鸬模�
大和尚显然看出红尘的意思来,恨恨道:“真想让师兄弟们都来看看,荣安郡主是怎么出的丑!咱们都多大一把年纪,每天师父训斥我们,第一句话都是——‘你们看看人家荣安郡主,小小年纪就道行如此高深,你们学了这么多年,就学成这样?’……”
红尘:“……和尚,这么看来,你的定力确实不足,显然是修行不够。”
大和尚吐出口气,又恢复得道高僧的模样,叹道:“郡主也别见怪,实在是憋屈日久,难受!现在痛快了,舒服多了。”
也不能全怪这和尚张狂,实在是他在寺内时,每天耳朵里都被念叨不知道多少遍荣安郡主的名字,任何一个人,还是自认为很有能力,本事不弱的人,被这么折磨,都要发疯。
高兴了一会儿,他就走上前,想靠近床上的女孩儿。
高一行皱了皱眉,一步跨过去挡住。
大和尚也不生气,笑道:“阿弥陀佛,施主何必如此,小姐身上的煞再不解除,恐怕真有性命之忧了。”
高一行一时犹豫。红尘就道:“这大和尚是万佛寺的高僧,万佛寺与大云寺都是我大周一等一的寺院,出来的高人也非为非作歹之徒,高老先生何不让他试试?”
薛神针点点头,拉着她丈夫的衣袖走开,刚才她已经看出来了,虽然红尘最后失败,但是红尘做得事情,对自家孙女明显有用处,既然如此,不如也让这和尚看一看。
“哎,大夫现在束手无策,咱们什么办法都该试一试!”为了孙女,面子有什么要紧。
一看高一行闪开,那大和尚满脸矜持,大踏步地走过去,伸出食指和中指,轻轻在小女孩儿的眉心上划过,高声喝道:“唵嘛呢叭咪吽!”
声震如雷,所有人耳朵都嗡了一声!
然后,大和尚踉跄后退了几步,又几步,靠在门上一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
“啊!”
高一行夫妻两个都大惊失色,只见他们家孙女面孔瞬间狰狞,似乎特别痛苦的模样。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大和尚也是目瞪口呆,一边吐血一边抬头看向床上,满脸的迷茫。
红尘叹息,过去给他喂了一把药,走过去摸了摸小绣的面颊,那孩子的容貌就又恢复成平和状态。
高家夫妇让这接连变故给弄得昏头转向。
那大和尚却满脸颓废,一个劲儿地嘀咕:“看着就是连脉转命煞,虽然是厉害的禁术,但,但凭我的法力,应能手到擒来!难道我看错了?怎么可能看错?我真看错了?”
眼见这人再钻牛角尖,说不定真要疯,红尘摇了摇头:“大师没有看错,确实是连脉转命煞,有人把这孩子本来的命格给夺了去。”
“那怎么会没用!”
“只能说,这里面恐怕还有因果,夺走这孩子命格的人,应该和她是至亲。”
大和尚愣住,半晌才道:“……我怎么没想到!却是可能。”
薛神针听得一头雾水,此时到有几分明白,急道:“郡主,大师,我孙女究竟怎么了?什么至亲,我们只有这一个孙女,高家人口一向单薄,可没什么亲戚。”
这一点儿红尘和那大和尚都知道,所以一开始,大和尚才没有往深处想。
高家以前到是大家族,要不然高一行也不会有能力读那么多的书,还成为大儒,能被称为大儒的,绝大部分都出自很有底蕴的家族,但他们家多年前就遭逢大难,最后只剩下高一行一根独苗,高一行也子嗣不丰,只得一子,儿子又只得一女,可谓一脉单传,就是想找旁支的兄弟姐妹都难,更别说还什么血脉至亲。
红尘的目光落在高一行身上,就见他浑身颤动了下,仿佛想起什么恐惧之事,脸色苍白,低着头坐在孙女床边,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孙女的鬓角,一言不发。
薛神针急得满头大汗:“郡主,这,这什么煞导致我孙女生病?无论是什么,可能破解?”
红尘沉吟片刻:“一般的连脉转命煞解除不难,事实上我最近已经见过好几个类似的,都是换命转命一类的事儿,哪怕找不到施术者,只要破解了术法,对方也一样遭到反噬,但有一种情况例外,换走小姐命格之人,若是血脉至亲,二人本就血脉相连,不可分割,强行分离只会伤了小姐。”
薛神针惊呆,完全不知所措。
红尘却也犹豫:“若只是血脉至亲,找到此人,我也能想办法破解一二,就怕……这里面另有因果。”
看薛神针还是一头雾水,红尘犹豫了下道,“比如说,最有可能的情况,换走小姐命的那人,在之前曾经替小姐挡过灾劫之类,若真如此,除非对方放弃,身为灵师很难强行插手了。”
“不可能!”
薛神针神色渐渐镇定下来,“我家小绣,除了我和她爷爷之外,没有什么亲人了。”
红尘没说话,转头看向高一行。
高一行低着头看着孙女,还是一言不发,红尘无奈,苦笑道:“高老先生,您要是真什么都不肯说一句,那我就实在无法可想,您二位只能继续求医问药,看看有没有哪个神医能力挽狂澜了。”
床上的小绣气息奄奄,能请的名医都请了个遍,看着老妻脸上的泪痕,高一行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叹道:“没想到,我就做错了那么一件事,没报应到我的头上,居然报应到了孩子身上。”
所有人抬头看着他。
高一行开了口,到也就镇定下来,眉眼间带出几分追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家里父母长辈也都在世,我还年轻,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贪玩好动,有一次去游湖,在花船上留宿,正遇见一个擅长弹琴的花魁,花魁美貌多情,我也年少,贪恋美色,流连了差不多有一个多月,等我走时,舍不得那花魁,还出钱将她赎下,置办外宅,安顿了她。”
薛神针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谁也没想到,向来脾气倔强耿直的大儒,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儿黑历史。(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章 复杂因果
所有人静静地听眼前这位倾诉。
眼见这位大儒面上露出几分极度羞愧,甚至痛苦的神情,薛神针居然看不出来走心还是不走心,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安慰他:“少年才子,心高气傲,风流倜傥,不是罪过,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荒唐过,我当年还有好几次想离家出走,甚至动过远去他国的心思,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这么平平安安地过来了。”
高一行面上一暖,忍不住伸手拉着自家老妻,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后来我遇见了阿薛,她长得不好,瘦瘦弱弱的,脸上老是没什么血色,说话呛人,性子也倔,第一次见面就没给过我一个好脸儿,明明是个绣娘,做活儿居然还挑人,说什么看不顺眼的不做,要不是她手艺确实好,又机缘巧合结交了几个好朋友能护住她,恐怕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哪里还能有今天?”
似乎想到往事,高一行面上的表情柔软的不行,“我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就想,我得护着她,我要是都不护着她,恐怕她早晚有一日要被人欺负死的。”
“从那之后,我就给琴娘,就是那个花魁留了一大笔钱,让她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琴娘花魁出身,性子也不是软和的,不哭不闹,从一开始就可能没打算和我太长久,没多费心思她就一个人走了,我当时根本没多想什么。”
红尘听了这一番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这位大儒忒不要脸,一个孤身女子,即便有些钱,当今这世道又怎能活得下去,恐怕还得沦落风尘,好歹是和他好过一场,没有爱情也不可能无情。
但天底下这样的男人多了去,说给别人听,指不定还能得一句迷途知返,夸他浪子回头。
就说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为了成亲把小妾通房通通打发了,肯给考虑周到,安排个婚事的那就是好人,哪怕给安排的是个什么瞎子,瘸子,各有毛病,那好歹也给女人一条活路,至于为了好名声,直接塞点儿钱把人赶出门,其他都不管不顾的,同样众多,而且绝不会有人把这种事太放在心上。
恐怕就连即将和这样的公子哥儿成亲的女子,说起来也觉得开心,女方家里更会认为女婿为人不差。
大家考虑得都对,结发妻子那才是正经的妻子,带着大笔的嫁妆,人脉关系嫁进家门,相夫教子,祸福与共,至于其他的女人,只是买来的玩意儿罢了,形同货物,无关紧要。
红尘叹息,谁对又谁错?不知道这清风明月,上天土地,能不能分辨得清楚!
高一行脸上渐渐露出几分恐惧之色。
“我和阿薛成了亲,后来终于生了一个儿子,就是我的浩儿,浩儿是好孩子,书读得好,又很听话乖巧,特别贴心,都说抱孙不抱子,可我的浩儿,是从小在我肩膀上,臂弯里长大的,娇宠万分,等他长大,又给他娶了一房贤惠可爱的妻子,是我老友的女儿,也是我看着长大,和浩儿算得上青梅竹马,成亲之后夫妻和睦,从来没有拌过嘴,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可谁能想得到,老天不疼好人,我那儿子竟染上恶疾,药石罔效。”
每每念及此事,高一行就忍不住热泪横流,“那一日,我走投无路,想起儿子的病情,恨不得以身相替,方大师出现了,他是出家人,慈眉善目,说是和我有缘,又看我可怜,给我指一条活路,接下来你们都知道,恐怕少有人不知,我带着妻子,儿媳妇,跋涉千里,一步一磕头,到江南石头峰上的食安寺上香祈福,想为我儿挣一条命,奈何后来儿子没保住,连儿媳妇都,都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女儿,难产去了。”
众人都知道这些,高一行的面色却逐渐显得有些复杂,“你们知道的事情,到这里就结束,可是你们不知道,我这孙女出生之后,几次都很危险,好多大夫说她先天不足,很难活下去,那一天晚上,方大师又一次出现了,他跟我说,可以救我孙女一命。”
“我自然不肯信他,上一次信他,害死了我的儿子,难道还敢信他不成?但方大师只一挥手,我的身体就不能动,只能听他说话,他说,本来是一番好意,看我是好人,想要救我儿子,没想到我儿的命薄如纸,居然根本等不到祈福结束,人就没了,他也觉得不安,和我结下了这桩因果,这一次才又来帮忙,想至少给我儿子留下一条血脉,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高一行脸上露出几分古怪:“我亲眼见他法力无边,而且他的话也有道理,就当我病急乱投医,让他帮忙也无妨,他说,要给我的孙女换命,这换命,需要用孩子血脉亲人的命才最合适,我当时就道,希望拿我自己的命还给孩子,只要孙女能好,我这把老骨头又算得了什么,方大师却说,要是用我的命,一来年龄上相差太远,不大合适,二来,若是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留下一门的孤寡,那可就真没了活路。”
“听他那么说,我都快绝望了,我家里人丁单薄的,上哪里找个血脉亲人,给我这孙女换一条生路回来,方大师沉吟了许久,就告诉我,他算出来,我还有一女流落在外,那个女儿算起来,可也当得上是小孙女的亲姑姑,是至亲骨肉,同样能拿来换命,我那女儿的年纪,也超过外孙女甚多,但总比我差距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高一行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一个是儿子留下的骨血,我盼着出生的宝贝,另一个都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我又怎么可能不选我的孙女?”
薛神针的脸色又一次变了。
高一行心里难受,握着妻子的手叹气,“我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个君子,哪怕我一直教导我的学生们,要做君子,但只从这一点儿,任谁都看得出来,我不是个君子。”
他转头看向床上病弱的孙女,轻声道,“后来这孩子果然一天比一天好,活了下来,而且聪明伶俐,讨人喜欢,虽然身体还是弱几分,可毕竟是早产儿,算是不错了。”
“那之后我也想办法查过,最后查到琴娘身上,她离了我之后,也没再嫁人,也没离开江南,反而自称是寡妇,拿着我给的钱开了一家小书肆,果然生下一个女孩儿,听说那女孩儿生得极为美貌,也特别的聪慧,才十几岁的年纪,就写得一手好字,作诗也极佳,颇有才名。”
一边说,高一行的嘴唇都微微颤抖个不停。
“但是,但是就在我家小绣身体开始见好,活下来之后,那孩子便仿佛走了背运,忽然让歹人给掳走,三天三夜才逃回来,回来之后人几乎要疯了,她们母女两个,家中无男丁,本来就是非多,闲言碎语无数,还有无赖登门闹事,那孩子受不了这些,人越发疯癫,琴娘没办法,正好遇见个道貌岸然的书生,说是倾慕那孩子良久,什么都不在乎,只想娶那孩子为妻,琴娘为了女儿好,就答应了这门亲事,没成想,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书生,是个骗财骗色的恶棍,骗走了琴娘变卖家产才凑齐的嫁妆,带走了那孩子,直接把那孩子给,给卖到了那等肮脏地处,琴娘也是很久很久之后,无意间才从以前一个姐妹嘴里知道这件事,可她知道以后,就听闻女儿似乎已经香消玉殒,一切都结束了,她讨不回女儿的尸骨,没了念想,一把火烧了书肆,把自己烧死在里头。”
高一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但他浑身都在发抖。
他就算是个无情无义的混蛋,遇见这种事,也很难淡然处之,何况他这人实在算不上恶毒。
薛神针更是满脸的不敢置信,整个人木木呆呆的:“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半晌,眼睛一红,“怪不得,我想起来了,你那一阵子失魂落魄的,吃饭都跟吃药一样。”
薛神针说着说着,便沉默了。
红尘他们也不由一脸唏嘘。
“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可是小绣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我的错,现在报应来了,也该是我死,郡主,我只求求你,把我的命换给小绣,让她,让她活下去。”
高一行痛哭道。
红尘皱眉,耸耸肩:“这事儿有点儿不对,你说的这情况,到挺符合连脉换命这事儿,若是你先把人家的命跟小绣换了,现在对方又给换过来,甚至掠夺小绣小姐剩下的气运,那的确会出现这种很难打断的情况,可是有一个前提。”
高一行慢慢抬头看她。
旁边站着的大和尚叹口气,道了一声佛号,轻声道:“连脉换命的人,至少要是活着的,人若是死了,阴阳两隔,即便对方有心害死小绣,也不会是现在这等情况,我看,要不就是另有其人,要不然就是你那个,咳咳,女儿并未死去。”
高一行一愣,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仔细查过,那孩子绝对是去了,当年琴娘没查到,我查到了,那孩子被一席草席,扔到乱葬岗,我特意花了大代价,找人带路,找到了她的尸骨,起出来和琴娘合葬一处……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红尘点点头,要了高一行的一根头发,也不知道鼓捣些什么,半晌沉吟颔首:“唔,这到没错,高老先生命中一子一女,皆已经逝去。”
众人:“……”
许久都没人说话,薛神针好半天才抱着自家的孩子,哀声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最重要的,我家小绣,我家小绣要怎么救回来,怎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