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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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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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老夫人伸出手来让她诊脉,笑道:“那哪能呢,你说怎么吃药,我就怎么吃。”
    鲁夫人在旁边伺候着婆母,也连忙接了几句奉承的话,又叫人斟上茶来:“这是正宗的蒙顶石花,亲戚从剑南带来的,只不知蒋姑娘喝不喝得惯。”
    如果说之前她对桃华的医术还存疑,觉得或许是有碰巧,又或者是有蒋家那位做过太医的老爷子在背后指点,那么治好鲁老夫人这件事,就把她之前的想法全推翻了。蒋家老爷子从来没有见过鲁老夫人,更不可能知道鲁老夫人爱吃瓜,所以凭一味瓜皮就叫鲁老夫人病症消了大半,这绝对是桃华自己的功劳。
    鲁夫人起的念头,是想让桃华给鲁璇也诊一诊脉,看到底为什么这么几年都连个动静也没有,是不是能开点药调养调养。但是她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须知桃华给鲁老夫人的诊治还是用鲁显日后的一个承诺换来的呢,可不是鲁老夫人笑呵呵地说几句话能抹去的。更不必说她已经问过下人,当日在兴善寺里,可就是鲁璇要把蒋家两位姑娘送官的,这事儿,任谁也不会那么轻易忘记的。
    说起会做人,鲁夫人比鲁璇不知高出多少去。她一字不提鲁璇的事儿,却送了桃华半斤蒙顶石花,并约好请她十日后再来。只有先打好关系,才能开口求人不是吗?
    桃华倒还不知道鲁夫人的心思,只是这半斤茶叶她还是挺喜欢的——蒋老太爷和蒋锡都爱品茶,可蒙顶石花这样的好茶价太昂贵,两人都舍不得喝。之前景氏倒是孝敬了蒋老太爷六种好茶,不过里头没有蒙顶石花。
    薄荷看她高兴,在马车里笑道:“奴婢看这鲁夫人倒是个极精明的人。若是跟姑娘处好关系,日后姑娘真要鲁侍郎兑现那承诺,怕也不好意思狮子大张口了。”
    桃华失笑:“我本来也没打算要他做什么,不过有这事儿悬在那里,日后他再要做什么说什么,就得先掂量掂量了。”这承诺就好比一个十字架,只要一直压在鲁显头上,他就不得不弯一弯腰。
    主仆两个正低声说笑,车厢外一声马嘶,马车突然猛地一晃,把两人一起往前抛了出去。桃华反应得快,一把抓住了座椅,总算没把脸拍到对面车厢壁上去。薄荷比较倒楣,正想起身给她换个手炉,就整个往后倒了下去,幸而是摔在座椅上,只是头在车厢上咚地撞了一记。
    “怎么回事!”薄荷顾不得眼前都有点冒金星,勉力就要起身去掀车帘,被桃华按住了,自己移到车门处去看,只见三七死死扯着马缰,马蹄底下却躺了个人。
    “姑娘,这人自己从那边出来,撞到咱们马车前头的!”三七也快吓死了。他赶车速度并不快,但这人横冲直撞的出来,把马给惊了,挨了一蹄子就倒在那儿不动了。这万一要是出了人命可怎么办?
    “姑娘,您先回去,奴婢来——”薄荷话还没说完,桃华就跳下车去了:“先别慌,我瞧瞧。”
    地上那人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绸袍子,一动不动地躺在石板地上,散开的头发盖住了脸,看上去确实有点触目惊心。不过桃华一蹲下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再伸手一搭脉,心里就有几分把握了——这是个醉鬼。
    醉鬼的袍子上印着一个马蹄印,大概在大腿的位置,桃华伸手轻轻按了按,又多了几分把握——腿骨没事,看来马这一蹄子踢得并不重,这人现在躺着不动,多半不是摔的,而是醉的。
    三七也跑了过来,伸手把那人的头发拨开,想要拍他的脸:“醒醒,醒醒!你怎么样啊?”
    头发一拨开,桃华就愣了一下,这张脸看起来有点眼熟。她想了一会儿,才从记忆里抠出一个名字来——于铤,就是在猎场里那个说话带刺的年轻人!
    
    ☆、第131章 冒功

  安郡王府上的书房里,邬正刚刚说完山东那边传过来的消息:“……红莲教确是有的,但究竟是不是红莲教煽动灾民造反,这实在不好说……”
    沈数脸色冰冷:“皇上也发现了,山东那边的奏折是年前就送出来的,然而下头说是因为路有暴民无法通行,才一直拖到年后。”
    邬正嗤之以鼻:“暴民如今不过两县而已,何况山东离京城并不很远,这样要紧的折子,如何能拖得一个月?就算真的在路上延误了,难道山东知府就不会再上一道,他不知道事情紧急吗?”
    沈数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如果真是有人煽动造反,山东知府绝不敢懈怠。”
    邬正点头道:“如果山东知府真的没有再上折子,那么就有两种可能。其一,他知道折子已到京城,有人授意他拖延。其二,此事并没有于阁老说的那么可怕,山东知府未曾将它看得太过严重,所以没有加上奏折。”
    沈数有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皇上也有所怀疑,但如今并无真凭实证……”别说真凭实证了,就连能做旁证的都没有,一切都只是皇帝发现了奏折延误而产生的怀疑,然而红莲教又是确实存在的,至于他们究竟有没有煽动——这种事难道会公开宣扬吗,所以还是没有证据。
    邬正也有点发愁:“若是当时能在于锐身边安插个人就好了。”
    这话跟没说一样。皇帝现在手头能用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军中。于阁老通过兵部安拨兵马,皇帝根本插不上手。沈数更不必说,他在西北呆了十二年呢,军中的人都不认得几个。
    邬正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没味儿,只是心里有点憋屈,叹道:“等于锐回来,这个功算是立下了。”因为没有凭证,皇帝都不敢说不让于锐去剿这个匪,万一真是邪教煽动造反,你不去剿,让它成了气候怎么办?尤其是,如今已经有了新传言,说红莲教里有先英王的后代。
    英王,是先帝的一个兄弟。当年先帝有五六个兄弟都意在大位,英王虽然不是太子,却是贤名最盛的一个,据说先帝也瞩意于他。结果后来兄弟阋墙,英王再贤也死了一家子,倒被先帝渔翁得利了。现在红莲教说自己有英王的后代,这简直就是明白地意在江山了,皇帝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两人正面面相觑,初一快步进来:“王爷,春华轩来人,请王爷尽快过去,说是——蒋姑娘在那儿。”
    沈数立刻起身:“我去看看。”能对他说尽快,那必定是有什么急事了。
    春华轩已经上了门板,沈数从后门进去,就闻到一股子酒气混合着药味儿,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什么酸腐的味道,真是不怎么好闻。
    春华轩掌柜跟在他身边,边走边道:“刚才蒋姑娘带了个人过来,说是喝醉了被她的马车撞倒,然后就让小的去请王爷了。”说实在的他有点糊涂,看起来那醉汉也没有被撞伤,送回家去就是,何必还要劳动王爷呢?结果搬过来,那人就在春华轩里吐了个翻江倒海,搞得到处都是味儿,他不得不提前打烊。
    沈数眉头一皱:“是什么人?”难道是撞了什么要紧的人,所以桃华要找他出面?
    春华轩掌柜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然而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他大概都认识,现在撞的这个二十出头,有些面生,就是看穿戴也并不像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子弟啊。不过——
    “蒋姑娘似乎是认识的。”
    人安置在后边账房住的房间里,沈数一过去就见薄荷守着门,见他来了连忙福身行礼:“王爷快进去吧,我们姑娘有要紧事跟王爷说。”
    春华轩掌柜都被拦在外头,也只能跟薄荷一起守门了。虽然他觉得这仿佛有点儿小题大做,但王爷都不介意呢,轮得着他说话?
    沈数才进门,后头薄荷就把门关了。屋子里一股药味,桃华坐在床边,转过脸来的时候眉头紧皱:“你来了。”
    “出什么事了?”沈数一步过去,“听说是撞了人,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桃华拉住他伸过来的手,“你看这人是谁。”
    床上的人还紧闭着眼,脸上有些不太正常的红潮,嘴唇偶尔微微蠕动,似乎在念着什么,只是声如蚊蚋又含糊不清,教人听不明白。不过这人沈数还真有印象:“这仿佛是于家的——于铤?此人不是跟着于锐去剿匪了吗?”
    “果然是跟着去了吗?”桃华脸色微微一变,“他喝醉了,冲到我的马车前头,被马踢倒。我原是怕撞出个好歹来,本想着送去医馆让郎中仔细检查,谁知道他在马车上就呓语起来……”
    “他说——堂兄你不能如此,这是杀良冒功!”桃华低声地说,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压抑,入耳惊心。
    是的,就是入耳惊心。当时在马车里,醉得跟一滩泥似的于铤突然抬起脖子说出这句还算清楚的话的时候,桃华也是一阵惊心。堂兄指的是谁?杀良冒功,说的又是什么?
    “杀,良,冒,功。”沈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四个字,“于锐?”所以说,红莲教之事果然有假,于阁老真的是为了让于锐立功,不惜编造谎言,以生民之命堆起于锐的军功吗?
    “他虽然醉得不行,但嘴里一直都嘀嘀咕咕的,只是根本听不清楚。”桃华下意识地往沈数身边靠了靠,拉住了他的衣袖,“就连这句话也是我和薄荷各听清了几个字,最后拼凑出来的。可是听出了这句话之后就能看得出来,他嘴唇动来动去,经常说的就是‘百姓何辜’四个字。”
    沈数低头看去。于铤眉头紧皱,仿佛很不舒服的样子,但嘴唇动的时候确实像是在说“百姓何辜”。只是声音全都含在喉咙里,若不是先听见了杀良冒功的话,谁也不会发现他在说什么。
    “他现在怎样了?”沈数把涌上胸口的怒火往下压一压,伸手轻轻握了桃华的手,“别怕。”
    “我不是怕,只是觉得冷……”桃华苦笑。她不是没见过死人,之前在疫区,还不是看到无数病人因为被耽误了而死去?可是那毕竟也是先得了病,而杀良冒功……她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背后直冒冷气,看着一个人死去,与亲手结束一条活蹦乱跳的生命总还是有区别的。
    于铤在发热。他看起来比在猎场那时候黑瘦且憔悴,即使在昏睡中眉毛也紧紧地拧着,在眉心处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纹。
    “我已经给他诊过了脉,是郁结于内,又感了风寒,身上还带着伤,被酒一冲发作出来,此病非轻。”
    “他是跟着于锐去的,但如今于锐并未回兵,也未曾派遣他回京报信。”也就是说,于铤很可能是自己跑回来的。
    桃华靠在沈数身上,看着在床上不停翻腾的年轻人:“他被吓到了……”想来他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会看见自家人杀良冒功,而他就是其中的帮凶。
    沈数看了于铤片刻,忽然问:“能让他醒过来吗?”
    桃华敏锐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想让他作证?我觉得不太可能。”
    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她才知道那些大家族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思想有多么根深蒂固。于铤如果真有出来揭露自己堂兄的勇气,也不会郁结于心以至于病成这样。
    沈数狠狠地皱了皱眉。其实他也知道不可能。于铤应该是刚刚从山东跑了回来,估计于阁老都还不知道。一旦于家接到于锐传回来的消息,估计就会把他禁闭在家里,根本休想再出门,更不用说去揭发于锐。
    “我得先把他带走。”沈数略一盘算,迅速拿定了主意,“如果让他回去于家,那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扣在手里,至少能让于家不安。
    “怎么带走?”桃华怔了一下,“我在街上把他撞倒,肯定有不少人看见的,于家能查得出来。”
    沈数微微一笑:“他是奉皇命随军剿匪,现在皇上尚未宣召,亦未收兵,他自己就回了京城,单这一条就能把他扣下了。”
    “有理由就行。”桃华松了口气,“你也不要太落了别人的口实。”
    沈数心里一暖,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低声道:“我送去的那些图样,你选了没有?”
    桃华脸上微微红了一下:“下次不要送那么多了,总共只是三样,我瞧着样样都好,挑得眼都花了。”她倒没觉得及笄礼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为沈数的用心而感动。
    沈数低声笑道:“及笄礼怎么能马虎。”及笄意味着女子已经可以出嫁了,意味着她可以嫁给他了,这是多么重要的事,哪能轻忽呢。
    桃华脸上更红了,正想说句什么,就听外头隐隐传来喧哗的声音,接着春华轩掌柜就敲了敲门:“王爷,于家来人了,说蒋姑娘撞了他家儿子,现在是要杀人灭口,在门口闹起来了。”
    沈数轻蔑地一笑:“果然来了。先拦住他们。于铤无召私自回京,乃是临阵脱逃,自有律法治罪,容不得他们胡闹。”
    春华轩大门前,于铤的父母带着几个下人堵在那里,于母已经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拍着腿大哭大叫起来。
    于父觉得这有些不像样子,正打算劝阻一句,背后一个管事打扮的人便低声道:“六老爷,还是先把少爷弄出来吧,不管用什么法子,人弄出来就行。要是弄不出来……”
    于父脚下一顿,又缩回去了。于铤随军剿匪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个还是挺高兴的。族里想给承恩伯做嗣子的太多,于铤倘若能立点功劳,承恩伯说不定就看在眼里了。谁知道这逆子出去没多少日子,竟然自己跑回来了。问他为什么回来也不说,挨了一顿竹板嘴都闭得死紧,倒是跑出去喝酒去了。
    这个儿子于父向来也不怎么管得了,只能冲着他的背影骂了一通。只是过了一日,本家那边就派来了这个管事,问于铤的去向。
    这管事他认得,是阁老府上管外门的,每年他们去阁老府拜年的时候,八成都是这个管事在接待。虽说不是什么大管事,但在这些穷亲戚眼里也是要紧的人了。他一来,于父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接待,一听他是来找于铤的,马上就冲出门去找那个逆子,谁知道到了街上,才听说他被一辆马车撞了,送去了一个笔墨铺子。
    于父暗骂小兔崽子不省心,正打算向管事陪个不是,请他先回去上复于阁老,他自己马上去把于铤弄回来,这管事却亲自与他一起来接人,还把于母也叫了出来,让他们务必把人弄回家去。
    虽则这一辈子都是个无用之人,但于父察颜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不然也不能年年靠着拍马从族中得些实惠。这管事如此态度,只怕于铤是沾上了什么事情。
    春华轩本已上了门板,这会儿于母又哭又嚎,引得旁边店铺里都有人走出来指指点点,更有些闲人停下来看热闹。片刻之后,门板打开,里头走出个人来。于母也不管是谁,立刻跳上前去拉扯:“快把我儿交出来!你们撞了人,难道还要毁尸灭迹不成?”
    出来的正是春华轩的掌柜,听于母这恶狠狠的语气不由得皱起眉头:“老太太这说的什么话,令郎大醉,身上又带着病,蒋姑娘正在给令郎诊治,怎么就成了毁尸灭迹了。”
    于母死拉着他:“有病该去医馆,跑你这笔墨铺子来做甚!”
    掌柜嗤了一声:“老太太难道没听说过蒋姑娘的医术?令郎能得蒋姑娘医治,乃是大幸事呢。”这可是未来的郡王妃,你以为人人都能得她治病的吗?
    于母的确还不知道撞了儿子的人是谁呢,她被于父叫出来,只知道要可劲儿地闹,好把儿子接出来,并不知道别的事情,闻言便撒泼道:“什么酱姑娘醋姑娘的,你只叫她快把我儿子交出来,若是我儿子少了一根头发,我揪她去见官!”
    “好大的口气啊。”沈数刚才从后门悄悄出去,又绕了回来,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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