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看她自己摸脉,更着急了:“王妃,请个太医来吧?”俗话说,医者不自医。她虽然不懂医术,但这句话却是知道的。
曹氏回过神来,发现桃华可能是真的不适,顿时慌张起来:“对对,请太医,请太医!”
桃华半闭着眼睛自己把了一会儿脉,睁开眼睛笑了笑:“不必了,就是刚才有些不大自在,怕是在马车上颠得有些厉害。柏哥儿送回来,我也该回去了,王爷怕一会儿也要回府。中秋那日若是宫里有宴,我和王爷就不过来了。”
曹氏这会儿哪还敢再说什么,连声答应着,忙叫橄榄出去相送。上了马车,薄荷还在念叨:“王妃别大意了,这些日子也实在是太累,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桃华倚着马车笑道:“过些日子再请。”按行经期算,她现在就算有孕了也根本诊不出来,至少再过半个月,请那经验丰富的郎中过来,大概才能诊得准确。
薄荷见她面带笑容,心里稍微松了一点,倒更疑惑了:“王妃这是……”看这样子不像是病?但明明刚才是不自在来着。
桃华笑着摇摇头:“不必对别人说。”她自己诊脉也不能确定,万一不是呢?劳累和情绪也都会影响行经期的。
薄荷一头雾水,但看桃华已经阖上眼睛在养神,便也不敢再问,坐在那里只管自己想。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从西北回来时,郑嬷嬷叮嘱她的话。
郑嬷嬷这次本来是想跟着桃华回京城的,无奈临行时她染了风寒,桃华只得叫她留下。因桃华身边跟的都是些丫头,郑嬷嬷只得拉了薄荷,絮絮地交待了她好些事,其中要紧的就是子嗣之事——依她看来,王妃这成亲时间也不算短,该着紧生儿子了。
薄荷记性不错,只是毕竟自己毫无经验,一时根本没想到。然而蒋家毕竟还有个曹氏曾经怀过孕,那时的情景薄荷也是见过的,现在脑子转来转去终于转到那上边,郑嬷嬷的话便也一句句的全冒了出来,脱口便道:“王妃,莫不是——喜?”不是病,那就是喜了!
桃华嗤地一声笑出来,睁眼看了看她:“你还知道这个了?”
“真是有喜了?”薄荷喜得几乎要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三七,快把车赶慢些,万不可颠簸!”郑嬷嬷当时只怕桃华半路上有孕不当心,所以“有孕后坐车万不可颠簸”这是极要紧的一句话,重复了好几遍的,薄荷自然第一个也想到这句话。
桃华笑着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嘘——别乱喊乱叫的,还未必是呢。”
薄荷连坐都坐不住了,若不是在马车上,大约就要站起来打个转儿,口中直道:“多半就是了,王妃的小日子昨儿就该到了,也是奴婢粗心,竟给忘记了……”
桃华看她跟没头苍蝇似的,无奈地一笑:“小日子差个一两日乃至三五日都是正常的,你且安静些,别大呼小叫的,是要叫外头路人都听见不成?”
薄荷连忙压低了声音:“王妃小日子一向准的,这会儿迟了,定是有喜!”即使在西北治疫的时候,那么劳累桃华的小日子也是准的,没道理这会儿回了京城反而不准了。
桃华笑着摇摇头:“总之脉还诊不准,你也不要说出来,若万一不是,让王爷空欢喜一场不成?”沈数虽然不说,但她也看得出来,沈数其实很盼着赶紧有个孩子。上次回西北,冷氏已经生了个女儿,沈数没事就常去看看那孩子,有时言语之间也会提起。
虽说这个身体还不到十七岁……桃华轻轻摸了摸小腹,但她从六岁穿越过来的时候起就一直注意保养和适当锻炼,身体素质比一般女孩儿强得太多了,虽然年轻了一点,但这时代很多女子十五六岁就生儿育女了,她也一定能行的。
三七不知道马车里发生了什么事,但薄荷这么一喊,他自然是小心翼翼,那马车走得比个驴车还慢,等回到郡王府,桃华简直都要睡着了。
“王妃怎么了?”马车一进郡王府大门,沈数就知道了,然而三等两等的也不见桃华进来,忍不住走了出去,便见三七如履薄冰地牵着马,恨不得一步分成三步来挪,不由得吓了一跳。
三七哪儿知道是怎么了,一时答不出来。沈数等不及,上去就掀开了车帘,只见桃华倚着车厢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索性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就往院子里走:“这是怎么了?”宫里的事他已经听说了,依着桃华的脾气,把人顶了回去也就罢了,不至于还挂在心上没个完。何况看这样子倒像是累极了,宫里的事应该不致如此,难道是在蒋府累着了不成?
薄荷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做答,心里高兴,脸上不敢带出来却又情不自禁,倒弄得表情古怪,惹得跟着出来的邬正直打量她。
桃华原本是被马车慢悠悠晃得有点犯困,这会儿被车外的风一吹倒清醒了,推了推沈数的手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沈数根本不撒手:“究竟怎么了,可是蒋家有什么事累着了?”
桃华轻咳一声:“并没有什么事,我也没有累着。”
沈数压根不信。桃华从来都是精神抖擞的,似这样在马车上就昏昏欲睡的情形,必是劳累到了极点了。
“薄荷,你来说!”
他脸一沉下来,薄荷虽然不怕,心里却也有点打怵,不自觉地拿眼去看桃华。桃华嗤一声笑了:“你别吓着她。根本没什么事,让她说什么。要说累,还不是得问你!”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下来,恰好只有沈数能听见。
沈数干咳一声,要不是手上抱着人,已经想抬手摸摸鼻子了:“也……不致如此吧……”
当然是不致如此的。桃华这一路上心里已经又肯定了三分,这样反常的犯困,多半是真的有孕了。不过这话现在不能说,索性白了沈数一眼:“反正我累了。你若是再闹,这几天睡书房去。”
郡王府里伺候的下人都很有眼色,早就退得远远的了,只有薄荷担心桃华,还在后头跟着,此刻听见这句话,连忙把头埋下去免得被人看见脸上笑容。
沈数又干咳了一声,瞥一眼身边没人,低声道:“不闹你就是,只是书房可别想赶我去住。”
他大步流星的,这会儿已经到了正房门口,直接抱着人就进去了。薄荷要往里跟,被邬正拉了一把道:“你进去做什么?”奇了怪了,王爷和王妃这显然是在亲热,往常这种时候,薄荷都是极有眼色地避出来,怎么今日这般莽撞?
薄荷抬起下巴,轻轻哼了一声:“你们知道什么,我得进去伺候王妃。”这时候可不同往日,且要仔细着呢。
邬正看着薄荷的背影,喃喃道:“奇怪了……”这丫头今儿怎么不对劲呢?
饶是邬正聪明过人,毕竟是个老光棍,怎么也想不到郡王妃有孕上头去。然而薄荷已经堂而皇之地进屋里去了,他一个外男,当然不可能进去,也只得摇着头回了前院。
沈数也觉得薄荷有点反常,本来他还打算好生跟桃华说几句话的,毕竟今日皇后又给桃华添了堵,他至少也得说两句安慰的话,表表忠心不是?可恨这丫头居然大剌剌地就跟进来了,给桃华又是更衣又是卸首饰梳头,虽说做的都是她该做的,可杵在这里很妨碍他跟王妃说私房话啊。更可恨桃华还不赶她,倒是从头至尾脸上带笑,仿佛很高兴似的。
“薄荷——”沈数终于忍不住了,“你去厨下看看,让他们给王妃先送点东西来垫垫,回蒋家怕也没用什么吧?”
薄荷还有点犹豫,桃华已经忍不住笑了:“你去吧。”方才她在镜子里,已经把沈数的表情看了个差不多。
沈数见薄荷走了,这才抱怨道:“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你们主仆两个都奇怪得很。”
桃华捂着嘴笑:“现在不能告诉你,过几日吧。”到底还是谨慎点的好。
沈数却更好奇了:“什么事现在不能说?”打量桃华,有些犹豫地道,“若不是好事,你还是告诉我的好,无论怎样,你我同心总有办法。”
桃华心里一暖,人也有点冲动,脱口便道:“是好事呢。”
“好事?”沈数疑惑地道,“是岳父要回来了?不对,前几日才接着信呢。”蒋锡的信都是托人捎到郡王府的,桃华跟他一起拆开,断没有什么消息是他不知道的。
桃华已经说漏了嘴,索性也不隐瞒了:“不是不告诉你,是事情还未十分肯定,怕万一不是,让你空欢喜一场。”
沈数看她抿嘴笑得温柔,脸上有几分与平日不同的光彩。这模样他曾经在定北侯夫人脸上看见过,顿时灵光一闪:“莫不是——你,你有喜了?”
☆、第218章 宫宴
中秋宫宴,桃华其实是不想去的。
整个后宫,她想见的无非就只有陆盈一人而已,连蒋氏姐妹都不想看见,更不必说别的嫔妃了。而且除了后宫嫔妃之外,还有成亲王与南华郡主这两家人。
成亲王一家不必说了,少不得见了面又要念叨什么避痘的事,黏黏糊糊的没个了断。南华郡主见了也没什么好话,何况这几天桃华总觉得困倦,实在没精神去应付这些人。
不过尽管不想去,还是得去,幸好因为要赏月宫宴是在晚上,桃华一觉睡到中午才爬起来,用了点清粥小菜就开始更衣。
“王妃不再用点了?”薄荷看看桌上的饭菜,有点担忧,“宫里那宴席……”
宫宴素来是看着好看,吃起来不好吃。尤其现在已经是中秋,天气已冷,大晚上的开宴,许多菜端上来都已经半凉了,能吃的本来就不多。何况桃华现在又有些挑嘴,恐怕到时候什么都吃不下去。
的确,桃华现在的饮食口味突然刁钻了起来,纵然还没有请太医来诊过脉,伺候的丫鬟们也都认定王妃定然是有孕了,有几个还信誓旦旦地举例,说她们的母亲或是姑母婶娘的,在有孕的时候也会口味突变,有些甚至奇怪得无法形容。
最可怕是一个小丫鬟说她娘怀了弟弟的时候,就到豆子地里去找豆虫来烤着吃。把一干不是出身农家的丫鬟们听得面容扭曲,好几天都没法好生吃饭。
桃华听了倒是大笑了一场。昆虫有丰富的蛋白质,农家妇人少荤多素,有孕了补充些蛋白质其实是很好的。就是豆虫那种东西,听起来确实有点儿惊悚,也难怪丫鬟们吃不下饭,换了桃华自己都觉得下不了口呢。
“带几块点心吧。”桃华最近突然爱吃甜点心了,以前玫瑰糕海棠糕都嫌太甜,现在倒喜欢上了,每天都想吃几块。
捏捏自己的腰,桃华觉得应该限制一下饮食了。虽说孕妇的饮食可以适当放宽,但甜食吃得太多终究不好。尤其这段日子她嗜睡,不爱活动,这肥肉要是长起来是很快的,再想减下去可就辛苦了。
“还是叫厨房把点心做得别那么甜吧,多放点枣就是了。”既调味,还补血。
沈数从外头进来,闻言便道:“你既爱吃,略甜些又有什么?想必不是你想吃,是肚里的孩子要吃呢。舅母从前就说过,女子有孕之时口味若变,就是肚里的孩子爱吃这些。”
这是什么奇怪的理论哟。桃华不禁好笑:“你倒知道得多……”想来西北那边风气开放些,女子有孕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沈数也听了两耳朵。
“甜食吃多了终究不好。”桃华把这话题转开,问道,“你用过饭了?”这几天她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想吐,搞得沈数不得不去前头独自用饭,吃过了还要洗漱一下才能回房来。
“我吃过了。”沈数端详一下桃华的脸,有点忧心,“总这样不思饮食也不是个办法,难道没什么药能吃?”
“这如何能用药呢,都是正常的反应。”桃华摸摸自己的脸,“大约过了头三个月也就好了。”妊娠反应一般都是头三个月严重,她这个只是来得早了些,少不得多受点罪罢了。其实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她从前还见过那什么都不想吃,喝水都吐的,比她又严重得多了呢。
“那还要将近两个月呢……”沈数忧心忡忡,“这小子,在肚里就这么折腾你,定然不是个省心的。”
桃华忍不住笑:“你怎么知道是小子,说不定是个闺女呢。”
“闺女哪有这般折腾人的。”沈数很不屑地道,“女孩儿都很乖巧。”
桃华笑得要止不住了:“这是谁说的?不说别的,崔家两位姑娘可乖巧不乖巧呢?”
沈数没词儿了,悻悻道:“说她们做什么!你怀着身孕呢,正该说些欢喜的事。”
桃华笑得停不下来:“这不是挺欢喜的吗?再说了,今儿进宫,才有那不欢喜的事呢。”皇上已经从宫里送出了消息,皇后挑了两个所谓好生养的宫女,就等着今儿塞给她呢。
沈数嗤了一声:“我看她是丧心病狂了。”说着又有些担心,“你今日——能诊出脉来吗?”
“想来院使经验丰富,能诊得出来。”桃华又有点懒懒的,把头倚在他身上,“不过,我若有孕,怕是她们更要塞人了。”
妻子有孕不能同房,这简直更是塞人进来的好理由了,天经地义,无可辩驳。别说太后和皇后了,就是皇帝恐怕心里也未必不这么想呢。
沈数嗤了一声:“我找人算过了,如今家里不宜胡乱进什么人,否则怕要冲克这个孩子。”
桃华嗤的一声又笑出来了:“你找谁算的?”这种借口居然也能想得出来。
沈数嘿嘿一笑:“兴教寺住持。”兴教寺声名远播,住持说的话自然是极可信的。
桃华倒有点诧异了:“兴教寺住持?”若说沈数从外头找个游方道人挂单僧人什么的来招摇撞骗一下倒还有可能,兴教寺住持可算得上是有道高僧了,怎么也会说这种无稽之谈?
沈数笑了笑:“上次在兴教寺种痘,住持对你颇为赞赏。”他跟兴教寺住持倒没什么大交情,但春华轩掌柜在京城几十年,每年都要往寺里施些纸笔供僧众们抄经,与住持自然是相识的。且因皆好茶之故,还算得上同道中人,很能说几句话。
这位住持也是个有趣的人,虽说是出家之人,却是有几分入世之心的。原先倒也罢了,只从那年于锐在山东杀民冒功之事揭出来,住持就对于家有些不满,还私下里在寺中做了一次道场,超度那些冤死的亡魂。
于家杀民,桃华却以避痘之法救人,两相对照,高下立判。住持是方外之人,不好多说什么,但沈数通过春华轩掌柜才递了个话,他就接下了这个意思,明确地给出了卦象:桃华这一胎,忌宅内多见阴人。
“忌宅内多见阴人……”桃华把这话念了一遍,忍不住又笑了。阴人者,一般指的都是女子,忌宅内多见阴人,不就是在说别再往郡王府里添女人了吗?
“这位住持倒是……”实在是有趣。
沈数一脸正经:“圆智住持精通梅花易数,虽然极少为人占卦,但每卦必准。”
“这我就放心了。”桃华抿嘴笑着看了他一眼。什么孕吐辛苦根本都算不得什么,沈数肯为了她这般费心,还要求什么呢?别说去面对两个宫人了,就算皇后把满后宫的宫人都叫出来,她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中秋节京城素来有观灯的风俗,更何况今年日子好,先是京城的孩童都种了痘,以后再不惧天花流毒,接着又是小皇子降生,故而才到午后,街上就开始张罗着挂出各色花灯来了。就连摆摊子卖东西的,也在挑子头上挂一盏自家做的小花灯,虽是外形朴拙,胜在有趣。
安郡王府的马车从街道中间穿过,桃华掀着帘子看街上热闹如斯,不由得有点遗憾:“可惜大好的时间……”就