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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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巫-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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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须无跟着大巫学了这么久,自然知道她心思缜密,看人颇准,立刻颔首应是。一旁田恒倒是皱了皱眉:“入宫之后,你之前所知所学不可与外人道,只需听师长教导,不得在人前招摇。”
  他教给田须无的东西,有不少并不合时宜,自家人知晓无妨,若是让旁人瞧见,难免落下把柄。而且伴读这种事情,伴着就好,不是让他出风头的。田氏身份不显,比起公子环身边环绕的卿士子侄,可是大有不如,藏拙才是自保之法。
  没想到阿兄也会叮嘱两句,田须无终于收起了兴奋神色,郑重道:“小子记下了!定不让阿兄和大巫失望。”
  这谆谆教导,倒有些送孩子上私立名校的味道了,楚子苓瞧了田恒一眼,唇边不由泛起了笑容。
  ※
  “妇人误事!”谭氏家宅中,谭炎低声骂道。
  之前公子疆受宠时,他便着意拉拢,想要扶这位公子登位,谁知时局变换,齐侯竟然让公子疆去了晋国为质。一度谭炎自己都以为,这位公子怕是要埋没晋国了,未曾想一场大败,却又让他生出希望。
  若是齐侯再次与晋国结好,尊晋侯为霸主,那么身在晋国的公子疆,反倒有了便利。一旦君上身故,晋国必要推举一个亲晋的新君,又有谁比公子疆更合适呢?
  因此,这些日他们都在朝中奔走,指望君上改变主意,放弃与楚结盟。结果事情还没办成,内宫就出了乱子。公子疆之母任姬,竟然深陷巫咒大案,险些被齐侯黜落。
  饶是谭炎历经三朝,处理过不少阴私之事,也是说不出话来。此等愚妇,要来何用!
  “家主,那公子疆之事……”心腹问道。
  “此刻谈及,必会惹君上猜忌。先看楚国会否发兵,攻打鲁卫吧。”谭炎轻叹一声,君上还是没有放弃依仗楚国的希望,唯有放弃楚国,重归晋国,他的谋划方才有实现可能。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那田氏呢,还要再查吗?”心腹又问。
  “继续盯着!”谭炎冷声道,“田氏着实古怪,要探探底细。”
  一场大战损兵无数,除了逢丑父、国佐等卿士外,其他人不问罪都是好的。唯有田氏异军突起,庶长封下大夫,家巫入朝,现在连嫡长都成了公子环的伴读,怎能不惹人注目?谭炎也是老于政事,对于君上的偏宠极为敏感,加之内宫之乱又有蹊跷,更要仔细盯着,看看能否找出田氏把柄。
  只盼今次楚国,也能败在晋国之手吧。
  然而大战尚未开始,丧讯相继传来。八月底,宋公鲍卒,九月初,卫侯遬卒,一时间,楚国会否出兵,又成了悬而未决之事。
  楚子苓听到这消息,也是沉默良久。去岁这时,她刚刚自宋国出逃,前来齐国,未曾想一年不见,宋公居然就死了。是突发疾病,还是有什么隐患,她未曾发觉?当日自己身在宋宫,为了确立大巫威信,对于宋公的诊治其实并不仔细,只是对表征的速效疗法,从未深究病理。而现在,那个称得上仁德,又异常俊美的君主,竟匆匆身故,让楚子苓也说不出的难受。
  “宋公年迈,应是到了天命之年。”田恒又怎会看不出子苓心中所想,出言劝道。
  五十岁就天不假年?对于现代社会的人而言,怕是难以想象。但是对于这春秋时代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年老体衰,至少比那些活不过三四十的泥腿子要强太多。
  “无事,我只是有些感慨。不知两君身故,楚国还会不会发兵了。”楚子苓轻叹一声,问道。
  这年代打仗也是要避丧的,楚军想要攻打鲁卫,就要借道宋郑,现在宋公死了,卫侯也骤然身故,可不是发兵的好时候。
  “传言樊姬重病不起,楚国会否发兵,实在难讲。”田恒道。
  之前是樊姬扶持新君,掌控朝政,现在她病重难支,说不好下面的诸公子会如何行事。
  听到这话,楚子苓一怔,她已经许久没想过楚国经历的那些事了,樊姬病重的消息,落在心间竟然掀不起多少波澜了。没有救命的巫医,樊姬怕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她死之后,又要多久才会轮到屈巫呢?心头似有坚冰滑过,又冷又硬,简直不似医者,而像个彻头彻尾的大巫。
  一只手骤然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田恒轻声道:“不急,且再等等。”
  那双漆黑的眸中,闪过了担忧和抚慰,如暖阳熏风,吹散了心底冰寒。
  楚子苓紧紧握住了那只手:“我能等的。”
  只要有田恒在身边,她不介意多等些时日。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卫国、宋国两位国君相继身故; 按照礼法,是不宜兴兵的。毕竟攻打鲁国就要借道宋国; 恐怕会搅扰人家的丧事。而攻打卫国更是“非礼”; 说不定就如当年秦国趁丧伐郑一般; 落得大败而归; 道义全无。
  然而出乎意料; 楚国非但没有罢兵的意思; 令尹公子婴齐还裹挟了尚未及冠的蔡国、许国两位国君; 尽起楚师; 打着“援齐”的名号; 借道郑国; 统兵伐卫!
  一时间; 千乘之师浩荡而来,惊得世人瞠目。
  如此大军; 又岂是刚被齐军肆虐一番,又死了国君的卫国能够抵抗的?只几日工夫,卫军就节节败退; 溃不成兵; 眼看就要败北亡了社稷。然而与上次齐国伐卫不同,面对强楚的威胁; 晋国竟然未曾出兵援救,不理卫国求援; 避开了楚军兵锋。
  如此举动; 更是让楚军大振; 直逼卫都,与新君签了城下之盟。随后意犹未尽,又转道挥兵侵鲁。鲁国上下顿时大恐,专门派上卿前往楚营,奉上木工、缝工、织工各一百人,并以公衡为质,请求结盟。楚军这才罢手,自宋国回返。
  之前还附骥晋国的鲁卫,转眼间都投了强楚,这番变故,引得列国哗然。楚庄王虽然身故,强楚仍就不能敌啊。
  消息传到了齐国,本该高兴的齐侯,却高兴不起来。
  明明自己发兵时,晋国就敢派车八百乘,联三国之力伐齐。怎么到了楚国出兵,晋国就不敢直面了呢?楚国还是无礼至极的乘丧而伐呢,于情于礼都应回护鲁卫这两个附庸啊!说到底,不过是楚强齐弱!
  须知他祖上桓公,乃是世间第一位称霸之人,而楚国,不过蛮夷耳。
  然而刚与晋国恶战一场,毗邻的鲁卫两国又都改换门庭,投了楚国,此时似乎只有与楚国亲善了?
  谁料朝中众卿可不这么看,各执一词,吵成了一团。有人说楚国大胜,必不把齐国放在眼里,亲楚不过是自取其辱,不如改投晋国;有人则说如今楚国势大,连鲁卫都投了强楚,这时不结好,反倒亲晋,岂不置身于险地?
  双方人马都有理有据,听起来一般可信,让齐侯头都痛了起来。这几日天天传大巫进宫,替他刺鬼清神。
  齐侯的急性偏头痛,乃肝气郁结,化火化风,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情绪造成的。因而针灸之余,楚子苓也少不得劝慰几句:“君上不可劳思过度,积郁过甚,易伤肝脾。”
  闻言齐侯一叹:“如今朝中纷乱,寡人也不知听谁为好。楚国强,晋国亦是不弱,吾等夹在中间,实难决断。”
  是亲楚还是亲晋的议论,楚子苓也在田恒嘴里听到过些,不过她的关注点,并不在投谁不投谁这个层面,而是如后世一般,更看重自身的综合国力。
  想了想,她道:“晋楚相争,岂不是休养生息的大好时机?用兵总要损耗,连年征战更是靡费颇多。齐国又不在晋楚之间,地势偏安一隅,不如交好诸国,养精蓄锐?”
  齐侯一愣:“那寡人如何称霸?”
  您还惦记着称霸啊。楚子苓险些没翻个白眼,轻叹一声:“君上可忘了民怨之事?当年桓公有管子辅佐,富国而强兵,方有霸业。如今民怨不消,却想争霸,岂非水中捞月。”
  水中能捞得起月吗?自是不能。听了这番别出心栽的建议,齐侯也是一阵怔忡,片刻后忽道:“那寡人之管仲,又在何方?”
  齐国还有管仲这样的大才吗?似乎有,管子之后便是晏子,也是春秋有名的贤相,但是楚子苓不太清楚晏子是何时诞生的,自然没法举荐,只道:“朝中贤良无数,各有政见,君上只需寻有类管子之人,自能得贤才。”
  “然也!”齐侯兴奋的猛一击掌,“大巫若为男子,寡人当奉为上卿!”
  这话怕也只有齐侯这样的人,才能说出口吧?楚子苓微微施礼,并没放在心上。
  谁料几日后,齐侯就寻了个借口,赏了田湣,显然是把她的进言之功算在了田氏一族上。闻言楚子苓也是默然,幽幽对田恒道:“还不如让君上赐你块邑田呢。”
  田湣得多少好处,跟田恒又不相干,还有田须无那小子也占了便宜,这样算来,实在是太亏了。
  田恒笑道:“邑田何劳子苓出手?我亦能赚来。只是没想到君上竟然真听进了你的规劝,这些日问政诸卿,很是提拔了几个。”
  “哦?”楚子苓闻言立刻问道,“都有谁?可有晏氏之人?”
  “还真有晏弱,你也知他?”田恒不由挑眉,晏氏可不是什么大族,不过是从莱国奔齐的寒门小家,之前在朝中也不显,这话问的可就有些古怪了。
  晏弱?晏子不是叫晏婴吗?难道是他的父祖?不过能因此事出头,也是好事。在这个平庸之辈可以靠血统治理国家的时代,用贤总好过用亲。
  “我听君上提过此人,能够提拔自是最好。”楚子苓笑笑,把这话题带了过去。
  田恒见她神情轻松,不似有事,也笑道:“若是他得知此事,怕也要来谢你才行。”
  “举手之劳罢了。”楚子苓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晋楚之后还要如何争锋,只盼齐侯能够收起那争霸的心思,让齐国多安稳些时日吧。
  ※
  “哚”的一声,羽箭钉在了草垛上,距离红心足有一寸之遥,一旁已有寺人尖声叫道:“公子神射!”
  这可是在宫中传授射术,能够教导诸公子的,无一不是神射手。如此成绩,还敢有人夸赞,实在是厚颜的厉害。然而上至师傅,下至伴读,谁都没有生出异议。毕竟射箭的可是君上喜爱,大夫推崇,有可能登上宝座的公子环,哪个会得罪此人?
  公子环看了看自己的射术成绩,也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日他勤练射术,进步良多,果真没有白费力气。似想到了什么,他转过头,对身旁那个矮了自己一头的少年道:“须无射术可有长进?吾记得你那兄长,乃是能张三石弓的神射手。”
  三石弓,寻常人怕是拉都拉不开,遑论射准了。田须无谦逊的行了一礼:“小子日日勤练射术,也不及公子,哪敢献丑?至于家兄,不过是天生力大罢了。”
  这话十分谦逊,亦有些讨巧,在吹捧公子环的同时,也暗暗踩了自家兄长。然而这话听在公子环耳中,极是悦耳,他不由笑道:“田无咎也是猛士,你可要好生跟他学着点。”
  学什么啊!田须无暗自腹诽,自从来到宫中以后,他就发现公子环隐隐对兄长有些敌意,这可真是想不到,毕竟兄长还曾救过这人呢!但是相处久了,公子环又是个藏不住话的,渐渐地,田须无也瞧出了些端倪。这位公子,似对大巫有些心思,怕是因此才对阿兄不善。
  察觉此事后,田须无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为好。那可是大巫啊,怎能觊觎?!然而话又不能直说,田须无只得转了策略,一味迎合,甚至不惜猜一猜阿兄,倒是让这位公子又看重了自己几分。
  果不其然,又练了片刻箭,公子环就不耐烦闷,转去屋中休息。在席上坐定,他特地遣散了从人,只留田须无一个,像是忍了又忍,终是问道:“听闻大巫是跟你那兄长一同归国的?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隐情”二字,简直问的百转千回。田须无立刻摆出一脸正色:“吾听家兄说过,大巫曾救他性命,因此才一路相护,带大巫前来齐国。”
  “那大巫怎肯跟他回田府?”公子环不由倾身,急急问道。田恒可真是一幅世人最喜的好样貌,难不成大巫是被“美色”所惑?
  “这个嘛……”田须无做出犹豫模样,迟疑片刻方道,“似乎大巫也曾被家兄救过,立过盟誓,才会屈尊田府。”
  原来有盟誓的是田恒本人,不是田府!公子环心头一凉:“还有盟誓,不会是有私吧?”
  田须无立刻摇头:“怎会如此!大巫法力如何,公子也知。若是有私,还有如此神通?”
  这确实不太好反驳,毕竟巫儿都要守贞才有用处,别说是大巫了。
  问出了结果,却不知是沮丧多些,还是庆幸多些,公子环“哦”了一声,有些心灰意冷,挥了挥手让人退下。出了门,田须无倒是一头冷汗,这事可不大妙,总要告知兄长才行!
  话虽如此,阿兄的脾气他也心知肚明,哪敢直接言及此事。犹豫了大半天,田须无才寻了个时间,凑到了田恒身边。
  “阿兄,你如今已经弱冠,又封了下大夫,为何还不娶妻呢?”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话刚出口; 田须无就觉身上一冷,但见兄长那双鹰隼也似的眼眸望了过来,平素只觉兄长威严雄健; 田须无此刻才知; 能在千军万马中厮杀的人; 瞪起人来有多恐怖。
  脊背炸毛,额上冒汗,他结结巴巴补充道:“我; 我就是担心兄长……”
  “是谁让你来的?父亲吗?”田恒并没搭理他的辩解; 冷冷道。
  “怎; 怎会!”田须无赶忙解释; “父亲若是有意; 自会着手操办; 何须小子多言?小子就是好奇……”
  望了兄长一眼,田须无“咕咚”一声把其他的话尽数吞回了肚里。
  “好奇?”田恒冷笑着重复一遍,突然道; “可是公子环说了什么?”
  这小子如今除了在家就是在宫中; 既然父亲没有吩咐; 应是出在另一边了。
  哪能想到兄长如此敏锐; 田须无张了张嘴; 却不敢撒谎; 只得老老实实道来:“是公子环问起大巫之事; 还探听你二人是否有私……”
  眼见对面那人脸色整个阴沉了下来; 田须无赶忙补救道:“我自然说绝无此事!只是; 只是阿兄迟迟不娶妻,总惹人猜忌。”
  二十三岁,确实早过了婚娶的年龄,换成旁人,怕是膝下儿女都成双了,哪还能孤身一人?也是父亲不太关心兄长,才一直没有定亲。只是现在,大巫整日与阿兄住在一起,着实惹眼,再不婚配,也无怪旁人想歪嘛。
  田须无自觉是关心兄长,田恒心底已经巨浪滔天。他之前果真没有看错,公子环怕是对子苓有些心思,若子苓不是大巫,说不好会生出什么祸端。然而此刻,田恒顾虑的却不是这个:“我娶或不娶,跟大巫有何关系?还是你如说了什么,惹人生疑?”
  这倒打一耙,简直让田须无张口结舌:“阿兄,我真未曾乱讲啊!不过兄长既然对大巫无意,就该离的远些……”
  “我的事,要你多嘴?”
  一声呵斥,让田须无缩了缩脖子,然而瞥了眼怒气未消的兄长,还是鼓起勇气道:“其实阿兄若喜欢大巫,偷偷娶了不就是了,以后不施法自能……”
  见那锋锐的眸子中,已经有了杀气,他一哆嗦:“小子还有些事,先,先告辞了……”
  说完这句,他再不敢停,夹着尾巴溜出门去。
  没了那恼人的小子,田恒却依旧坐在原地,薄唇紧抿。他何尝没想过娶了子苓?只是没人比他更清楚,子苓喜爱给人治病,亦不会放弃施法。其实这些日呆在田府,子苓已经极是小心,除了入宫以外,轻易不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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