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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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巫-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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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都不知,大巫竟然还曾遇袭。”见了人,赵庄姬一副讶然神色,至于是不是装出来,就无人知晓了。
      “有栾氏人马在侧,倒是未曾受伤。”楚子苓多少也能猜出赵庄姬的意思,趁机拉拢栾书也是必然。赵朔原本就同栾书关系不差,有了郤克和栾书两位卿士作保,她儿子上位的可能也多了一些。
      赵庄姬叹道:“没受伤便好。听闻田郎也大展身手,方能击退恶贼?”
      她突然提起田恒,倒是让楚子苓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一人之力总是有限,哪似传闻那般。”最后,楚子苓还是选择了避重就轻。
      这话倒是听得赵庄姬心头一跳,若两人真无首尾,此刻大巫应当夸赞那田氏子几句,怎会如此避嫌?然而大巫神术并非作伪,怎么可能有人有私?难道两人有情,却碍于礼法,未有肌肤之亲?若真如此,这点小小亲昵在异国怕是无法展露人前,也不知两人在家时,会是何等模样……
      有些物伤其类,倒让赵庄姬面色柔软了几分,感慨道:“大巫在这里也是不易,还不如早日归去。”
      她这话里透着些古怪的同情,倒让楚子苓有些摸不著头脑了。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现在就走,只得道:“还是正卿伤势要紧。”
      这伤什么时候算好,其实是她说了算的,也就给留下了足够的操作空间。
      赵庄姬看了她一眼,倒是未曾再说什么,只是起身告别时,恰巧又遇到了田恒,那打量的神色是如何也掩不住的。
      待人走后,田恒有些莫名的问道:“她可说了什么?”
      这赵庄姬只见过他两面,怎会如此古怪的看他?
      这时楚子苓也有些回过味来,轻叹一声:“怕是疑心咱们有私。”
      其实怀疑过这事的人真不少,多被她的术法镇住了,不过赵庄姬毕竟不同,身为诸侯之女,世间对她的限制极少,也更易生出遐想。况且如此英俊的男人寸步不离守在自己身边,让个女子来看,更容易觉出不对。
      田恒一哂:“若真让人看出,我岂不是白忍了。放心,查不到实据的事情,就不曾发生。”
      他们现在的确称得上“守礼”了,再怎么猜测也不会有证据。搞清楚了赵庄姬的心思,田恒反倒不放在心上了,只道:“我已派人去找当日那蒙面巨汉了。”
      当天一群刺客皆是青衣蒙面,想要找人并不容易,但是那个抛钺的巨汉,却未必能藏住。毕竟身形体魄如此特殊,定然有人见过。若是赵氏想要保住这秘密,说不定就要扔些弃子。而越是深究,厉狐就越会被牵连,难在赵氏立足。
      这也是当日楚子苓提出这请求的原因之一,当然,理由不止这一个。
      沉吟片刻,楚子苓还是道:“等此事传开,该找个机会,让屈巫见到我了。”
      田恒的眉峰立刻挑起:“怕是有些行险。况且逼他投赵氏,也未必能让他送命。”
      她的想法,田恒又岂会料不到?如今屈巫不知子苓的身份,自然不会多想,但若知道了呢?只大巫“报仇”这消息,便会让屈巫心生警惕。而此刻,晋国六卿中已经有五卿要同楚国和谈,郤氏又跟赵氏有仇怨,身为降臣,屈巫能够依靠的卿士已然不多,再加上个待在郤克身旁的“死敌”,他的选择并不难猜。
      可是就算让屈巫投了赵氏,就能使其灭亡吗?晋国局势,还远远未到这地步啊。
      “只要他陷得够深,必会因其牵连。”对于赵氏的结局,楚子苓还是有些自信的。赵庄姬没有放弃让儿子上位的打算,而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下宫之难”发生的可能性增加一分。
      以屈巫的谨慎,想要在晋国杀他,并不算容易,而他俩人只见的仇怨又涉及楚宫秘辛,不可能摆在明面。种种障碍下,这般迂回的陷害,才是最好的手段,只要让屈巫陷入泥潭,就算此刻无法杀他,以后也总有机会。
      看着那坚定异常的神色,田恒实在找不出话来劝说。这些时日在晋国的布局,每一桩都是围绕着六卿争斗展开,落子到这步,局面愈发复杂,能走的路数反而不多了。
      轻叹一声,田恒终是道:“还是要找个恰当的时候才行。”
      两人密议,旁人自然不会知晓。倒是赵庄姬回到家中,便开始心事重重,坐立不安。心底生出些猜测,她早就派人去查了,那田氏子果真寸步也不离大巫身侧,更是听说此人并未娶妻生子,身边连妾室也无,就算是庶长,这般年龄也不应该啊!而那大巫,放着官巫不做,偏偏要当田氏的家巫,还不是侍奉下任家主,而是选了这个无名无权的庶子。私下里,两人又会是怎样相处呢?
      若是放在平日,赵庄姬真不会在意小小巫医有何阴私,然而现在,她却似被人拨乱了心曲。只要一想到两人,就忍不住生出绮念,因世俗所碍,不能有私,这心情她又如何不懂?回到赵府这些时日,她简直日日受此煎熬,心烦意乱。
      “主母,赵大夫求见。”
      听到婢子通禀,赵庄姬猛然坐直了身:“快请!”
      然而应了声,她又恍然醒过神,伸手捋了捋发鬓,抚平了衣襟。脸上妆容可花了?身着衣饰配的可妥当?这一刻,她甚至都没记起儿子,只觉心跳惶急。
      在婢女引领下,赵婴大步走了进来,坐下后便道:“孟姬今日急急出了门,可是出了什么事?”
      如今他已开始称自己“孟姬”了,现在又有几人,会如此称她?赵庄姬抿了抿唇,低声道:“只是去探望大巫。妾觉得,袭杀之人怕是与赵氏有些干系……”
      这话让赵婴心头一凛,他这侄媳还真是聪颖,此事当真是他兄长赵同所为。然而这话,却不能对人言,赵婴轻叹一声:“你何必操心这些,自有君子为那大巫操心。”
      赵庄姬却不接这话,只轻声道:“妾哪里是担心大巫,只是,只是长此以往,叔父当如何?”
      赵氏三兄弟,原先都是公族大夫,分位在六卿之下,寻常大夫之上,是赵盾专门给他们安排的特殊职位。然而赵盾死后,兄弟三人的职衔就发生了变化,赵同是长子,已经入了六卿,赵括是赵氏家主,也必会接任长兄之职。甚至连那邯郸氏赵旃,因为是帮赵盾弑君的赵穿之子,也备受赵氏兄弟抬举。唯有三子赵婴,根本无法在朝堂立足,只能沦为小宗。
      赵婴神色一暗:“吾乃幺子,何必与兄长们相争?”
      “可叔父聪颖,远胜那两人!”赵庄姬不由急急道。
      赵婴看着面前微微抬眸,目若秋水的侄媳,只觉心头一荡,喉中便发起紧来:“这话可不当讲。”
      “叔父不怨,妾却只是个女子,怨憎满腹……”赵庄姬话语一顿,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以手掩口,杏眼圆瞪。长长的广袖,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一截,露出其下掩着的皓腕。她生来就是人上人,莫说操持家事,连针线都不曾摸过,因此就算年岁渐长,一身皮肉仍旧细腻洁白,更胜新雪,让人心神动荡,只想摸上一摸。
      赵婴不由握紧了拳头,似想要攥住那躁动的心神:“孟姬多虑了,兄长们自有打算。”
      说罢,他便想起身告辞,谁料还未起身,面前那女子竟然膝行一步,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袂:“妾如今能依靠的,唯有叔父,叔父莫怪妾妄言……”
      她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赵婴脑中“嗡”的一声,反手握住了那白皙素手。那手就如当初碰到过的一般,又滑又软,亦如面前女子娇柔的容颜。
      “孟姬何必如此,吾岂会怪你?”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轻缓温柔,如那双深邃眼眸。
      赵庄姬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低低道:“叔父怜我。”
      这句话,百转千回,犹若天籁。四下无人,就连伺候的婢子都不知何时退了下去,赵婴哪里还能按捺的住,把人揽在怀中,低头吻了下去。赵庄姬嘤咛一声,却未闪躲,同样急切的唇瓣,立时黏在了一起。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在距离下宫五里处, 有个小邑, 乃赵氏世袭封地。邑中田亩甚少,倒有不少山林湖泊,野物丰美,向来为赵氏的田猎场。此刻正值夏日, 本该是赵氏子弟狩猎演武,策马游荡山林的时候, 可是邑所冷清,竟找不到几个人影。
      家主自然不会让人前来此地, 只因赵氏所有死士,都藏在了此处, 不得外出。
      坐在院中, 厉狐面色阴冷,手指不停在案上敲着, 亦如院外蝉鸣, 惹人烦躁。这几日,下宫又派了人来, 说那齐巫在君上面前告了一状,要让当日袭杀她的刺客偿命。君上竟然真的应下了, 如今绛都上下都在搜查一个身高九尺的巨汉, 栾氏还挂出了悬赏。
      那人正是他麾下的死士, 名“褚轫”, 有以一当十之勇, 更难得此人脾气暴躁, 悍不畏死,可做夺命的杀棋。然而现在,这人倒成了软肋,若是被人查知了出自赵氏,说不定要惹出多大麻烦。
      也正因此,家主再次派人前来,叱骂之余还下了死令,要让那人消失无踪,不可牵连赵氏。然而这话说得简单,若他真害了此人,还如何掌控麾下死士?怕是人人都要畏惧成为替罪之羊,士气立刻涣散。而他这个首领,也要威信全无,名声扫地,在赵氏还如何立足?
      可是不杀的话,别说是褚轫,就连他也要受到牵连,恐怕再难保命。
      这感觉,真似当初在齐国时一般,明明自己设下的埋伏天衣无缝,却被人以力破之。这还不算,还要借朝堂内斗,再次相逼,让他退无可退。若只是军阵,厉狐全然不怕,可是朝堂争斗,实非他所长啊!
      敲在案上的手指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厉狐微微闭了闭眼,终于开口道:“传令下去,近日停了操练,众人不得外出。”
      仆从立刻领命,正待退下时,厉狐又道:“上次刺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命人备些酒肉,给褚轫送去,让他稍安勿躁。”
      这话轻飘飘的,却听得那仆从脊背发凉,立刻躬身,匆匆退了下去。
      厉狐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了一名猛士,只是要做便要做的干脆利落,他家中妻儿,也要斩草除根才行。
      ※
      “听闻近日城中在捉拿刺客,可是又出了什么事?”闲在家中,又有孕在身,夏姬也是无聊的紧,听到了传言,总要问上一声。
      “还是那伙刺杀齐巫的刺客,君上想要寻出人来。”屈巫答的简练,也并未提起其中细节。
      这事对他而言,颇为蹊跷,区区巫医也敢在晋侯面前提起六卿相争,而晋侯竟然答应了帮她寻仇。这是信赖那巫医,以示恩宠,还是只为君侯颜面?屈巫也无法分辨。然而此事,确实让六卿间的关系紧张了起来,更重要的是,屈巫觉得下手之人正是赵氏。
      栾书此人圆滑无比,又巴结正卿郤克,在朝中罕少敌人,会遭此狠手的,可见下手之人深恨栾书。而六卿轮次,最想让栾书挪位的,正是赵同。赵氏自晋文公起,便一直势大,赵盾更是权倾朝野,如今赵同上位,想要效仿庶兄,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等级别的争斗,对他而言有些危险,若是能避开最好不过。想要投效哪家,还要看君上会不会扩军,再做打算。
      屈巫短短时间想了不少,夏姬却哼了一声:“连大巫都要杀,这群卿士不知在想什么,不怕生病无人医治吗?”
      这话让屈巫哑然失笑:“听闻那齐巫确实灵验,非但帮正卿治疗箭疮,还治好了鲁国上卿遇邪之症,也正因此,君上才高看一眼。”
      “当真?”夏姬眼睛立刻发亮,“若是妾生产时能请她看顾就好了。唉,一提起这个,便想到当年在楚宫遇到的那位神巫,可叹没能带她出宫,那女子术法当真高明呢。”
      屈巫闻言挑了挑眉,这巫苓高明的何止术法?自己连连用计,也没能让她丧命,反倒自楚宫逃脱去了宋国,大出风头,成为巫官,连右师华元都要倾力相助。自己当初出奔,险些就陷在了华元手中,怕也是因那巫医的缘故。也不知现今这个齐巫,是不是也是此等难缠的角色。
      见夫君不答,夏姬嗔道:“你定是忘了那人!若非那位大巫,你我二人怎能相识?”
      若不是寻那大巫治病,她哪有机会见到屈巫,再嫁良人?那大巫也算是她的恩人了。
      “有绝色当前,谁还能记得旁人?”屈巫漫不经心的答道。
      这话顿时让夏姬喜笑颜开,投入了他怀中,倒是忘了方才说的请大巫助产的事情了。屈巫在心底暗叹一声,如今他可不是楚国的申公了,想要请这么一位神巫,怕是不成。也不知这六卿之争会变得如何,还要费些心思,选个可以依仗的人投靠才好。
      ※
      夏日山间,夜风清凉,然而奔在林道上的人,却丝毫感觉不到凉爽。鼻中呼吸粗重,喉中如吞焦炭,似乎每一根寒毛,都要冒出烈焰来。他的心也在熊熊燃烧,恨意从那赤红的目中溢出。
      父亲明明是奉命行事,亦出了力,为何要杀他全家?只因没能杀了那齐巫吗?
      他不甘心!
      父亲滚落在地的头颅,母亲无法合拢的双目,在他脑中轮番闪现,片刻不停。污血黏在身上,分不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或者是父母身上淌出的血,沾满在了他全身?而这想法,这更让那颗心如坠炽焰,哪怕腹间疼痛不止,却丝毫没能拖慢他的脚步。
      身后,又传来了犬吠声,那少年也不顾受伤的腰腹,“噗通”一声跳入了一旁的小河中。挣扎着在水底脱去了外衫鞋履,他逆着水流向上游去。这是父亲曾教他的打猎手段,定能让他摆脱那群追踪的恶犬。
      他不能就这样死去,他要到绛都去,要去寻那巫儿,带她的头颅回来!若是他真的杀了那女人,家主会否赏他,会否杀了厉狐,为他父母偿命?
      他定要为父母报仇才行!
      夜色之中,那纤长的身影犹如水蛇,划开了一道浅浅波纹。
      ※
      “有人找到了刺客,取了他的项上头颅。”
      当田恒带回这消息时,楚子苓轻叹一声:“赵氏终究还是动手了。”
      再怎么忠心耿耿的死士,也不过是走狗一只,若是惹了麻烦,杀之便是。而赵氏下手称得上干脆利落,不但杀了人,还派人冒领了功劳。这番惺惺作态,自然算是完成了君侯命令,齐巫的“大仇”得报,晋侯面上也有了光彩,至于幕后主使是谁,不会再有人追究。
      “那巨汉必然是花了心思养出来的,厉狐以后在赵氏,怕是艰难了。”田恒关心的却不是一人的生死,而是厉狐这个死敌。
      害得赵氏家主大失颜面,还要杀了如此勇猛的死士,只为抹平此事,身为主使着,厉狐能讨到好处吗?对上失了信任,对下失了威严,他一个刚入赵氏的门客,又还能有几分立足之地?不论是逼他再次出逃,还是狗急跳墙,使些手段,都是铲除此人的良机。这数月来的安排,总算有了成效。
      见田恒面上神情,楚子苓便知他心中所想,轻轻颔首,她道:“下来便是屈巫了。”
      郤克的伤一日好过一日,她能在晋国停留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因此必须见一见屈巫,也逼他做出选择了。
      这是两人早已商定的事情,田恒沉吟片刻,终是道:“听闻晋侯要进行夏苗,若是能随郤克前往,必能见到屈巫。”
      连续两位君侯拜访晋国,足以让晋侯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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