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着,也觉好笑,一边听池铭说话,只听他懊恼道:“我今天气不过,所以也没做什么,晚上落衙时,就和人一起离开,接着就是回府了啊。在怜月那里吃了饭,心里还是觉得堵着一口气,不吐出来也不痛快,所以才往你这里来,好在怜月经历了这么一回,倒是懂事儿不少,也没拦我。”
兰湘月微微挑了挑眉毛,点头笑道:“这么说,爷昨日那么晚回来,是在衙门里加班了?”话音未落,就听池铭诧异道:“加班?什么加班?”
“就是把自己的时间都用来工作的意思。”兰湘月伸手扶了扶额头:古代和现代的巨大代沟啊,就是这一点不方便。因连忙岔开话题道:“你昨天晚上工作到那么晚,是为了什么?为了给工部那些人留下好印象,让他们知道你勤勉,从此后对你另眼相看的吗?”
“自然不是。”池铭冷哼一声道:“我何尝不知我在那里做事,无论怎样他们都不会待见我,不过是为求一己心安罢了,不管他们怎么对我,该做的事我便做,也算不负我从翰林馆调出来一场。”
兰湘月点点头,淡淡道:“爷这不是看得挺明白的吗?既如此,你何苦又为那些人生气?难道是昨天以为他们和你一样辛苦,今天才知道他们把事情都给你做了,他们自己倒落得清闲,所以你不忿?若是这样,倒也不难,爷就假装没听见他们的话,仍把他们当做和你一样做很多工作不就行了?”
“我也不是不忿,你把你相公想成什么人了?”池铭摇头,却听兰湘月疑惑道:“那我就真是不明白了,爷生气什么呢?你早知道他们对你没有善意,也不是因为他们把活儿都推给你而怨怼,那你心里何必还堵着?”
“我……”池铭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也说不出话来。兰湘月看了他半晌,忽的“扑哧”一笑,慢慢道:“我明白了,爷其实是明白道理的,但只是明白是一回事,这心中却着实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实话说,也是工部里那些人欺人太甚了些,是这样吧?”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样,还是湘月厉害,一针见血就把我的心思说出来了,我自己也未必明白呢。”池铭一脸佩服的看着妻子,然后道:“如今我倒要诚心请教娘子,如今我该怎么办?”
兰湘月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沉吟道:“若是三年前的你,自然把挑子一撂,他们爱找谁找谁去,反正别把你当苦力。或是干脆就去找谭阁老的关系,调到另一个部门去,不在这里受他们的气。”
池铭想了想,这的确是三年前自己的作风,万事只凭喜好,只是这种做法,如今却不合自己心思了,因又问道:“那如今的我呢?”
“如今的你。呵呵。”兰湘月微微一笑:“我记得爷当日和我说过,是盼着被调出翰林馆的,目的只为了不在那里消磨时光,当时你磨拳霍霍,很想做点实事。既如此,现今一大堆实事堆在你面前,怎么却因为几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你便忘了当日初衷呢?”
池铭一愣,目光投注在妻子身上,却见她面上淡淡的笑,就如同一贯以来她的模样,都是淡然如水宠辱不惊的。蓦然间,这货便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醒悟过来,站起身肃容道:“娘子说的是,我真是庸人自扰,竟因为几个小人便忘了初衷,还要娘子当头棒喝,真是可叹可笑。”
“什么当头棒喝?我可没拿棒子打你的头。”兰湘月瞪了他一眼:“这要是传出去,让人误解,我岂不成了河东狮吼?你是要我落下个悍妇名声吗?”
池铭嘿嘿一笑,重新坐在椅子上,又听兰湘月道:“公爹虽是一介商贾,然而我是最佩服他的。时常听婆婆说,公爹虽富有,却节俭勤奋,信奉勤能补拙,好人不吃亏的准则。其实这个世道上,好人真的就不吃亏吗?勤奋就一定能得到收获吗?我看也未必,他老人家也分明是有过经验教训的,可是却仍是脚踏实地一往直前,从没因为那些教训损失便心灰意懒。到如今,终于让池家发展成现在的模样。是,看着比别人着实辛苦,有时候也的确得不到应有的回报,只是那又如何?你勤奋,就算被人捉弄,要比人家多做许多事,可总还有能得到回报的机会。若因此便破罐子破摔了,想着世人皆醉我何必清醒,那也不过是和他们变成了一样的货色,连半分收获的机会都没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池铭不住点头道:“娘子说的没错,我明白该怎么做了。确实,我去管他们做什么?只要尽我所能,无愧于心就是,哪管旁人唇枪舌剑,暗中使不使绊子。”说到这里,目光便增添了几缕温柔,脉脉看着兰湘月,喃喃道:“难怪湘月从来都是淡然如水,原来这世间的大道理大智慧,全都在你心里装着呢。”
兰湘月笑道:“可不敢这么说,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什么大智慧大道理?你说我淡然如水,也不过是因为我依靠着你,依靠着池家,有逍遥日子过,若是在温饱线上挣扎,你看我还能不能淡然如水?”
池铭笑道:“你这就是大智慧大道理,多少人过了这山,又忘着那山高,贪心不足蛇吞象,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恰恰便是因为不贪心,所以进退自如圆融自在。”
兰湘月笑道:“这倒是,所以说利欲熏心,一旦让这*名利把心都熏臭了,也就没脑子没思想了,完全成了钱的奴隶,这奴隶,还能有好结果吗?恰恰是无欲无求的人,才刚强呢。就如爷今日这般,也不用求着工部的人给你什么,不指望他们替你宣扬你的功劳,凡事只凭本心,要一个问心无愧,他们就算是再怎么卑鄙阴险,当是几只苍蝇,随他们嗡嗡叫就是。不过说到这里,我倒还要提醒你一声,就是苍蝇,被粘到身上也是恶心的,你也别全不在意,小心他们在那些工作里藏着什么陷阱,你再傻乎乎跳进去。”
池铭笑道:“这点你尽管放心,我看这工部的活儿,无非是建筑和材料帐目等,要说建筑,你相公我虽不精通,却总也知道二三分;至于买卖材料,那更糊弄不了我,好歹也是池家子弟,虽然经商天分不如大哥,只这些基本的采买猫腻我还是清楚的。”
兰湘月笑道:“那就好,既如此,就早些歇息去吧,明儿还不知怎么劳累呢。是了,中午送的东西你喜欢不喜欢?喜欢的话,明儿我再让人做了给你送过去。”
说到中午那些吃的,池铭不由双眼放光,一个劲儿点头道:“好吃好吃,尤其那饭团子,还有那东坡肉,就是当日在杭州苏州,我也没吃过这样正宗地道的。还有那条蒸鱼……”
“罢了,别说了,我知道你喜欢就好,再说,惹得我也想吃宵夜了,可是又不能吃,你没看我这几日都胖了吗?”
“你正经是丰盈些好看。”池铭含笑说着,便从椅子中站起来,走到床前,低头看着妻子道:“怎么忽然对我这样好了?中午还特意给我送饭,从前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儿啊。”
兰湘月斜睨着这货,总觉得那目光有些危险,这眼神也太柔情似水了吧?要真因为这个就让这货对自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岂不就成了“一个饭团酿成的悲剧”?
因此兰湘月半点儿没客气,微微一笑,露出编贝似得雪白牙齿,诚恳道:“爷,你多心了,这顿午饭不过是投桃报李,因为你昨日送的那大瓷碗,我今天才给了你这顿饭。又听你今晚说工部的辛苦,所以才决定以后都给你送饭,若是因为这个,就让你生了不该有的念头,那日后我就不送了,成不?现在,你回椅子上坐好吗?咱们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池铭得妻子开解,心中高兴,不知不觉便觉着两人心有灵犀,此时这走到床边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可以说他心里已是不自觉的充满了柔情蜜意,却不料这些情意还没等散发出来,就被兰湘月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顿时便有些手足无措的尴尬,呐呐退回到了椅子上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并非小池无耻,而是有些情况,总是不由自主就会受吸引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室内一时静寂无声;池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听兰湘月淡淡道:“爷去睡吧;萧姨娘这些日子里被你冷落;想必也是寝食难安;今天晚上爷过去了;想来她很高兴,偏偏后来又来了我这里;就算姨娘嘴上不说,心里不知怎么想的。若是日后无事,爷还该好好安慰安慰她才是。”
池铭就知道妻子这又是变相暗示自己了,从前她就说过;爱一个人,便该连她的缺点也包容,池铭倒也认同这话。只是,若这缺点是欲壑难填,恰因为这个惹出无数风波,这份爱真的还能继续吗?湘月不是也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有一天,他和怜月背道而驰,他就算想坚持这份爱,只怕也不能够了吧?说到底,他或许还是不够多情,永远也不能把情爱看的比道理是非更重要。
若真是有那一天,湘月她会接受自己吗?池铭怔怔看着对面烛光下的女子,却见她面上仍是那一抹淡淡笑容,这笑容他每次看到,都只觉着心情宁静,然而今晚,他才彻底明白,妻子说的都是真的,她只将自己当朋友般看待,这听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但在他们夫妻之间,这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他们夫妻两个,不,正确来说,是湘月对他这个丈夫,只有友情,没有爱情。当日她嫁入池家,固然是自己利用她让怜月进门,可仔细一想,又何尝不是妻子利用自己,换来这宁静逍遥的生活。
无欲则刚,难怪她从来不会嫉妒怜月,难怪她总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只要有安宁日子过,自己是否履行丈夫的责任,她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过,或许她也会关心自己,但那完完全全就是朋友的关心,不涉及半点男女之情,所以她是这样的贤惠大度宽容。怜月虽然不堪,可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若真是爱一个人,哪里能大度宽容的起来?湘月做到了,她人品端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对自己完全没有夫妻之情吧。
一瞬间,池铭如同大彻大悟一般,真正认清了兰湘月对自己的感情,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很失落,也很不甘心。可是这能怪谁?怪湘月吗?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种想法是该遭天打雷劈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怪自己当初有眼无珠,被怜月所迷,才造成今天这样的情况。
“爷怎么还不去睡?明儿不干活了?”
正是神思恍惚的时候,忽听兰湘月带笑说了一句,池铭清醒过来,于是站起身,轻声道:“好,我去睡,你也早些安歇吧,今天晚上打扰你了。”话音落,便转身游魂一般的出了门。
眼看着池铭出门了,兰湘月心里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打击到了对方,不过她心里也没什么愧疚,这本就是两人成婚前说好的,自己能够在这个家里过得这样如意自在,也是因为把守住了本心,不然的话,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对池铭有了爱情,她的生活会是多么痛苦。既如此,哪有之前弃之敝履,现在又立刻要求自己履行妻子义务的道理。
一面想着,便睡下了。这里池铭出了门,心中仍是没着没落的,飘飘忽忽来到厢房,忽见灯笼下站着一个俏丽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梳风,他不由得诧异道:“你这丫头怎么还在这里?怎么不去睡觉?”
梳风笑道:“刚刚奴婢在外室,听见爷和奶奶说话,后来奶奶让爷歇息,奴婢就赶着过来将被褥铺好了。”
“你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铺床铺被?”池铭微微皱眉,这是他的丫头,他哪会不了解,固然聪明伶俐,却又刚强的很,万万不会这般“善解人意”,因一笑道:“鬼丫头,跟着奶奶这么多年,越发伶俐了,只是我还不知道你?这是有话要说吧?进来吧。”
梳风于是便跟了进去,嘻嘻笑道:“爷当日娶奶奶来做摆设,是不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奴婢早就说过,日久见人心,美玉终究是美玉,便是做个摆设,也迟早会光芒四射。顽石便是顽石,摆到博古架上,它也变不成翡翠,爷如今可认清了?”
池铭哪会不知道梳风指的是什么?因没好气道:“你来就是为了奚落我的?即便我落到这个境地,还轮不到你这个丫头来取笑,去去去,睡觉去。”
梳风一点儿也不怕,给池铭倒了杯茶递过去,抿着嘴儿笑道:“奴婢知道爷现在心里苦恼。奶奶对您,明显是只看做朋友,万万不肯和你更近一步。只是难道这样爷就气馁了?奴婢听说当日萧姨娘做花魁的时候,开始也是对爷欲擒故纵的,那会儿你有死缠烂打的精神,这会儿却没有了?难道不知烈女怕缠郎的道理?”
池铭瞪着这聪明丫头,咬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奴婢就是想说,爷别去在乎奶奶这会儿的态度,不管怎么样,奶奶如今是您的妻子,只要您不是猪油蒙了心般的把她休弃,你就拥有一辈子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一辈子啊,几十年,就是一座冰山,爷拿心捂着,也捂化了,何况奶奶又不是冰山,顶多就算一个小冰块而已,爷难道连精诚所至的诚心都没有?那就当奴婢今天没说这话,若是不想错过奶奶这样的好女子,那就记着奴婢的话,别因为奶奶的态度气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谁能有爷这样便利条件?您又样样都不差,总有一天,爷这付出会有回报的。”
池铭不禁失笑,喝了一口茶道:“我明白了,你这是鼓励我拿出当日做纨绔时的各种手段去追求你们奶奶是不是?只我如今又不是纨绔了,还要行那些事,不是让你奶奶笑话吗?”
梳风笑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公事私事自然该分开的。爷在官场上,尽可以做大义凛然风骨铮铮的大丈夫。回到家里,就做回那知冷知热的痴心男儿又如何?奶奶最喜欢这样公私分明的人了。我跟着她三年多,最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爷听奴婢的,准没错。”
池铭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你跟着你们奶奶三年了?你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如今你们奶奶并不希望我和她的距离太近,你却跑来给我出谋划策,就不怕对不起她?”
梳风微微一笑,感叹道:“爷当日对奴婢的救命之恩,这一辈子奴婢都会铭记在心。当日奴婢就和洗雨说过,奴婢只忠心爷,其他人都别想奴婢为他们誓死效忠,哪怕爷爱的姨娘,哪怕是爷的正室奶奶,都不行。只是后来,奴婢去了绮兰馆,三年岁月,奴婢就算心里告诉自己仍要忠心爷,却也知道,奴婢的心早已是情不自禁的就偏向了奶奶那边,爷别生气,您最了解奶奶的行事,您说,奴婢偏心奶奶,应不应该?”
池铭回忆起绮兰馆的欢笑气氛,想起丫头婆子们脸上荡漾的笑容,对兰湘月的称赞,忍不住就点头道:“没错,应该,和湘月在一起,没有人会觉得不舒服,你刚才那句话说的极是,情不自禁,只要和她在一起相处过,没人会不喜欢她,哪怕是之前不喜欢的,可不知不觉的也就喜欢了。”
梳风拍手笑道:“着啊,爷看得倒是清楚,当日太太本来对奶奶是有些不满的,后来又如何?奶奶那人,待什么人都是温柔平和,这人和人的相处,都是将心比心的,奶奶对人好,怎能怪别人喜欢她?只是奴婢也记着爷的救命之恩,在奴婢心里,爷也是这世上的伟男子大丈夫,萧姨娘那样的山鸡,根本配不上您,倒是您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