她的丫头呢,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究竟怎么回事,老奴们也不知道,恍惚听说洗雨姑娘要寻死……”婆子们回答着,这会儿就已经快到那废井了,只听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哭道:“我没脸……活下去了……在姨娘院子里这么些天……伺候不好,就打我……骂我,我认了,只是……只是无端端就撵我出来,还……还要我来绮兰馆,什么意思?是说……我吃里扒外?我……我让人怎么看?你们别拉着我……让我死了得了,拼了一死,我也不背这个黑锅,呜呜呜……”
我去啊,果然把我给攀扯上了。
兰湘月心中惊讶,一边快步上前,就见红袖和翠竹正在拖着一个秀丽丫头劝着,看见她来了,两人面上就有些尴尬,红袖连忙道:“奶奶,别听她胡说,恐是姨娘如今脾气不太好,说了她两句……”
“萧姨娘让你来绮兰馆?为什么?”兰湘月不等红袖说完,便好奇问了一句。
洗雨看到兰湘月,也忙收了哭声,站起身敛衽行礼,却听兰湘月又问了一遍,她便含悲忍泪道:“奴婢也不知道,想来是姨娘嫌奴婢蠢笨,所以打发了奴婢。”
“嫌你蠢笨,也不至于就打发到绮兰馆来吧?”兰湘月冷笑一声,淡淡道:“她如今虽然尊贵,也未必就丁点儿不把我放在眼里。”
洗雨一听,让兰湘月这么一说,自己刚刚的话倒有往萧怜月头上扣黑锅的嫌疑,因连忙道:“那……想是有别的原因?奴婢一向不怎么入姨娘的眼,大概不知哪里让姨娘生了嫌隙,不然从前奴婢在爷身边服侍,不敢说伶俐,可也没耽误过爷的事儿,不信奶奶可以去问爷……”:
“你倒是个厚道的。”兰湘月又一笑,将这话题抛开,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淡然道:“让你来绮兰馆,你不想来,所以要投井么?”
“不是,奴婢万万没有这个心思。”洗雨这一吓非同小可,她不过是个丫头,这会儿又到底没投进井里去,若让主子知道她嫌弃绮兰馆到这个地步,她在这府里还有立足之地吗?就是爷,怕也容不下自己的。
因忙急着要解释,却被兰湘月打断,听她微笑道:“那你为什么要投井?好不好,也是个青春年华的女孩儿,正如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还有大好的青春和生命,你就这样看轻自己么?不等它盛开便要扼杀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连稍微损毁都不该,你却想直接一死了之,你问过你父母了吗?”
“奶奶……”
洗雨让兰湘月一句话勾动了心事,又听对方说到自己父母,更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她悲切哭道:“奴婢从小儿就没有父母,是在人牙子手里长大的,一时糊涂,就……就差点儿做下错事……”
“唔,你也知道错了啊?那就好,那就别在这儿吓人了。红袖翠竹听说你往这里来,吓得跟要被拔毛的鹅似的往这边跑,你就是没有父母,也该替你这府里交好的姐妹想想啊。”
明明是这样悲伤的时候,却让兰湘月一句话,说的围观的仆妇们差点儿笑出声来。洗雨满脸通红,垂着头小声道:“是,奴婢谨记奶奶的教导,再不敢了。”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不用干活吗?耽误了做事,看太太怎么罚你们。”兰湘月这才回身冲仆人们说了一句,当下只见人群“轰”一下散了,她方又回过身来,看着洗雨道:“你若是不愿意去绮兰馆,我倒有个好去处安排给你,你们爷如今在书房,并没有贴身的丫头服侍着,你不如就过去服侍他吧。”
“不,奴婢愿意去绮兰馆。”洗雨连忙道,经过这么一闹,她若还不去绮兰馆,那真是没有立锥之地了。
兰湘月点点头,淡淡道:“既如此,那就走吧。”说完转身离去,这里红袖翠竹和洗雨一起,跟着她回到绮兰馆,此时这事儿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就有刘氏的丫头过来,说太太叫洗雨过去问话。
兰湘月知道刘夫人是要问什么,眼看洗雨吓得面色苍白,她便对那丫头笑道:“姐姐去回太太一声,洗雨刚才差点儿失足落井,这会儿还是惊魂未定,且待她定一定神的。太太若有话,回头我去请安时再亲自回她。”
那丫头叫兰花,和洗雨等人也算是一处伴大的,听见兰湘月这么说,再看看洗雨面无人色的模样,心里便明白了j□j分,于是笑道:“既然奶奶这么说,那奴婢就回去回太太。”
待她走出去,兰湘月便对红袖道:“这话其实我是不好说的,你出去看看和兰花说一声,她是太太得用的丫头,也许就能帮着遮掩过去。”
红袖便明白了,连忙出门追上兰花,小声对她道:“姨娘如今有了身子,洗雨纵有千百般委屈,太太也不会体谅。所以我们奶奶就没打发她过去回话,只拿这借口支吾着。其实哪里是什么差点儿失足落井?洗雨那丫头心里太委屈,是真的要寻死呢。”
兰花凝重道:“我也这么说,府里这么多人,人人都听见了她的话,不让你们救她的,我还奇怪奶奶怎么不让她过去?原来却是爱惜她,既这么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奶奶恐怕也回不出什么来,到时候还是我在太太面前圆过去吧。”
红袖笑道:”可不是?奶奶也这么说,所以让我追出来。听洗雨那意思,萧姨娘不知怎的,州象怀疑洗雨是奶奶安插的眼线,从前就洲地横挑鼻子竖挑眼,如今这一有了身孕,知道自己地位尊贵了,立刻就容不下她,竟是当着爷的面儿就说要她来绮兰馆的话,洗雨一腔冤屈无处诉,在绮兰馆外站了半天,怎也没办法进这个门,所以才一时横下心去寻死的。”
第八十八章
“青天白日红口白牙的;就好这么冤枉人?洗雨原本是爷的丫头,奶奶进门不过两日,萧姨娘就过来了;爷就把她派去了伺候;在这之前;还不知和没和奶奶说过话呢?怎么就成奶奶的眼线了?”
兰花咬牙气道,红袖也恨恨道:“可不是?不这样,也不能把洗雨这老实性子激的去投井;幸亏让个去打水的婆子看见拦下了,不然这会儿大概只能给她收尸呢。这里咱们两个说句贴心话,姨娘怀着身子固然尊贵,可也别太猖狂了。”
兰花道:“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么说;奶奶的意思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红袖笑道:“可不就是这么说;便让太太当做不知道吧,不然又不知要生出什么波澜。姨娘再怎么着,她肚子里的骨肉是爷的,这点可是千真万确,别惹得她烦恼,再有个闪失,别说太太和爷心里受不了,就是我们奶奶,也要替那未出世的孩子难过呢。”
兰花点头赞叹道:“真不是我当着你的面儿夸三奶奶,这些日子我冷眼看着,真真她不像是个商贾之家出来的女孩儿,那股温婉端庄,稳重和平,咱们府里除了太太,竟没一个有的。真不知爷是哪辈子烧了高香,这一世能得这样一个媳妇儿,偏偏他竟还……唉!真是造化弄人,连我都不平的。”
两人议论了一会儿,兰花便去了,回去和刘氏悄悄这么一说,刘氏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点点头道:“罢了,难为儿媳妇懂事,须得成全她,这事儿以后都不许提了。”
兰花点头答应,于是这事儿便揭过去,可刘氏万万没想到,她与兰湘月不想和萧怜月一般见识,然而这位姨娘如今只仗着肚子里有这个孩子,却还不想轻易把这事儿给揭过去呢。因听说洗雨要投井,便在屋里发了一顿脾气,一边叫道:“好个贱婢,这不是特意给我没脸吗?让人人都觉着我是逼迫的她走投无路的恶主人。这贱婢如此用心险恶,还留着做什么?合该大棒子撵出去。”
芳草和香篆都在一旁劝着,却不料梳风端茶进来,闻言便冷笑道:“姨娘这会儿想大棒子撵她出去却是晚了,谁让您没个机心。既要折磨,便在这儿暗地里好好折磨就是,如今把人撵去了绮兰馆,你还敢到奶奶门前堵着揍人不成?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到如今,这个黑锅你也只能背着,难道你还定要去太太面前分辩清楚?到时候只怕更惹人嫌了呢。”
“不用你牙尖嘴利,有这会儿看的清楚明白,早前怎么不提醒我?当我不知道么?你和洗雨那贱婢都是一伙儿的。”
萧怜月指着梳风的鼻子骂,芳草忙道:“姨娘,她糊涂没见识,您和她置什么气?”说完直起身冷冷道:“姑娘,我知道你看着姨娘不好,从姨娘来了,就没有过一句顺当的话,别说是个奴婢,就是奶奶,也没和我们姨娘这么叮叮当当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看着服侍了爷几天,便拽的二五八万的,你也看看自己配不配?你不用闹,洗雨的下场你没看见?姨娘能弄走一个,未必弄不走你这第二个去。若是从此收敛了,大家还是一块儿过着,我和香篆都尽有忍让的;若只想离了这里,你便只管闹,早晚有你如意的一天。”
梳风冷笑道:“这话真真是让我害怕死了,既如此,姨娘去和爷说,就说我不服管教,和洗雨是一路货色,把我也撵出去吧。哎呀,到时候真不知道爷该怎么夸赞姨娘了,多厉害啊?进门才几天?爷给的两个丫头一个都不留着,这是不信我们啊,还是压根儿不信爷呢?”
一句话把芳草气得噎在了那里,萧怜月也要气疯了,冷笑道:“你不用狂,我这就去回爷。我这会儿都有了身子,还禁得住你这样气我?等着……”不等说完,就听梳风冷哼一声道:“姨娘如今是母凭子贵,奴婢知道,只是也别太没完没了的了,不然太太就再怎么想要这个孙子,到时候太厌烦他娘亲的话,你想着她忍了你十个月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话音落,便转身出去,这里萧怜月气得脸色铁青,而芳草沉吟了一会儿,方叹气道:“姨娘,这蹄子虽然说话不中听,然而她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少不得让她在这里再呆几天,我去告诉她一声,从此后不用她往姨娘身边来伺候了。”
萧怜月阴沉着脸点点头,芳草便转身出去了,香篆则在这里又好生劝了半天,方让主子的怒火平息下来。
“洗雨,之前我和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看你其实不想来我这里服侍,大概就是因为萧姨娘此举,明显就是告诉别人你吃里扒外是吧?如今你过来了,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难免窝火,倒不如离了我这里,去爷那边服侍……”
绮兰馆中,兰湘月正语重心长和洗雨说着话,红袖翠竹站在旁边,彼此面面相觑,她们觉得主子此举有些不妥,可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洗雨是萧姨娘强塞到这里的,兰湘月就算不要,也没人能说出她的不是来。
倒是洗雨,此时一听见这话,“扑通”一声便跪下了,泣不成声道:“奶奶,求您收留婢子吧,不然婢子真无路可去了。哪怕是让婢子洗衣也好,做粗使丫头也好,只要容婢子在这绮兰馆里就成,不然让人看着,姨娘把我赶出来,奶奶也不要奴婢,奴婢成了个什么?这么神烦鬼厌的?”
洗雨一边哭诉,一边就磕下头去,吓了兰湘月一大跳,连忙扶起她道:“原来你是为这个,怪我没把话和你说清楚。你仍是这绮兰馆的丫头,只是白日里爷去书房的时候,你去那里服侍着,爷不用上课了,你就仍回来,一应月钱吃用,都在绮兰馆。本来我这几天就在想,你们爷那是个耐不住枯燥的主儿,让他在书房一心苦读,比杀了他还难受,从前就嚎叫着说袁老先生那张老脸不好看,如今萧姨娘有了身孕,只怕他就更要分心了,老先生严厉,两人一旦顶起牛来可是糟糕,红袖翠竹都说你温柔细腻稳重和平,恰是去书房的最好人选。”
她这样一说,红袖翠竹方松了口气,都对洗雨道:“还是奶奶想的周到,恰好你也让萧姨娘看看,省得日后她倒还得意和人说,你来了绮兰馆,就和我们打得火热,可见是内奸。如今你去了书房,离我们也远些,看她还怎么说?”
兰湘月冷哼一声道:“何止如此?她如今有了身子,猖狂些我也不在意。只是无凭无据的,就这样作践人,这我却看不下去。洗雨犯了她什么?便把人逼到这个地步。但凡替洗雨着想一丁点儿,怎么还不找个妥当去处?定要指着送到我这里来,让人人都说她是吃里扒外的,若真吃里扒外也就罢了,偏偏是被冤枉的。哼!许她这样不把人当人看,别怪我还她一点儿颜色。”
红袖翠竹这才明白兰湘月此举用意,都点头道好。洗雨细细思量一回,也明白了,却仍踟蹰道:“奶奶,虽说您是替婢子不平,婢子感激不尽。然而姨娘如今到底有了身子,太太都要让着她,奶奶何苦去得罪……”
不等说完,便听兰湘月冷笑道:“我倒是不想得罪她,想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这一步步逼过来,是要怎么样呢?我知道你们爷娶我过来不过是个摆设,只是他当日也明明白白告诉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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